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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艾佟 - 掌上棄珠【單】 [打印本頁]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10 09:49 PM     標題: 艾佟 - 掌上棄珠【單】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6-12-11 02:50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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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若非突來的一道賜婚聖旨,打破她自由自在的平靜生活,
她以為穿越後的自己會一直跟著御醫師傅在鄉下行醫到老,
一想到要回京面對因算命師胡言亂語而將她丟棄的父親,
以及有克妻與放肆名聲的未婚夫王爺,她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沒想到王爺竟親自來接她,給了她極大的臉面,使她風光重返國公府,
一路上瘋狂鬥嘴,她才知他根本是個超級毒舌傲嬌男!
不過也多虧他的毒舌,兩人相處起來輕鬆自在,毫無身分界線,
也因為他張揚地把自己納入他的羽翼之中,讓所有人都想討好她,
她才能戰力百分百地和庶妹、姨娘大鬥法,並治癒母親憂思鬱結的心病,
當她想賣藥茶、花茶時,他暗中幫忙從中牽線找鋪子,卻從不居功,
這樣一個有點幼稚、有點霸道,卻令她暖心的男人,她怎能不心動?
誰知她那個沒腦的庶妹眼紅這段好姻緣,竟找來表姨幫忙,
在去行宮避暑時,那表姨以宮中寵妃的身分調開守衛,下藥迷昏王爺,
而庶妹就可以藉著孤男寡女獨處一夜的名頭,逼王爺娶她,
可這傻子根本不知王爺那時偷偷夜探敵人,身受重傷,正由她治療呢,
所以說,蠢妹妹到底是跟誰過夜呢?!等王爺清醒,大家就有好戲看羅!

【出版日期】2016/04/27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藍海E24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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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10 09:49 PM

第一章 傲嬌的王爺

  大周文武百官,甚至市井小民,皆知當今皇上最寵愛的並非後宮的環肥燕瘦,而是最小的弟弟——英親王周璿尹。

  莫以為這是笑話,皇上對英親王的寵愛有目共睹——英親王帶著一萬鐵騎逼北燕大軍退出北門關五十裡外,皇上為此大赦天下;英親王生病發熱,皇上親自侍候湯藥;英親王遭到暗殺,皇上不眠不休守在其身邊三日三夜……不過,皇上再寵愛英親王,卻不曾插手他的親事。

  英親王成親兩次,皆是太后賜婚,說白了,皇上捨不得英親王娶個不喜歡的女人,因此不願硬塞女人給他,但位高權重的英親王又怎能孤家寡人一個!因此操心他親事的就成了太后。

  可是,今日皇上卻下了聖旨賜婚,指的還是一個沒落國公府養在鄉下的女兒,瞬間,整個京城沸騰了,皇上腦子燒壞了嗎?酒樓茶館、大街小巷,眾人議論紛紛,各種臆測,傾倒罊竭,而結論最終導向一個——皇上終於厭棄英親王了嗎?

  眾人一致為英親王默哀,但也未見一人羨慕那位沒落國公府養在鄉下的女兒,因為英親王惡名昭彰,成了兩次親,克死了兩任妻子,還害慘了許多太后看上的第三任王妃候選人。總之,人人皆有共識——英親王的命太硬了,若非那種大難不死的命,只怕沒本事為他生兒育女。

  此時,人人口中英雄般卻又令人膽顫害怕的英親王,正坐在床上接皇上親自上門頒佈的賜婚聖旨。

  許久,周璿尹終於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這是從哪兒蹦出來的女人?」

  「這是母后打聽來的。」周璿灝此刻絕不是權力頂天的帝王,溫柔有耐性的口吻簡直像在哄女兒似的。

  「母后從哪兒打聽來的?」母后不是笨蛋,但是嚴重缺乏識人的本事。

  「朕倒沒仔細追問,不過,平日圍在母后身邊的就那幾個嬪妃。」

  「母后看上哪家姑娘,皇兄不是應該先向臣弟透露嗎?」

  「這一次母后有備而來,事先防得很緊密,直接逼朕下聖旨賜婚。」

  「母后要皇兄賜婚,皇兄就賜婚嗎?」當皇帝的怎能如此沒骨氣?

  雖然早習慣英親王沒將任何人放在眼裡的無禮之姿,幾個在一旁聽著的下人還是恨不得將自個兒縮到好似不存在。王爺,好歹給皇上面子,這種沒大沒小的口氣真教人心驚肉跳。

  「母后哭哭啼啼的,朕還以為天要塌了。」

  「皇兄頂著,天不會塌下來。」

  周璿灝嘿嘿一笑,「你不是想找個機會出京一趟嗎?成國公府的大姑娘從小養在岐縣,你正好可以藉著打探她的名義出京。」

  頓了一下,周璿尹微微挑起眉,「皇兄不是不相信臣弟嗎?」

  「朕不是不相信,只是,你很可能看錯了。」在眾人面前跌落山崖死掉的人,怎可能又活過來?當然,若是精心預謀,也不是不可能,可是,那日上天雲山狩獵乃他心血來潮之舉,非計畫中之事。

  「皇兄忘了臣弟記性最好嗎?不過是消失三年,臣弟還是可以一眼就認出來。」

  正因如此,周璿灝一直耿耿於懷。在外人看來,尹兒是蠻橫無禮、手段粗暴的武將,可事實上,他心思細膩、處事謹慎。

  「當時暗殺你的刺客蒙著臉,難保你不會看錯了。」周璿灝稱得上是個胸襟寬闊的帝王,可是要接受自個兒遭人算計還毫無所覺,確實太為難了。

  「臣弟不會看錯。」他豈會不明白皇兄的心情?皇兄是手握生殺大權的帝王,遭人算計已是奇恥大辱,更別說當初他沒有給大皇子辯解的機會,就將大皇子以意圖謀害三皇子的罪名圈禁,從此形同廢人,這教他情何以堪?不過,皇兄終究是一個賢明的君王,時時將黎民社稷放在心上,要不,這會兒也不會答應讓他查明真相。

  「你如此堅持,若是朕不給你機會證實,你豈不是要罵朕昏君?」

  「皇兄最英明了,臣弟豈會罵皇兄昏君?」

  周璿灝沒好氣地撇嘴,「朕給你機會出京,你就誇朕英明。」

  哪壺不開提哪壺,周璿尹的火氣又來了,「皇兄有很多理由可以讓臣弟出京,何必非要下聖旨賜婚?」

  「你自個兒說,京城還有哪位姑娘沒遭你嫌棄?如花似玉的,你嫌棄柔弱嬌貴;聰明絕頂的,你嫌棄工於心計;深具才情的,你嫌棄刻板無趣……難怪母后要說,管她長得是圓是扁,西施還是東施,只要大難不死,生命堅韌如雜草,直接下聖旨塞給你就好了。」

  幾個旁聽的下人真想給太后拍拍手,沒錯,英親王這種不知好歹的人,就該直接塞個女人給他,最好還是個麻子臉,嚇得他連一句話都擠不出來——單是想像這個畫面,就教人充滿期待。

  「若她是個白癡呢?」

  「你應該有方法對付她吧。」想到那些被母后看上的名門千金,她們的下場一個比一個還難看,周璿灝只擔心成國公養在岐縣的女兒,至於周璿尹喜歡與否,這從來不是問題。

  周璿尹沉默。他何必浪費口舌呢?此事他也不知道說了多少回,母后看上的那些名門千金鬧笑話出醜,不全是他搞出來的鬼,可是沒有人相信。

  「你想如何就如何,朕只要你凡事當心,別以為你有本事殺了北燕第一勇士,你就是天下無敵,誰也動不了你一根寒毛。朕不想再見到你受傷了,知道嗎?」

  又來了,老當他是小孩子,忘了他都二十四了,不過……周璿尹彆扭地道:「放心,他們不會再輕易出手。」他懷疑那日行刺的死士目的在測試,而非取他性命,至於測試什麼,也許是想看看他有多大的能耐。

  一年前他領著大周鐵騎戰勝北燕最厲害的胡狼軍,其實算是僥倖,因為北燕並不知道大周有擅於馬上作戰的軍隊,而且他也非打敗對手才爬上鐵騎將軍的位置,所以對於他的實力,誰都說不準,因此他難得出京巡防,當然有人會按捺不住動手試探他。

  「朕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如何說?忠臣變成逆賊,不過是一念之間。一個月之前,你可曾想過有人敢刺殺你?」

  「知道了,臣弟會當心。」

  「你趕緊出發,這幾日成國公府就會派人去岐縣接人。」

  「臣弟還未見到人之前,豈容他們將人接走。」不過,周璿尹還是下了床。

  養了一個月的身子,小病都養成大病了,可是,為能使他看起來不堪一擊,他也只能忍著當病人……若非如此,母后豈有機會弄到賜婚的聖旨?好吧,母后再不長腦子,也不至於在他的親事上犯糊塗,勢必派人查探過了,他就去瞧瞧吧。

  岐縣張家村外的路旁,有一座與此處窮酸景象截然不同的八角亭,修得極其寬敞舒適。路過此處的客旅深感不解,而岐縣百姓卻是人人皆知,這是因為每月初一楚大夫都會在此為窮苦的百姓義診,岐縣百姓深受感動,便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將原來的草棚修建成如今的八角亭。

  思兒跳下八角亭,抬頭看著灰濛濛的天色,扯著嗓門道:「小姐,待會兒恐怕要下雨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去,應該不會再有人來這兒尋你看病。」

  楚意甯忙著看邸報,沒空理她。

  「若是有人得了急症,自然會上村子尋小姐,我們還是先回去吧。」思兒退回亭子,懊惱地伸手擋住邸報,「小姐,這玩意兒如此好看嗎?」

  「好看啊,要不,當官的為何要看?」

  「……小姐又不當官。」她差點被小姐騙了。

  「若是下雨,方嬤嬤一定會讓采兒送傘過來。」楚意甯不甚在意的道。

  她在此義診,起初是迫于無奈,師傅在,誰願意找她這個徒兒看病?況且她還是個女娃兒……當時,她第一次感受到生活在這個時代的無力感,不禁舉頭問天,為何讓她穿越來此?但不管如何,路是人走出來的,於是她義診,沒錢看病的人果然尋來了,名聲漸漸傳出去,最後,連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都來找她看病,終於讓她擺脫靠師傅才能接觸病患的局面。果然做好事絕對不會毫無收穫,從此,她固定每月初一在此義診。

  「是啊,可是回去又要挨駡了。」

  這時,一陣馬蹄聲響起,思兒立馬護到楚意寧身邊,緊盯著已經奔至亭子前方的三人三騎。

  黑衣勁裝的三名男子同時翻身下馬,看著立於村子口,上面寫著「張家村」的木板。

  「思兒,他們不是賊。」盯著人家不放,人家還能對她們視而不見嗎?

  思兒連忙將視線收回來,低聲提醒,「小姐,他們身上有殺氣。」

  楚意寧目光一沉。

  思兒原是生活在靠近南楚的陳家村,以種植草藥為生。當時南楚與大周關係緊張,戰爭一觸即發,南楚物資缺乏,便盯上陳家村的草藥,一夜,派軍潛入陳家村,陳家村瞬間血流成河。村子有幾名孩子被大人藏起來,順利逃過一劫,卻從此顛沛流離。

  他們一路行乞北走,想尋棲身之處,卻發現普天之下竟無處容身,後來他們之中最小且是唯一的女娃兒——思兒病了,求到岐縣最大的醫館,不過沒有銀子,連醫館的門都進不去,正好遇見送藥材去醫館的她,於是她出手相救,思兒不但成了她在大周的第一個病人,最後還和幾位「哥哥」留下來跟著她。

  總之,行乞的歲月讓思兒練出一雙火眼金睛,能夠準確捕捉對方身上的氣息,即使對方藏得很深。就像現在,她能看出這三個人武功不錯,氣質也很不錯,應該出身很好,尤其領頭那一位,高傲得不可一世……當然,她也看得出殺氣。

  「視而不見。」楚意寧再度低頭看邸報。

  思兒很想跟小姐一樣瀟灑,可是一見到三名男子系好馬兒,只有一名步行進入張家村,其他兩位轉身往亭子而來,不自覺就繃緊神經。

  周璿尹完全無視於亭子裡的一主一僕,待周峻在石椅上鋪了皮毛,他坐下來,發現坐著的女子在看邸報時,這才讓他正眼看過去。

  楚意甯抬頭看向揚起眉的他,再看著他屁股下面的皮毛,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是好。出門在外,派頭擺得如此大,有必要嗎?

  周璿尹抬起下巴,一副「大爺我就是喜歡,不行嗎」的模樣。

  楚意寧唇角抽動了一下,顯然在說:行行行,你高興就好。

  不過,周璿尹顯然還是不滿意,繼續用眼神控訴她:沒見識的丫頭!

  楚意寧不服輸地再用眼神回他:是啊,我就是沒見識,與你何干?

  雖然兩人自始至終不發一語,可是煙硝味彌漫,身邊的人都感受到了,目光不時在兩人之間來回穿梭。

  此時,一輛牛車好像發瘋似地沖過來,還未到亭子,就見牛車上的人揮手道:「楚大夫,我娘一早突然昏倒,不醒人事。」

  「思兒,我們走。」楚意甯收起邸報站起身,快步出了亭子。

  思兒隨手拿起石桌上的藥箱跟過去,兩人一前一後跳上牛車,轉眼之間,牛車已經從來時的路上消失在八角亭能見的視線外。

  周璿尹怔了許久,終於擠出聲音,「那個村姑竟然是個大夫!」

  村姑?!周峻眼角跳了一下,人家明明貌若天仙,怎麼會是村姑。「應該是借醫行騙的鈴醫吧。」

  鈴醫的醫術大多來自師傅口授,每每有獨到之處,當然,其中混雜幾個略懂皮毛便借醫行騙的人實屬難免。周峻當然不會多嘴跟主子爭辯鈴醫的問題,主子豈會不知?無論鈴醫還是御醫,在主子看來都一樣,主子只是沒想到那位姑娘有本事……主子性格是彆扭了點,可是單憑一眼就將人家貶得如此卑微,這是不曾有過的。

  「沒錯,那個村姑絕對是個騙子!」

  主子真的太反常了,周峻不自覺就脫口開了一句玩笑,「主子看上她了嗎?」

  周璿尹冷眼一掃,周峻縮了一下脖子,做了一個將嘴巴縫合起來的動作。

  頓了一下,周璿尹忍無可忍地問:「本大爺看起來如何?」

  「主子一如往常地尊貴迷人。」這是實話,不過主子實在太小氣了,總是不願意給人家一個正眼,更別說笑一個了。

  「那個村姑自始至終未曾正眼看本大爺,她眼睛瞎了嗎?」

  主子是不是太在意那位姑娘了?「鄉下丫頭看不懂主子的尊貴迷人。」

  「是嗎?」

  「鄉下丫頭不值得主子計較。」

  「這倒是。」周璿尹的臉色還是很難看,村姑一個,竟敢對他不屑……雖然她有眼無珠,看不出來他身分尊貴,但是,他從頭到腳都比她尊貴好嗎!

  周峻默默祈求老天爺讓周嶺趕緊回來,要不,他真擔心主子越想越氣,最後惱羞成怒,直接下達命令將那位村姑找出來教導一番。

  念頭一轉,周嶺真的回來了。

  「主子,我找到成國公府的莊子了。」

  周璿尹終於將那女子逐出腦海,「見到人了?」

  「沒有,門戶關得很緊,我又不能曝露身分,便不敢上門驚擾。」

  「左鄰右舍如何說?」

  「我一提到成國公府的姑娘,眾人紛紛閉口,若非有幾個野孩子貪圖我手上的銅錢,將位置告訴我,我還真找不到成國公府的莊子。」略微一頓,周嶺忍不住想要罵人,「成國公真是太不像話了,竟然將女兒送到如此偏僻的莊子。」

  周璿尹微皺著眉,「夜裡再來打探好了。」

  「我也以為如此更好,說不定夜裡可以看得更仔細。」

  是啊,夜裡總能將人逼出原形,關起門來,再醜陋的事也不稀奇,不過,他可不願意未過門的妻子粗鄙不堪。雖然聖旨也不能逼他成親,可他的親事已將京城搞得烏煙瘴氣,這一次若是再不成,母后肯定日日纏著他哭天喊地。總之,成國公府這位姑娘只要不是不堪入目,至少他可以勉為其難將人娶回去,而她能否坐穩英親王妃的位置,這就與他無關了。

  打開門,探頭看一眼,沒有,再縮回來,關上門——采兒不記得這麼做是第幾次了,不過一個時辰,她覺得自個兒已經老了好幾歲……這是什麼道理呢?她不懂,總之,小姐就是這麼說的。

  見狀,方嬤嬤忍不住嘀咕,「不是教你盯緊小姐嗎?這幾日京裡就會派人過來接小姐,可不能讓京裡的人知道小姐不但拜師習醫,還四處行醫。」

  采兒沒好氣地撇嘴道:「說要來接人,可是過了十日還沒見到人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來。」

  方嬤嬤皺起眉頭,「不可胡言亂語,應該是有什麼事耽擱了。」

  采兒輕哼了一聲,「這耽擱得也未免太久了吧。」還好小姐不當一回事,說等京裡的人來了再收拾箱籠,要不,早早收拾東西等著人家來接,卻遲遲等不到人,看起來真是笨死了——小姐的道理聽起來很怪,但是深得她心。

  「小姐心胸寬厚,不拘小節,可成國公府裡各個都有好幾個心眼,你去了那兒可不能再逞口舌之快。」

  「我娘早就嘮叨過了,嬤嬤就饒了我吧。」采兒做了一個鬼臉。

  采兒的娘如娘原是成國公夫人的大丫鬟,後來離開國公府嫁人,生下了女兒采兒。當時,成國公夫人正為剛出生的女兒尋找奶娘,得知如娘日子不好過,便找上她,甚至還同意她將女兒養在身邊。三個月後,一位高人路過成國公府時巧遇成國公,受邀進府為國公府的子嗣算命,沒想到國公爺的嫡女被高人斷言活不過十歲。成國公原就重男輕女,當然不願意花銀子養個毫無價值的閨女,便要求妻子將孩子送到岐縣的莊子。成國公夫人原想跟著女兒來岐縣,可是放不下三歲的兒子,最後只能將女兒托給自個兒的奶娘,同時請求如娘一家人跟過來照顧女兒。

  「我也是擔心,不知道府裡會派誰過來接小姐,小姐好不容易可以回京,可不能出什麼差錯。」方嬤嬤憂心道。

  十歲那一年,小姐不小心掉落河裡,病得奄奄一息,眼看就要一命嗚呼,彷佛真的應了高人所言,誰知,三個月後小姐奇蹟似地好了。不過,因為夫人病了,自顧不暇,而國公爺好像忘了小姐似的,根本沒有派人來接小姐回去的意思,要不是這次皇上下旨賜婚,小姐也不知什麼時候才可以回去。

  「嬤嬤不是不清楚小姐,小姐想做什麼,豈是我能左右?」采兒很無奈。

  是啊,自從四年前小姐大病醒來之後,就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主意大得很,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小姐看醫書,上山采草藥,自個兒炮製藥材拿去醫館販售,從而大大改善了他們的生活,後來小姐幫了落難至此的秦御醫,救了秦御醫的小廝,秦御醫便收小姐為徒。習了醫術後,小姐不僅跟秦御醫四處行醫,還與藥鋪合作,賣起藥茶,最後索性自個兒種草藥,還有種花做花茶,一年前甚至開了一間賣花茶的鋪子,交給她爹娘和陳家村那幾個孩子打點。

  這一切彷佛一場夢,她真擔心突然夢醒,小姐又變回那個沉默寡言,好像聽不見外面聲音的傻子。

  說真格的,她至今還是想不明白小姐為何有如此驚人的轉變,娘教小姐識字時,小姐總是學不會,一病醒來,讀書練字卻突然比做女紅還熟稔……可是,何必非要弄得明明白白?重要的是小姐的日子越過越好,還能照顧他們這些人。

  「無論如何,明日開始,你寸步不離跟著小姐,不准小姐出門。」

  「若只有小姐,我總能想到法子纏著小姐不放,可是,還有思兒那個野丫頭。」

  提及思兒,方嬤嬤就頭疼,這丫頭聰明機靈,堪稱小姐的好幫手,可惜太野了。

  這時,她們期待已久的敲門聲終於響起了,采兒立馬沖到門邊,準備開門。

  「慢著,待會兒在小姐面前要板著臉,別嘻嘻哈哈。」方嬤嬤交代道。

  采兒覺得板著臉對付小姐也沒用,不過,她還是點點頭,然後打開門。

  「采兒姊姊,小姐給你買了灌糖香,可以分我一點嗎?」思兒的反應真的是一等一的機靈,賄賂的禮物搶在對方開口前先遞到采兒面前。

  采兒最喜歡灌糖香了,將方嬤嬤的交代瞬間拋到腦後,笑得無比燦爛,「姊姊我最大方了,分你一半。」

  「真的嗎?」思兒歡喜地推著采兒去一旁分食灌糖香。

  方嬤嬤唇角抽動了一下,沒出息的丫頭,一包灌糖香就將她打發了。

  歎了口氣,方嬤嬤只好自個兒嘮叨了起來,「昨日是初一,小姐要義診,嬤嬤我不敢阻止,若非村民相助,我們如何安居在此十幾年?可是今日,你實在不該再偷溜進城為人看病,我們不缺銀子。」

  「嬤嬤,離開之前,我總要去看一下孫老夫人。」孫老夫人可是第一個願意給她看病的貴夫人,禮貌上,她原就應該過去關心一下,何況人家過來請她。

  「嬤嬤明白小姐的心情,既然有一身醫術,豈能對尋上門的病人置之不理,可是,絕對不能讓成國公府的人知道小姐行醫。」

  楚意甯無意讓成國公府的人知道自個兒是醫者,倒不是因為這個時代的大夫身分不高,而是沒必要,也省得有人藉此大作文章,不過,她卻道:「知道又如何,難道他們就不接我回京了嗎?」

  方嬤嬤一時怔住了。

  「他們決定接我回京,不就是因為皇上賜婚,他們不得不嗎?可是,皇上為何挑上我?英親王位高權重,就是長相不佳,也是京中貴女屬意的夫君人選,結果卻是我這個自幼養在鄉下的人搶下英親王妃的位置,這說明什麼?這位英親王肯定有問題。」楚意寧向來很實際。

  再不濟,英親王也該挑選自幼嬌養在府裡的姑娘。當然,單看成國公這一房,她是唯一的嫡女,不娶她,只能娶庶女……那問題就更大了,以此來看,如今成國公府怕只是個上不了檯面的不入流權貴……她從何得知?這是因為真正的權貴之家不會做出將嫡女養在鄉下這種蠢事。

  所以,非選個不入流權貴家的女兒為妃,就算是養在偏鄉的也沒關係,這英親王肯定大有問題。

  方嬤嬤說不出話來,確實如此,英親王可是皇上最疼寵的弟弟,身分何其尊貴,皇上怎可能指婚指到小姐頭上?況且,國公爺都遺忘了的女兒,皇上又是如何得知小姐的存在?英親王若是好姻緣,只怕早就落在林姨娘所生的女兒身上了,絕不會輪到小姐。

  「嬤嬤,我們一定要回京城,但是如何回去,這可不能順他們的心。」

  聞言,方嬤嬤憂慮地皺眉,「小姐這是何意?」

  「放心,我有分寸。」雖然她不是原主,但是原主受的委屈不能不討回來。

  「小姐可不能亂來。」方嬤嬤不相信她的分寸。小姐並非莽撞之人,但是膽子大得很,爬樹不稀奇,翻牆不稀奇,更別說行醫時看男人的身子,總之,小姐的分寸與常人不同。

  「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還有你們。」上一世,她出生在中醫世家,從她識字開始,父親就將她扔進藥材堆,教她自個兒想法子認清楚藥材,因此她自幼養成獨立的性格。直至穿越來此,她的思維才從獨立個體轉成一群人,不是她吃飽穿暖就夠了,後面還有一群人要照顧,因此她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免得害死別人。

  方嬤嬤終於安心了,小姐就是這一點好,侍候的人對她而言如同親人,且遇到事情時,她總是站在最前面,將其他的人護在身後。

  「嬤嬤,師傅大約申時會過來,師傅喜歡暖鍋,我們今晚就來圍爐!累了一個早上,我去歇會兒。」楚意寧打了一個哈欠,趕緊溜回房裡補眠。

  莊子外,周璿尹已經在外觀望許久,卻遲遲沒有動作。

  他不是沒見過破舊不堪的莊子,可是,好歹是國公府的莊子,這是不是太不像話了?周璿尹轉頭看著周嶺,「你是不是弄錯了?她真的住在這個莊子?」

  周嶺小心翼翼地點點頭,「那些孩子應該不會騙我。」

  頓了一下,周璿尹強忍著暴跳如雷的衝動,「成國公府很窮嗎?」

  「我不知道成國公府是否很窮,不過,這是成國公名下最破舊的莊子,其他倒不會。」原本五日前他們就應該夜探莊子,可是那一夜突然下起大雨,此事就擱置下來。他想到這個莊子實在破舊,便飛鴿傳書回京,讓人打聽國公府其他莊子的情況,沒想到,除了眼前這個莊子,其他莊子皆有良田美景。

  眉一挑,周璿尹的火氣顯然上來了,「你是說,成國公將本王未過門的王妃丟在最破舊的莊子?」

  「若是成國公知道皇上會為嫡女賜婚,絕對不會將她丟在如此破舊的莊子。」周嶺不自覺往旁邊悄悄移了一大步,深怕某人控制不住火氣,不小心燙著他了。

  「她真的是成國公的女兒?」

  周嶺明白主子的意思,哪有人家會如此對待自個兒的女兒?若是庶女,也許還有,可是,這是嫡女,還是唯一的嫡女。周嶺解釋道:「據說,未來的王妃出生時身子不好,成國公請了高人為她算命,高人斷言她活不過十歲,成國公便將她送來這兒,大概覺得在這兒還有養活的機會吧。」

  周璿尹終於搞清楚了,原來皇兄說的「大難不死,堅韌如雜草」是這麼一回事。不過,他有一點不明白,「她如今都十四歲了,不是嗎?」換言之,她早就破了那位高人的預言,成國公為何沒有將人接回去?

  「……成國公太忙了,因此拖延至今還未將人接回去。」

  「成國公不是在禮部混嗎?」周璿尹唇角抽動了一下,「本王記得他很閑。」

  周嶺乾笑了幾聲,「主子真是好記性。」

  「當然,本王可不想遭人矇騙。」周璿尹別有用意的斜睨了一眼。

  周嶺覺得好無辜,若他火上加油指責成國公的不是,主子豈不是要發飆了嗎?

  「一出生就送到這兒,只怕被養廢了。」周璿尹不在意成國公如何養女兒,只關心未過門的妻子會不會逼他出手毀了這門親事。

  「要不要我先去打探一下?」

  「不必了,本王可沒有那麼多閑功夫耗在這兒。」若非這是他出京的名義,待人回京再看就好了。

  「時候不早了,還是趕緊進去瞧瞧吧。」

  周璿尹點了點頭,隨即甩出一條牛筋做的繩索,拉著繩索躍上莊子內牆邊的一棵栗子樹,周嶺也跟著甩出繩索緊隨在後。

  莊內。

  「小姐是不是很喜歡賞月?」思兒一直想不明白,為何小姐每日都要坐在廊上賞月?有時候月兒藏起來不見人,小姐還是很堅持出來等。

  楚意寧並非喜歡賞月,而是想藉著賞月這件事思念前世的父母。甩去腦中思緒,她點了點頭,笑道:「你知道嗎?小時候我以為每個地方的月亮長得都不一樣,不知道月亮只有一個,是因為太陽的關係才有不同的月相。」

  思兒有聽沒有懂,不過,這不是她關心的事,如今他們最掛念小姐的親事。

  「小姐真的要嫁給英親王嗎?」

  「能夠不嫁嗎?」

  「小姐不想嫁,一定有法子不嫁。」

  「你對我還真有信心。」

  「小姐最厲害了,我還不曾見過有什麼事難得倒小姐。」思兒發自內心崇拜小姐。

  雖然她從來沒有神力女超人的自知,可是在別人眼中她竟如此了不起,還是教楚意寧忍不住屁股翹起來……不是,是雙腳翹起來,因為她的屁股坐著。

  「我哪有如你所言如此能幹?其實,我也經常束手無策。」可是,她神采飛揚、嘴角上翹,看來十分滿意思兒的稱讚,完全不符合她想表現出來的謙虛。

  這一次,思兒的神情非常嚴肅,不是閒聊,是很認真地想知道主子有何打算,「雖然皇上賜婚,不能不嫁,可是若能不嫁,小姐要嫁嗎?」

  唇角一抽,楚意寧微微挑起眉,「你剛剛還說,我不想嫁,一定有法子不嫁。」

  「是啊,可是小姐有這麼多人要照顧,沒法子隨心所欲溜之大吉。」雖然是因為小姐對她有救命之恩,她和陳家村的幾位哥哥才會跟著小姐,可是若非小姐重情重義,他們也不會忠心耿耿地聽命于小姐。

  「十個人而已,我還會帶不走嗎?攜家帶眷從來不是問題,重點在銀子,我的小庫房太單薄了。」楚意寧自認為很務實,沒有銀子,可謂寸步難行,況且抗旨是要殺頭的,不能一邊逃命一邊賺錢,需要更多銀子才行。

  「若能不嫁,小姐究竟要不要嫁英親王?」思兒可沒有忘了最重要的問題。

  「這還用得著問嗎?你不是說英親王性情殘暴嗎?」言下之意,嫁過去根本是自尋死路,她又不是傻子。

  「鎮上的人確實是這麼說的,可是小姐不也說過,謠言不可盡信嗎?」

  「……是啊,不過,我還是不想嫁給他。」楚意甯直言道。

  「這是為何?」

  楚意寧發出欲嘔的聲音,「太髒了。」

  「嗄?」

  「後院養了一大堆女人,這不是很髒嗎?」

  愣怔了下,思兒虛心求教,「我不懂小姐的意思。」

  「一堆女人共用一個男人,你不覺得很髒嗎?」她曾聽過有人如此形容男人——男人就像牙刷,很貼切不是嗎?別說真跟別人共用,單是想像,就覺得噁心。

  思兒實在不曉得要如何反應是好,雖然早知道小姐偶爾會說出驚人之語,可是有時候,還是教她理解不了。

  「你也知道我最愛乾淨了,一日不淨身就受不了,教我跟一群女人搶著一個髒兮兮的男人,這是要逼瘋我嗎?」

  思兒還真不知道要回答什麼,而某個坐在栗子樹上的男人更是深受打擊,俊顏嚴重扭曲,很想撲過去咬人。

  村姑竟然是他未過門的妻子,這個刺激夠大了,沒想到還嫌棄他髒兮兮!他哪兒髒兮兮?他也很愛乾淨,不是妻子,他絕對不碰……不對,就是妻子,他也是迫於無奈才沾手的好嗎。

  這個村姑是不是腦子燒壞了?他是什麼身分,她又是什麼身分,能夠嫁給他,是她三生有幸,她有什麼資格嫌棄他!

  另一邊周嶺恨不得將自個兒縮得不見蹤影,為何讓他聽見如此私密的話?他不願意讓主子惦記上,沒事就拿他練身手,這不是教他生不如死。不過,未來的王妃不但沒有被養廢,還口齒伶俐,這倒是可喜可賀,當然,若她不要一直嫌棄主子,就更好了。

  「這個村姑……本王總有一日會被她氣死!」周璿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忍下撕咬某人的欲望,也許是月色下這幅畫面太美好了,讓他咬牙切齒的同時,又生出一股莫名的祥和感。

  村姑……為何主子會這麼叫未來王妃?周嶺苦思了半晌,搖搖頭,不重要,倒是王妃的前途令人憂心忡忡,可以將主子氣成這樣,主子不知道會如何惡整她……也許情況沒有這麼糟糕,這位王妃看起來應該不是很好對付的人。

  拉弓,射箭,正中紅心——這對周璿尹而言,就如同品茗一般優雅,如今卻充滿了殺氣,好像那個紅心是某人,他要將她狠狠射穿了!

  「主子怎麼了?」周峻拉著周嶺小聲地問。昨日周嶺陪主子夜探未來王妃,想必發生了什麼事,要不,為何主子一早就暴跳如雷?

  「被嫌棄了。」周嶺自認為是在陳述事實,可是卻藏不住內心深處那絲幸災樂禍。這一次太后為王爺選了一個好王妃,往後英親王府應該生機勃勃。

  「被嫌棄了?」周峻以為他在開玩笑,不要命了,誰敢嫌棄英親王?就是皇上,在英親王面前也不敢擺架子,大周最囂張的人物莫過於自家主子了。

  「對,未來的親王妃。」

  頓了一下,周峻可以理解地道:「死了兩個親王妃,王爺就不太受歡迎了。」

  周嶺送上一個白眼,「王爺真要看上哪家姑娘,誰不搶著嫁?那些權貴之家不過是故意裝模作樣。」

  周峻想想也對,不說身分地位,單論那一張臉、挺拔的身姿,就已經迷倒京中一大群姑娘,可是,王爺為何會落得眾家姑娘避之唯恐不及的境界呢?這其中絕大部分是王爺自個兒的手筆,王爺最討厭人家硬塞女人進府,過去已經按著太后的意思娶過兩任王妃,夠了;另外一部分是與王爺過不去的人所為,至於是誰,沒有證據,可不能亂說。總之,王爺真有心求娶哪家姑娘,人家可高興了。

  「成國公的嫡女自幼養在鄉下,沒見識,不清楚王爺在大周的地位,回到京城之後,她就知道自己何其有幸,倒是王爺,應該看不上她吧。」

  「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人家看不上王爺。」

  「什麼?!」周峻好像受到嚴重驚嚇,瞪大眼睛。

  「她看不上本王?!」周璿尹突然走到周嶺面前,嚇得周嶺和周峻動也不敢動一下,他視若無睹,自顧自地接著道:「她憑什麼看不上本王?本王還看不上她這個村姑。」

  周峻驚愕的瞪大眼睛,「未來的王妃是村外見到的那位村姑?」

  周嶺終於明白了,難怪主子見到王妃的時候會這麼說。那日周峻提及一位不可思議的女大夫,還偷偷嘲笑王爺沒氣度,竟然說人家是村姑……他突然有一種感覺,前途令人憂心忡忡的不是未來的王妃,而是這位彆扭的王爺。

  「她根本沒資格看不上本王,是本王看不上她。」

  兩人很有默契地用力點頭,「是啊,是王爺看不上她。」

  「這像話嗎?」

  「不像話。」雖然他們一致認為主子在自言自語,並非詢問他們,但他們很清楚要拍好主子的馬屁,主子最不能容忍人家對他視而不見,因為,這是他專屬的權力。

  「是本王不想娶她,不是她不想嫁給本王。」

  「是是是,當然如此。」兩人下意識互看一眼,這次主子受到的打擊真的很大。

  周璿尹倨傲地抬起下巴,「她自幼養在這種窮酸落魄的地方,根本不清楚本王的身分有多麼尊貴,待她回到京城,她就知道能夠嫁給本王根本是三生有幸!」

  他們應該繼續拍馬屁,可是,有個念頭卻同時閃過兩人腦海——真的能夠如主子所願嗎?兩人都還沒正式交鋒,主子就被氣得快失控了,若是真的交戰……可以確定的是,未來王妃絕非沒見識的村姑。

  周璿尹似乎已經看見村姑變成哈巴狗搖著尾巴的樣子,哈哈哈地笑了,周嶺和周峻見了更擔憂了,主子會不會樂極生悲?

  「主子心情真好!」周河是來無影去無蹤的暗衛,不過,這是對一般人而言,在這武功高強的三位面前,他很難不被發現,可是這會兒不出聲,不知道他們還會忽視他多久。

  嚇!周嶺和周峻見鬼似地瞪大眼睛,這個傢伙何時來的?

  「你們很忙。」周河安慰道,儘管他這個大活人已站在一旁許久。

  周璿尹也發現周河了,轉眼又恢復驕傲高貴的模樣,「成國公府派出來的人到了?」

  周河搖搖頭,「出了通州,馬兒被炮竹驚嚇到,撞了樹,只好又返回成國公府。」

  周璿尹唇角一抽,「這是第三次了吧,成國公府的馬兒都如此不經嚇嗎?」

  若非主子找麻煩,成國公府的馬兒會如此不經嚇?周河可不會實話實說找罵挨。

  「成國公的腦子是不是壞了?竟敢隨隨便便派輛馬車去接本王的王妃!」周璿尹越說火氣越大。

  雖然周河也覺得成國公太不識相了,就算看不上養在鄉下的女兒,但至少看在王爺的面子上,也該花點心思侍候,隨隨便便派個奴才來接人,受到一丁點驚嚇就六神無主地往回走,如何接得到人?不過,主子是不是搞錯了?這位王妃不是還未過門嗎?他看著其他兩位,沒想到他們一點反應也沒有,好像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難道他錯過了什麼?

  「要不,派人去提醒一下成國公?」周嶺提議道。

  周璿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這種事用得著本王提醒嗎!」

  誰知道王爺對未過門的王妃會如此上心?他們三人只能腹誹,可不敢說出來。

  周璿尹冷哼一聲,「若他還繼續怠慢本王的王妃,他就別想接到人。」

  不會吧,主子還要繼續玩下去?周河一張臉垮了下來。

  「主子已經離京好些日子了,該回去了。」周嶺提醒道。

  「你怎麼跟皇兄一樣嘮叨。」

  「王爺忘了嗎?不久前,王爺才因為遭人暗殺而足足休養了一個月,因此這一趟出來,皇上特別交代,沒事趕緊回去。」

  「本王要親自盯著王妃回京。」

  「什麼?!」三個人同時驚叫出聲。

  「做戲要做足,懂嗎?」

  不懂,出京時,主子一直嘮叨著要將某人的產業查個底朝天,找出應該三年前就跌落山崖死掉的人,至於未過門的王妃,瞧一眼就好了,這會兒為何變成做戲要做足?

  見他們一臉蠢笨的樣子,周璿尹又要暴跳如雷了,「你們是不是太久沒有陪本王練身手了,連本王的話都聽不懂!」

  「懂,做戲要做足。」三人異口同聲道。

  周璿尹滿意地點點頭,「對,做戲要做足。」

  「可是,難道主子不希望王妃早日回京,就可看清楚能夠嫁給王爺是多麼三生有幸?」周嶺最瞭解主子,想要改變主子的決定,就要看主子最在意什麼事。

  周璿尹微皺著眉,倒忘了成國公這個人不太機靈,若是一直不開竅,難道他也跟著一直待在這兒受村姑的氣嗎?不過,也不能讓他們隨隨便便將人接回去啊。

  「好吧,這事本王再想想。」無論如何,他要看著村姑回京。

  三人同時松了一口氣,主子總算願意讓成國公府提早接到人,至於主子會如何對付成國公,他們只能默默為成國公祈福。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10 09:49 PM

第二章 風風光光回家去

  成國公楚鴻鳴跌跌撞撞地沖進暢春院,果然見到嬌滴滴的林姨娘正跪在老夫人前面,心疼極了,可是,想上前將人扶起來,又擔心母親的怒氣更大。

  「娘,這是怎麼回事?」楚鴻鳴討好地湊到老夫人身邊,拿起案桌上的茶盞遞到老夫人面前。

  「今日回來得可真早。」老夫人不像往常一樣伸手接下茶盞,給大兒子面子,而是冷冷地瞥了林姨娘一眼。真是好手段,不到一刻鐘,就有奴才通風報信將人帶回來,難怪老大媳婦兒被她鬥得只能待在蘭馨院養病。

  楚鴻鳴乾笑幾聲,將茶盞放回案桌上,「娘不是常誇晴娘乖巧聰明,若是哪兒做錯了或是處置不妥,您教導她就好了,何必生那麼大的氣?」

  「是她自知理虧,跪下求饒,可不是我教她下跪。」老夫人過去看林姨娘滿意極了,乖巧聰明是其一,與定國公府扯得上關係是其二,可是這一次,她竟使成國公府淪為京中權貴夫人之間的笑柄,只因她不願意派像樣的馬車去岐縣接甯丫頭。

  「怎麼了?」

  老夫人不悅地皺眉,「難道你沒發現甯丫頭至今還未回來嗎?」

  「不是已經派人去接了嗎?」楚鴻鳴的心思全擺在外面,而府裡的事就交給林姨娘打點,有要緊的事,她自然會告訴他。

  「是啊,派出府裡最破爛的馬車,將差事交給粗使婆子,結果如何?馬車一出通州,不是車輪脫落,就是馬兒病了、驚了,如今快一個月,不但沒接到人,還鬧得京裡的貴夫人都在議論此事,說你不喜歡嫡女,不願意嫡女高嫁英親王,才會用如此拙劣的手段阻止嫡女回京。」

  楚鴻鳴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責備地看著林姨娘,不過是派人去接甯丫頭回來,怎能鬧到他的面子全沒了?

  「你還看不出來嗎?這絕對不是巧合。」

  楚鴻鳴細細一想,試探地道:「娘的意思是有人不滿意晴娘派去接甯丫頭的人?」

  「甯丫頭要嫁英親王,怠慢甯丫頭不就等於怠慢英親王,按著英親王蠻橫霸道的性子,他可以容忍嗎?」老夫人忍不住又白了林姨娘一眼,沒見識的女人!

  「我聽說,英親王很可能拒絕這門親事。」楚鴻鳴至今未得到當上英親王岳父的好處,原因很簡單,沒有人相信英親王會順利結成這門親事,他當然感覺不到那位在岐縣的女兒有何重要。

  「你真糊塗,英親王再任性妄為,也不敢公然反抗聖旨。」老夫人真是恨鐵不成剛,這個兒子若是有點出息,成國公府也不會沒落到二流權貴都算不上,如今還能撐住門面,那是因為她擅於經營,手上有不少良田鋪子。

  楚鴻鳴一噎。對哦,他聽了不少關於英親王的惡行惡狀,獨缺反抗皇上這一項,甚至英親王往往是第一個跳出來支持皇上的人,譬如三年前皇上大膽用年輕武將領兵攻打南楚,朝中老臣都反對,唯獨英親王站在皇上那一邊。

  「你讓驍哥兒去接甯丫頭回來,他們是兄妹,正好可以藉此機會拉近關係。」老夫人可以說是成國公府目光調適得最快的人。以前楚意寧是短命鬼,如今是未來的英親王王妃,除了太后,後宮的女人都要拉攏她。

  「驍哥兒要讀書,國子監那兒不好請假。」楚鴻鳴最看重兒子,尤其是嫡子,想要擦亮成國公府的匾額就靠他了。

  「別忘了,皇后娘娘的百花宴就在下個月,甯丫頭已經賜婚英親王,皇后娘娘理當召見甯丫頭,若是見不到甯丫頭,說不定皇上會以為成國公府不滿意這門親事。」

  「我讓嚴總管親自跑一趟。」

  老夫人對他的安排顯然不滿意,不過,倒沒反對。他如何想,她豈會不明白?這關係著面子,派人悄悄將人接回來就好了,大張旗鼓上岐縣迎人,不是打他的臉嗎?再說了,也不清楚甯丫頭的模樣,若是沒見識的村姑,教人見了,多難看啊。

  「林姨娘先回去吧,我還有細節與國公爺商議。」如今老夫人最擔心的就是楚意寧的教養問題,雖然有老大媳婦的人在身邊侍候,不至於目不識丁,不過,肯定是不懂規矩的野丫頭,成親之前不好好調教,將來順利嫁去英親王府,只會添麻煩,英親王若因此遷怒成國公府,那就得不償失了。

  林姨娘顫巍巍地起身,可憐兮兮地行禮告退,臨去之前,還瞥了成國公一眼,成國公終究心軟了,安慰地回視她一眼,示意今晚會去她那兒。

  林姨娘安心地翩然離去,出了暢春院,原本還嬌柔的面孔瞬間轉為陰沉。她太粗心了,竟然忘了英親王有多麼蠻橫難纏。

  林姨娘剛回到晴芳院,早已等得不耐煩的楚意歆心急地撲上前,「娘親還好嗎?」自小受寵的她絲毫不在乎嫡母的存在,往往直接稱生母為娘。

  林姨娘安撫地拍了拍女兒的手,「沒事了。」

  「祖母惱上娘親了嗎?」如今成國公府是林姨娘管家,楚意歆就是不出房間,也可以知道府裡大大小小的事。

  「這是我的失算,我不樂意那個丫頭風風光光地回來,沒想到卻弄巧成拙。」

  楚意歆懊惱地道:「這門親事為何如此巧合地落在她頭上?真是太便宜她了!」

  「你爹要派嚴總管去岐縣接人,算是給她面子了,不過你放心,你爹不可能為她開成國公府的大門。」雖然不是秘密,但是國公爺也不願意大剌剌地告訴眾人——他一直將嫡女關在鄉下,當然要悄然無聲地將人接回來。要不,讓楚家嫡長子去接人不是更好,何必派嚴總管?當然,嚴總管機靈能幹,一定知道如何讓那個丫頭安靜無聲地回來。

  「我只擔心她生得太蠢笨了,影響我的親事。」

  「你別擔心,你爹已經看上一門好親事,說不定過些日子就有好消息。」

  「我就是嫁入高門,也得不到皇上賜婚。」楚意歆不服氣地噘嘴。皇上為何突然記起那個村姑呢?除了皇子,她不可能比那個村姑嫁得更好,可是,即便是皇子的側妃,也只能是嫡女,庶女想嫁入皇家並不容易。

  「皇上賜婚又如何?這也要她有那個命享受啊。」林姨娘惡毒地冷冷一笑,「英親王性情殘暴,手上沾滿的血可以染紅江河,那個丫頭說不定嫁過去不到一年就被淩虐致死。」

  楚意歆縮了一下脖子,「英親王真有那麼可怕嗎?」

  「英親王不可怕,會死了兩任王妃嗎?」

  雖然楚意甯悲慘的未來令她開心,不過,那終究不是眼前的事,「我只要想到那個村姑下個月能在百花宴上大出風頭,我就不甘心。」

  「你何必跟她計較那麼多?」林姨娘伸手戳了戳她的額頭,「既然知道她是村姑——沒見識又粗俗,她只會在百花宴上鬧笑話。」

  「對哦,蠢笨至極的村姑還是別出風頭,只會鬧更多笑話。」楚意歆咯咯咯地笑了,好像她已經親眼見到楚意寧出糗的樣子。

  楚意歆認定楚意寧是個粗俗沒見識的村姑,必然輕視之,不過,林姨娘也知道楚意寧的身分比她們高,「那個丫頭無論如何都是你姊姊,你在府裡多少給她留點面子,免得落人口舌,說你沒規矩。」

  「誰敢說我一句不是,發賣了就是。」楚意歆不以為然地道。

  「因為這次的事,老夫人又開始過問府裡的事,以後還是收斂一點。」

  楚意歆哼了一聲,顯然不當一回事。

  「你可記住了?」

  楚意歆應了一聲,腦子卻想著要在百花宴之前,先在府裡辦個茶會,當著京中貴女的面給那個村姑難堪,讓她認清楚自個兒是什麼德性。

  得知成國公府接人的馬車到了,周璿尹就準備隨時出發回京,可是,當周河再次出現在他面前時,卻不是因為楚意甯要啟程回京,而是她病了。

  「她不是大夫嗎?」周璿尹看得出她是個有主意的,可是也沒料到她會在臨去之前鬧上這麼一出……好吧,他很喜歡她的反擊,難道他們來接人,她就應該迫不及待收拾箱籠跟他們回去嗎?門兒都沒有!不錯,這個村姑有個性!

  周河愣怔了下,「大夫就不會生病嗎?」

  周嶺反應機靈,立馬明白主子的意思,「楚姑娘的病來得可真是巧。」

  這會兒周河也反應過來了,「對哦,昨日一早還出門為人看病,怎麼今兒個就病了?」

  周璿尹送上一個白眼,這個遲鈍的傢伙!

  周河覺得好無辜,他又沒見過未來的王妃,哪知道她是個難纏的……糟糕,王爺已經是難侍候的主子了,再來一個不省心的王妃,這日子還過得下去嗎?

  「你們認為她會病多久?」周璿尹興致勃勃地問。

  周嶺感覺到自個兒的臉垮了下來,主子的口氣會不會太歡快了?為何他覺得很不妙?「我想應該病個兩日就好了吧。」

  「兩日?」周璿尹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既然要鬧,豈能不鬧大一點?重重拿起,輕輕放下,這不是很無趣嗎?

  「成國公府的總管應該不會容許楚姑娘病得太久。」

  周璿尹冷冷地挑起眉,「主子的事豈容奴才指手畫腳。」

  「是,楚姑娘要病幾日就病幾日。」周嶺順著主子的意說著,覺得自己好像喝下一碗苦不堪言的湯藥。

  人人都說主子性情殘暴,這有失中肯,武將上了戰場,若不想雙手染上敵人的血,就等著自個兒的血漸漸流光,說白了,殘暴是一種生存手段。不過,若說主子任性妄為、蠻橫無禮,這絕對是事實,沒法子,誰教主子骨子裡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身分又尊貴,將折磨人視為樂趣毫不稀奇。

  「她究竟會病幾日?」周璿尹對楚意寧真的很好奇。

  「主子認為幾日?」周嶺覺得順著主子的意思方為上策。

  想了想,周璿尹不屑地道:「終究是養在鄉下的村姑,沒有急匆匆地趕著回成國公府已經不簡單了,難道還能期望她多病幾日嗎?能夠撐個兩日,她當本王的王妃也算是有那麼一點像樣了。」

  周嶺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主子的結論不也一樣嗎?他突然生出一股惡趣味,真想看主子被未來王妃狠踩一腳的樣子,「楚姑娘會不會又教人大吃一驚?」

  周璿尹冷哼了一聲,「村姑就是村姑,她能有多了不起的骨氣。」

  「是是是,主子所言極是。」周嶺衷心期待未來的王妃能狠踩王爺一腳。

  「馬屁精!」

  周嶺好想歎氣,若耍嘴皮子處處與主子作對,他豈不要淪為主子的人肉沙包?

  「等著唄,不會超過兩日。」周璿尹肯定道。

  好像一切盡在周璿尹掌控之中,可是過了五日,他的臉就垮下來了——

  「她竟然病了五日!」周璿尹有一種被某人狠踩一腳的感覺。這個村姑真的很喜歡跟他過不去,病兩日就夠了,竟然搞到五日……

  「楚姑娘好像還臥床不起的樣子。」周嶺小小聲地提醒。他此刻的心情很矛盾,想放聲大笑,主子也有大大失算的時候,可是,一想到皇上不知已經派了幾回密使催他們回去,他就只想歎氣。

  周璿尹惡狠狠地一瞪,「她是病上癮了嗎?」

  「病不好,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主子真的有夠小氣,若一開始預言病上十日,這會兒主子一定誇未來的王妃識相。

  「我們去瞧瞧。」

  「嗄?」

  周璿尹懊惱地踢了他一腳,「上房頂瞧瞧她究竟在搞什麼鬼。」

  「……是,主子。」其實他想告訴王爺,老是夜探佳人不太好,可是,主子決定的事豈容反駁?還好主子身手很好,溜得夠快,要不,被逮個正著,那就丟臉了。

  床上的人臉色蒼白,看起來病得很重,可是仔細一看,兩眼閃閃發亮,絕對沒有對外所言般病得昏昏沉沉。

  「你這個丫頭還要病幾日?」秦御醫真是傷透腦筋了。

  「徒兒很擔心師傅,放心不下師傅,這病就好不了,如何是好?」楚意寧看起來又可憐又委屈。

  秦御醫冷哼一聲,「別想博取我的同情,我說過了,我不想回京城。」

  「我真的不放心師傅獨自留在此地。」師傅的性子過於耿直,很容易得罪人,要不,以他的醫術,流落至此時不會窮到有一頓沒一頓,後來還是靠她推銷,師傅的醫術才會在岐縣得到認可,接著傳到周邊的縣城,讓師傅的醫術能夠發揮。

  「沒有你,難道師傅就活不下去嗎?再說了,你回到成國公府,也不可能跟著師傅,更不可能繼續一起行醫。」

  是啊,先不管她的身分,單是女兒身,出個門都不容易,不過,她有個夢想——「我一直想為師傅開一間醫館,讓眾人見識師傅的醫術。」

  「傻孩子,何必呢?這無疑是跟梁淑妃公然對抗,師傅的命保不住就算了,只怕會將你拖下水。」秦御醫的眼眶紅了,心暖了。雖然遭人逐出太醫署是極大的恥辱,但是得到一個聰穎又敬重愛護他的好徒兒,他真的沒有遺憾了。

  「將來是不是三皇子繼位可不知道,梁淑妃也不見得可以一直如此風光。」雖然不在京城,但是經由師傅對宮中的描述,還有邸報透出來的資訊,她總覺得當今皇上並非昏君,三皇子又不是極為聰明膽識過人之輩,選擇外戚強大的三皇子接位,這不是將周氏王朝送到外姓手中嗎?

  秦御醫搖了搖頭,覺得她根本不知道強大的外戚對一位皇子有多重要,「皇后娘娘只有一女,四妃中唯獨淑妃和德妃生了皇子,而德妃的出身遠遠不及淑妃,三皇子繼位的可能性最大,這也正是皇后娘娘處處忍讓梁淑妃的主因。」

  「師傅,我忍讓你,不見得是因為我怕你,有可能是為了降低你對我的敵意,但可以肯定一事——皇后娘娘是個聰明人。至於出身,在我看來,這反而是德妃娘娘最大的優點,外戚的勢力太大,絕非好事。」

  「是啊,皇上不喜歡外戚的勢力太大,但是想登上那個位置,沒有外戚相助,也不太容易。」

  這一點楚意寧倒無法否認,外戚往往是皇子成為九五至尊最重要的助力,除非皇上握有另外一股足以對抗的勢力,而這股勢力可以順利交給皇上看重的皇子。

  「師傅還是先跟我去京城吧,我已經讓陳雲川在京城置辦宅子,師傅不便在京城為人治病,可以去城外行醫,待我嫁進英親王府,再接師傅去我的陪嫁莊子,在那兒,我就可以照顧師傅,再尋機會為師傅開醫館。」

  「再說吧。」

  楚意寧微微挑起眉,「師傅是擔心我嫁不成英親王嗎?」

  秦御醫略一思忖道:「雖然師傅在太醫署的時候未曾有機會見英親王,可是關於他性情殘暴的傳聞,只怕是言過其實。」

  楚意甯第一次對未來的夫君來了興致,「師傅是說,有人刻意將他的名聲搞臭?」

  「師傅不確定是否有人在後面操縱此事,不過,皇上很疼愛英親王,甚至將他一手栽培的大周最強大兵力的鐵騎軍交給英親王,難免使英親王更為惹眼,據說上個月英親王還遭人暗算,傷得極重。」

  楚意寧雙肩垮了下來,「我究竟得罪誰,皇上為何賜婚賜到我頭上?」

  秦御醫還真是傻了,一般人來看,委屈的人應該是英親王,可是這個丫頭卻覺得倒楣透了……好吧,他這個徒兒就是與眾不同,志氣比天高,生性瀟灑不喜歡拘束,對她而言,若非自願,就是嫁皇帝也委屈。

  某位偷聽者的俊顏此時扭曲變形,這個村姑真的有氣死他的本領!

  楚意寧唇角抽動了一下,「難道師傅覺得委屈的人是英親王嗎?」

  「師傅當然覺得英親王能娶到你,可以說是他三生有幸。」

  「這是當然,就怕他不識貨。」

  「皇家人自視高人一等,可是師傅相信不久之後,他就會明白了。」

  楚意甯開心地笑了,果然是師傅,總要站在徒兒這一邊。

  秦御醫起身準備離開,「你的病何時會好?」

  「我的身子還很虛弱,再養個十日也不為過。」

  「你這丫頭也別鬧得太過頭了,套一句你的話——將人得罪死了,就是將自個兒的路堵死,何苦呢?前進一步是懸崖,但是退一步,也許是海闊天空。」秦御醫見她瞬間蔫了,一笑,轉身走出去,侍立一旁的方嬤嬤緊跟在後。

  某位偷聽者的劍眉忍不住上揚,這位村姑竟能說出如此有智慧的言語!好吧,雖然聽見她對皇位繼承人的見解,已經令他大為驚奇,但是這會兒他更是要說,他還是太小看她了,她的見識不見得輸給男子,當然,這不能否認她真的很令人生氣!

  守在外頭的嚴總管一見到秦御醫出來,急忙上前詢問:「小姐如何了?休養了幾日,應該好了吧。」

  秦御醫不願意順著楚意寧的意思,但也不想扯她後腿,只好折衷道:「小姐平日很少生病,一生病,往往要多養上幾日。」

  嚴總管驚愕地瞪大眼睛,「我們趕著回京。」

  「若是你執意小姐這會兒定要起程回京,也無妨,可是,別怪老夫沒有事先警告你,半路上若折騰出什麼更大的毛病,這就是你的錯。」

  嚴總管張著嘴巴,可是一句話也擠不出來。

  「老夫告辭了。」秦御醫行禮走人。

  「嚴總管,小姐也不想延誤回京的時日,若是嚴總管不怕小姐剛剛轉好的病情又惡化了,小姐也願意明日一早跟嚴總管起程回京。」方嬤嬤連忙上前釋放善意。

  嚴總管苦哈哈地垮了一張臉,這會兒他還能催嗎?這位再也不是那位被遺棄的國公府小姐,而是將來的英親王王妃,就是國公爺也不敢在她面前張狂。

  房裡,思兒忍不住問:「小姐還要養多久的病?」

  「養到我高興為止啊。」楚意寧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將我丟在這兒十幾年了,說要接我回去,我就應該毫無意見的回去嗎?」

  「他們確實很可惡,可是,小姐終究要回去,鬧得不愉快對小姐不好。」

  楚意寧戲謔地揚起眉,「方嬤嬤教你當說客嗎?」

  「不是,嬤嬤只是為我解說利害得失。若不是皇上賜婚,國公爺甚至可以隨意將小姐嫁人,再說了,小姐可以不考慮唯一的同胞哥哥,卻不能不管國公夫人。」

  半晌,楚意寧心不甘情不願地道:「知道了,待陳雲川他們送消息回來,我們就出發,至於師傅,就等英親王休了我再說吧。」

  某位偷聽者差一點從屋頂上滾下來,休了她!很好,真有本事,一次又一次教他「大開眼界」……這一次應該輪到他教她「大開眼界」了,要不,她一直搞不清楚將要嫁得是何方神聖。

  雖然她不是出生不久就被遺棄的原主,她對成國公府沒有任何期待,可是,她總想為原主出一口氣,若能被風風光光地接回成國公府,當然更令人滿意,不過,也用不著搞得如此盛大吧!這位傳說中性情殘暴的英親王有必要以這種方式現身嗎?這是想懲罰她第一次沒有認出他是了不起的英親王嗎?這豈能怪她?如今的邸報又不像現代報紙會附上照片,她如何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英親王!

  「二姑娘,這樣不妥吧。」嚴總管低聲在楚意寧身側道。若是真的讓英親王護送二姑娘回京,成國公府就要開大門迎接,這些年二姑娘一直被養在鄉下一事勢必會鬧開來——雖說這事在京城權貴圈子並非秘密,但是鬧得人盡皆知,那又是另一回事。

  楚意寧唇角一抽,「你覺得不妥,你去告訴那位王爺啊。」這位總管真當她是無知的村姑嗎?以為她不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嗎?人啊,還是少做缺德事,免得有一日為此付上慘痛的代價。

  嚴總管一看到倨傲地高坐在馬背上的周璿尹,兩條腿就軟了。這位王爺惡名昭彰,單聽見他的事蹟就令人膽顫心驚,哪敢上前跟他說話?

  瞥了嚴總管一眼,楚意寧不懷好意地接著道:「從這兒到京城大約五日,試問,有誰不喜歡舒舒服服,而是一路顛簸進京?若是嚴總管,想必也會選擇坐英親王府的馬車吧。」

  英親王府的馬車是宮裡特別訂做的,除了禦輦,就是皇子府的馬車都不見得比得上,更別說三流權貴成國公府用的了。嚴總管再無辜、再委屈,也只敢腹誹,不敢說出口,「這已經是府裡最好的馬車了。」

  楚意寧幸災樂禍地揚起眉,「此次來接我回府的若是父親或哥哥,英親王應該不會說要護送我回京吧。」

  嚴總管真是欲哭無淚,若是國公爺知道會發生今日的意外,就是丟臉,也會親自來接二姑娘。

  周嶺接到周璿尹遞來的目光,再一次上前恭請,「楚姑娘,請上馬車。」

  「我要在下一個城鎮上街逛逛。」楚意寧很理直氣壯地提出請求。

  周嶺愣怔了下,連忙轉身回到周璿尹的坐騎旁邊,轉達楚意寧的要求。

  聞言,周璿尹眉毛挑了挑,終究點了點頭,卻又忍不住在心裡腹誹:我這個未過門的王妃是不是太沒有將我放在眼裡了?好吧,村姑一個,根本不知道我的權勢有多大,待回到京城,你就會認清楚,再也不敢如此怠慢我。

  念頭一轉,周璿尹頓時變得志得意滿,盼著回到京城後,楚意寧反過來巴結奉承他。

  沒想到美好的畫面還未實現,他卻先嚐到跟在楚意寧身後打轉的滋味。

  楚意寧去了一家又一家的藥鋪和販賣茶葉的鋪子。

  早在岐縣縣城,她就知道這個時代藥茶的方子很少,因此她藉著自己所知道的藥茶方子與藥鋪合作掙銀子,而藥鋪願意合作是因為她會醫術,加上她推出來的藥茶很得夫人小姐的喜愛,畢竟藥茶在岐縣縣城漸漸被推廣開來。可惜她無法用同樣的方法在京城販售藥茶,因為連讓府裡的人知道她懂醫術都不妥了,更別說公然行醫,不過,這世上的事很難說,先瞭解狀況,將來有機會時,就可以用得上了。至於賣花茶的鋪子,相對容易多了,可是,在京城開一間鋪子不容易,還不能教人知道與她有關。

  「你想賣藥茶?」周璿尹實在無法忍受被人漠視的滋味,只好主動上前搭話。

  楚意寧側頭看了他一眼,「王爺知道藥茶?」

  周璿尹驕傲地抬起下巴,「本王豈有不知道的事!」

  「了不起,不過,王爺對藥茶知道多少?」

  張著嘴巴,半晌,周璿尹一句話也答不出來。

  「顧名思義,藥茶既是藥,也是茶。」

  周璿尹的臉綠了,「你當本王不知道藥茶既是藥也是茶嗎?」

  「可是,王爺剛剛說不出來啊。」楚意寧很不給面子,沒法子,這位王爺看起來就是一副很欠扁的樣子,「藥茶,有單味的,還有複方;有用於治療疾病,又有養生保健、延年益壽的。」

  被人下面子,周璿尹真的很想撲過去咬人。

  「天下之大,豈是一眼就可以收入眼底?若什麼都知道,非人,乃神仙也。」

  先給他難堪,再安慰他,她當他是個孩子嗎!不過,為何他挺受用的?剛剛明明很想撲過去咬她,這會兒看著她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寧靜祥和。

  「王爺難道沒聽過術業有專攻嗎?我可以一口氣說上數百種藥材,可是若教我上戰場,在敵人喊殺之前,我已經直接趴在地上裝死。」這位王爺傲嬌了點,但卻是一個保家衛國的英雄,而她一向敬重英雄。

  「沒出息!」

  「不會打仗,卻搶著衝鋒陷陣,這不是有出息,而是不長腦子。」

  「你是誇自個兒有腦子嗎?」

  「難道王爺不同意嗎?」若她不長腦子,他肯定懶得跟她多費口舌。

  「……本王對你只有一個想法——村姑一個!」不過,她絕對是天下最特別的村姑——容貌比花兒還嬌豔、見識如同朝堂上的大臣,氣勢媲美養在宮裡的公主……她真的自幼養在鄉下嗎?

  楚意甯一笑置之,村姑又如何?難道她就不是她嗎?

  見她不為所動,周璿尹感覺一拳打在棉花上,教人真是火大,忍不住想再給她狠狠踩一腳,「說你是村姑,是本王抬舉你,知道嗎?」

  楚意寧不當一回事地點點頭,接著,好像看見什麼似地兩眼一亮,咽了口口水,話題便轉開了,「王爺要吃芙蓉糕嗎?」

  「嗄?」

  「肚子餓了,想吃芙蓉糕。」話落,深知她的思兒已經買來芙蓉糕了。

  周璿尹深信自個兒絕對會死在她手上,氣死的!到時關於他克死妻子的冤屈終於能被洗刷了,可是他的怒氣還來不及發作,香味四溢的芙蓉糕就已送到他面前。

  「吃吧。」楚意寧甜甜一笑,彷佛在哄孩子。

  「……」這個村姑真是該死,為何笑起來如此勾人魂魄?

  「吃啊。」

  周璿尹覺得自個兒一定瘋了,不但伸手接下來,還吃得津津有味。

  周嶺見了兩眼暴凸,主子從不吃外頭這些來路不明的東西,更別說還沒驗毒。

  「好吃嗎?」

  「……這哪比得上本王的廚子?」

  「聽過人比人,氣死人嗎?無論何種食物,進了嘴巴,好好享受食物的美味就對了,何必比來比去呢?」

  他想反駁,可是……她的口吻聽起來雖怪裡怪氣,不過細細品味,還真有道理。

  「人啊,別太計較了,要不,日子只會越過越糟……糖耳朵!」嘴一饞,楚意寧眼中只看見食物,其他的全拋到腦後,包括某位傲嬌的王爺。

  可想而知,這位王爺又想咬人了,不過最後,卻不知不覺吃下一堆他視為來路不明的東西。

  今日天未亮,成國公府上下都動了起來,打開中門,就為了迎接十幾年未歸的二姑娘楚意甯……不,他們真正要迎接的是英親王周璿尹——大周名聲最糟糕、最難纏,卻是連皇上都忍讓三分的極尊極貴之人。除了老夫人、臥病在床的國公夫人,以及在國子監讀書的楚驍外,國公府楚家三房全員到齊,人人滿懷期待又戒慎恐懼,沒想到有生之年可以見到成國公府如此風光的一刻,不過,這位英親王會不會瞧誰不順眼,一掌就劈過來?

  「我們為何要站在這兒迎接那個村姑?」楚意歆原想裝病不出來,可是林姨娘不許,再想想能第一時間見到村姑的蠢相,令人愉悅,就順從了,不過等了快半個時辰,還沒見到人,她火氣就沖上來了。

  「別胡說!」林姨娘扯了一下楚意歆的手,又趕緊望向成國公——此時他滿腹心思皆在前方的胡同,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娘親……」

  「安靜,別忘了你也是國公爺的女兒。」林姨娘能夠深得成國公歡心,主要是知道輕重,懂得分寸。楚意寧即便是見不得人的村姑,也是成國公的女兒,當眾詆毀她,這等於是打成國公的臉,且歆兒雖是庶出,卻最為受寵,其他兩房姑娘始終不平,不時睜大眼睛等著看她笑話,她們絕對要小心為上。

  楚意歆百般不願地噘嘴,可是也不敢再多說一句。

  這時,門外響起了騷動聲,顯然是期待已久的車隊出現了。

  楚鴻鳴此時的心情很複雜,為了這個自幼扔在鄉下的女兒大開中門,就好像當眾搧他的臉,不過見到騎在最前面的周璿尹,他興奮又膽怯……除了皇上,大周最有權力的人莫過於眼前這位親王了,而此人將成為他的女婿,他能不開心嗎?可是,英親王的脾氣壞透了,皇上都不當一回事了,豈會看重他這個岳父?

  周璿尹的坐騎直至楚鴻鳴面前方才停住,而他顯然沒有下馬的意思,搶在楚鴻鳴率眾行禮之前舉手道:「不必多禮,本王只是護送楚二姑娘回府。」

  「……是,王爺。」楚鴻鳴一臉尷尬,後面正準備下跪的眾人更是尷尬極了。

  周璿尹策馬退到一旁,嚴總管匆匆上前向楚鴻鳴行禮,便喚人在第一輛馬車擺車蹬子,恭敬地請楚意寧下馬車。

  楚鴻鳴見了忍不住皺眉,不過他的心思很快就跟著眾人轉向馬車。

  待坐在第二輛馬車的方嬤嬤和采兒走過來,侍立兩旁,馬車的車門簾才有動靜,有人跳下來,眾人才剛剛伸長脖子,就見此人小心翼翼侍候後面的人下馬車,瞬間,眾人的心彷佛被提到空中,有人盼著她是蠢笨的村姑,有人盼著她是粗魯的野丫頭,有人盼著她至少相貌過得去……總之,沒有人想過她貌若天仙,更別說氣質猶如京中貴女。

  這位真的是養在鄉下的二姑娘嗎?

  楚意甯隨著嚴總管來到楚鴻鳴面前,淡然行禮道:「女兒見過父親。」

  怔了半晌,楚鴻鳴終於反應過來,「先進去吧。」

  點頭應允,楚意甯轉身對周璿尹道:「民女多謝王爺一路護送。」

  「明日本王會讓江嬤嬤過來見你,將來有事你都可以找她,她應付不來,還有本王。」周璿尹說得很輕巧,可是落在眾人耳中,彷佛是一種警告——若有人敢欺負本王未過門的妻子,你們就死定了!

  「民女記住了。」經過這幾日的相處,楚意甯越看周璿尹越覺得可愛,看似傲嬌,內心卻是沒長大的孩子,也因此待人涇渭分明,看你是好人,就對你好,看你是壞人,就對你不好——若是讓成國府的人知道,英親王已經將他們歸入壞人一類,他們應該不會費心地在這兒裝模作樣了吧。

  「還有,本王最討厭笨蛋。」

  這句話有何含意?眾人一致相信,英親王是在警告他們要當聰明人,別讓他討厭他們,要不然,他們死定了!

  「民女記住了。」楚意寧唇角微微上揚。

  想來,未來在成國公府的日子也不至於太難過吧……

  「民女記住了。」楚意寧唇角微微上揚。她實在想不明白,他明明承認她是個有腦子的人,為何堅持用「村姑」來貶低她?

  英親王冷冷地掃了眾人一眼,也不打一聲招呼,便策馬轉身離去。

  緊跟在他身側的周嶺和周峻不好意思地向楚鴻鳴點頭致意,趕緊策馬追過去。

  「父親應該知道王爺是個武將,向來大而化之,不是有意失禮。」楚意甯溫婉地解釋。

  可是眾人聽在耳中卻很不是滋味,她又還沒嫁給英親王,何必幫他解釋?她是不是想提醒他們,她是未來的英親王王妃?

  楚鴻鳴實在不知道要如何面對這個女兒,胡亂地點點頭,有些狼狽地道:「你祖母等你等得很心急,還是趕緊進去吧。」

  隨著眾人入內,見了老夫人,再一一將成國公府的人認了一遍,楚意寧便直接了當地提出請求,她要見母親。

  楚意寧的請求合情合理,老夫人即使想拉著她建立感情,也只能裝模作樣地道一句「應該的」,就讓身邊的大丫鬟親自送楚意甯到成國公夫人的蘭馨院。

  看到瘦骨嶙峋的成國公夫人,楚意寧感覺整顆心揪在一起,許久無法言語。

  她很心疼原主,一直想知道當母親的為何能夠忍心對女兒置之不理?雖然方嬤嬤提過成國公夫人病重,但畢竟十幾年沒有回成國公府,成國公府的消息皆由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久久來一次信件告知,事情難免失真……是啊,確實失真,只是沒想到與她想像的相反,大丫鬟刻意淡化母親的情況,就為了不讓她擔心。

  「娘。」楚意甯很自然地脫口喚道,不知何時,她與原主已經融為一體,她可以感覺到她們是血脈相連的母女,感覺到原主對母親的渴望。

  成國公夫人紀明珠激動地看著楚意寧,舉起手想摸她,又無力地垂下來。

  楚意寧握住她的手,緩緩貼上自個兒的臉頰。

  「甯、甯兒……」紀明珠的眼淚嘩啦嘩啦地滾下來,曾以為至死再也見不到女兒,可如今不但近在眼前,還生得如此嬌豔動人、朝氣蓬勃,這會兒她死也無憾了。

  「是,我回來了。」楚意寧溫柔地取出帕子為她拭淚。

  許久,紀明珠終於又濟出聲音,「對不起。」

  「若覺得對不起我,就養好身子,讓我當個有娘疼愛的孩子。」楚意寧不著痕跡地為母親把脈,脈象極其虛弱。她相信原主一定會原諒一生無緣相見的母親,因為,這不過是一個可憐的母親,為了兒子,不得不將女兒送走,可是又惦記著女兒,茶不思飯不想,長久下來,硬生生將自個兒的身子折騰壞了。

  「不恨娘嗎?」

  楚意寧搖了搖頭,「可是,娘若獨自丟下我走了,我很可能對娘心生埋怨。」

  「娘也想看著你嫁人,可是娘的身子……」

  「只要娘想活下來,我可以讓娘活得好好的。」說白了,母親的病是心病,而她就是心病的解藥,如今解藥服下,就看病人了。

  紀明珠顯然很困惑,這些年她何嘗不想將身子養好,可是每況愈下,每個大夫都說她無藥可醫了。

  「娘相信我,我可是大夫。」楚意寧看了一眼侍立一旁的方嬤嬤。

  方嬤嬤連忙點頭附和,「是啊,夫人,小姐不但是大夫,還是很了不起的大夫,小姐拜了一個很厲害的師傅,在岐縣有好多人找小姐看病呢。」

  「這……怎麼回事?」紀明珠很難相信。

  「習醫很好,不會看不懂大夫開的藥方,不知道自個兒吃了什麼藥材。」

  楚意寧說得很輕巧,紀明珠卻聽得很心酸,堂堂國公府的千金,卻不得不跑去習醫,這是因為日子過得很苦吧。

  「我能夠讓娘活得好好的,這才最重要。」楚意寧不難猜出母親的想法,想想現代讀醫科根本是聰明人的權利,醫生社會地位很高,可是在這個重視科舉的時代,身分地位取決於權力,醫生救人治病的本領就顯得無足輕重。

  是啊,她能夠活得好好的,能夠看著女兒嫁人,這才是最重要的,可是……紀明珠看著自個兒乾瘦的雙手,「真的可以嗎?」

  「當然,娘按著我的指示乖乖吃飯、吃藥,不但可以活得好好的,還能長命百歲。」

  「好,娘全聽你的。」

  「還有,女兒會醫術一事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娘不可以說出去。」

  紀明珠點了點頭,當然不能說,若教人知道女兒是大夫,對女兒不好。

  「我剛剛進蘭馨院時,丫鬟婆子亂成一團,我讓方嬤嬤暫時待在娘身邊侍候,好好教導她們規矩禮儀。」娘病了好多年,這個院子侍候的人生出異心或工作態度不佳,也是可以理解。

  略一思忖,紀明珠就明白了,「若是方嬤嬤在娘這兒,你那兒怎麼辦?」

  「我有采兒和思兒,她們很能幹。」她畢竟是未來的英親王王妃,想必有不少丫鬟婆子急於討好她,她只要訂出大方的獎勵政策,她們就會互相監督、牽制。

  「采兒和思兒?」

  「娘累了,該休息了,明日我再帶采兒和思兒過來見娘。」

  紀明珠確實累了,只是終於見到心心念念的女兒,捨不得閉上眼睛。

  「是啊,如今夫人最重要的就是養好身子,關於小姐在岐縣的事,我再慢慢告訴您。」

  方嬤嬤知道當母親的心情,恨不得快快將那段失去的歲月尋找回來。

  紀明珠放心地閉上眼睛,可是依然拉著楚意寧的手不放,緊緊地,好像害怕一鬆開手,她就會消失不見。

  「嬤嬤,我在這兒陪娘,您先去見蘭馨院的丫鬟和婆子,她們想必在外面等得不耐煩了。若她們對您訂下來的規矩有意見,就安排她們去其它院子侍候。」

  方嬤嬤應聲退出去。

  楚意甯看著紀明珠,回想著今日在老夫人的暢春院見到的每一張面孔——楚家三房每個成員都出席了,除了她唯一的同胞哥哥。她突然覺得,楚家人的臉皮真的很厚,一個個搶著在她面前亮相,卻不讓她見最親近的家人,若非她主動要求見母親,他們也不知何年何才會想起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10 09:49 PM

第三章 陰謀初顯露

  離京快一個月的英親王終於回來了,最歡喜的莫過於侍候皇上的太監、宮女,皇上終於又成了最好侍候的主子了。

  「看樣子,你很滿意朕給你挑的媳婦兒,還親自將人送回府。」周璿灝的口氣可以酸死人了,可惜當事者一點感覺也沒有。

  「皇兄,這是母后為臣弟挑選的媳婦兒,況且,臣弟不滿意,皇兄就會收回聖旨嗎?」

  周璿尹一副「你敢收回聖旨,我就敢不娶」的姿態。

  「朕的聖旨可以隨便收回嗎?」

  「皇家人哪能自個兒挑媳婦兒,臣弟也沒想過挑個滿意的媳婦兒,最要緊的是面子上過得去。」周璿尹一副真的覺得自己很委屈的樣子。

  周璿灝唇角抽動一下,若他沒想過要挑個滿意的媳婦兒,用得著他這個皇帝直接下聖旨賜婚嗎?回想過去為他挑選媳婦的過程,簡直慘不忍睹,只怕全大周都找不到一個姑娘令他滿意。

  「朕聽說成國公府的姑娘各個生得花容月貌。」周璿灝打趣道。

  他無法否認她生得花容月貌,只能道:「皇兄好像忘了,她是出生不久就養在鄉下的村姑。」

  「她必然純真善良。」周璿灝避重就輕地道。

  純真善良?周璿尹回想每一次見到楚意寧的景象,確定她與純真善良完全搭不上關係,狡猾倒是有那麼一點。不過,他當然不會吐露實情,「皇兄為何不說養在鄉下的村姑一點見識都沒有?」

  「成國公不至於讓自己的女兒一點見識都沒有吧。」

  「皇兄確定?」成國公自個兒都沒見識了,豈會在乎女兒有沒有見識?不過,他突然很慶倖楚意甯不是在成國公府養大的。

  頓了一下,周璿灝輕巧地道:「母后會派教養嬤嬤去教導她規矩禮儀。」

  凡是皇家定下的媳婦都必須接受教養嬤嬤的教導,可是一想到楚意寧會被教導成後宮那些女人的樣子,周璿尹就忍不住皺眉。

  「你放心,母后一定會挑個最嚴厲的教養嬤嬤,保證將村姑教導成大家閨秀。」

  「不必母后費心,臣弟自有安排。」

  周璿灝若有所思地挑起眉。

  「她若是變成宮裡那些嬤嬤的樣子,臣弟會忍不住一腳踹飛她。」雖然她很令人生氣,教他老是想撲過去咬她,不過,她還是比那些教養嬤嬤可愛多了。

  「是嗎?」

  「難道教皇兄抱著那些教養嬤嬤睡覺,皇兄願意?」

  「咳……你這個小子……」周璿灝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臣弟可有說錯?」

  周璿灝擺了擺手,懶得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上糾纏不清,下一刻,他的神情突然轉為嚴肅,「這一回你可要用點心思,要不,你就一輩子獨自守著英親王府。」

  周璿尹沒好氣地撇了撇嘴,「皇兄不要太看重臣弟,臣弟就不會孤獨終老了。」

  雖然外頭傳言,第一任妻子在新婚之夜被他活活嚇死,但他並未放在心上,畢竟真相難以向人啟齒。其實,那個女人是毒發身亡,追查結果,乃因她成親之前就與表哥有私情,深怕洞房花燭夜非處子之身一事被他發現,只好吞下毒藥,也因此,他沒有發現其中有人與他過不去;直至第二任妻子遭到侍候多年的丫鬟下毒害死,外頭卻傳言是遭他淩虐致死,他才意識到有人想毀了他的名聲。

  他向來不在意名聲,也懶得為自個兒辯駁,沒想到權貴之家再也不願意將女兒嫁給他,母后只能逼著皇兄賜婚,而自詡英明的皇兄不願意強行下旨,便按著母后提供的名單先私下詢問,可是每問到一家姑娘,那家姑娘就會出狀況,不是病了,就是摔傷破了相,要不就是在街上遇見死對頭,發生衝突,不小心原形畢露……總之,一個比一個還倒楣,當然,這其中有他的手筆,但也有人插手的影子,因此他更確信有人要讓他的名聲臭不可聞。

  「你收斂一下脾氣,別老是得罪人。」

  「臣弟若只知道討好人,皇兄是不是要懷疑臣弟結黨營私?」

  「你願意結黨,朕也不用為你操心。」

  周璿尹僵硬了一下,彆扭地道:「皇兄別太縱容臣弟了,免得臣弟變得更礙眼。」

  「誰敢嫌你礙眼?」

  周璿尹張開嘴巴又閉上。皇兄正值不惑之年,這個江山至少可以再坐上一、二十年,根本沒想到未行冠禮的兒子已經動了爭奪皇位的心思……不,皇兄不是沒想到,而是自信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再說了,大周的權貴還沒有一個足以稱為猛虎,即使是外戚中最強大的定國公府……沒錯,若是定國公府沒有暗中養死士,手上又沒有兵權,就算靠著結親拉攏了好幾家權貴,充其量只是一隻沒有牙齒的老虎,可是,如今他懷疑定國公府私自豢養死士,且養了好幾年了,這只老虎已有攻擊力,不容小覷。

  「這次出京,除了見到未過門的妻子,可有其它收穫?」

  周璿尹搖了搖頭,悶悶不樂地道:「距離京城五日路程左右的幾處莊子都查過了,連個影子都沒發現。」

  「沒有發現,但你堅持自個兒沒有看錯,是嗎?」

  周璿尹不滿地抬起下巴,「臣弟豈會看錯?」

  「你如何解釋跌落山崖死掉的人會活過來?」

  「牢房的囚犯被換了,卻無人發現,這不稀奇,只要找到一個容貌極其相似的人替代就可以了,況且摔下山崖時,容貌毀了大半,根本辨別不出身分,是其它侍衛又在他身上找到胎記,眾人才因此斷定他是定國公府的侍衛長,但胎記也可以是偽造的。」

  「定國公性子沉穩、處事謹慎,不會冒這樣的風險。」

  周璿尹恍然大悟般點點頭,卻道:「是啊,臣弟想得太簡單了,他怎可能將死士養在自個兒的莊子,如此一來,出了事,豈能置身事外?」

  周璿灝忍不住咬牙,這個小子偏愛扭曲他的意思,「找不到人,你就無法證實。」

  「臣弟一定會找到人。」周璿尹信誓旦旦地道。

  「你的性子為何如此執拗?」周璿灝隨他意地擺了擺手,轉而道:「出宮前,別忘了去一趟慈甯宮,母后很掛念你,擔心你在外頭磕著碰著,為此還嘮叨了朕好幾日,責備朕不應該答應讓你離京。」

  周璿尹不悅地抿著嘴,這種被人當成孩子的感覺真不好。

  「聽見了嗎?」

  隨意地點了點頭,周璿尹轉身便出了乾清宮。

  「難怪這個小子會得罪人,一點規矩也沒有……」

  靜靜侍立在旁的總管太監何敏面無表情地聽著,卻在心裡頻頻歎氣,若非皇上太過寵愛,將英親王養成目中無人的性子,英親王如何會得罪人?可是,教皇上對英親王少一點關注,就好像不准皇上怒駡那些自以為是的老臣,簡直是割他的肉——痛啊!

  楚意甯對成國公府的印象不好,再說明年及笄之後就要嫁人了,如今只想低調地度過這段待嫁的日子,所以每日上老夫人那兒晨昏定省,扮演安分守己的孫女,並為長年臥病在床的母親調養身子,當然,更重要的是尋找機會出門。

  不過,想找機會出門還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倒不是大周對女子要求嚴厲,而是沾染上英親王的人,都會莫名奇妙地跟倒楣扯上關係,因此成國公府只能小心再小心,就怕已經淪為三流權貴的處境變得更悲慘。

  雖然她不清楚朝堂上的局勢,但事出有因,想必英親王在朝堂上得罪人,才會惹惱人家在他的婚姻大事上頭大作文章。

  總之,老夫人不同意她出門,她可以理解,但是這可讓她頭疼了。

  楚意甯拿著狼毫隨意的在紙上塗鴉,想著要如何找機會出門。

  「小姐是不是快悶壞了?」思兒見了忍不住笑道。

  楚意寧懶洋洋地瞥了她一眼,「你不悶嗎?」

  「我還忙著熟悉成國公府。」思兒閒時就在成國公府四處與人建立關係,同時打探消息。這是大工程,因此她還沒有心思探索外面的熱鬧繁華。

  「真好!」當千金小姐最大的缺點就是不能隨便與人建立關係,即使你不在意身分差距,對方卻無法脫去階級思維,沒法子,他們不懂人人生而平等,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只要皇上持守「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們就高喊吾皇萬歲萬萬歲。

  思兒忍俊不住地咯咯笑了,若教府裡其它丫鬟婆子聽見了,可能覺得小姐在諷刺或著有什麼特別含意,但她知道小姐是發自內心地羨慕。

  「楚意寧!」

  楚意寧唇角抽動一下,人未出現,聲音就到了,楚意歆真的是自幼接受良好教養的千金小姐嗎?「我不過小小抱怨了一下,老天爺立馬送了一個麻煩給我。」

  只見楚意歆沖了進來,「東西拿來!」

  「什麼東西?」楚意寧不解地眨著眼睛。

  「華寶閣剛剛送來的金簪。」

  頓了一下,楚意寧終於反應過來了,「張嬤嬤說我可以挑選兩支喜歡的金簪,我可沒有多要哦。」張嬤嬤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如今是暢春院的管事嬤嬤。

  「我挑好了才輪到你。」

  這會兒楚意甯搞清楚狀況了,不過,有問題就應該提出來,「為何?」

  「這是府裡的規矩。」

  「若是府裡的規矩,為何張嬤嬤先送到我這兒?」請注意,她是虛心請教,不是存心跟這位嬌嬌女嗆聲,可惜嬌嬌女不懂,嗓門更大了。

  「我不管,金簪拿來。」

  雖然第一眼見到楚意歆就曉得她莽撞無知,是國公府的一大敗筆,可是這一刻看著她,楚意寧還是生出一種很深的感觸——若是一個女子擁有花容月貌,而沒有對等的腦子,就是暴殄天物,可惜了!

  「你發什麼呆?趕緊拿出來啊!」

  「好吧,三妹妹給我銀子,我將金簪給三妹妹。」

  「嗄?」

  「難道三妹妹沒有銀子嗎?」楚意寧絕不承認這是挑釁,就怕她改變主意。

  楚意歆最愛面子了,「誰說我沒有銀子!可是,為何我要給你銀子?」

  「有了銀子,我可以買別的金簪啊。」若非擔心嚇壞她,楚意寧真想撲過去親她一下。

  這個庶妹很張揚,卻傻得太可愛了,就這樣將出門的機會送來給她。

  楚意歆傻了,覺得很有道理,可是,又覺得很奇怪。

  「三妹妹不是要我的金簪,趕緊讓丫鬟回去拿銀子啊。」楚意寧催促道。

  楚意歆還是傻傻地搞不清楚眼前狀況,只是牢記一件事——今日來清風閣絕對不可以空手而回,要不,她就太沒面子了。於是,她趕緊讓丫鬟回去取銀子過來,然後在楚意寧的堅持下,付了二十兩銀子交換兩支金簪。

  楚意歆滿意離去,楚意寧則歡喜地把玩書案上兩個十兩的銀錠。

  「小姐何必遷就她呢?再怎麼說,她也只是一個庶女。」思兒實在很討厭楚意歆。

  楚意寧歪著腦袋瞅著思兒,「你可曾想過一個問題——楚意歆為何如此囂張?如同你所言,她不過是一個庶女,就算我被某位高人斷言活不過十歲,可如今不但活下來了,還要嫁給英親王,她不是應該在我面前收斂一點嗎?」

  「對哦!」思兒苦惱地皺著眉,「這幾日我四下與人攀談,人人都說三姑娘是國公府的寶,別說國公爺,就是老夫人也特別疼愛三姑娘。」

  「她在國公府的幾個姑娘當中最出色嗎?」

  思兒搖了搖頭,「國公府最有才情的是二房的大姑娘,而容貌最出色的是三房的四姑娘……當然,如今小姐成了國公府第一美人。」

  楚意寧沒好氣地翻白眼,美人在現代好處很多,可是到了這樣的時代,若沒有相對的權力保護,根本是禍水。

  「總之,三姑娘在國公府可以說是最不起眼的。」

  「最不起眼……這是不是有失公允?國公府基因強勝,她也算得上閉月羞花……好好好,我扯太遠了,拉回來,我們就當她不起眼好了,可是她卻被眾人當成了成國公府的寶,這不是很不合理嗎?成國公府凡事以利益為考慮,一個庶女能給家族帶來多大的利益?」

  小姐總是有法子將她搞得頭昏腦脹,不過,這會兒她可沒心思計較,「小姐是覺得其中有問題嗎?」

  「不知道,只是覺得不合常理,若說其中沒有貓膩,很難相信。」

  「我去打聽。」

  「小心一點,別讓人起疑心。」

  思兒驕傲地挺起胸膛,「我可是打聽消息的高手。」

  楚意寧連忙豎起大拇指,「是是是,你最厲害了,還有,待會兒出去一趟,告訴陳雲川,明日我應該可以出門,請他安排見面的地方。」

  愣怔了下,思兒覺得很困惑,「小姐可以出門?」

  楚意寧將書案上的銀錠當成沙包拋著玩,笑嘻嘻地道:「這要感謝我那位庶妹啊!」

  思兒張著嘴巴,半晌,終於反應過來,「小姐將金簪給她,原來是為了出門。」

  「這會兒你懂了吧,吃虧不見得是壞事。」

  「是,小姐最聰明了。」

  楚意寧嘿嘿一笑,擺了擺手,道:「你先去見陳雲川,還有請采兒進來。」

  思兒應聲退了出去。

  其實,楚意寧並不覺得自個兒聰明,實在是對手太弱了……不,應該是對手太自以為是了,以為她是一個膽怯怕事的村姑,以為她不懂嫡庶的分別,很好,成國公府的人最好全當她是蠢笨無知的村姑,這樣她做起事來就更方便了。

  從楚意歆那兒要到二十兩,楚意寧接下來當然要上暢春院索討出府的權利,如此一來,楚意歆上清風閣「奪取」金簪一事自然會鬧得滿府皆知。

  「我不是教你別去招惹二姑娘嗎!雖然老夫人寵你,但二姑娘要嫁的是英親王,老夫人不能不給她面子。」林姨娘真是氣壞了,她再三囑咐,無論如何不能主動上清風閣挑事,可是歆兒竟然為了幾根金簪淪為全府的笑話。

  楚意歆不服氣地噘著嘴,「以前府裡裁衣、做首飾,我都是排在第一位,如今竟然要排在那個村姑後面,這口氣我怎麼咽得下!」

  「咽不下也要咽,因為她是嫡女,你是庶女。」

  「她是嫡女又如何?我才是國公府的寶。」

  「老夫人和國公爺當你是寶,但外人看你就是庶女,庶女爭不過嫡女。」林姨娘懊惱地伸手戳著楚意歆的額頭,「你的腦子究竟在想什麼?不是告訴過你,待她嫁進英親王府,她的苦日子就來了,你何必與她計較?」

  「我就是不甘心,如今府裡人人巴結著她,就是祖母也對她百般討好,祖母已經忘了,一出生就被高人斷言貴不可言的是我……」楚意歆的嘴巴被林姨娘捂住了。

  「我不是說過,這種話萬萬不可提起嗎?」

  楚意歆用力推開林姨娘的手,「這是事實啊。」

  「雖然是事實,但是也會為你招來嫉妒,引來不必要的危險。」林姨娘真是後悔極了,這件事不應該說出來,這個丫頭太莽撞了。

  楚意歆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娘親未免太小心了,這事若說出去,就是皇子也搶著娶我……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呢?」

  見楚意歆突然兩眼閃閃發亮,林姨娘覺得很不安。「你不要胡思亂想,你的身分根本配不上皇子。」

  其實,她曾經盼著女兒能夠成為三皇子的側妃,可是,她娘不是定國公府那一房,她只能算是梁淑妃的遠房表妹,梁淑妃又看不上成國公——這也不怪梁淑妃,國公爺勉強在禮部混個位置,卻對三皇子一點幫助都沒有,梁淑妃當然不願意讓出一個側妃的位置給她女兒。

  「若是楚意寧發生什麼事,我是不是可以代替她嫁給英親王?」

  林姨娘驚愕地瞪大眼睛,「你說什麼?」

  楚意歆回想那日見到英親王的情景,不過一刻鐘,他已經偷走她的心,「娘親也看見了,英親王生得如此俊美,宛若仙人似的……」

  「他是個性情殘暴、殺人如麻的武將。」林姨娘冷冷地打斷她。

  「這是不實傳言,他明明溫文爾雅,教人如沐春風。」

  林姨娘可不覺得英親王教人如沐春風,他根本是目中無人,不過為此爭執不休沒有用,她只能強調實際上發生的事,「無風不起浪,一連克死兩任妻子,他就是個命硬之人。」

  「這有可能是巧合,說不定有人陷害他,而且我貴不可言,怎會被他克死?」楚意歆滿腦子已經被榮華富貴的念頭佔據住了。

  林姨娘忍不住皺眉,「你別胡思亂想!」

  楚意歆一想到站在英親王身邊的人是楚意寧,就嫉妒得想咬牙,那個自幼養在鄉下的村姑如何與她這個嬌養的國公府千金相比?她撒嬌地勾住林姨娘的手,「娘親難道不希望我嫁進皇家嗎?娘親去求梁淑妃,讓我取代楚意甯嫁給英親王。」

  「這事不可能。」

  「為何不可能?」

  「你是庶女。」

  「英親王若知道我命格貴不可言,豈會在乎我是庶女?再說了,皇上不是很寵淑妃娘娘嗎?只要淑妃娘娘開口,不過是將姊姊換成妹妹,又不是取消這門親事,皇上為何不願意?」

  雖然剛剛還堅持英親王性情殘暴,非夫君的好人選,可是英親王的身分如同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很難教人不心動。當初算命一事能夠不提最好,不過事隔十幾年了,追查不容易……想了一會兒,林姨娘終究遲疑地搖了搖頭,「聖旨已下,京中人人皆知英親王要娶的是成國公府的二姑娘。」

  「只要淑妃娘娘答應了,她就會想法子改變皇上的心意。」

  林姨娘沉默了。淑妃娘娘看不上歆兒當媳婦,是因為瞧不上成國公府的勢力,不過,若是讓歆兒嫁給英親王,淑妃娘娘的立場就變了,淑妃娘娘不見得會反對這門親事,重要的是,這門親事可以給淑妃娘娘帶來多大的益處。

  「娘親去求淑妃娘娘,只要我成為英親王王妃,英親王就會幫三皇子。」楚意歆不懂朝堂局勢,但知道英親王是很厲害的武將,將來無論哪一位皇子繼位都必須得到他的支持。

  對啊,淑妃娘娘瞧不上成國公府的勢力,卻很想得到英親王的支持。林姨娘鬆口道:「好吧,我會讓人帶話給淑妃娘娘,請求進宮見淑妃娘娘。」

  楚意歆歡喜地抱住林姨娘,「謝謝娘親!」

  「你別高興得太早了,淑妃娘娘會不會答應這門親事很難說。」

  「娘親一定會說服她。」

  「無論此事是否能成,你待二姑娘好一點,別教她防著你像防賊似的,要不,將來她出了什麼事,人家一定會懷疑到你頭上。」

  楚意歆很委屈地噘著嘴,「我就是討厭她嘛!」

  「我看她不簡單,至少,絕不是愚蠢無知的村姑。」林姨娘一想起那日初見楚意寧,還震撼不已,楚意寧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度豈是尋常女子所有的?雖然楚意寧臉上的笑容是那麼溫婉柔順,就像冬日的暖陽,可是她總覺得看不透。

  正因為楚意寧並非想像中的村姑,而她的出現彷佛告訴眾人——成國公府真正的千金之軀回來了,楚意歆才會更看她不順眼。

  「你一定要對她好,當她是姊姊,這對你沒有壞處,記住了嗎?」

  楚意歆冷哼一聲,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朝中的大臣看英親王是一匹孤狼,一個朋友也沒有,事實上,周璿尹的朋友可多著,只是絕大部分在民間,且以商賈居多,譬如京城最大的藥材商傅家,尤其傅家的大公子傅齊年更是他的生意夥伴,兩人合夥開了天香樓——稱不上是京城最大的酒樓,卻擁有最佳的視野——緊臨白鵝湖,湖上優遊的白鵝看起來別有一番野趣,岸邊盡是垂柳,炎炎夏日之時,也能透著一股清爽。

  不過,周璿尹顯然更喜歡靠街道的包廂房,尤其是靠近前方那間茶館的廂房,那茶館看似古樸,不太起眼,進出的卻是各地來此做生意的大商賈,他們總會帶來各地的消息,可是,他們絕不會想到這間茶館真正的東家是惡名昭彰的英親王和當今皇上。

  「你終於出現了!」傅齊年咚咚咚地跑進廂房,不過還未站定,先迎來周璿尹隨手扔過來的白布,他很自然地舉手一抓打開來看,這一看,不由得一怔,「這是什麼玩意兒?」

  周璿尹看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寫著「你是白癡嗎」,「你看不懂畫像?」

  「我當然知道這是畫像,可是,為何給我此人的畫像?」這位王爺總是讓人很想踹他一腳,可是一想到三年前運送藥材去湘州的途中,若非遇到這位正好去剿匪的王爺,他很可能命喪盜匪刀下,便又只能把腳收起。

  周璿尹看他的眼神更鄙夷了,反應如此遲鈍,「當然是讓你找人啊。」

  這會兒傅齊年更蔫了,覺得自個兒的反應真的很蠢,「這個人惹到你了嗎?」

  「你只要找到人,別動他。」

  傅齊年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還以為你今日是特地來這兒幫我品嘗新菜色,沒想到原來另有圖謀。」

  「少廢話,記住了,就將畫像毀了。」

  「知道了。」傅齊年一副很哀怨地歎了口氣,將畫像折好收進懷裡。

  「不是要我品嘗新菜色嗎?」周璿尹的嘴巴很刁,只要經過他品嘗後指點一下,再普通的菜色也會變得無比美味,銷路自然更好。

  「廚房已經在準備了,過一會兒就送上來。」

  既然菜色還未送上來,周璿尹自然轉頭看向窗外,沒想到會見到成國公府的馬車,緊接著就見思兒跳下馬車,他不由得兩眼一亮,脫口道:「那不是村姑的丫鬟嗎?」

  「誰是村姑?」傅齊年好奇地立馬靠過去,可是還來不及看上一眼,周璿尹就一腳踹過來,讓他閃遠一點,害他忍不住咬牙切齒,「真是小氣!」

  周璿尹可不承認自個兒小氣,只是怕打草驚蛇——這種話說出來沒有人相信。他微微挑起眉,接著便站起身往外走。

  「慢著,我的新菜色都還沒上來,你上哪兒?」傅齊年連忙拉住他。

  「本王有事,明兒個再來。」周璿尹用力甩開傅齊年,急匆匆地走人。

  傅齊年反應迅速地轉而拉住緊跟在後的周嶺,「村姑是誰?」

  周嶺真想拿根棍子狠狠敲打他,不是說他是京城將來最有前景的商賈嗎?怎麼這麼笨?

  「傅公子,這還用得著我說嗎?你仔細想想不就知道了!」

  傅齊年再次被人甩開,然後陷入苦惱的沉思當中,仔細想想就知道村姑究竟是誰……

  此時,楚意甯滿心歡喜地看著窗外的湖景,覺得自個兒終於呼吸到新鮮空氣。

  「這兒真是個好地方。」

  「我就知道小姐會喜歡。」陳雲川生得又黑又壯,很難相信他只有十六歲,不過,他擁有一手煮茶的絕技,看他煮茶是享受,因此楚意寧格外喜歡喝他親手煮的茶。

  楚意甯接過陳雲川遞過來的茶盞,先聞茶香,再細細品嘗,真是好茶!「你如何發現這個地方?」

  「小姐想賣藥茶和花茶,我就走訪每個茶館,喝茶、品茶,也打探消息,才發現了這個地方。」陳雲川接著壓低嗓門,「小姐別看這兒出入的人其貌不揚,他們可都是各地了不起的大商賈。」

  「沒想到外觀如此不起眼的茶館竟然能吸引大商賈聚集!」

  「上好的茶、精緻的糕點,再配上美景,又有獨立雅間,由著他們自個兒關在廂房煮茶品茶,因此深得那些大商賈喜愛。」

  楚意寧贊許地點點頭,「有好產品,再迎合客人需求,生意自然好。」

  「聽說這兒的糕點師傅是宮裡退下來的。」

  楚意甯饒富興味地挑起柳眉,「竟然可以請到宮裡退下來的糕點師傅,可見這間茶館的東家不簡單哦。」

  「只聽說茶館的掌櫃與這位糕點師傅是同鄉的。」

  這真是個好的理由,但她並不全信,不過她其實也不在意東家是誰,便轉了話題,「找到適合賣花茶的鋪子了嗎?」

  陳雲川搖了搖頭,「不是鋪子太貴了,就是地點不合適,想開一間賣花茶的鋪子不容易,倒是藥茶我覺得更有機會,只要找到願意合作的藥鋪,就能掙銀子。」

  「我們沒有門路與藥鋪搭上關係,想要賣藥茶不容易。」

  頓了一下,陳雲川提起建議,「小姐若能找英親王合作,想賣藥茶就容易了。」

  楚意寧怔住了,沒想到他會提起那位傲嬌的王爺。

  「英親王與京城最大的藥材商傅家關係匪淺。」陳雲川解釋道。

  「這可真是稀奇,我聽師傅說他與朝中大臣關係不太好。」他的同事應該是朝中大臣,他不與同事搞好關係,反而跑去跟外面的商人聯絡感情。她對他真是越來越好奇了,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英親王深受皇上寵愛,若是再與其它大臣結黨,只怕更是樹大招風。」

  「我倒是沒想到這一點。」看樣子,他比她想像的還要聰明睿智。

  「只要小姐願意,我可以去找英親王……」

  「不要。」楚意寧吐舌頭做鬼臉,「我若去求他,以後見到我,他屁股豈不是翹得更高了?」

  「咳……小姐!」思兒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至於陳雲川倒還沉得住氣,不過看得出來他很想扶著額頭歎氣。

  「這是事實啊,你不覺得他老是翹著屁股嗎?」

  「小姐!」小姐看起來很沉穩,總是讓外人覺得像幽深不可見底的古井,可是有時候說出來的話卻教人瞠目結舌,嚇得你很想將她嘴巴捂起來。

  「好好好,我不說了,真心話總是教人難以接受。」

  思兒和陳雲川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不是真心話教人難以接受,而是小姐毫不在意的說起一個男人的屁股,這才教人難以接受。

  隔著一道牆,周璿尹感覺自個兒的臉已經扭曲變形了,他老是翹著屁股?她是在罵他傲慢,是嗎?本王就是傲慢,不可以嗎?

  周嶺強忍著哈哈大笑的欲望,悄悄用眼角余光打量主子的屁股……

  「周嶺,你不想活命了嗎?」

  「……楚二姑娘真是太不象話了,卑職派人將她的嘴巴塞住。」

  周璿尹冷冷地揚起眉,「哪個傢伙膽敢碰本王的王妃一根寒毛!」

  周嶺趕緊閉緊嘴巴。主子真難侍候,明明很氣她,恨不得撲過去咬死她,卻又忍不住將人家當成寶貝——他突然有一種感覺,主子是不是很喜歡被人惹生氣?不不不,若他膽敢惹主子生氣,不到一個時辰就死透了,主子只有喜歡某人氣他,看來英親王府的未來精彩可期。

  「我要見陳雲川。」既然她是他的王妃,她缺銀子,他總不能不管吧。

  「嗄?」

  周璿尹索性一腳踹過去,周嶺趕緊滾出廂房去逮某個正準備離開的人。

  今日太陽打西邊升上來嗎?楚意寧看了一眼窗外,再看著殷勤地站在她面前的楚意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前幾日還恨不得掐她的脖子,今兒個卻將最寶貝的首飾送到她面前,任由她選取,這個反差會不會太大了?

  「怎麼了?姊姊都不喜歡嗎?」楚意歆見楚意寧對眼前的首飾視若無睹,不由得擔心了起來,難道楚意寧發現這些並非她最喜歡的首飾?雖然她覺得這些首飾不夠精巧華麗,因此很少配戴,可是也絕對不是便宜貨。百花宴上,若楚意寧的穿戴太過寒酸了,到時遭人恥笑的不會只有楚意甯,還有成國公府,也因此她才會忍痛拿這些首飾過來供她挑選。

  楚意甯溫婉地搖搖頭,「我不敢拿三妹妹的東西。」

  「沒關係,這是我要給姊姊的。」

  「三妹妹還是拿回去吧。」

  頓了一下,楚意歆一副可憐兮兮地說:「姊姊還在跟我生氣嗎?」

  「生氣?」楚意甯狀似天真疑惑地眨著眼睛。

  「那日我將你的金簪搶走了啊。」

  「三妹妹不是給了我銀子嗎?」

  「姊姊真的不怪妹妹嗎?」

  楚意寧甜甜一笑,刻意壓低聲音道:「其實,我不喜歡那兩支金簪。」

  楚意歆原本還算溫和的面孔瞬間瓦解。這幾日,每次看見那兩支簪,她就會氣得肉疼,樣式簡單,完全不合她的品味,而她竟然為此付了二十兩銀子,不過,她好歹可以自我安慰楚意寧喜歡它們,沒想到……

  「我不喜歡金光閃閃的東西,太俗氣了。」楚意寧狀似不經意地瞧她頭上一眼。

  楚意歆真的很想吐血,為免失去控制,她趕緊拿著珠寶匣子走人。

  「小姐真是太了不起了!」采兒忍不住拍手叫好。

  「我真的覺得金光閃閃的東西太俗氣了。」楚意寧實在太無辜了,明明是發自內心規勸楚意歆別搞得自個兒像移動珠寶,這只會讓她岌岌可危的氣質降為負值,怎麼說得好像她故意用言語氣走她?

  「三姑娘身邊的丫鬟各個簪金戴銀,若是三姑娘像小姐一樣,人家可能會當三姑娘是丫鬟,三姑娘如何受得了?」

  聞言,楚意寧很認真地點了點頭,「總而言之,她就是少了名門閨秀的氣質,要不,何必靠簪金戴銀來證明自個兒的身分呢?」

  采兒忍不住發出讚歎,小姐真的很懂得如何氣死人不償命。

  楚意寧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敲了一下腦袋瓜,「哎呀!真是笨死了!那些首飾雖然俗氣了一點,但是拿去當鋪應該可以換點銀子,我何必拒絕她的好意呢?」

  若是小姐真的拿三姑娘的首飾去當鋪換銀子,三姑娘可能會一氣之下掐死小姐。不過,采兒這會兒更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小姐,三姑娘不會無緣無故對你示好,她一定在打什麼壞主意,你最好小心一點。」

  楚意寧不以為然地一笑,倒不是瞧不起楚意歆,而是這個庶妹藏不住心思,「你認為她在打什麼壞主意?」

  采兒皺著眉想了想,搖了搖頭,實在想不明白。

  「我換一個方法問你好了,我有什麼值得她覬覦?」

  「小姐要嫁給英親王。」雖然英親王名聲不好,但英親王王妃的頭銜很尊貴。

  「她想要代替我嫁給英親王嗎?」

  采兒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這是皇上賜婚,三姑娘怎麼可能代替小姐嫁給英親王?」

  「就是啊,如此說來,我應該沒有什麼值得她覬覦的。」頓了一下,楚意甯彷佛隨意地接著道:「不過,若她有理由讓英親王願意換人,這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皇上賜婚的物件明明是小姐,換人不就是欺君之罪嗎?」

  一頓,楚意寧壓低嗓門道:「若是我發生意外呢?」

  采兒驚嚇地一喊,「什麼?」

  「別緊張,我只是假設,若是我發生意外,英親王真的會落個克妻的名聲,太后和皇上很疼愛英親王,說不定真的會同意三妹妹代替我這個姊姊嫁給英親王。」

  采兒簡直嚇壞了,這是說三姑娘會謀害小姐嗎?

  楚意寧見她這樣噗喃一笑,「我隨便說說,你還當真嗎?」

  采兒懊惱地一瞪,「小姐,這種事可以隨便說說嗎?」

  「雖然異想天開,但不是絕不可能,只要跟皇家扯上關係,再荒謬的事也有可能上演。

  你聽過楊玉環的故事嗎?她先是壽王李帽的妻子,後來竟然改嫁李帽他爹李隆基,明明白白的亂倫,卻用出家當女道士的法子脫去壽王妃的身分,藉此抹去亂倫的事實。所以啊,皇家是最亂七八糟的地方。」

  采兒聽得瞠目結舌,這是傳奇小說嗎?

  「不過你也不必擔心,那位王爺應該看不上三妹妹。」

  采兒甩了甩頭,「小姐別嚇我,害我的心七上八下。」

  「你也太不經嚇了,萬一真的發生了,你怎麼辦?」見采兒氣呼呼地鼓著腮幫子,楚意寧嘿嘿一笑,趕緊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好啦,不逗你了,我們去蘭馨院。」

  看著紀明珠,楚意寧不能不說人的求生意志真的很重要,不到半個月,原本近似骷髏的臉龐已經可以看出過去的相貌。因為成國公生得相當英俊,她還以為原主容貌像父親,如今方知更像母親,換言之,母親是個美人胚子,不過,這可讓她更不明白了,林姨娘的姿色根本比不上母親,如何能夠狠狠地將母親踩在腳底下?

  「甯兒,娘覺得精神多了,只是走不到一炷香,就覺得很喘。」紀明珠完全擺脫過去的死氣沉沉,整個人變得光彩明亮,尤其在女兒面前,她反倒成了跟母親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孩子。

  「不急,娘臥病在床多年,想要將身子養回原來的健壯,總要兩三年。」

  紀明珠不由得苦笑道:「娘是太心急了,想著你明年就要嫁人,若娘不趕緊好起來為你籌備嫁妝,這事只能交給林姨娘,林姨娘豈會為你盡心?」

  「我的嫁妝不是林姨娘說了就算,祖母也會過目。」這攸關成國公府的面子,林姨娘想要在她的嫁妝上頭動手腳,恐怕沒這麼容易。

  聞言,紀明珠松了一口氣,「老夫人只在意成國公府,無論府裡的女人如何鬥得你死我活,她都可以視而不見,只要不為害成國公府。」

  這一點楚意寧已經發現了,老夫人看重的是家族興衰,若是三房庶子的子嗣比長房更出色,老夫人也有可能將爵位交給三房,正因為如此,她覺得老夫人偏袒林姨娘的態度有違常理。林姨娘沒生兒子,就算女兒高嫁,充其量只為成國公府得到一個強而有力的姻親,老夫人有必要讓林姨娘越過侯府出身的媳婦嗎?

  「娘,我有一件事想問您,當初高人為我算命,是否為楚家慣例?」

  愣怔了下,紀明珠擱下心裡的疑惑,仔仔細細道來,「楚家重男輕女,男孩兒一出生必會請高人算命,女孩兒就沒有這樣的慣例。不過,你出生三個月後,有一日,有位高人路過成國公府,說是在成國公府的牌匾上看見祥瑞,問成國公府是否有新生的孩子,老夫人便將人請進府。」

  「我與三妹妹相差一個月,如此說來,那位高人是不是也為三妹妹算命?」

  紀明珠點了點頭,「楚家不重視女孩兒,嫡庶差異不大。」

  「娘可知道三妹妹算命的結果如何?」

  「我不清楚,當時聽見高人斷言你活不過十歲,我已經嚇得六神無主,哪會留心你三妹妹算命的結果。」

  「娘沒聽府裡的人提過嗎?」

  「沒有,國公爺下了封口令,不准府裡談論那位高人算命的事。」

  楚意寧微微挑起眉,「爹下了封口令?」

  「我想是因為你的關係,國公爺才下了封口令。」

  楚意寧不以為然,唇角略帶嘲諷地一翹,「這倒未必,也許是為了三妹妹。」

  「因為歆兒的關係?」

  「我們兩個同時算命,有可能因為我,當然也有可能因為她。」

  「這倒是。」

  不知道為何,楚意寧覺得這件事越來越有意思了,「對了,那位高人想必會提到自個兒的來歷,娘可還記得他從哪兒來的?」

  「我當然記得,他是皇恩寺的高人。」

  「皇恩寺?是不是很有名?」過了十幾年,娘還記得如此清楚,可見得很有名。

  「是啊,娘還未生下你之前,每一年都會上皇恩寺祈福。皇恩寺乃開國太祖皇帝的國師所建的,因此老百姓都稱皇恩寺為皇家寺院,上那兒祈福的皆為皇家或權貴之家。」

  楚意寧對那種只有皇家或權貴之家會踏進去的地方很反感,這種地方通常很勢利,換言之,就是一個很容易用金錢交易的地方——這下她對楚意歆算命的結果越來越好奇了,父親為何要下封口令?這事絕對與她無關,要不,父親也不會毫不留情地將她送到岐縣那個破舊莊子,可是,若是因為楚意歆,那這個封口令究竟是保護令,還是某人以天機不可洩露這種爛理由讓父親不得不堵住眾人的口?

  紀明珠見她深思不語,顯然也意識到其中有貓膩,「甯兒,是不是哪兒不對?」

  「我也不知道,不過,總覺得會發現什麼有趣的事。」若說楚意歆真的懷抱某種異想天開的念頭,今日才會送首飾討好她,那就不能不問楚意歆為何敢生出這樣的念頭?當然,也許楚意歆是自我感覺太良好了,以為男人都會對她一見鍾情,不過這些天相處下來,她倒覺得楚意歆自卑感很重。

  紀明珠突然覺得很不安,伸手抓住她,「你小心一點。」

  楚意寧點了點頭,轉而問:「我聽說定國公是林姨娘的表舅,就算林姨娘的父母早逝,還是有機會尋到一門好親事,為何林姨娘甘願成為父親的妾室?」

  「國公爺與林姨娘的父親原本就是舊識,兩人有意合作馬匹生意,便相約一起去北門關看馬,沒想到半路上遇到馬賊,林姨娘的父親為了救國公爺而死,臨死之前,林老爺將唯一的女兒託付給國公爺,國公爺才會納她為貴妾。」

  「原來如此。」

  「林姨娘是恩人的女兒,國公爺因此格外憐惜她。」

  楚意甯冷冷一笑,若非林姨娘一副嬌滴滴的柔弱模樣,父親會格外憐惜她?她突然有一種想法,林姨娘是刻意扮成嬌弱的孤女,好將父親從母親身邊拉走,而事實證明,這個策略對極了,母親不但失去夫君的心,還搞得自個兒要死不活。

  「林姨娘不是你以為的那麼簡單,你切莫對她太大意了。」

  楚意寧安撫地輕拍紀明珠手背,保證道:「娘不必擔心,我不會跟林姨娘正面衝突。」

  若是林姨娘很簡單,豈能得到老夫人青睞,越過其它兩房的正室夫人獲得掌家之權?不過,她也不會高看林姨娘,連派人接她回來都可以搞得如此難看,真不是什麼有智慧的人,說來這是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一種無奈,無論是否能接受自己所處的階級,都無法擺脫階級制度根深柢固的思維,林姨娘是妾室,就很難擁有正室夫人的格局。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10 09:49 PM

第四章 百花宴露身手

  這幾日,楚意甯的思緒總是繞著一個問題打轉——楚意歆當時算命的結果會不會是貴不可言?她活不過十歲,因此被送到鄉下,而楚意歆一個庶女能得重視,命格當然是又富又貴,可以為成國公府帶來利益,不是嗎?只是,若人生能如此輕易算出來,還會精彩嗎?

  說真格的,楚意歆即便將來又富又貴,也不見得能為成國公府帶來多大的利益,一來,楚意歆的腦子不太發達,沒將好事辦成壞事就該偷笑了;二來,楚意歆驕蠻的性子很不討喜,不給成國公府惹禍就很了不起了。這是她客觀的個人見解,不過,老夫人和父親不見得看得出如此簡單的道理。

  「小姐!」思兒一臉興奮地跑進來,沖到她面前,兩眼閃閃發亮。

  楚意寧戲謔地揚起眉,「心情很好,出門撿到銀子嗎?」

  思兒撇了撇嘴,「小姐,撿銀子是乞丐的差事,輪不到我。」

  楚意寧愣怔了下,「我怎麼沒聽過撿銀子是乞丐的差事?」

  「小姐想想看,他們大街小巷鑽來鑽去,眼睛犀利、手腳俐落,就是在尋找得到銀子的機會,有人掉了銀子,怎能不落在他們的手上?」思兒難得有機會教導主子正確的觀念,可神氣了。

  「是是是,思兒先生,我受教了,不過,不是撿了銀子,你幹啥那麼興奮?」

  「小姐,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三姑娘算命的結果嗎?」思兒踢掉鞋子,跳上軟榻,濟到楚意寧身邊,壓低嗓門,「貴不可言。」

  「什麼?」楚意寧眨了眨眼睛,她是不是聽錯了?

  「貴不可言,因此老夫人和國公爺格外寵她,甚至有意無意提及她是國公府的寶,最後連丫鬟婆子們都說三姑娘是國公府的寶。」

  楚意寧有點傻了,半晌,才擠出聲音,「不會吧!」

  「真的,我是不小心聽見的。」

  楚意寧微微挑起眉,「你如何不小心聽見的?」

  「三姑娘跟四姑娘、五姑娘在花園作畫,幾個丫鬟隨侍在涼亭外面,有人躲在角落竊竊私語,不小心被我聽見了。」思兒最大的樂趣就是四處閑晃,無意間總會聽見悄悄話。

  唇角抽動一下,楚意寧語帶諷刺地道:「在花園作畫?她們真有閒情逸致。」

  「小姐忘了嗎?三姑娘可是來請過小姐,小姐推說不會丹青,拒絕了。」

  頓了一下,楚意寧想起來了,「對哦!除了繪製草藥圖,我對作畫一向沒興趣,既然已經不是學生了,何必勉強自個兒坐在那兒寫生呢。」

  思兒真是苦惱極了,小姐為何老愛說那種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

  「這個不重要,不過,丫鬟怎麼會突然聊起此事?」如今,她幾乎可以肯定父親下封口令確實是為了楚意歆,貴不可言是好事,但也容易招來危險。說真格的,她不認為父親是如此細膩小心之人,應該是某人提醒了父親,父親才下封口令……總之,既然禁了那麼多年,為何此時丫鬟們會聊起此事?

  「好像是前些天從晴芳院傳出來的。」

  「晴芳院為何會傳出這件事?」這就更奇怪了,若是按她的推論,某人應該就是林姨娘,這是一個母親保護女兒的本能,那晴芳院就應該是對這事守得最嚴的地方才是。

  「好像是三姑娘挨了罵,大聲嚷嚷被丫鬟聽見了,然後就傳出來了。」

  「原來如此。不過,楚意歆竟然忍了這麼久才說出來,真是不容易!」

  「三姑娘說不定是不久之前才知道。」

  楚意寧懊惱地拍一下腦袋瓜,「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呢?」

  思兒很神氣地抬起下巴,繼續道:「我覺得是因為皇上賜婚,小姐得了一個好姻緣,三姑娘嫉妒死了,林姨娘只能道出當初算命的結果以便安撫三姑娘。」

  楚意寧深表同意的點點頭,不過,有一點她要抗議,「誰說嫁給那位彆扭的王爺是好姻緣?」

  「小姐不是說英親王彆扭了點,但是很可愛嗎?」

  「……我有說過這樣的話嗎?」

  「有啊,雖然小姐只是自言自語,可是我聽得一清二楚。」

  楚意寧實在不知要如何反應,罵自個兒笨蛋,還是責備思兒耳朵豎得太直了?

  思兒調皮地擠眉弄眼,「其實,小姐覺得英親王很不錯吧。」

  「我又還沒嫁給他,哪知道他錯還是不錯?」楚意寧故意呸了一聲。

  思兒咯咯咯地笑了。

  「你笑什麼?」她突然覺得很心虛,彷佛心事被人家看出來。這不是很可笑嗎?難道她真的覺得嫁給那位傲嬌的王爺很不錯?好吧,她原本抱持悲壯的心情面對婚姻,沒想到他與傳言出入頗大,她忍不住生出小小的竊喜,也許這段賜婚沒有那麼可怕,可是,兩人接觸的時日畢竟太短了,她還看不出他好或不好。

  「我看小姐和王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天造地設?」楚意寧惡狠狠地一瞪,「你不是說他身上有殺氣嗎?」

  「武將嘛,身上當然有殺氣,小姐是醫者,身上也有血氣啊。」

  「我當然有血氣,又不是死人。」略微一頓,楚意寧微眯著眼瞅著她,「你的胳臂何時轉了方向?」

  「我是眼見為憑。」回京的路上,她發現很有趣的事——王爺看似不屑小姐,卻老是繞著小姐打轉,而小姐看似老愛欺負王爺,卻又將王爺當成自己人。總之,見到他們一來一往,兩人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親近、甜蜜,就如她記憶中父母的相處一樣。

  「……你當心一點,年紀還小,眼睛就花了。」楚意寧索性轉頭看著窗外,不想理人,不過思兒可沒忘記正事,硬是將她的目光從窗外拉回來。

  「小姐真的相信三姑娘貴不可言嗎?」

  「我啊,相信算命只會困住人,傻子才將自個兒的命交給別人算來算去。」

  思兒仔細想想,覺得很有道理地點點頭。

  「我與三妹妹出生相差一個月,若說其中沒有貓膩,很難相信。」

  「我也覺得其中必有貓膩,小姐要查嗎?」

  「暫時別動,這事不容易查,我再慢慢琢磨。」

  這時,外頭傳來丫鬟高喊方嬤嬤的聲音,思兒以最快的速度跳下軟榻,免得方嬤嬤說她沒規矩,可是鞋子來不及穿回去,被逮個正著。

  方嬤嬤皺著眉,「不是告訴過你,回到國公府,首要留意規矩。」

  思兒一臉無辜,「這是巧合,我難得如此沒規矩。」

  「是啊,嬤嬤,思兒已經不容易了。」

  「小姐別縱著她。」

  「我一向賞罰分明,該賞就賞,該罰就罰,絕對不會因人而異。」

  方嬤嬤回想走進清風閣的時候,丫鬟婆子做事井然有序,可見得小姐將丫鬟婆子的規矩教得很好,也就不再揪著思兒不放,直接將手上的匣子擺在幾案上,「百花宴就要到了,這是夫人為小姐準備的首飾。」

  「我又不缺首飾,娘何必特地為我準備?」話雖如此,楚意寧還是打開了匣子,真是金光閃閃,不過比起楚意歆想要討好她的首飾精緻多了。

  「這是夫人的心意,況且小姐以前的首飾也不適合百花宴。」

  「嬤嬤代我謝謝娘,讓娘費心了。」身為醫者,楚意甯沒有配戴首飾的習慣,那只會妨礙她看診,回到京城後,雖然無法出門行醫,但是一個人的習慣很難改變,她最多插一根金簪,再戴上耳墜子,給她一大堆首飾根本是一種浪費,不過,既然是娘的心意,她就不能不收。

  「夫人很開心,終於可以為小姐做點事了。」

  「那麼,可以請娘為我繡幾條帕子嗎?」娘應該多增加一些活動量。

  「好,我會告訴夫人,小姐的針線活一向拿不出手。」

  楚意寧不好意思地臉紅了,前世她連縫個扣子都亂七八糟,哪有本事繡花。「嬤嬤知道就好了,何必說出來?」

  「嬤嬤真是太多嘴了!」方嬤嬤故作懊惱的打一下自個兒的嘴巴,兩人接著很有默契地同時笑了。方嬤嬤隨即行禮道:「小姐繼續看書,嬤嬤不打擾小姐了。」

  看書……楚意寧這才想到自個兒原本在看醫書,看著看著,思緒就飛走了,然後手上的醫書……眼睛飛快梭巡一圈,終於在軟榻下方找到醫書。

  楚意寧唇角微微一抽,還好方嬤嬤走人了,要不然,她索性挖個洞將自己埋了,丟臉啊!

  楚意寧一直不懂,皇后宴請權貴之家為何稱百花宴?如今終於明白了,原來是每個人都會將自己打扮得像花兒似的,就是公子哥兒也一樣,戴金冠、穿華服,更重要的是,這些人在一般老百姓眼中是金光閃閃的人物,說起來,比爭相綻放的百花更有看頭,難怪要稱為百花宴。

  不過,看到人家的打扮再回頭打量自己,楚意寧不由得歎了口氣,輕聲問斜後方的思兒,「我看起來是不是比人家的丫鬟還不如?」

  頓了一下,思兒坦白地點點頭,「小姐太過素雅了。」

  「難怪出門的時候,三妹妹笑得很詭異,我還以為她中邪了。」

  「三姑娘真壞,也不給小姐提個醒。」

  雖然最近楚意歆頻頻對她釋出善意,可是這位庶妹實在不是演戲的高手,根本藏不住厭惡她的心思。這種話心知肚明就好了,還是別說出來,「她不是送了首飾給我,我拒絕了。」言下之意,人家已經提醒了,是她不當一回事。不過,她很慶倖沒有接受楚意歆的好意,娘準備的首飾好歹還有品味。

  思兒撇嘴道:「想回去,也沒馬車送我們回去。」

  「既來之,則安之,就當我喜歡與眾不同吧。」

  「小姐原本就與眾不同。」

  楚意寧唇角抽動一下,與眾不同應該是讚美,可是,為何這會兒成了諷刺?

  算了,她不在乎這種小事,讚美也好,諷刺也好,今日她就真正與眾不同吧。

  百花宴在皇家別苑舉行,可謂將京城的權貴之家都聚集來了,若在這兒鬧出什麼事,在整個權貴圈子的名聲也毀了。

  這種場合她的警覺性一向很高,不想遇到麻煩,最好避開眾人,不過,她可沒想到會遇到某位小姑娘昏倒的場面,對方還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閉嘴!」楚意寧嚴厲地瞪了驚叫的宮女,連忙將手伸向思兒,思兒很有默契的將隨身攜帶的針灸包給她,她立刻上前為那位小姑娘施針。

  思兒機警地拽住宮女,免得她到處亂跑,將小姐為人治病的事說出去。其實她的擔憂是多餘的,宮女顯然無意離開那位小姑娘身邊,原先驚叫本是想招人過來幫忙。

  昏厥過去的小姑娘悠悠轉醒,呆看楚意寧半晌,出聲道:「是你救我的嗎?」

  看樣子,這位小姑娘很清楚自個兒得了羊角風。楚意甯索性直言,「這種病需要長期調理,不然會越來越嚴重,哪日發病沒有人看見就完了。」

  「本宮……我身邊隨時有人侍候。」小姑娘忿忿不平地噘著嘴,「他們都是庸醫,說要針灸才能治好,卻又不擅長針灸。」

  師傅確實提過宮裡的御醫不擅長針灸,一來大周醫者自古不重視針灸之術;二來御醫雖經常接觸後宮貴人,可實際為貴人們施針的往往是醫女,為了避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他們甚少提出要施針,自然不願意花心思鑽研針灸之術。楚意寧看得出眼前的小姑娘是宮裡貴人,應該是公主,倒不是因為她與身俱來的驕傲,而是她剛剛差一點失言透露身分。

  「你可以治本……我的病嗎?」小姑娘滿是渴望,又帶著膽怯。

  楚意甯信心滿滿地點頭道:「可以。」

  小姑娘歡喜地笑了,「以後我的病就交給你了。」

  「是。」楚意甯恭敬應道。

  「你等著,我很快就會來找你了。」小姑娘姿態高貴地起身,拉著宮女走人。

  「慢著,我想先推薦一道飲品給你——白菊綠茶飲。白菊花、槐米和綠茶各一錢,放入瓷杯以沸水浸泡蓋嚴,一炷香後代茶飮用。若是你有不懂之處,可以問宮裡的御醫。」

  「我知道了,記得等我!」小姑娘回以一笑,終於恢復小孩子活潑的性子,蹦蹦跳跳走人。

  思兒苦惱地皺眉,「小姐,她又不知道你是誰,上哪兒找你?」

  「她自然有方法找到我。」方法有很多種,不過,最簡單又不引人注意的方法就是,這位公主只要發揮繪畫的功力在紙上揮灑一下,保證宮女可以將她找出來。

  「小姐真的要幫她治病嗎?」

  「她來得可真是時候,我都快忘了自個兒是醫者了。」

  「小姐不是在幫夫人治病嗎?」

  「我娘說起來是營養不良,只要想活下去,願意吃東西,慢慢就會好轉。」

  「可是,為何府裡請來的大夫都說夫人無藥可醫。」

  「心病不是一般的藥物可以醫治的,說是無藥可醫也沒錯,不過,我懷疑這些大夫被某人收買,刻意讓我娘以為自己病入膏肓。」

  思兒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可是解決了一個問題,又想起另外一個問題,「小姐,我們就一直待在這兒嗎?」

  「過一會兒宴席開始,我們就得入席。」

  「你為何躲在這兒?」周璿尹彷佛從天而降,跳到楚意寧面前。

  他在找她嗎?雖然他還是一副很欠扁的樣子,但也許是看見他身體裡面的小男孩,她就是越看他越覺得可愛,「我是個村姑,不敢見人。」

  周璿尹傲嬌地點點頭,「不錯啊,還知道自個兒是村姑。」

  「王爺對我不滿意,頻頻喊我村姑,不是嗎?」

  「你有何值得本王滿意?」周璿尹一副很不屑地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不過,為何越看越像一朵出水白蓮,讓人很想將她藏不起,不教別人瞧見?

  「我為何要王爺滿意?我看自己滿意就夠了啊。」

  周璿尹一副見鬼似的瞪大眼睛,「你看自個兒這樣子就滿意了?」

  「對啊,不行嗎?」

  「沒出息!」

  「我是村姑,何必太有出息?」懶得理他,楚意寧帥氣地帶著思兒轉身走人。

  「這個村姑……本王若沒有被她活活氣死,肯定是老天爺可憐我。」

  保持距離站在一旁的周嶺微扯了一下唇角,故意道:「若王爺對楚二姑娘很不滿意,卑職想個法子讓楚二姑娘一病不起。」

  周璿尹惡狠狠一瞪,「你是嫌本王名聲還不夠壞嗎?」

  「主子不是一向不在乎名聲嗎?」周嶺越說越小聲。

  「本王不能改變心意嗎?」

  「是,王爺。」周嶺撇了撇嘴,主子真的很愛裝模作樣,明明對楚二姑娘滿意極了,早已放在心上,甚至一進皇家別苑就急著四處找人,深怕她被人家欺負,可又口是心非——主子這個人真的很護短,自己可以任意欺負楚二姑娘,卻不允別人碰她一根寒毛。

  周璿尹走過來狠踹他一腳,「別發傻了,走了。」

  主子,你的嘴巴已經夠壞了,有必要再動腳嗎?周嶺悲壯地抱著慘遭虐待的腳,一拐一拐地跟過去。

  而剛離去的楚意寧,已迅速來到目的地,抬手理了理髮絲和衣襟,邁開步子。

  進入宴席。

  她毫無疑問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這不僅僅是因為她素雅的打扮,更因為她是未來的英親王王妃。不過,她一概視若無睹。

  「我剛剛一直在找姊姊,也不知道姊姊跑去哪兒了。」楚意歆的嗓門很大,顯然想將眾人的目光引過來。

  「沒見識的村姑,一下子見到那麼多貴人,肯定嚇壞了,趕緊跑去躲起來。」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蹦出了這句話,立馬招來許多不懷好意的嗤笑聲。

  雖然英親王惡名昭彰,但英親王王妃的位置仍舊令人又羨慕又嫉妒,再說了,英親王堪稱大周最俊美最英武的男子,誰不想嫁給他?

  「有我在姊姊身邊,我會護著姊姊。」楚意歆連忙道。

  楚意寧微挑起眉,這不是等於同意別人罵她村姑嗎?她是不介意當村姑,但是她們這種自以為是的嘴臉實在令人倒胃口。她望向最靠近她們、專門在宴席上侍候的宮女,虛心請教,「這些都是出身名門世族的貴女嗎?」

  眾人的嗤笑聲瞬間止住。

  宮女不慌不忙地上前行禮,目光帶著敬意,「是,楚二姑娘。」

  楚意寧唇角微微上揚,看樣子,宴席上這些侍候的宮女都是精心挑選的,她們很清楚什麼位子坐了什麼人,卻也不會偏向哪方。

  雖然笑聲止住,可有人就是不甘心放過楚意寧,惡意地道:「楚二姑娘識字嗎?」

  楚意歆尷尬地一笑,狀似擔心地靠向楚意寧,低聲問了一句,「姊姊識字嗎?」

  楚意寧真想罵一句笨蛋,若她不識字,只會證明一件事——成國公如何怠慢她這個嫡出的女兒,這對成國公的名聲可不是好事。不過,她彷佛完全不知道她們居心不良地反問:「不識字又如何?」

  「這種事可不能說出去,姊姊會被人家笑話。」

  你在一旁扯自家姊姊的後腿,這才是笑話。楚意寧真想歎氣,老夫人怎能容許林姨娘將女兒教成這副德性?

  「是啊,不識字怎敢嫁給英親王?」先前那個帶著惡意的聲音又響起了。

  楚意寧沉穩地將目光轉向那位姑娘——生得很清秀,可惜太刻薄了,「賜婚的是皇上,這位姑娘可是質疑皇上的眼光?」

  不只某人嘴巴閉上了,就連看笑話的那些姑娘也忙不迭地撇開頭,就怕被一旁侍候的宮女惦記上了。沒有人膽敢質疑皇上,觸怒龍顏,就算不是死路一條,只怕也沒有哪個名門世家敢上門提親了。

  「三妹妹,別忘了一筆寫不出兩個楚字,我們是一家人。」楚意寧的聲音很輕很柔,卻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權威感。

  楚意歆瞬間臉色發白。是啊,楚意寧不識字固然丟臉,但是身為她的妹妹也得不到好處,且這事若傳回成國公府,她肯定會挨駡。

  「人的腦子生來不是擺著好看,而是要用它,要不,只會被別人拿來當槍使。」

  這個村姑竟然罵她笨蛋!「你……」

  「別忘了身在何處,三妹妹的親事還未定下來,不是嗎?小心一點,可別嚇跑那些想上門求娶的高門大戶。」雖然成國公府已經淪為三流權貴,但因為她要嫁給英親王,權貴之家還是很樂意上門求娶她這位妹妹,當然,庶子的可能性比較大。

  楚意歆真正閉上嘴巴了。即使看不上楚意甯口中的高門大戶,但也不能不在意這些睜大眼睛打量的目光,萬一傳出閒言閒語,鬧到英親王那兒,就算她命格貴不可言,英親王畏于流言也不敢娶她。

  此時,有三名宮女走過來,眾人轉開的目光再度凝聚過來,因為她們都知道最前面那一位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大宮女。

  她們走到楚意寧前面,恭敬行禮,「請問是楚二姑娘嗎?」

  楚意寧起身回禮,「是,宮女姊姊有何吩咐?」

  「皇后娘娘有請楚二姑娘。」

  「是,請宮女姊姊帶路。」

  皇后娘娘為何突然召見楚意寧?楚意歆眼巴巴地看著隨坤甯宮宮女離開的楚意寧,恨不得可以跟過去,但是她不能,更不敢。

  雖然百花宴由皇后娘娘設宴,可是皇后娘娘通常交給下面四妃打理,今年主事的是德妃娘娘,不過,即使是德妃娘娘,也不會在宴席一開始就與眾人同樂,總要等到宴席最高潮之時方才出現,皇后娘娘就更不用說了。如今,皇后娘娘竟然召見楚意寧,還是單獨召見……

  難道是因為楚意甯是未來的英親王王妃嗎?若是為了英親王,也應該是太后娘娘召見,為何是皇后娘娘?還是說,楚意寧剛剛惹了什麼麻煩?

  楚意歆真的是一刻也坐不住,又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伸長脖子等著楚意寧回來。

  雖然已經猜到那位得了羊角風的小姑娘是公主,但是楚意寧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唯一出自皇后娘娘肚子的孩子——朝陽公主——大周最尊貴,也最受寵的公主。她竟然可以成為這位公主的主治醫生,雖然不能讓人知道此事,但又何妨?她原本就不想曝露醫者的身分,只要能擺脫英雄無用武之地的困境,這就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不過最令她歡喜的是,朝陽公主願意相信她,給她機會。

  楚意甯回到宴席時,宴席正好進到最高潮——作畫或題詩,因此沒有人留意她回來,除了眼巴巴地等著她的楚意歆。

  「皇后娘娘為何要見姊姊?」看到楚意寧笑容滿面地回到宴席,楚意歆忍不住嫉妒地質問:「是不是姊姊惹了什麼麻煩?」

  「三妹妹很希望我惹麻煩嗎?」她真的很想低調度過嫁人之前的這段日子,可是,這位腦子進水的妹妹實在令人難以忍受。

  「妹妹只是擔心姊姊自幼生長在鄉下,不懂規矩,得罪了貴人。」沒錯,楚意歆就是恨不得楚意寧惹麻煩,如此一來,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取而代之。

  「謝謝三妹妹如此為我擔心。」楚意甯回以天真無邪的一笑,「雖然我沒有多少見識,倒也知道不該看自家人的笑話,要不,只是給外人笑話的機會。」

  楚意歆臉色一變,「你……」

  「三妹妹真的不必擔心,我不喜歡惹麻煩,倒是三妹妹留心一點,有些人就是喜歡挑起事端,三妹妹最好離她們遠一點,免得被人當槍使了還不知道。」

  「……皇后娘娘究竟為何召見姊姊?」楚意歆用力捏著大腿的肉,努力壓下冒上來的火氣。

  楚意寧對她甜甜地一笑,「我要嫁給英親王,三妹妹忘了嗎?」

  楚意歆恨恨地咬牙切齒,哼!你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妹妹忘了告訴姊姊一件事,今日若不能為百花宴作一幅畫,就必須在某人的畫作上題一首詩。姊姊作畫應該不行,但姊姊可以為英親王的畫作題詩。」

  楚意寧唇角一抽,怎麼老是玩這種把戲?

  「英親王是馬上英雄,姊姊的詩作要有氣勢,這才配得上英親王。」

  楚意寧似笑非笑的斜睨著她,「你是不是太關心英親王了?」

  雙頰瞬間染紅,楚意歆結結巴巴地道:「我……只是給姊姊建議,姊姊應該也不願意隨便壞了人家的畫作,不是嗎?而且,英親王是武將,當然不喜歡那些風花雪月的詩詞。」

  「你如何知道他不喜歡那些風花雪月的詩詞?」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誰會不知道?」

  英親王看似很粗暴,但是在她看來,他骨子裡是個纖細的人……應該說,纖細的小男孩比較貼切,不過,楚意寧懶得爭論地點了點頭,轉而道:「今兒個我不留下一幅畫,也不題詩,那又如何?」

  頓了一下,楚意歆一臉不屑地道:「我可沒聽過有這種事。」

  「可見得你孤陋寡聞。」她就不相信在場的權貴子女都會作畫作詩。

  「你……」

  「今日來了那麼多人,想必不是人人都有作畫或題詩的興致吧。」若是來這兒如同上考場,她相信人數應該會減半。

  沒錯,作畫或題詩不過是藉此機會展現才情引人注意,說不定還可以為自個兒爭來好姻緣,所以通常定了親的姑娘都不會參與。楚意歆咬了咬下唇,語帶挑釁地道:「姊姊是英親王未過門的妻子,難道姊姊願意見到別的姑娘在王爺的畫作上題詩?」

  「你確定王爺會作畫?」她覺得他應該沒興趣參與這種活動,除非……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會不會借機找她麻煩?

  「……若是姊姊開口請英親王作畫,英親王不會拒絕姊姊。」楚意歆仔細想想,確實不曾看見英親王在百花宴上作畫。

  楚意寧一副「你傻了嗎」的表情,「我沒興趣題詩,為何要請王爺作畫?」

  楚意歆的舌頭徹底凍結了。

  楚意寧露齒一笑,終於讓某人安靜了,不過,開心不到一炷香,便有兩個宮女分別送來一幅畫和筆、墨、硯。

  「英親王請楚二姑娘為他的畫作題詩。」

  楚意寧真的很想破口大駡,這個臭小子果然借機找她麻煩!

  眾人的目光紛紛轉向楚意寧——有人目光帶著深思,這位未來的英親王王妃竟然能讓英親王破例當眾作畫;有人好奇英親王畫了什麼,未來的英親王王妃又會如何題詩;有人等著看笑話,這個自幼養在鄉下的村姑哪會作詩;有人充滿同情,英親王有必要欺負未過門的妻子嗎——無論懷抱何種心思,眾人皆在等待楚意寧的回應。

  「姊姊不曾上過閨學,不會作詩。」楚意歆連忙道,好像很心疼姊姊遭到刁難。

  「我確實不會作詩。」她很重視智慧財產權,盜用人家作品這種事很難下手。

  瞬間一片譁然,誰也沒想到她會如此坦白。

  「由本宮為七皇叔作詩,再請楚二姑娘將詩文謄抄在畫上,可行?」朝陽公主穿越眾人走到楚意寧前面,調皮地對她擠眉弄眼。

  「可。」周璿尹出聲了。

  朝陽公主垂下螓首看著案上的畫作——左邊一片空白,唯有右手邊一株盛大開放的牡丹……不,也許是芍藥,或者是……其實,根本看不出什麼花,總之,就是一株絢麗綻放的花朵,這是何意?朝陽公主望向周璿尹——還是那副高傲的樣子,不過盯著某人的眼睛流轉著不知名的情愫,接著,她看向楚意寧——即使面對這樣的場面,依然寧靜祥和……

  突然,她有點明白了,便輕輕吟來,「百花皆從眼前過,獨留佳人綻枝頭,是花非花,是人非人,唯見癡心人。」

  沒人敢說這首詩作得不好,因為出自朝陽公主之口,不過,某人耳廓悄悄紅了。

  此時,宮女已經磨好墨,楚意寧只好執筆在畫作上謄抄朝陽公主的詩文。

  無論是看笑話,還是為她擔心,眾人的心全被提起來,可是,當他們看到落在畫作上的字時,一個個瞠目結舌,她寫得竟然是行草!

  朝陽公主很喜歡,拿起畫作道:「七皇叔可以將這幅畫送朝陽嗎?」

  「本王的畫不送人。」周璿尹看了周嶺一眼。

  周嶺立刻走過去,恭敬地向朝陽公主行禮致歉,然後取走她手上的畫作。

  「七皇叔!」

  「今日的宴席應該結束了吧。」

  英親王已經開口了,坐在上頭的德妃娘娘當然立馬起身退席,接著各家權貴紛紛搶著告辭,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人已走得差不多了,而成國公府的人也告辭離開了,周璿尹總算是滿意的走人了,不過,後頭跟了一個對他的畫作不死心的朝陽公主。

  「七皇叔,給朝陽啦!」

  「吵死了……」

  「七皇叔……」

  楚意歆覺得自己作了一場噩夢,原本以為百花宴會讓楚意寧變成笑話,英親王就不會娶楚意寧了,沒想到楚意寧一次又一次讓她驚嚇不已,先是一改平日傻乎乎的樣子,銳利得讓人無法招架,接著又當眾展露了那麼一手,總而言之,楚意寧徹底擺脫村姑的名聲,不但如此,一回到府,皇后娘娘的賞賜馬上跟在後頭送進府。

  她越想越生氣,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這是陰謀,楚意寧的陰謀,楚意寧故意在她面前扮傻裝村姑,以便找機會讓她出醜、難堪,如今,全京城的人都在笑話她,笑她又蠢又笨,竟然被一個養在鄉下的丫頭矇騙了,以後她如何見人?英親王還願意娶她嗎?

  「啊——」楚意歆控制不住地邊尖叫邊拿起東西往地上砸。

  「你鬧夠了沒?」林姨娘用力抓住楚意歆,奪下她手上的花瓶,交給身後的丫鬟收好,惱怒地舉起手,戳了戳她的額頭,沒好氣地道:「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你砸這些東西出氣,難道就可以幫你扳回面子了嗎?」

  「娘親……」楚意歆哇一聲哭了出來,撲進林姨娘懷裡。

  林姨娘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輕歎了聲,拉著她在軟榻上坐下,取出手絹為她拭淚,「別哭了,這會兒你哭瞎了眼也於事無補。」

  「娘親……我……我們都被她騙了……」楚意歆努力止住淚水,可是越想越難過,她還能嫁給英親王嗎?

  「我不是早就提醒你,她不簡單,絕不是無知愚蠢的村姑。」林姨娘歎道。

  這話若教楚意寧聽見,肯定要義正詞嚴地指正她,是你們自個兒有偏見,誰說村姑就一定無知愚蠢?岐縣也是有滿腹經綸的秀才先生,大戶也會讓姑娘家讀書識字。

  「我沒想到她如此厲害……娘親,我怎麼辦?」楚意歆突然覺得很茫然,原本深信她可以取而代之,如今卻反過來發現她們之間的距離很遠,而且還是她比不上楚意寧,除了命格之外,她真的一無是處。

  「你別再想著英親王了。」

  楚意歆瞪大眼睛,「不要,我就是要嫁給英親王。」

  「你還看不出來嗎?英親王已經認定他要娶的是二姑娘。」她是妾室,沒有資格參加百花宴,可是聽歆兒身邊的丫鬟提起百花宴上發生的點點滴滴,她不難猜出英親王對楚意甯很滿意——這是當然,不論姿色,或是面對那種場面的態度,就是定國公府最得意的嫡女也不如。

  「貴不可言的是我。」

  林姨娘臉色一沉,「英親王已經貴不可言,用不著你來錦上添花。」

  楚意歆搖了搖頭,如今「好命」是她唯一的倚仗,「娘親不是常常說,沒有人不喜歡錦上添花,英親王當然也不例外!難道娘親不願意我嫁進皇家嗎?」

  「我當然希望你一生榮華富貴,可是,你當皇家是什麼地方?羊圈嗎?當今皇上有八個兒子,如今出宮建府的有三個——大皇子三年前被圈禁、二皇子體弱多病,再來就是三皇子,因此人人都覺得三皇子更有勝算,卻忘了其它皇子也會長大,也會出宮建府,再過個幾年,奪嫡之爭是無法避免的,那兒不適合你。」林姨娘最後打消讓女兒成為三皇子側妃的念頭,不只是因為梁淑妃看不上楚意歆,更因為她知道女兒沒有本事跟人家爭鬥。

  楚意歆不服氣地噘嘴,「英親王又不是皇子。」

  這個傻丫頭,即使是臣子,也會扯進奪嫡之爭,何況是位高權重的親王。林姨娘沒法子跟她解釋那麼多,索性道:「皇上不可能收回聖旨,這是自打嘴巴。」

  提起皇上,楚意歆就想起一件事,「娘親何時進宮見淑妃娘娘?」

  「我已經遞消息進宮了,淑妃娘娘若要見我,很快就會派人送帖子給我。」其實林姨娘沒有抱任何期待,淑妃娘娘若是有意見她,早就該派人過來詢問,而不會至今一點聲音都沒有。

  「娘親再派人進宮遞話,若是英親王娶了楚意寧,他絕對不會幫三皇子,可是我就不同了,我一定會讓他幫三皇子。」

  「傻丫頭,這個道理淑妃娘娘豈會不知?」頓了一下,林姨娘索性說出近來想通的大膽猜測,「依我看,說不定淑妃娘娘根本不想拉攏英親王,否則,淑妃娘娘早就會在英親王的親事上插一腳。」

  「娘親不是說英親王是武將,手上有大周最厲害的鐵騎軍,淑妃娘娘怎可能不想拉攏英親王?」

  「沒錯,若能得到英親王相助,三皇子如虎添翼,可是,皇上對英親王的寵愛遠勝其他皇子,英親王很可能因此生出自個兒登基為皇的念頭,淑妃娘娘當然會對英親王生出戒備。」

  「淑妃娘娘想太多了。」

  林姨娘忍不住歎氣,這個丫頭才真應該多想一點。

  「娘親……」

  「好了!」林姨娘輕拍著她的手背,本來想勸女兒放棄的,到頭來卻是她妥協了。「你別急,我再想想有何法子可以說服淑妃娘娘改變心意。」

  聞言,楚意歆終於笑了,只要娘親願意,就一定有法子。

  周璿尹不喜歡下棋,覺得很無聊,可是皇上要你下棋,你能夠說不嗎?因此下了朝,他總是溜得特別快,人家喜歡往皇上跟前湊,他卻是能閃多遠就多遠,不過,往往是半路就被皇上身邊的總管太監攔截,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習慣先溜了再說。當然,皇上可以找其它大臣,或者後宮後妃也很樂意陪皇上下棋,可皇上偏偏喜歡找他。

  眾人暗暗猜想,莫非英親王不會下棋,皇上跟他下棋最有成就感了,唯有近身侍候皇上的人才知道,實因英親王棋路詭譎多變,一如他當初對付北燕最厲害的胡狼軍,皇上只有跟他下棋才會熱血沸騰。他們想過要糾正眾人錯誤的觀念,可是這只會讓英親王想捏死他們,還是閉上嘴巴好了,只求英親王別老是讓他們在屁股後面追人,這真的很累。

  沒想到他們小小的願望成真了,英親王竟然主動陪皇上下棋,讓他們感動得一塌糊塗。

  「今日朕明明看見朝陽東升,為何你下朝不急著走人?」最近周璿灝可謂笑口常開,就連平日戰戰兢兢的朝臣都可以感受到這位帝王的好心情。

  「皇兄不是老嫌臣弟沒有良心,今日良心發現了。」

  「良心發現了?」周璿灝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待會兒她出宮時,你可別追出去。」

  頓了一下,周璿尹清了清嗓子,「她是個村姑,不懂宮中的規矩,臣弟不盯著她,萬一她不小心得罪哪個嬪妃,臣弟真的擺脫不了克妻之名。」

  侍立一旁的眾人頓時明白了,原來英親王如此好商量地陪皇上下棋,是為了如今身在坤甯宮的楚二姑娘。

  周璿灝一副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你好像忘了,人都還沒娶進門,她還不是英親王王妃。」以前擔心他瞧不上任何女人,如今卻擔心他對楚家二姑娘太上心了。

  「在眾人眼中,即使未過門,她還是臣弟的妻子,只要她出事,這筆帳都會算到臣弟頭上。」

  「她為朝陽治病,別說是朕,就是皇后也會盡全力護她周全。」

  「皇兄管得到後宮嗎?皇后娘娘在後宮真能約束每一個人嗎?」

  「……你是質疑朕連一個人都護不住嗎?」若他有心插手,豈會管不了?只是,他確實刻意放手將後宮的事交給皇后,至於皇后,她不是管不了,而是刻意縱容某些人,以便保護更重要的人。

  「皇兄敢說自個兒沒有失算的時候嗎?」

  周璿灝腦海閃過一個清麗嬌媚的容顏,若非他失算,又豈會失去她?

  氣氛頓時變得很僵硬,身邊侍候的人屏住呼吸,深怕一個呼吸聲就會挑起衝突,皇上很寵英親王,但並不是沒有發過脾氣,譬如拿東西砸傷了英親王的頭、叫英親王滾出去跪在乾清宮外面……次數還不少,沒法子,誰教英親王性子執拗,不知何謂妥協。

  還好此時何敏的小徒兒何希無聲無息地走進來,湊到何敏耳邊說了幾句話,何敏才得救似的展露笑顏,連忙上前。

  「皇上,皇后娘娘派人遞話進來,說淑妃娘娘請求見成國公的貴妾林姨娘。」

  周璿灝愣怔了下,「淑妃何時跟成國公的貴妾扯上關係了?」

  「皇上忘了嗎,成國公的貴妾是淑妃娘娘的遠房表妹。」

  「遠房表妹……朕想起來了,因為救命之恩,淑妃的遠房表妹成了成國公的貴妾。」近身侍候的人都聽得出來皇上很不屑,定國公太不會做人了,只要願意出面安排親事,人家何至於淪落為妾。

  「淑妃娘娘進宮至今,也只召見過林姨娘幾次,不怪皇上會忘了。」

  周璿灝微挑著眉,「不過,她為何突然召見林姨娘?」

  「楚三姑娘明年就及笄了,淑妃娘娘很關心她的親事。」

  周璿灝顯然覺得這個理由很可笑,哈哈大笑,「淑妃有年紀了,如今也懂得關心無關緊要之人的親事。」

  皇上會不會說得太坦白了?何敏彷佛沒聽見皇上的諷刺,提醒皇上,「皇后娘娘還在等皇上回復。」

  「就讓她見吧。」不見,就不知道她想做什麼。

  何敏應聲看了何希一眼,何希點頭退出去。

  見周璿尹神情轉為凝重,周璿灝笑著問:「怎麼了?」

  「皇兄真的認為淑妃娘娘見林姨娘如此單純嗎?」

  「要不,你認為如何?」周璿灝從不認為淑妃單純,可是,後宮哪個女人是單純的?每個人後面都有家族,家族的利益能夠不管嗎?人不能忘本,家族的利益當然要管,他對妃嬪照顧家族的小動作通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別太貪心了,觸犯他的底線,他就由著她們互相撕咬爭鬥,冷眼旁觀,何樂而不為?

  「臣弟看梁淑妃越來越沉不住氣了。」

  周璿灝一副很傷腦筋地搖搖頭,「你就是瞧她不順眼。」

  周璿尹唇角一勾,冷冷地道:「若是定國公真的養死士,皇兄認為她不知道嗎?」

  「你不能單憑一個死人就認定他養死士,做任何事不可能毫無動機,朕又沒說不立三皇子為太子。」為了安定國公的心,他甚至處處表現得很看重三皇子,好像對三皇子期許很高的樣子,當然,他也很用心地栽培待在宮裡年紀最大的四皇子,以便令朝中大臣看不出他心目中真正的太子人選。

  周璿尹不得不承認,理論上確實如此。

  「再說了,朕覺得淑妃腦子不夠好,成不了大事。」當初他會從定國公府的幾個嫡女當中挑選她進宮,就是看中她空有容貌,腦子卻不太管用。

  「皇兄別太小看女人了。」

  周璿灝戲謔地挑了挑眉,很稀奇地道:「你不是很瞧不起女人嗎?」

  周璿尹微微撇開頭,彆扭地道:「臣弟的娘是女人,臣弟豈會瞧不起女人?」

  「是嗎?不是因為成國公府的那個二姑娘?」

  周璿尹難得臉紅了,「……若不是會治病,不過是村姑一個。」

  「你的嘴巴再不知收斂,當心氣跑了她,你就娶不到王妃了。」

  周璿尹抿嘴抬起下巴,好像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

  突然,周璿灝想到什麼似地輕拍了一下幾案,狀似傷腦筋地說:「哎呀!朕為何如此糊塗,忘了呢?聖旨已下,她想跑也不能跑,要不,這可是株連九族之罪。」

  青筋暴跳,周璿尹差一點跳起來,一腳踹過去。

  「唯見癡心人。」周璿灝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還裝模作樣,朝陽都看出你的心思了,朕還會看不出來嗎?」

  「……皇兄最好管管朝陽,就愛看些亂七八糟的傳奇小說,腦子都長歪了。」周璿尹哼一聲站起來,甩頭走人。

  「腦子長歪了?這個臭小子,怎麼如此沒有規矩?你還當朕是皇帝嗎……」

  何敏面無表情地聽著皇上嘮叨,卻忍不住腹誹,若不是皇上慣著,英親王會養成這副德性嗎?難怪許多人暗中議論,英親王在皇上眼中根本不是弟弟,而是兒子,平時寵著,生氣發火的時候,就變成了嚴父,莫怪英親王被罰跪在乾清宮外面一夜,皇子還要嫉妒英親王,說英親王比他們更像皇上的兒子,且雖然幾度暗示皇上不該如此,可是不管用,皇上就寵著英親王。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10 09:49 PM

第五章 王爺的呵護

  初次見到朝陽公主時,楚意寧以為她不到十歲,沒想到已經十二了,可是對一個曾經活到三十的穿越者而言,看她就是個小孩子。不過,她顯然認為自個兒是大姑娘了,堅持她們是姊妹關係,而非嬸嬸和侄女……基本上,她也無法接受後者,若朝陽公主喊她七皇嬸,人家還以為她急著嫁英親王,這不是很丟臉嗎?

  不管如何,因為進宮為朝陽公主針灸治病,她有了在大周的第一個朋友,且朝陽公主也很配合她,沒讓太多人知道治病的事,只用別的藉口找她進宮。

  「甯兒姊姊為何會習醫?」朝陽公主對楚意寧可是打心底崇拜,每回針灸之後,總要拉著她說上一會兒的話。

  「懂醫術很好,可以幫助許多人。」

  「我也想習醫幫助人,可是母后不答應。」朝陽公主有氣無力地歎了口氣。

  「公主妹妹身分尊貴,誰敢讓公主妹妹看病?」這個時代可以簡單分成兩類人——被服侍與服侍人,而公主豈能當服侍人的大夫?

  「對哦,如此,我習醫豈不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若是公主妹妹真的有興趣,懂點草藥、醫理也不是壞事。」也許宮鬥的事聽太多了,她覺得宮裡的女人多少懂一點比較好。

  這時大宮女桐花快步走進來,「公主,英親王已經在坤甯宮外面等楚二姑娘了。」

  朝陽公主氣呼呼地瞪大眼睛,「七皇叔也太會算了吧,本宮與甯兒姊姊剛要說上話,他就來討人了!」

  桐花看了楚意寧一眼,抿嘴一笑,「英親王說,以後公主想跟楚二姑娘說話,可以上英親王府。」

  楚意寧臉紅了,真想踹某人一腳。

  朝陽公主咯咯咯地笑了,調皮地對楚意寧擠眉弄眼,「七皇叔真的很心急哦。」

  楚意寧第一次覺得自個兒的嘴巴很笨,完全說不出話。

  「七皇叔不便進來坤甯宮,我還是趕緊送甯兒姊姊出去。」

  「不不不,如何敢勞煩公主妹妹!」他們兩個根本不像叔叔和侄女,倒像兄妹,一個喜歡擺姿態,一個喜歡撒嬌黏人。

  「不會,我就喜歡甯兒姊姊。」

  朝陽公主明擺著要當跟屁蟲,楚意寧還能如何,只好由著她送自己走出坤甯宮。

  周璿尹一看到朝陽公主,臉都僵了,「你跑出來幹麼?」

  「我今日特地請甯兒姊姊進宮喝茶,謝謝她總是進宮陪我說話,她要出宮,我當然要送送她。」朝陽公主撒嬌地黏上去,「我好想念七皇叔。」

  「別想!」什麼甯兒姊姊,明明是七皇嬸,沒規矩的丫頭!

  朝陽公主嘴一噘,「七皇叔也太心急了,我都還沒說呢。」

  周璿尹斜睨一眼,「本王會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嗎?」

  「七皇叔真是小氣,不過是讓七皇叔帶我出宮吃一頓。」朝陽公主像只討主人歡心的哈巴狗,拉了拉他的衣袖。

  楚意甯聞言不禁失笑,這周璿尹真像是朝陽公主肚子裡的蛔蟲……他們兩人的感情還真不是普通的好,當然,聽說他們都是太后親自教養帶大的,感情好也是理所當然。朝陽公主乃因皇后娘娘生產時傷了身子,急需調養,無力照顧而不得不送到太后那兒,周璿尹呢?關於周璿尹的生母麗嬪娘娘,傳言少得可憐,像是刻意被遺忘的女人,又像是刻意被保護起來的女人,正是如此,更顯得神秘。

  周璿尹忍不住皺眉,這個小吃貨!「宮裡沒得吃嗎?」

  「宮裡哪有外面的花樣多。」

  「不滿意,你將他們全換了。」

  朝陽公主懊惱得瞪大眼睛,「七皇叔想害我嗎?」

  「你不是不滿意嗎?」

  「我哪有不滿意,不過是想嘗點新鮮味。」朝陽公主忍不住跺腳。

  「沒本事,就別占著位置。禦膳房是什麼樣的地方,連變點新鮮花樣都不會,還不如早早退出去。好啦,走了。」周璿尹轉身就要走人,可是見到某人還傻站著,他索性過去拉她的手,帶她離開。

  楚意寧看著他拉著自己的手,知道應該甩開他,可是不知為何使不上力?她腦子一片空白,只聽見自個兒急促的心跳聲。

  走了一段路,周璿尹突然出聲道:「有沒有想去哪兒?」

  「嗄?」楚意寧無法思考,明明當他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可是他的手好大好漂亮,還有長年習武留下來的繭,給了她一種可以依靠的感覺。

  「聽不懂嗎?本王問你,可有想去什麼地方?」

  楚意寧回過神了,「任何地方都可以嗎?」

  周璿尹不悅地瞪了她一眼,竟敢質疑他的話!

  「我想去茗香閣。」楚意寧連忙道。

  周璿尹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而此時他們正好出了東安門,英親王府的馬車已經在那兒等著。

  「何叔,去茗香閣。」周璿尹隨即跳上馬車,然後伸出手,楚意寧見了一怔,但仍將手交給他,他輕輕使力將她拉上馬車。

  而始終默默跟在後頭的思兒當然很識相地跑去何叔身邊坐著。

  她就說嘛,他們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馬車緩緩駛向茗香閣,周璿尹中途接了什麼消息先行離去,但依舊讓何叔載她們到茗香閣。

  回想起當時陳雲川告訴她,已經找到賣花茶的鋪子,還有他找了傅家大公子傅齊年提出合作賣藥茶一事,傅齊年很有興趣,楚意寧興奮極了,可是,又覺得很不真實,這會不會是作夢?雖然陳雲川透過思兒送來鋪子的設計圖,詢問她如何擺設,有何看法,只是沒有親眼證實,她還是難以置信。

  這一刻,她終於見到茗香閣了,總算有了真實感,不過,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她以為要耗上一年才開得成,沒想到不滿三個月就能見到計畫實現。

  「小姐,等如姨他們進京,我們就可以開張了。」陳雲川顯然也很興奮,如今他們在京城算是真正安定下來了。

  楚意寧笑著點點頭,指示道:「這兒開張之後,你打聽一下,我們再買個莊子。」

  「小姐要買莊子?」

  「我原本想掙個一兩年的銀子再買莊子種花,可是如今手上有不少銀子,就早早將莊子買下來,到時候師傅說不定就願意回京了。」皇后娘娘對她很慷慨,真金白銀賞了不少,她的計畫當然可以提早實施。

  「好的,我會儘快打探有哪一處莊子要賣。」

  「不急,這兒可是京城,買莊子哪是那麼容易的事。」

  陳雲川很有信心地拍著胸膛道:「這事包在我身上。」

  楚意寧似見到什麼稀奇事物般挑起眉,「不久之前讓你在京城買鋪子,你還愁得不得了。」

  「……如今有了經驗,做什麼事都不怕了。」陳雲川可以感覺到額頭佈滿汗珠。

  「這倒是,有了第一步,第二步就不難了。」

  聞言陳雲川不由得松了口氣,可是下一刻,楚意寧就蹦出一個教他招架不住的問題。

  「對了,你是不是找過英親王?」當馬車到了茗香閣外面,她才想起一事——當她提到茗香閣時,周璿尹為何沒有一絲絲遲疑?若說這兒正式營運了,他知道也不奇怪,問題是,茗香閣的牌匾都還沒掛上,他如何得知這兒?

  陳雲川歎了聲氣,該來的還是會來,他還是老老實實道來比較好,「小姐不願意,我不敢找英親王,可是英親王自個兒找上門,我就沒法子拒絕了。」

  楚意寧眨了眨眼睛,「你是說,這鋪子是英親王幫忙找的?」

  「是,這間鋪子是王爺找的,傅家大少爺那兒也是王爺牽線,可是王爺不准我說。」陳雲川苦惱地雙手合十,請求道:「可以請小姐當作不知道此事嗎?」

  楚意寧忍不住撇了撇嘴,究竟誰才是他主子!「他怎麼會找上你?」

  「我是在湖光茶館遇見王爺。」

  不會吧!「京城不是很大嗎?為何第一趟出府就被他撞見了?」

  陳雲川嘿嘿一笑,「老天爺顯然想借著王爺幫助小姐。」

  「他想幫就幫吧,又不是我去求他。」

  「若非王爺不願意說,小姐真應該好好謝謝王爺。」思兒覺得有必要說句公道話。

  楚意寧懊惱地一瞪,怎麼她也跟著陳雲川一樣胳臂往外彎?

  「王爺對小姐真的很好。」思兒不怕死地又道。

  「……他只是幫點小忙,這有很好嗎?」她絕對不會承認,其實她心裡甜滋滋的。這是當然,被一個人默默守護著,誰會不歡喜呢?

  思兒搖了搖頭,一副很不認同地看著她,「小姐不是常說要心存感恩嗎?」

  楚意寧的舌頭打結了,是該誇她對身邊人的教育太成功了,還是責備自個兒不夠坦率,明明很感激,為何不願意坦率的承認?

  「王爺只是幫小姐找鋪子、牽線,生意要做得好,最重要的還是得看我們賣的東西是否受到歡迎。」陳雲川客觀地道。

  理論上如此,但是基本上,周璿尹已經幫她鋪好路了,只要商品好,接下來的生意絕對不難做。

  「總之,小姐以後對王爺好一點。」思兒良心建議道。

  「我……知道了。」她覺得很委屈,她哪有對周璿尹不好?反倒是他,總是那副很欠扁的樣子,若非因她進宮為朝陽公主治病,他擔心她在宮裡遭禍,總是親自送她回府,誰會看得出來他很袒護她?

  梁淑妃目送隨著宮女離開的林姨娘,唇角諷刺地一勾,這種人最蠢了,明明女兒只是一塊劣石,卻當成寶玉。

  「楚家這位丫頭是不是腦子燒壞了,竟然妄想取代姊姊嫁給英親王!」梁淑妃原本不想見林姨娘,可是林姨娘太煩人了,一次又一次遞話進來,正巧她又聽說朝陽公主召楚家二姑娘進宮,覺得有必要瞭解這位在百花宴上出了風頭的楚二姑娘,便讓林姨娘進宮一趟,沒想到林姨娘教她「大開眼界」,害她差一點失了分寸捧腹大笑。

  大宮女荷香過了半晌才緩緩道來,「奴婢倒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楚家三姑娘確實又天真又愚蠢,可是正因為如此,更容易利用。

  梁淑妃挑著眉看著荷香,等著她進一步解說。

  「若能如此,主子也不用費心對付英親王了。」枕邊人是個天真的蠢蛋,擅加利用,就可以搞得英親王府烏煙瘴氣了。'

  梁淑妃頓時恍然大悟,「對哦,本宮為何沒有想到呢?那個無知的蠢丫頭絕對有本事搞得英親王一個頭兩個大!」

  「是啊,後院失火,英親王也無心做大事了。」

  梁淑妃贊許地對荷香一笑,「還是你機靈!」

  「不過,撇開皇上賜婚的聖旨,就是成國公府的二姑娘嫁不成英親王,也輪不到楚三姑娘——她只是庶女,皇上不會讓英親王娶個庶女為妻。」

  梁淑妃不當一回事地擺了擺手,「當不成正妃,可以當側妃啊。」總之,只要將那個無知的蠢丫頭放在英親王的後院,目的就達到了,正妻也好,賤妾也罷,她可是一點都不在意。

  「即使是側妃,皇上也不會同意。」

  梁淑妃摸著手上的戒指,惡毒地一笑,「若是兩人出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英親王能夠不給楚三姑娘一個交代嗎?」

  「娘娘好主意。」

  「不過,英親王又難纏又難操控,想要將他引進陷阱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英親王好像很重視楚二姑娘,娘娘不如利用楚二姑娘。」

  梁淑妃想了想,點了點頭,「若是從楚家二姑娘下手,倒是容易多了。」

  頓了一下,荷香不安地道:「奴婢覺得楚二姑娘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人。」

  「為何?」

  「一個養在鄉下的姑娘竟然可以在百花宴上奪得眾人的目光,這就足以證明她不簡單,更別說她還得到朝陽公主青睞,經常受邀進宮。」皇后娘娘對朝陽公主的管教極其嚴格,要不,皇上唯一的嫡出公主早就被養成驕縱跋扈的性子了。

  梁淑妃臉色一沉,「是啊,本宮確實不能太小看她了……對了,不是讓人去打探朝陽公主為何老是請楚二姑娘進宮嗎?」

  「坤甯宮防得像鐵桶似的,不容易打探消息。」荷香的話剛剛落下,只見另一名大宮女梨香急步走進來。

  「何事如此著急?」梁淑妃一副很優雅地拿起幾案上的茶盞。其實,她的性子很急,因此下面侍候的人一有事就會急匆匆地跑來稟報她不敢讓她等,可是她又恨不得裝得像皇后娘娘一樣優雅從容,好像天塌下來了也不在乎。

  「娘娘,奴婢終於得到消息了,楚家二姑娘是進宮給朝陽公主治病的。」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重要了,也難怪梨香如此著急。

  「什麼?」茶盞從手上滑落,哐啷一聲,碎了一地,可是梁淑妃毫無察覺。

  小宮女悄悄上前收拾地上的碎片,而梨香不安地瑟縮一下,卻又不能不硬著頭皮說:「奴婢也不敢相信,一個被遺棄在鄉下的姑娘怎麼可能懂醫術?再說了,皇后娘娘怎麼可能將尊貴的朝陽公主交給一個十四歲的姑娘治病呢?可是,楚二姑娘每一次進宮,皇后娘娘都會有賞賜,於是,奴婢就從這兒下手打探,得知楚二姑娘給朝陽公主開了藥方。」

  「她會醫術?!」梁淑妃怎麼也不敢相信。

  「娘娘要不要派個人去成國公府問林姨娘?」荷香提議道。

  梁淑妃不屑地哼了一聲,「不必了,若她知道,早就說了。」林姨娘只是一味強調——楚意歆會站在三皇子這一邊,而楚意寧因為痛恨她,絕不會幫三皇子……這實在太可笑了,英親王若是如此容易受女人操縱,她還會放在眼裡嗎。

  荷香想想也對,轉而道:「若是如此,就要想法子阻止她嫁給英親王。」以後娘娘就算有法子塞女人進英親王的後院,只怕都會輕而易舉地被她下毒害死。

  「聖旨已下,談何容易?」梁淑妃生氣地一掌落在幾案上,「當初究竟是誰讓皇上賜婚的?」

  荷香和梨香互看了一眼,不就是娘娘嗎?林姨娘老想巴結娘娘,而娘娘很瞧不起林姨娘,想到成國公有個嫡女被林姨娘弄到鄉下,便想將人弄回來給林姨娘添堵,於是某一日,娘娘便隨口在太后面前提起楚家二姑娘,還特別強調,楚二姑娘逃過大師所說的十年大限,必定是個有後福之人。太后聽見,便來了興致,派人暗中調查,還真的如娘娘所言,便直接逼皇上下旨賜婚……總而言之,楚二姑娘能有如此機運還要謝謝娘娘。不過這些話她們兩個都不敢說出口,要不然,娘娘恐怕要氣得大鬧特鬧,而遭殃的還不是她們這些侍候的人。

  「不行,派人遞話給定國公,這個丫頭留不得。」

  「娘娘三思,」荷香急忙地道:「若是楚二姑娘真的為朝陽公主治病,不但皇后娘娘會派人暗中保護她,就是皇上那兒也不可能沒有看護。」

  梨香點頭附和,「是啊,如今娘娘不能輕易動楚二姑娘。」

  「本宮最討厭醫術精湛的人。」梁淑妃自動將楚意寧歸類為醫術精湛,這是當然,皇后娘娘性子謹慎,不可能隨便用人。

  「娘娘,當務之急,還是先想法子促成楚三姑娘和英親王的事。」

  梁淑妃同意地點點頭,「沒錯,先解決此事,再來琢磨其它的事。」

  楚意寧回府兩三個月了,這還是她第一次在暢春院遇到楚意歆。

  在她眼中,楚意歆屬於那種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只因為人人說她是國公府的寶,她就忘了自個兒是庶女,囂張跋扈,以至於人人不喜,這還真不是普通地不會做人。不過,這不能全怪她,孩子年幼不懂事,父母有教導之責,可是不管是國公爺還是林姨娘,他們都只會縱容她,最終將她教養成一個見識短淺的丫頭,比那些清楚自個兒很不足的村姑還不如。

  楚意歆對楚意寧甜甜一笑,得意地揚起下巴,「姊姊來得正好,我剛剛跟祖母說,淑妃娘娘請我們下個月跟皇家一起去芳滿園避暑。」

  「與皇家一起去避暑?」楚意寧對皇家實在沒有好感,這些尊貴的人覺得京城熱得讓他們受不了,自家去避暑就好了,幹麼拉著一堆人去湊熱鬧?若說這其中沒有暗藏什麼企圖,她真的很難相信。、

  老夫人顯然很歡喜成國公府也在受邀之列,主動道來,「每到季夏,太后都會去皇恩寺祈福,而避暑行宮芳滿園就在皇恩寺附近,因此太后也會順道去芳滿園避暑。太后喜歡熱鬧,每一次都會邀請幾家權貴隨行,成國公府已經許多年沒有受到邀請了。」老夫人說得相當含蓄,其實從楚鴻鳴繼承爵位開始,成國公府幾乎被皇家給遺忘了。

  「這都是因為姨娘的關係,要不,我們哪能去得了避暑行宮。」楚意歆連忙邀功。

  可是這話老夫人不愛聽,不悅地皺眉,若沒有成國公府,豈會因為與梁淑妃攀得上一點關係,太后就給那麼大的面子?

  楚意寧微微挑起眉,怎麼越聽越不像好事?不過,皇恩寺……當初不就是那兒的高人斷言她活不過十歲,楚意歆貴不可言嗎?

  「姊姊,英親王應該會去吧。」

  楚意寧懶洋洋地睨了一眼,這個丫頭毫不顧忌的表達對周璿尹的關心,好嗎?

  見狀,楚意歆不由得一惱,「若是英親王沒去,姊姊也不必難過,等你們成親之後,英親王應該會比較在意姊姊。」

  換言之,若是英親王不去,就表示英親王不在意她嗎?楚意寧一笑置之。

  看了她們之間的互動,老夫人擔憂地道:「你們姊妹要好好相處。」

  「姊姊就是不喜歡我。」楚意歆委屈地搶著道。

  「我不喜歡妹妹?」楚意寧狀似很苦惱地歎了一口氣,一雙眼睛卻彷佛要將楚意歆看穿似地,「我又不是多尊貴的人兒,豈敢說不喜歡誰這種話?可是,三妹妹卻覺得自個兒不討我喜歡,這是為何?難道三妹妹做了什麼會令我不喜歡的事?」

  楚意歆心虛地撇開頭,隨口找了一個理由,「還不是因為爹比較寵我。」

  「這倒是,爹確實比較寵三妹妹。」楚意寧的聲音很平淡,顯然不太在意。

  「好啦,別忘了一筆寫不出兩個楚字,你們姊妹鬧得不開心,只是教別人看笑話。」老夫人揉著太陽穴,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可以回去了。

  走出暢春院,楚意歆不甘心地沖到楚意寧前面,一副等著看她笑話般道:「你可要在太后面前好好表現。」

  楚意寧帶著試探地挑起眉,「三妹妹為何如此擔心我?」

  「姊姊畢竟是在鄉下長大,沒見識,妹妹難免擔心姊姊在太后面前鬧笑話,壞了姻緣,那就後悔莫及了。」

  楚意寧諷刺的唇角一勾,「我壞了姻緣,又不是你壞了姻緣,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楚意歆惱羞地紅了臉,結結巴巴地道:「我……還不是為你好。」

  「如此說來,我是不是應該謝謝你?」

  「你……你不要太得意了,也不想想你自個兒是什麼德性,若不是皇上賜婚,這樣的好姻緣怎麼會落在你頭上?」

  她是什麼德性?楚意寧差一點失聲大笑,無論她是什麼德性,總是比「她」這副自以為高貴,其實醜態盡現的模樣好吧。

  楚意寧戲謔地偏著頭道:「是啊,你是不是覺得很可惜,為何不是賜婚給你?」

  「……」楚意歆緊緊地咬著牙,哼,很快她就再也得意不起來了,淑妃娘娘已經讓人遞消息給姨娘,會助自己嫁給英親王。

  「我奉勸三妹妹,別老是看著別人,對別人好的不見得對你就好,對別人不好的也不見得對你就不好。日子的好壞,不在於你擁有多少,而是在於你抱著什麼樣的心態面對。」楚意寧邁開腳步繞過楚意歆。

  回到清風閣,楚意寧取了一本醫書縮在軟榻上,悠哉地享受閱讀的樂趣,完全沒有受到剛剛的紛紛擾擾影響。

  思兒可沒法子沉住氣,尤其想到楚意歆的嘴臉,明擺著包藏禍心,更教她憂心忡忡,「小姐,我看你還是稱病別去了,也不知道其中暗藏什麼詭計陰謀。」

  「我若是稱病不去,豈不是不給太后面子?」說是因為林姨娘跟梁淑妃的關係,但明面上的邀請者是太后——她未來的婆婆,不是擺明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嗎?

  「真的生病了,這也是莫可奈何。」

  「若非不醒人事,連床都下不了,我還是不能不去,可是,若真的不醒人事,就會有人跑到太后那兒嚼舌根——楚二姑娘身子如此不好,子嗣上恐怕有困難,還是另外為英親王挑個媳婦兒。」

  思兒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這是要小姐非去不可嗎?」

  「是啊,當然耍賴不去也成,不過以後當上英親王王妃後就沒好日子可過……不對,也許還沒當上英親王王妃,太后就會三天兩頭找理由將我喚進宮裡折磨,你說,我可以耍賴嗎?」這個時候真希望她可以像楚意歆一樣無知無畏,做了再說。

  「逼著小姐非去不可,肯定有陰謀,怎麼辦?」思兒不安地走過來走過去。

  「走一步算一步唄!」見思兒搖搖頭,繼續轉圈子,楚意寧將她拉過來坐下,安撫道:「你別想太多了,三妹妹玩不出多大的花樣。」

  「小姐,我擔心的是淑妃娘娘。」思兒生氣地一瞪,覺得主子太不當一回事了,「為何小姐每次進宮,王爺總是守在坤甯宮外面,等著送小姐回府?」

  楚意寧嘿嘿一笑,原本想忽悠過去,沒想到這個丫頭的思緒很清楚。

  「雖然我什麼都不懂,但耳朵可機靈了。後宮最神氣的女人是淑妃娘娘,王爺若不是防著她,何必如此小心護著小姐?」

  「好吧,淑妃娘娘更有本事玩花樣,可是,太后難道只帶淑妃娘娘去避暑行宮嗎?若我沒猜錯,後宮女人至少去了一半,而後宮真正當家的是皇后娘娘,淑妃娘娘想一手遮天搞什麼花樣也不容易。」

  「這倒是。」

  「我非去不可,再說……我真正想去的是皇恩寺。」

  「皇恩寺……哎呀!我差點忘了,就是皇恩寺的高人為小姐和三姑娘算命的。」

  「正因為如此,無論如何我都要去皇恩寺瞧瞧。」

  「可是,小姐知道那位高人是誰嗎?小姐去皇恩寺又能做什麼?」

  楚意寧瞬間蔫了,「對哦,就算知道人在皇恩寺,我也無從下手。」

  頓了一下,思兒賊兮兮地一笑,「我覺得小姐可以找王爺幫忙。」'

  嘟著嘴,楚意寧一臉鬱悶地瞪人,周璿尹暗中付她雙倍的月銀嗎?怎麼老提到他?

  思兒理直氣壯地挺起胸膛,「不對嗎?我相信王爺遇到這種事絕對比小姐更清楚如何處理,要不然,只怕小姐去了十趟皇恩寺也查不到什麼。」

  楚意甯張著嘴巴,卻是一句辯解也說不出口。好吧,說到治病,她可以比周璿尹還大聲,但是說到調查,別說經驗,單是手上可以運用的資源,她就只能在他面前當個被人家訓話的小學生。

  「小姐,套一句你的話——真心話總是教人難以接受。」

  半晌,楚意寧懊惱地撇開頭,好吧,這次就讓他屁股翹得更高吧。

  「快快快,講幾句好聽的話誇讚我吧。」傅齊年在周璿尹面前總是矮一截,不是因為周璿尹身分多尊貴,而是這位王爺太高傲了,以殺別人的銳氣為樂,不過,今日他可神氣了,不但大搖大擺走到周璿尹面前,還抬起下巴高高在上地看著他。

  周璿尹忙得很,連一腳踹過去的心思都沒有,目光專注地看著前面的數個瓷盒,然後,他伸手掀開左邊數來第一個,熟悉的茉莉香撲鼻而來,「周嶺,茉莉花茶有何功用?」

  「安定情緒、解除憂鬱、振奮精神。」

  蓋上,他接著掀開第二個。涼涼的,但忘記名字了,「這個呢?」

  「綠色薄荷,口感清涼,有提神醒腦的作用。」

  蓋上,他接著掀開第三個。這個更慘,完全聞不出來。「這個呢?」

  「珠蘭花茶,清芳幽雅、花香持久,具活血驅蟲、袪風濕等功效……王爺別再問了,卑職的腦子就這麼一丁點大,記不住了,您還是看陳雲川附上的說明書信吧。」周嶺已經準備好跪下來求饒了。主子考教之前,為何不先打一聲招呼?好歹給他一點時間背誦……終於知道不出府的時候,周峻何以喜歡守在書房外面,這樣可以少受折磨。

  周璿尹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你的腦子怎麼如此不管用?」他讓總管將買回來的花茶一一放進瓷盒,卻忘了提醒總管要記下每個瓷盒放的是哪一種花茶,而且那看起來很奇怪的說明書信全迭在一起了,如今根本分不清楚哪個是哪個的。

  「……卑職是武將。」周嶺覺得好委屈,主子每一種花茶都買了,陳雲川因為每一種花茶都有附上說明書信,所以只簡單地介紹一下,他當然也就很簡單地聽過去。

  「難道武將就不用腦子了嗎?」

  「……卑職以後會多用點腦子。」主子脾氣來的時候,最好順著他,否則,你的下場只會更慘。

  「這個我知道,玉蘭花茶,至於有什麼功效,我就不清楚……啊!」挨打了,傅齊年急忙地將手收回來,手上的瓷蓋迅速往下墜落,還好周璿尹接住了,要不然,下一刻他就會被某人丟出去。

  「你何時來的?」

  傅齊年很想吐血,難得以最驕傲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他竟然視若無睹!

  周璿尹示意周嶺將書案上的花茶收拾一下,送回陳雲川那兒確認,便起身離開書案後面,懶洋洋地躺上特製的紫檀木貴妃榻,「有事?」

  「我找到人了。」明明是很得意的事,這會兒他卻是一點勁都沒有了。

  周璿尹倏然坐起身,一股殺氣從眼神透了出來,「真的找到人了?」

  見狀,傅齊年立刻換上嚴肅的表情,「說來很巧,我在通州見到一個尋了多年的騙子,原本是想逮住那個騙子,沒想到一路追到皇恩寺的山腳下。你也知道,皇恩寺素有皇家寺院之稱,因此我不敢亂來,只能派人盯著,沒想到竟然見到畫像上的人。」

  「確定那個人是從皇恩寺出來的?」

  「那條路只通皇恩寺,不是從皇恩寺出來,還會從哪兒出來?」

  略一沉吟,周璿尹冷冷一笑,「皇恩寺確實是一個很好的藏身之處。」

  因為有皇家寺院之名,一般老百姓根本不敢靠近皇恩寺一步,而想去皇恩寺祈福的權貴大戶,去之前都會事先告知,皇恩寺自然成為一個隱密而安全之處。可是,若真的藏在皇恩寺,那他是化名藏在那兒,還是皇恩寺有人包庇?

  「此人是誰?怎麼敢惹上你這位……尊貴的王爺?」傅齊年差一點喊他「煞星」。對英親王的敵人而言,英親王絕對是煞星。

  「那個騙子是誰?為何惹上你?」周璿尹反過來問他。

  「……那麼多年前的事,我哪記得?」

  周璿尹哼了一聲,「這麼多年了,為何不索性連他的相貌也忘了呢?」

  頓了一下,傅齊年沒好氣地撇了撇嘴,「說就說嘛,還不是第一次運送藥材的時候,遇上一位自稱是皇恩寺的大師,說什麼原本要收購皇恩寺藥材的商賈出了意外,皇恩寺的藥材賣不出去。因為是皇恩寺嘛,我就好心買下來了,後來發現裡面絕大部分是雜草,才知道自個兒遇到騙子了。」

  周璿尹不客氣地哈哈大笑,「原來你也有如此天真無邪的時候!」

  傅齊年咬牙切齒的一瞪,「誰沒有天真無邪的時候?」

  「是啊,本王三歲以前確實天真無邪。」

  傅齊年唇角抽動了一下,這位王爺還真懂得如何打擊人。

  「你沒有上皇恩寺找人算帳嗎?」

  傅齊年翻了一個白眼,「那個騙子肯定只是藉皇恩寺之名,早早就盯上我了,我跑去皇恩寺找人,豈不是教人家笑話我?」

  周璿尹嘲弄的對他挑了挑眉,「說不定那人一直在皇恩寺。」

  傅齊年愣怔了下,「一直在皇恩寺?」

  「第一次出門就損失慘重,你覺得太丟臉了,當然不想鬧得人盡皆知,而對方根本是看准了你的心思,因此連來歷都沒有對你隱藏。」

  「……不可能吧。」

  「你敢打賭嗎?」

  半晌,傅齊年不甘心地承認道:「好吧,這是我的失誤。」'

  「當時你還真的很天真無邪。」

  「……」他很想罵人,可是膽子很小,而且這位王爺脾氣又不好……不,正確說法是難以捉摸,有時候刻意酸他幾句,他一笑置之,可有時候無心說了幾句玩笑話,他卻像發瘋似的想殺人……總之,不想被他當成沙包又踢又打,最好別一時衝動試探自個兒今日的運氣好不好。

  「這件事你別再管了,本王會派人盯著皇恩寺。」

  「那個騙子……」這是他此生最大的恥辱,沒將那個騙子找出來,他死不瞑目。

  周璿尹不屑地斜睨他一眼,「沒出息的事還不如早早忘了。」

  「不行,我一定要將那個騙子找出來,將他碎屍萬段,讓他知道惹到我的下場。」傅齊年激動地跳腳,漲紅的臉扭曲猙獰。

  「本王的事重要,還是你的事重要?」

  呃……傅齊年真的很想先將這位欠揍的王爺給碎屍萬段,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只能像霜打的茄子蔫了,「知道了,不過你總要告訴我,你盯上的那個人是誰?」

  周璿尹的眼神再次釋放嗜血的殺氣,聲音陰冷地讓人忍不住打寒顫,「一個早就應該死掉的人。」

  傅齊年頓時一凜,不敢再多問了,這件事想必扯上朝中的爭鬥。

  看著走在前面的周璿尹,楚意寧苦惱了半晌,終於以輕鬆的口吻道:「其實,王爺不必來這兒接我,我還不至於在宮裡迷路。」雖然出了坤甯宮可以見到周璿尹,她覺得很安心,可是落在外人眼中,只覺得她太嬌氣,即使眾人皆知,不是她要求英親王守在坤甯宮外面,英親王也不是任何人可以左右的。

  頓了一下,周璿尹諷刺的道:「村姑一個,沒見過宮裡的繁華,很容易迷路。」

  這是何意?她會因為宮裡的繁華就落入梁淑妃的陷阱嗎?「王爺有所不知,村姑的生命力很強,滾下懸崖了,還可以爬上來。」

  「人都死了,還能爬上來嗎?」

  「這兒的懸崖不夠深,摔不死人。」單從梁淑妃讓太后將成國公府列入避暑之行的名單,就可以確定梁淑妃不會在宮裡對她下手。不難理解,梁淑妃可以不將皇后娘娘放在眼中,卻不能不在意皇上,而這位帝王可不是迷戀女色的昏君。

  「果然是沒見識的村姑,這兒的懸崖深不可測,就算不死人,也只剩半條命。」

  「是,我是沒見識的村姑,還望王爺海涵。」若不是看在他維護她的用心上,她一定用銀針紮他,教他閉上嘴巴,人家都不罵她村姑了,他還說個不停。

  周璿尹的舌頭打結了,她就是有法子讓他一拳打在棉花上。

  眼看就到東安門了,楚意寧突然道:「我們去茗香閣,有話跟你說。」

  我們……耳廓雖紅了,周璿尹仍一副愛理不理地點了點頭。

  上了馬車,他們來到茗香閣,由後門進入專門議事的廂房。

  陳雲川送上茶點,退了出去。

  楚意寧便直接了當地道來,「王爺知道我為何出生不久就被送到鄉下嗎?」

  「略有耳聞,可傳言終究是傳言,未必屬實。」

  「這倒不重要,事實上——我出生不久就遠離成國公府,從此像個無父無母的孩子,若不是忠心耿耿的僕人照顧,如今也無法坐在這兒。不過,王爺只知道一部分,不知道另外一部分,高人斷言的並非只有我的將來,還包括我三妹妹。」

  略一沉吟,周璿尹瞬間明白了,「難道她的命格是貴不可言?」

  楚意寧似笑非笑地唇角一勾。「王爺真是神機妙算!」

  「鬼扯!」周璿尹難以置信,成國公怎麼會如此糊塗?

  「是啊,兩姊妹生辰相差一個月,命運截然不同,有點腦子的人都會生出疑心,不過老夫人和國公爺偏偏信以為真,還擔心有人因此危害三妹妹,極力掩飾此事,這是不是很可笑?」

  周璿尹微微挑起眉,「你認為這是某人耍出來的手段,目的是將你送走?」

  「這不是合理的懷疑嗎?」

  周璿尹同意地點點頭。

  「過去的事,我原不想再追究,可是淑妃娘娘卻讓成國公府隨太后上皇恩寺祈福,這讓我不能不掛念此事。」有些事不是你不想追究就會消失不見,還不如弄清楚真相,將那筆爛帳算個明白。

  「太后要上皇恩寺祈福?」

  「王爺不知道嗎?每到季夏,太后就會前去皇恩寺祈福,順道避暑,聽說避暑行宮芳滿園就在皇恩寺附近。」

  他知道太后每年的避暑之行,這是例行之事,而太后必會邀他同往,不過,他總是左耳進右耳出,不曾跟去湊熱鬧,當然不清楚避暑之行還包含上皇恩寺祈福……他對皇恩寺很感興趣,她顯然也是如此。

  周璿尹略微一想,明白了,「當初為你們姊妹算命的高人來自皇恩寺?」

  楚意寧點了點頭,「唯有找出此人,才有機會查清楚當年的真相。」

  「知道真相,過去的也要不回來了。」

  「我娘如今在府裡的地位不及一個姨娘,我想還她一個公道。」雖然娘貴為侯爺之女,可是性子稍嫌軟弱,無論戰鬥力,或者對林姨娘下意識的害怕,娘都不是林姨娘的對手。如今有她,林姨娘暫且收斂鋒芒,一旦她嫁人,林姨娘的氣焰再度回來,娘豈不是又縮回自個兒的保護殼?

  「你想要本王找出這位高人?」

  「是,王爺應該比我更清楚如何找人。」

  「本王幫你。」

  楚意寧愣怔地看著他,沒想到他會如此爽快地答應。

  周璿尹又想咬人了,他雖不會期待她開心地撲過來抱人,但也不要這副傻乎乎的樣子,看了真是令人生氣!

  「謝謝王爺。」楚意寧終於反應過來了。

  「就這樣嗎?不該有更實際的表示嗎?」他真應該好好欺負她,要不,豈不是太對不起她對他的認知——老是翹著屁股對人。

  「呃……我如今沒有多少銀子,先欠著。」她突然覺得自個兒很欠扁,開開心心接受他的幫助就好了,何必自找麻煩?

  周璿尹不屑地左右看了一眼,不客氣地道:「你就是靠這家鋪子掙個十年,本王也沒將那點銀子放在眼裡。」

  「對哦,我忘了王爺很有錢。」楚意寧蔫了,「那王爺想要什麼做為報酬?」

  難得看見她這副樣子,周璿尹笑得可開心了,故意一頓,不懷好意地道:「先欠著,待本王好好想想再說。」

  「王爺不會……」楚意寧及時打住,不說還好,說了,這位王爺下手會更狠。

  「說啊,為何不說了?」可是,他的眼神彷佛在說:若是敢說,本王就整死你。

  乾笑幾聲,楚意寧狗腿地道:「我只是想說,萬事拜託王爺了。」

  周璿尹顯然很滿意她的態度,點點頭,接著交代道:「記得先弄清楚那個人有何特徵,以便本王找人。」

  「是,王爺。」楚意寧忍不住對他吐舌頭做鬼臉。

  周璿尹見了一怔,隨即撇開頭,唇角輕輕上揚。他是不是瘋了?竟然很喜歡她在他面前放肆,感覺他在她眼中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王爺……雖然他在她身上也不曾看見敬畏之意,可是她對他隱隱透著身分上的拘謹,此刻就不同了,她看他似乎「夫君」更多于「王爺」——言而總之,他對她的表現終於感到滿意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10 09:49 PM

第六章 行宮避暑是非多

  周璿尹很少作畫,一來不適合拿刀殺人的武將,二來需要平心靜氣。偶爾作畫,他也是力求簡單明瞭,一如他在百花宴上那幅「是花非花,是人非人」,可是今日他卻在湖水亭畫了一個時辰,而且越畫越投入,不過全是花,一株又一株,各有各的姿態和風情,若是教朝陽公主見了,可能會吟上這麼一首——花花花,豔陽是花,船隻是花,湖光也是花,只是看花非花,是人非人,唯見心上人。

  「主子今日心情很好。」周峻感動得差一點痛哭流涕,從來沒想過有一日會見到主子如此寧靜祥和的樣子。

  「是啊,跟著主子長達十年了,只見過主子刀劍不離手,還未曾見過主子握筆不放。未來的王妃真有本事,有求于主子,還能逗得主子如此開心。」周嶺對楚意寧真的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如此說來,再過一年,我們就有好日子了。」

  「主子會不會提早迎娶王妃進門?」

  周峻驚恐地瞪著周嶺,「這樣……不好吧。」因為主子年紀不小了,不得不趕在明年王妃一及笄就迎娶進門,要不,至少要等到王妃十六七歲。

  「你又不是不知道主子的性子,主子今日要娶,誰敢說不?」

  「王妃應該不會同意吧。」

  「你們兩個在嘀咕什麼?」周靳彷佛幽魂似地站在他們身後,「難道不怕被主子聽見了,慘遭主子當沙包侍候嗎?」

  嚇!周嶺和周峻驚恐地轉身瞪著周靳,「你幹啥站在這兒嚇人?」

  周靳臉色一沉,「你們兩個警覺性越來越差了,是不是想再回暗衛營訓練?」

  周嶺討好地嘿嘿一笑,「是你越來越厲害了。」

  周峻點頭附和,「是啊,我們哪能與侍衛長相提並論?」

  「雖在王府,但是侍候主子就該時時提高警覺。」

  兩人連忙恭敬地應道,「是。」

  他們說了一會兒,周璿尹竟然毫無所覺,依然專注地揮筆,周靳稀奇地道:「主子從宮裡回來後就在這兒作畫嗎?」

  雨人很有默契地點頭道:「主子今日心情特別好。」

  周靳微微挑起眉,走到周璿尹身側,看著案上的那幅畫,唇角抽動了一下,第一次見到如此稀奇古怪的畫,這是因為主子心情特別好?

  「本王畫得如何?」周璿尹也許沒留意他們的竊竊私語,但是依然能感覺到周邊氣息的變化,多了人,少了人,他很快就能夠察覺。

  頓了一下,周靳避重就輕地道:「主子絕少以花入畫。」

  「人的興趣會改變,你不會嗎?」

  「不會,卑職還是喜歡王爺的駿馬圖。」

  遇到這個死腦筋的,周璿尹作畫的心情蕩然無存,索性擺了擺手,跳入主題,「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卑職並未在皇恩寺尋到李東的行跡,可是發現一個很有趣的地方。」

  周璿尹放下狼毫,接過總管張晏遞來的熱毛巾,拭淨雙手,扔還張晏,轉身走到圍欄旁眺望王府最大的荷花湖,周靳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什麼樣的地方?」

  「皇恩寺有一座藥園,種植相當多的草藥,乃皇恩寺主要收入,這是眾所周知,卑職因此不曾留意藥園,可是那日看見有人鬼鬼祟祟地從藥園出來,便生出好奇,潛入藥園查看,卻意外發現藥園的後方有一座吊橋。」

  「吊橋?」周璿尹的眼神轉為銳利,看得出來他的興致來了。

  「是啊,吊橋並不長,但是吊橋的旁邊有一間茅草屋,屋裡燈火通明,卑職擔心曝露行蹤,不敢再靠過去。」

  「看得出來吊橋的另一邊是什麼地方嗎?」

  「夜色很深,很難看出來,而且皇恩寺附近全是深山峻嶺,若不過橋查探,無法確定那是什麼地方。」

  「那兒肯定有問題。」

  「卑職會試著過去一探究竟。」

  周璿尹搖了搖頭,「我們不清楚皇恩寺的水有多深,又不能確定吊橋的另一邊通往何處,你貿然過橋,只會有去無回。」

  「若是傅大公子的人真的見到李東從皇恩寺出來,而卑職在皇恩寺卻找不到人,唯一的可能就是——李東在吊橋另一邊,而皇恩寺不過是借他進出的門戶。」

  周璿尹略一思忖,點點頭,「若是如此,皇恩寺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卑職也以為如此,吊橋或許早已存在,但是吊橋另一邊若真的藏了驚人的秘密,皇恩寺不可能不知道。」

  周璿尹冷冷一笑,「看樣子,有人不甘心窩在皇恩寺,想進入宮裡當國師了。」

  「卑職想法子過橋一探吧。」

  「不行,在不清楚橋的另一邊坐落何處的情況下,沒有萬全準備,絕不能以身涉險。」

  「不如卑職先找熟悉當地的人打探一下。」

  「最清楚的莫過皇恩寺的人,難道你能夠找他們打探嗎?」

  「皇恩寺的山腳下不是有好幾個莊子嗎?卑職可以從莊子上的人下手。」

  「你是本王的侍衛長,朝中的大臣有一半以上識得你,你在皇恩寺山腳下四處打探消息,能夠不驚動各方人馬嗎?這種事最好能夠有個不起眼的老百姓出面,藉上山采藥,或者打獵之名,偷偷進去。」他冒險讓周靳潛入皇恩寺尋找李東的行蹤,實非得已,一來周靳可以在一片漆黑中憑著靈敏的嗅覺行動,二來周靳擅於用毒、用暗器,遇到危險時,更有機會安全撤退。

  「王爺要不要請傅大公子幫忙?傅大公子手上應該有適合探路的人。」

  「他是商人,最好別將他扯進來。」

  「正因為傅大公主子是商人,手上有商隊,有車馬行,難免遇到向人詢問探路的狀況,如何不動聲色地向莊子上的老百姓打探消息,肯必比我們更擅長。」

  周璿尹突然想到楚意寧說過術業有專攻,做不來的事,硬要去做,這不是有出息,而是不長腦子……沉吟一會,他才開口,「好吧,本王去找傅齊年。」

  周璿尹的心情好,皇上的心情當然更好,因為,這表示他又可以取笑某人了。

  「你不是寧可在校場上與鐵騎軍流汗,也不願意去避暑行宮嗎?」周璿灝可以說是最不愛避暑的皇帝,後宮的女人跑去避暑,他樂得待在宮裡處理朝政大事,此時耳根子最清靜了,沒有人試圖吹耳邊風,也沒有人哭訴告狀,日子多愜意啊,至於炎熱的問題,就在殿裡多擺上幾盆冰。總之,天氣再熱,也比一群吵吵鬧鬧的女人更教人受得了,而這一點,周璿尹與他心意相通。

  周璿尹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若不是那個討厭的女人讓太后惦記著成國公府,他何必跟著一群吵吵鬧鬧的女人上芳滿園避暑?

  「朕哪兒惹到你了?」

  「母后點名成國公府隨行。」

  愣怔了下,周璿灝倒也不覺得奇怪,「這不是應該的嗎?雖然成國公府是三流勳貴,但是如今出了一個英親王王妃,母后若不點名成國公府隨行,京中權貴只怕有傳言了——太后看不上成國公府的二姑娘,難道你覺得這樣更好嗎?」

  是啊,這是母后的想法,而梁淑妃不過是利用這一點,「若非某人在母后面前提起,母后哪會記得這種事?」

  周璿灝恍然明白了,「原來是梁淑妃促成的。」

  「她不會無緣無故關照成國公府。」

  「你確定是淑妃?不是皇后,或是因為朝陽喜歡楚二姑娘陪在身邊,特意提醒母后別忘了成國公府?」

  「臣弟有必要硬將此事栽贓給梁淑妃嗎?」梁淑妃喜歡上太后那兒說三道四,這不是一兩天的事,只是過去他一直沒有放在心上,說白了,他就是瞧不起她,再說,無論太后說什麼,他向來左耳進右耳出,直到確定梁淑妃在他的親事上摻了一腳,又因為定國公偷偷養死士,他對梁淑妃的一舉一動才有了防備,還為此安排人留意太后那兒的消息。所以,即便楚意寧沒有找他幫忙,他還是會得到消息。

  周璿灝戲謔地擠眉弄眼,「擔心淑妃欺負你未過門的妻子嗎?」

  「後宮的女人沒有一個令人省心的!」周璿尹真想大罵一頓,若非皇兄默許,那些女人敢作怪嗎?

  周璿灝無言地一瞪,「母后也是後宮的女人。」

  「母后也是個不省心的,自個兒去避暑就好了,何必帶上那麼多人?」

  這個小子真的很欠扁!「你以為母后是你嗎?獨自去避暑多無趣。」

  唇角一抽,周璿尹嘲弄地點頭道:「是啊,人一多,麻煩就來了,確實會有許多有趣的事發生。」

  周璿灝張著嘴巴半晌,才安撫道:「皇后在,淑妃不敢亂來。」

  哼了一聲,周璿尹毫不隱藏對這位帝王的不屑,「皇兄知道皇后娘娘和梁淑妃最大的差別在哪兒嗎?」

  「在哪兒?」

  「皇后娘娘出自家風嚴謹的文官之家,林家家規明訂——媳婦未過三十無子,兒子不能納妾,因此內宅清靜簡單;而梁淑妃出自浮華奢靡的權貴之家,梁家從梁國公到長房嫡孫,各個都有美妾美婢侍候,內宅亂七八糟鬥個不停。」一頓,周璿尹接著道:「這正是她們最大的差異,一個不擅長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一個深諳其中的骯髒污穢。」

  「……沒想到你對她們如此清楚。」這些他豈會不知?正因為她們出身不同,他才將她們放在不同的位置上。

  「臣弟是擔心皇兄被女人迷得不知是非。」

  「你真的那麼關心朕嗎?」周璿灝歡喜地兩眼閃閃發亮。

  「……我是關心周氏江山。」周璿尹抿著嘴撇開頭。

  不過,周璿灝還是笑得很開心,再一次向他保證,「你別擔心,淑妃雖不聰明,但不至於如此拙劣,再說,公然得罪你,這不是自找罪受嗎?如今宮裡誰不知道你有多保護未過門的王妃,沒有人敢招惹楚二姑娘的。」

  「皇兄知道嗎?不聰明的人最大的問題出在何處——他們從來看不清楚自個兒有多愚蠢、多拙劣。」

  「她後面好歹有個定國公,不至於不知輕重。」

  「定國公倒是不笨,可惜他不能時時刻刻指點梁淑妃。」

  這會兒周璿灝可真的無言以對,確實如此。當初定國公屬意嫁入皇宮的人選並非淑妃,而是三女兒,可是寵妃絕不能足智多謀,要不,他如何在後宮玩平衡之術?因此,他假裝迷戀上淑妃的美色,再加上淑妃是長女,定國公也只能送淑妃進宮,最後三女兒還在他的安排下遠嫁江南。定國公不能進出後宮,梁家最聰明的女兒遠在南方,淑妃身邊沒有軍師時時提點,自然翻不出風浪,不過,這也有麻煩,笨過頭,很容易自以為是地幹出蠢事。

  「皇兄願意與臣弟打賭嗎?此去芳滿園絕對有好戲可瞧。」

  「……朕看啊,你是擔心她忍不住抗旨跑了,索性盯緊一點。」

  「她可聰明了,不會抗旨逃跑。」

  周璿灝驚愕地瞪大眼睛,「你誇她聰明?」

  周璿尹耳廓紅了,彆扭地撇開頭,「……村姑也有聰明的。」

  周璿灝聞言哈哈大笑,「朕真是孤陋寡聞,原來村姑也有聰明的!」

  周璿尹惱怒地瞪人,這很好笑嗎?

  周璿灝用力握住他的肩膀,「你就跟著一起去芳滿園避暑吧,不過謹記,不要楚二姑娘沒事,你卻陷在麻煩之中。」他豈會看不出這個小子的心思?維護楚家二姑娘是真的,但是擔心她遭到欺負,那倒未必,他不過是想借機出京調查定國公養死士一事——這個小子執拗的性子真的很像她。

  「……臣弟豈會不知分寸?」雖然他認為梁淑妃動機不單純,可是倒不擔心楚意甯應付不來,況且他會安排暗衛保護她。他此行真正的目的是皇恩寺,好不容易可以堂而皇之進入皇恩寺查探,當然不能錯過。

  「朕還會不瞭解你嗎?讓別人以身涉險,你會考慮再三,若是落在自個兒身上,倒是一點也不遲疑,要不,北燕第一勇士的首級就不會落在你手上。」朝中大臣看一年多前大周與北燕的戰爭,都相信大周贏得僥倖,而北燕第一勇士的首級只怕是別人送到尹兒手上,唯有他知道,尹兒總是不愛惜生命地沖在最前面,而鐵騎軍正因為如此才會聽命尹兒,接受尹兒當他們的將軍。

  以前周璿尹確實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許是生氣娘親為了生下他而捨棄自個兒的性命,也許他只是為了向某些人抗議,總之,他不在意自個兒是死是活,可是如今……他想活著,他想看著那個女人一輩子,他想守著她漸漸變老。對一個人生出貪念後,他才終於可以體會娘親的心情,不過是想為心愛之人生下孩子,讓心愛之人永遠記著她。

  「答應朕,你不會亂來。」

  「知道了,臣弟覺得日子越來越有意思了,還不想死。」

  一頓,周璿灝故意感慨萬千地歎了口氣,「沒想到朕還不如一個女人。」

  這實在教人不知如何反應,周璿尹索性當作沒聽見。

  見他沒反應,周璿灝不由得一惱,脾氣就上來了,「你這個只會讓朕擔心的臭小子,滾吧!」

  周璿尹很不客氣真的滾了……不是,是走出宮,而倒楣的受氣包就成了皇上身邊侍候的太監和宮女。

  若非不喜歡與皇家的人打交道,楚意甯其實很享受避暑這件事,沒有人樂意在炎炎夏日悶在京城這個大火爐裡面。且此行陣容龐大,至少綿延三裡以上,她又沒興趣往皇家的女人身上湊,應該可以享受一個很不錯的避暑假期。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到芳滿園已經是三日後的事。

  用了晚膳,泡了一個熱水澡,楚意甯便呼呼大睡,為明日的祈福做準備。

  隔日上皇恩寺,雖然她已經將尋找那位高人的事托給周璿尹,可是到了那裡,她還是不自覺地留意是否有人與母親所描述的特徵相似之人,沒想到還真的教她瞧見了。

  「小姐……」思兒激動地拉著楚意寧的衣袖,顯然也發現了。

  「我不擅長人物畫,你行嗎?」她後悔了,平日應該多練習丹青,就算畫不來山水畫,好歹可以畫個人物畫。

  思兒點點頭,「我最喜歡人物畫了。」

  回到芳滿園,楚意甯立馬搬來文房四寶,趕緊讓思兒將記下的面孔畫在紙上,然後折好隨身收著。

  「回去讓我娘確定是不是此人之後,就可以讓王爺直接查他的底細。」

  「若他跟林姨娘沒關係,只是林姨娘在街上遇見,臨時起意用銀子收買的人,怎麼辦?」

  楚意寧伸出手指輕戳思兒的額頭,「你換個腦子想一想好嗎?若你是林姨娘,你敢冒險隨便在街上收買一個來自皇恩寺的高人嗎?」

  略一思忖,思兒搖了搖頭,「從今以後有個把柄落在別人手上,豈不是要提心吊膽過日子?」

  「沒錯,林姨娘可不像三妹妹只會橫衝直撞,若此位高人真的是她安排的,這背後必定還有幫手。」

  「還有幫手?」

  臉色一沉,楚意寧輕聲道:「我懷疑定國公府參與此事。」

  思兒瞪大眼睛,「小姐為何覺得此事與定國公府有關?」

  「當時成國公府還不是林姨娘掌家,一個妾室應該沒有能力做這樣的安排,更重要的是,定國公府比林姨娘更有本事讓皇恩寺的大師出面。」

  思兒恨恨地咬著牙,「這算什麼大師,根本是個騙子!」

  「朝陽公主!」采兒的聲音從外頭傳了進來。

  楚意寧快步走過去打開房門,朝陽公主正好走上臺階。

  「甯兒姊姊!」朝陽公主撒嬌地撲上來勾住楚意寧的手臂,「昨兒個我就想過來接甯兒姊姊去棲霞閣,可是擔心你太累了,不敢叨擾你。今晚甯兒姊姊一定要過來陪我,棲霞閣可大了,有兩層樓,後面還有溫泉池,泡在溫泉池看星星很有意思。」

  「我怎能住在公主妹妹的棲霞閣?」

  「母后已經答應了。」

  「皇后娘娘真的答應了?這樣妥當嗎?」楚意甯一直覺得皇后娘娘是個好母親,疼愛女兒,卻不會溺愛,將朝陽公主的規矩禮儀教得非常好,也因此朝陽公主有皇帝女兒的驕傲尊貴,卻不會驕蠻任性。

  「母后說了,這兒是行宮,規矩可以寬鬆一些,但是不可以飲酒作樂,喝醉了就容易放肆,教人笑話。甯兒姊姊放心,沒有人敢閒言閒語。」朝陽公主看了思兒和采兒一眼,「你們去收拾東西,今晚就住本宮的棲霞閣。」

  「奴婢們也是嗎?」思兒和采兒同時興奮地瞪大眼睛。

  「當然,本宮那兒可大了,還有耳房給你們兩個丫頭。我們先走了,你們慢慢來。」朝陽公主隨即拉著楚意寧走人。

  一路上,楚意寧只是專心聽著朝陽公主說個不停,根本沒有留意到朝陽公主將她帶到芳滿園最中央的百荷湖,湖中有個淩霄閣,而周璿尹就在淩霄閣等著她。

  「甯兒姊姊,對不起,七皇叔警告我,若是我不帶甯兒姊姊過來,以後就不帶我出宮吃好吃的。」朝陽公主真的很無奈。公主想出宮不容易,就是幾個哥哥出面都很難,唯獨七皇叔例外,也不知道是母后相信七皇叔會照顧好她,還是管不了七皇叔。

  楚意寧知道為難她也沒用,便道:「公主妹妹別擔心我,不過,我那兩個丫鬟可能會擔心,記得派人將她們帶過來。」

  朝陽公主笑著點點頭。

  楚意甯轉身走過曲橋,進了淩霄閣,而周璿尹彷佛對她的出現毫無所覺,繼續將手上的魚食扔進湖裡,不過左右兩側的周嶺和周峻可不敢像主子一樣裝模作樣,恭敬地對她行了禮。

  「王爺恐嚇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不覺得很無恥嗎?」

  楚意寧根本沒意識到自個兒對他的口氣多了過去未有的親近、直接,可是周璿尹感覺到了,唇角忍不住上揚。

  周璿尹將手上的小瓷盤遞給周嶺,然後接過周峻送上來的熱毛巾,將雙手擦拭乾淨,再扔回去,揮手讓他們退到淩霄閣的入口,以免不識相的人闖入這兒。

  「十二歲不小了,不過才小你兩歲。」

  看似相差兩歲,但內在相差了一輩子。楚意寧不可能在這上頭爭執,轉而問:「王爺見我有何吩咐?」

  「難道本王不能見你嗎?」其實他想說的是,他就是想見她,不過,這肯定會嚇壞她,因為他自個兒也驚嚇不小,為何如此渴望見她?是因為皇兄的那席話,還是因為他又要做冒險的事?

  「不是不可以,只是不妥。」大周並未開放到未婚夫妻可以任意私會,更何況是在她未來婆婆的眼皮子底下,若有人藉此機會去太后那兒嚼舌根,太后會如何看她?據說太后人很好,可是有個缺點——辨視能力屬於孩童等級。

  「今日見你是經過母后同意的。」他可以任性而為,沒有人管得了,可是她不同,有許多人等著抓她的小辮子,有許多人等著看她的笑話。

  「太后同意?」

  「母后認為我們成親之前多瞭解彼此是好事。」

  太后疼愛英親王,有此想法不難理解,可她還是覺得不妥,畢竟是眾目睽睽之下,必然有人藉此說三道四,閒言閒語一來,太后很可能會選擇性遺忘……算了,她何必如此計較?

  早在他大刺刺地跑去坤甯宮接她時,閒言閒語就已經滿天飛了。

  「太后是不是太寵你了?」雖說是太后一手養大,但終究不是從太后肚子裡出來的,太后為何如此寵他?若說太后意圖將他養廢,又非如此,他的老師幾乎跟皇上一樣,全是太后費心挑選的,根本是意圖將他教導成文武全才的帝王。

  「母后寵我不對嗎?」

  「對,嫡母當然可以寵庶子。」她的眼神卻告訴他:我不相信你認為這合理。

  「母后很喜歡孩子。」

  「我也很喜歡孩子,可是那種彆扭的孩子,」頓了一下,她的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刻意比手畫腳地接著道:「我只想掐他、捏他、捶他……」

  「你想掐本王、捏本王、捶本王?」周璿尹又想撲過去咬她……不,是親她,沒想到她越放肆越生動可愛。

  「……你承認自個兒是個彆扭的孩子?」糟糕,她勾勒出來的畫面是不是太曖昧、太挑逗了?可是,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只能盼著他跳過這個話題。

  「是啊,你想掐本王、捏本王、捶本王嗎?」

  他就喜歡跟她過不去,非要糾纏這個話題不放……好吧,最近她太放肆了,因為他答應幫她找人,她在他面前就不自覺放縱……有了,她想到了!「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今日我在皇恩寺發現那個人了,畫像在思兒那兒,我讓思兒……」

  「她不會過來,你重畫一張給本王。」

  楚意寧想表明自己不擅長人物畫,可是淩霄閣各式用品齊全,顯然就是為了方便突然來了興致的貴人作畫,而作畫這件事總比掐他、捏他、捶他更妥當吧。

  好吧,她也不是沒畫過人物畫,只是比較擅長素描,不過她很快就發現了,用毛筆寫字和繪畫是兩回事,如今的一手好字有上一世苦練當基礎,可是人物畫完全沒法子作弊,不難想像,她畫得一塌糊塗,而某人實在受不了她在這方面的愚鈍,索性當起她的指導老師。

  周璿尹是一個意見很多的老師,而楚意寧是一個不服輸的學生,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爭論不休,可是落在周嶺和周峻耳中,倒覺得他們像在打情罵俏。

  淩霄閣熱鬧的氣氛給人無限遐想,經過湖邊巧見這一幕的楚意歆氣得咬牙切齒,「不要臉的女人,竟然在這兒與英親王幽會!」

  「這是太后同意的。」荷香原是不想多嘴,可是又擔心這位無知的楚三姑娘鬧出什麼事給淑妃娘娘惹麻煩,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楚意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太后同意他們在這兒幽會?」

  「太后原本就不那麼重規矩,既然他們是未婚夫妻了,英親王想和楚二姑娘見個面,說上幾句話,太后當然不會阻止。」

  楚意歆嫉妒地雙手扭在一起,「她有什麼好的,王爺竟然如此看重她!」

  人家生得貌若天仙,又懂醫術,豈是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嬌嬌女能相提並論的?荷香腹誹,臉上卻笑得更甜了,「楚三姑娘別著急,明晚就會讓你稱心如意了。」

  聞言,楚意歆兩眼一亮,「是嗎?娘娘明晚就會讓我達成心願?」

  唇角掠過一抹諷刺,荷香安撫道:「是,只要楚三姑娘聽從娘娘安排,楚三姑娘就可以心想事成。」

  楚意歆的心思終於從淩霄閣收回來,迫不及待地道:「我們趕緊去見娘娘。」

  「是,楚三姑娘請。」荷香隨即轉身在前面帶路。

  後面的楚意歆恨不得雙腳能夠飛起來,趕快到淑妃娘娘那,看娘娘究竟有什麼好主意可以助她嫁給英親王?

  今晚,楚意寧睡得很不安穩,翻來覆去,總覺得有人在呼喚她,突然,她看見漫天的血紅如同海嘯般撲過來,接著她整個人跳了起來——

  坐起身,楚意寧睜大眼睛,半晌,才意識到自己作噩夢了。

  過了許久,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怎麼會作噩夢?

  念頭一轉,她就見到思兒推開房門疾步而來。

  「小姐,太好了,你醒了。」

  「怎麼了?天亮了?」

  思兒搖了搖頭,靠向她的耳邊低聲道:「周嶺大哥在外面等小姐,王爺出事了。」

  「什麼?」楚意寧急忙地起床更衣,命思兒帶著醫藥箱,便快步走出去。

  一身夜行裝的周嶺上前行禮,示意楚意寧跟著他從東門離開。

  楚意甯握住采兒的肩膀,交代她,「別慌,只要盡力守到我回來,若是真的擋不住教人發現了,就說王爺強行將我帶走。」

  采兒顯然不認同,可是真要發生那種狀況,也只能如此,便點頭同意了。

  「采兒姊姊,別擔心,我會照顧小姐。」思兒的想法簡單多了,只要確保小姐平安無事就好了。

  「好啦,你趕緊進去,我們走了。」楚意寧帶著思兒跟在周嶺身後離開。

  東門的守衛已經被下藥迷昏,倒了一片,有人守在門邊等著他們,是周靳,這是楚意甯第一次見到周靳,不過她什麼也沒問,只是點頭互相打了一聲招呼,便在周靳的帶領下出了東門,直奔隱身在林子裡的馬車。

  馬車一上路,楚意寧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擔心,雙手微微顫抖。

  「小姐,王爺不會有事。」思兒安慰道。

  「他當然不會有事,禍害遺千年。」

  若不是眼前氣氛太緊繃了,思兒一定會大笑出聲。

  沒有多久,馬車就到了,楚意寧下了馬車,發現這是一般民家。

  周嶺上前敲了三聲,再敲了兩聲,又敲了三聲,門終於打開來,一個看似普通的莊稼漢瞧了他們一眼,側身放行。

  走進屋子,周嶺一路帶著她們繞過主屋,進了後面的廂房。

  「楚二姑娘,你可來了。」周峻歡喜地迎上前。

  「王爺如何了?」

  「卑職不會處理傷口,只能先喂主子吃下宮裡的保命丹。」其實,王爺有隨行大夫,只是這次行動隱密,不能讓大夫跟著,沒想到就出了事,還好他想起楚二姑娘是大夫,要不,只能冒險去村子擄個大夫過來。

  楚意甯上前檢查周璿尹的傷勢後,開始交代,「思兒,我要燒酒,還有鴨腸線……」

  思兒總是跟著楚意寧行醫,很快就明白地點點頭,將醫藥箱交給周峻,便出去準備楚意寧要的東西。

  楚意甯雖然是學中醫,但上一世因為好玩,學了如何縫合傷口,來到這兒之後,她曾在岐縣幫獵戶處理過傷口,因此面對傷口不至於手忙腳亂不知如何處置。

  處理好周璿尹的傷口,撒上藥,綁上繃帶,楚意寧累得只想癱在床上。

  「小姐,我在這兒守著,你去歇會兒。」思兒遞上熱毛巾給她擦拭。

  「還是我守著這兒好了,我得留意王爺有沒有發熱。」

  「楚二姑娘,天快亮了。」周嶺走過來提醒道。

  楚意寧連忙轉頭看著窗外,糟糕,竟然將時間忘得一乾二淨!「這會兒我趕回去來得及嗎?采兒一定會幫我掩護,可是東門那些守衛應該都醒過來了,想要不動聲色回到行宮,是不是很困難?」

  頓了一下,周嶺小心翼翼地挑揀措詞,「王爺昨晚的行蹤絕對不能曝露。」

  楚意寧忍不住翻白眼,「英霞閣那麼大,不可能沒有一人發現王爺一夜未歸……我看啊,這會兒恐怕整個行宮都知道王爺一夜未歸了。」

  「我們打暈一名侍衛,將他放在王爺床上,還在他身上下了一點迷藥,至少天亮之後他才會醒過來,這會兒英霞閣應該還沒有人發現王爺不在。」

  這會兒她完全懂了,若非周璿尹發生意外受了傷,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去,根本沒有人會發現他消失了一夜,至於那名假裝他躺在床上的侍衛,很可能被扔到某個角落,當然,為了掩飾失職一事,他應該會閉口不提被人敲昏一事。

  楚意寧傷腦筋地皺著眉,「別說今日,就是三日,王爺也不見得可以移動,又不能曝露王爺昨晚的行蹤……看樣子,你只能找一個理由讓王爺不在行宮的事合理化。」

  「讓王爺不在行宮的事合理化?」

  「因為某種理由,王爺不得不離開行宮。」楚意寧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王爺不是很任性嗎?若是他想做什麼事,想必沒有人可以阻止他。」

  周嶺唇角一抽,楚二姑娘還真瞭解王爺,可是……「不論基於何種理由,王爺突然離開行宮都會讓人產生聯想。」

  「這倒也不是多大的問題,只要有人可以幫他掩飾行蹤……」楚意寧突然打住,因為她已經意識到自個兒是最適合幫他掩飾的人。

  而周嶺顯然也想到了,一雙眼睛瞬間亮起來。

  她至少要陪周璿尹在這待上三日……楚意寧連忙搖了搖頭,「不行,我跟他一起不見,我的名聲豈不是毀了嗎?」

  「楚二姑娘已經是王爺未過門的妻子了。」

  楚意寧瞪大眼睛,「未過門的不就是沒嫁人的姑娘嗎?」

  「卑職知道這太為難楚二姑娘了,可是昨夜王爺的行蹤一旦曝露,王爺一直在調查的事恐怕就功虧一簣了。」

  「不行不行,不是幾個時辰,而是三日,或者更多日,這關係到的不單單是清白,還有羞恥心,你是嫌我村姑的名聲還不夠糟嗎?」楚意寧撇開頭,不願意面對周嶺哀求的目光。

  「王爺一定會護著楚二姑娘的名聲。」

  「他護著我……算了,他別火上加油我就該偷笑了。」楚意寧忍不住瞪某人一眼,不過那個某人如今脆弱得令人心疼,若是不幫,她好像很沒義氣。

  「楚二姑娘……」

  楚意寧舉起手阻止他,「你別吵我,讓我想想。」

  「天就要亮了。」

  「好啦好啦!」楚意寧激動地跳了起來,豁出去了,「你就說王爺昨晚強行……記得,是強行,不是我自願的,總之,他拉著我去獵白狐,沒有獵到白狐就不回去。」

  「白狐?」

  「不是白狐,難道是野兔嗎?」楚意寧毫不客氣地用眼神嘲笑他反應遲鈍,「如今也只有高難度的白狐能讓他在這兒多養上幾日。」

  周嶺了然地笑了,「是,白狐,不知道楚二姑娘還有何吩咐?」

  「你自個兒先仔細琢磨一下,別說太多了,盡可能推給王爺,太后也不好拿你撒氣。」

  待他們回去之後,太后就不會拿她發飆,雖然她無意討好太后,但也不想惹惱她老人家,婆媳關係不好絕對不是好事。

  周嶺恭敬地領命轉身離開。

  年紀越大,太后越喜歡熱鬧,即使一早被後宮那群鶯鶯燕燕吵得耳根子不能清靜,也覺得很開心,人嘛,又不是要死了,當然要充滿活力啊,吵鬧不就是一種活力的展現嗎?可是今日所有的人都到齊了,眾人卻是一點聲音也沒有,唯有楚意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彷佛天要塌下來似的——還沒問,就知道不是好事,害她起床之後的愉悅心情瞬間沉入穀底。

  「這究竟怎麼一回事?」太后看了一眼皇后和梁淑妃。

  梁淑妃上前道:「回母后,一早有宮女見到楚三姑娘從英霞閣跑了出來,臣妾的宮女聽聞此事便來告訴臣妾,於是臣妾趕去雲霞閣問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原來是英親王派人遞了口信給楚三姑娘,讓楚三姑娘去英霞閣見他。雖然于禮不合,可是楚三姑娘不敢違逆英親王,便隨宮女前去英霞閣,沒想到一進英霞閣就遭人迷昏,隔日一早醒來便躺在英親王身邊。她嚇壞了,便匆匆忙忙地跑出英霞閣。」

  聞言,太后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還會不清楚尹兒的性子嗎?目中無人,無論皇城第一美人,還是第一才女,他都沒放在眼裡,又怎麼會看上這麼一個……太后仔細打量了楚意歆,忍不住搖頭,跟楚家二姑娘根本沒得比,又蠢得聽見人家傳話就跑過去的女人,這絕對不可能!

  楚意歆接到梁淑妃遞來的目光,連忙趴下來哭訴道:「請太后為民女作主。」

  「母后,這事還是應該請英親王當面對質。」皇后娘娘提議道。

  梁淑妃不悅地挑起眉,「難道姊姊以為楚三姑娘說謊嗎?」

  「本宮並未說楚三姑娘說謊,只是此事關係到英親王,總要聽英親王如何說吧。」皇后早知道淑妃不聰明,但畢竟是定國公府的姑娘,所以一直將她視為對手看重,如今這份看重之意完全沒有了,這就是一個蠢的!

  梁淑妃冷冷一笑,英親王還能說什麼,昨夜他也被迷昏了,什麼都不知道。

  「是應該問英親王,若是英親王看上楚三姑娘,讓皇上將楚三姑娘指給英親王當側妃就好了,怎能做出此等……之事?」梁淑妃沒有將「不入流」三個字說出口,但是眾人聽得很明白。

  「事情的真相如何還不知道,妹妹莫要多言。」

  「姊姊是什麼意思?難道楚三姑娘是自個兒跑去英霞閣的嗎?」

  「這可難說。」

  「姊姊不喜歡妹妹沒關係,但也不應該為此污辱一個清白的好姑娘。」梁淑妃泫然欲泣地看著太后,彷佛沒見到太后難看至極的臉色,委屈地說:「母后一定要為臣妾作主。」

  「皇后也有道理,你何必扯到自個兒身上?」太后第一次覺得淑妃很討厭。

  皇后唇角掠過一抹淡淡的笑意,為了陷害英親王,淑妃已經不聰明的腦子更糊塗了。凡是嘴甜的,太后都會疼愛,但是沒有一個可以越過英親王,英親王是太后唯一的心肝寶貝。

  「臣妾……臣妾只是覺得皇后不應該如此污辱楚三姑娘。」梁淑妃又暗示地看了楚意歆一眼。

  楚意歆趕緊又大動作地一趴。「民女所言句句屬實,請太后為民女作主。」

  太后索性轉頭看著最信任的大宮女春月,「你去請英親王過來。」

  春月領命正準備退出去,便有宮女進來稟報,「太后娘娘,英親王的侍衛周嶺周大人求見。」

  梁淑妃幸災樂禍地唇角一揚,以為派個人趕過來掩飾英親王犯下的「罪行」就沒事了嗎?英親王中的迷藥可深了,只怕不到午時不會醒過來,他很難溜出去躲起來假裝沒發生這件事。

  周嶺走了進來,對列在兩邊的女人視若無睹,恭敬地上前行禮,「卑職拜見太后娘娘!」

  「起來吧,英親王呢?」

  周嶺站起身,尷尬地一笑,「回太后,卑職正是為了王爺求見太后。王爺昨夜強行拉著楚二姑娘去獵白狐,這會兒還在外面。」

  眾人嚇了一跳,英親王昨夜不在,那昨夜在房裡的是誰?後宮的女人紛紛看向依然跪在地上的楚意歆,難道她獨自躺在英親王的床上?

  「不可能,民女醒來時旁邊真的有人。」楚意歆急忙地道。

  「哪個奴才敢冒充英親王待在英霞閣?」梁淑妃也不相信楚意歆如此糊塗,連醒來時身邊有沒有人都搞錯了。

  「王爺擔心被人發現,壞了楚二姑娘的名聲,隨手打暈了一名侍衛,將人丟進英霞閣。

  原本天亮之前就該回來,可是遲遲未見白狐蹤跡,王爺只好趕緊讓卑職回來,想要悄悄稟報太后,也免得太后擔心,沒想到……」周嶺無奈地看了眾人一眼。

  這會兒眾人都聽明白了,目光紛紛落在楚意歆和梁淑妃身上,看樣子這兩人原本是要設計英親王,沒想到陰錯陽差,竟將國公府的千金配給一名侍衛,這下子臉丟大了!

  梁淑妃感覺整張臉火辣辣地紅了,而楚意歆更是一副快暈倒的樣子,為何變成這個樣子?早上醒來,為何沒有仔細看上一眼?這該如何是好?

  太后不禁松了口氣,可是又忍不住瞪了一眼周嶺,「你的主子也太亂來了,怎麼可以強行帶楚二姑娘去獵白狐呢?」

  「卑職也知道不妥,三番兩次勸諫王爺,就是楚二姑娘也說破嘴了,可是太后您也知道王爺的性子,王爺想做什麼事,豈容別人反對?」

  「他可以不管不顧,可是……真是太不象話了!」

  「王爺說一定要獵到白狐。」

  「什麼?難道沒有獵到白狐,他就不回來了嗎?」

  周嶺面有難色,卻已經明白地傳遞「王爺確有此意」。

  「這太胡鬧了!」太后惱怒地拍打幾案。

  「王爺也不知道從哪兒得知白狐在這附近的山嶺現蹤,覺得這是老天爺給他的賞賜,他豈能錯過呢?為了不要抱憾終生,他無論如何也要獵到白狐。」

  「他要白狐還不簡單,只要皇上下個口諭,就會有人將白狐送進宮。」

  「王爺要親自獵白狐送給楚二姑娘。」

  「他為何突然想獵白狐送給楚二姑娘?」太后還是很瞭解周璿尹,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做某一件事情。

  「王爺說是奠雁之禮。」

  「奠雁……他為何不去射雁?」太后氣得腦袋抽疼,這個小子何時在意起這種事?

  「……卑職也以為如此,可是王爺說射雁沒意思,獵白狐比較有趣。」周嶺也很頭疼,這個謊言扯太大了,待王爺可以回行宮了,上哪兒弄白狐?

  「射雁沒意思,獵白狐比較有趣……這個臭小子!你去告訴他,立刻回來!」

  「是,卑職這就去傳太后的口諭。」周嶺趕緊告退離開,不過沒忘記找個人問清楚太后這兒一早在鬧什麼。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10 09:49 PM

第七章 名聲不是問題

  楚意甯知道梁淑妃將成國公府列入避暑之行的名單,肯定暗藏陰謀,也猜想過有可能發生的狀況,像是她被推進湖裡,然後被某個登徒子救起來,最後皇上不得不將她改嫁其它人……好吧,這是內宅女人很喜歡玩的一招,況且楚意歆腦子不太發達,不適合太高深的招數,想必梁淑妃也認同,可是沒想到,她們的層次還可以更低!

  聽完周嶺的報告,楚意寧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目瞪口呆。

  「她們真是太可惡了!」思兒聞言忿忿不平,「淑妃娘娘怎能用如此拙劣的手段想將三姑娘栽贓給王爺!」

  「雖然拙劣,卻是對付王爺的好法子。」周嶺不能不說句公道話,「王爺出門一向講求簡便,明面上侍候的人只有我和周峻,因此在英霞閣侍候的都不是王爺的人,淑妃娘娘自然容易收買,不管是在王爺房裡的熏香動手腳,或是派宮女去傳喚楚三姑娘,這些都變得很容易安排,且事後追查起來,也相當困難,畢竟都是一些生面孔,即使楚三姑娘願意站出來指證當時傳喚的宮女,也找不著了。」

  思兒驚愕地瞪大眼睛,「如此說來,若是昨夜在英霞閣的是王爺,這會兒王爺豈不是要納三姑娘為側妃?」

  這是要兩姊妹共事一夫……楚意寧突然覺得很噁心,她們怎能幹出這樣的事?若非周璿尹發生意外,一夜未歸,楚意歆豈不是黏上周璿尹了?偏偏自己是聖旨賜婚,又不能退……

  一想到差點要將周璿尹讓給楚意歆,這種感覺怎麼如此不舒服?

  思兒見狀,也知道楚意寧在想什麼,不由得哇哇大叫,「三姑娘怎麼可以做出如此下作的事?真是丟臉!」

  是啊!真是丟臉!楚意寧真想捏死某個豬腦袋。牙一咬,她涼颼颼地糾正思兒,「她只是無辜地被某位宮女喚去英霞閣,當作陷害英親王的工具。」

  「小姐,你不會相信三姑娘什麼都不知道吧!」思兒氣呼呼地跳腳。

  楚意寧真想拿東西敲她的腦袋瓜,這會兒怎麼變笨了?「我一定要相信,要不,她可是成國公府的姑娘,她丟臉,難道我不丟臉嗎?」

  「……對哦!」思兒有氣無力地垂下肩膀。這種感覺真是討厭,明明可以藉此機會狠狠修理三姑娘一頓,卻因為一筆寫不出兩個楚字,只能對三姑娘莫可奈何。

  「總之,我們自個兒要認定三姑娘只是無辜的受害者,至於別人如何想,與我們無關,可是,究竟是誰想設計英親王,不用挑明,人人都看得出來。」

  「三姑娘什麼事都沒有嗎?」思兒覺得很不服氣。

  柳眉輕揚,楚意寧掩不住歡喜地道:「誰說她什麼事都沒有?」

  「小姐說三姑娘是無辜的受害者,不是嗎?」

  周嶺清了清嗓子道:「雖然是無辜的受害者,但是在一個男人身邊躺了一夜,可不能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楚意寧唇角諷刺的抽動了一下,這會兒楚意歆應該哭得很淒慘吧。若是現代,躺了一夜絕對不會惹人閒話,可如今偏偏是女人被摸一下就扯上清白不保的時代,當事者要抹去這段記錄,周遭的人也不會善罷干休。

  「三姑娘真的要嫁給那位侍衛嗎?」思兒興奮極了,壞人本來就應該有惡報。

  「那位侍衛才是真正無辜的人。」楚意寧對此人深表同情。雖然男人攀上一個高枝,可以少奮鬥許多年,但是像楚意歆這樣的老婆,好夢很可能變成噩夢,若是可以不娶,她倒覺得他最好拒絕這門親事,免得過不上好日子,還被搞得烏煙瘴氣。

  思兒感慨萬千地點頭附和,「是啊,真是有夠倒楣,一不留神被人家敲昏了,然後一覺醒來,就必須娶一個驕蠻無知的國公府小姐。」

  「這門親事還有得吵,我爹怎捨得將貴不可言的女兒嫁給默默無聞的侍衛?」

  「國公爺可以不將三姑娘嫁給那位侍衛嗎?」雖說那位侍衛很可憐,思兒覺得楚意歆還是嫁給他好了,免得又惹出其它麻煩。

  「除非那位侍衛犯傻,堅持將楚意歆娶回家,不然我爹當然可以假裝沒這件事。」

  思兒眼珠子賊溜溜地一轉,「小姐,我們將這件事鬧開,三姑娘就不得不嫁了。」

  楚意寧伸手戳了一下思兒的額頭,「做人不可以如此缺德!」

  「那位侍衛身手好一點,今日就不會栽在三姑娘身上了。」

  周嶺覺得自個兒的臉都僵了,這對主僕的想法真是與眾不同,可是,會不會太毒了?算了,他只要盡責地提醒她們一件事——「不管楚三姑娘的事如何了結,如今楚二姑娘的名聲確定受損了。」

  楚意寧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若不是你苦苦哀求,我的名聲會受損嗎?是他害我名聲受損,難道他好意思怪我名聲不好嗎?」

  周嶺一時怔住了,楚二姑娘的反應還真是與眾不同。

  「他若敢嫌棄我名聲不好,我就一腳……」不行,這太粗暴了,即便她不是很在意形象,也不能讓自個兒跟最討厭的暴力扯上關係,「你家王爺若是跟我斤斤計較名聲的問題,你要記得提醒他,是你苦苦哀求我。」

  「不是,楚二姑娘誤會了,卑職並非此意,而是想讓楚二姑娘有個心理準備,權貴之間的閒言閒語只怕會讓楚二姑娘吃不消。」

  「我不是英親王,很少出門,閒言閒語對我的困擾不會太大。」

  周嶺更困惑了,若非他苦苦哀求,她不是為了名聲而不願意守在這兒嗎?

  「沒有人不在意名聲,我也不例外,只是身為一個大夫,看病人的命比自個兒的名聲更為重要。其實,即使我沒有守在王爺身邊,你們按我的指示照顧王爺,王爺也不會有事,這會兒我留在這兒,完全是為了掩護王爺昨夜的行蹤。」她不好意思坦白,原本不願意留在這兒無關名聲,而是不想跟周璿尹太親近。

  若是算上上一世,她比他還年長,可是,他卻搞得她心亂如麻,一想到前晚他教她畫人物畫,他從後面握住她的手,他的氣息從她的耳畔吹過,她的心臟還會不由自主加快……若非他太傲嬌,看起來很欠扁,難保她不會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周嶺似懂非懂。楚二姑娘所言沒有一句令人不懂,但為何不能解他困惑?

  「言而總之,記得提醒你家王爺,是你苦苦哀求我留在此地掩護他,導致我名聲受損,他可不能斤斤計較哦。」

  「王爺不會嫌棄楚二姑娘的。」

  「聽見外面的閒言閒語,難保他不會受到影響。」

  「若問京城誰的閒言閒語最多,當屬王爺,可是,從來不見王爺放在心上。」

  楚意寧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我真是高估他了,他根本是目中無人慣了。」

  周嶺決定閉上嘴巴,楚二姑娘真是一個令人難懂的人,不過也因為如此,主子才會對她束手無策,這不就是一物克一物嗎?

  隔天,周璿尹終於清醒過來了,第一眼看見的是坐在床邊小杌子上的楚意寧,他不覺得驚訝,好像她守在他身邊是理所當然的,然後,他就脫口而出,「我們一回京就成親。」

  看見他醒過來,她松了一口氣,又覺得開心,正想上前為他探脈,沒想到……楚意寧送上一個白眼,「你不是應該先擔心自個兒的傷勢嗎?」

  周璿尹示意楚意寧扶他坐起身,「不是有你在嗎?」

  「你就這麼相信我嗎?」他應該慶倖沒有傷到要害,要不,以她外科的程度根本應付不來,不過,他怎麼會受傷?周嶺和周峻可以說是寸步不離地跟著他,他們兩個好端端的,他卻受傷,這是為什麼?他可以說是僅次皇上的尊貴人物,除了帶兵打仗,還有什麼事需要他以身涉險?

  「你不想當寡婦吧。」

  雙頰瞬間染紅,楚意寧真的很想撲過去掐他、捏他、捶他……不好,還是一腳踹過去比較妥當,免得泄怒不成反成了誘惑,那就是笑話了,「我還沒嫁給你,你死了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眾人看你就是英親王王妃,本王死了,你當然是寡婦。」

  「好吧,算是寡婦好了,不過,那又如何?自由自在,想上哪兒就上哪兒,這正是我想過的日子。」楚意寧挑釁地對他嘿嘿一笑。

  又來了,他想撲過去親她。她怎麼可以放肆得如此動人可愛呢?

  不太對勁,某人的眼神是不是太火熱了?楚意寧不自在地動了一下屁股,可是小杌子不是軟榻,她無處可去。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惡聲惡氣地道:「你還是顧好自個兒的身子吧,別再跑去讓人家試刀子了。」

  「……這次是本王的疏忽,以後再也不會了。」忍住,成親之後,他再好好親她,還有,咬她,這個女人惹他生氣的本領真的很高,不咬她一口,難消他心頭之氣……他還是承認好了,咬她,其實是很想吃她。

  楚意寧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難道你不知道你的身子矜貴得很,若有個萬一,身邊侍候的人都要陪葬嗎?」

  「本王不是說以後再也不會了。」

  「我看你啊,就是一個不知道安分的人。」

  「本王還不安分嗎?本王連你一根手指都沒碰。」

  楚意甯瞬間成了紅通通的嬌人兒,不由得又羞又惱地一瞪,「原來你也會耍嘴皮子!」

  「成親之後,你還會知道更多本王的事。」

  楚意寧舌頭打結了,受傷醒來之後,他的臉皮是不是變厚了?

  「周嶺如何向母后解釋我們一起不見的事?」失去知覺前,他記得自己有提醒周靳找楚意寧,而如何掩護他們離開行宮一事,他相信周嶺應付得來。

  這次雖然傷得不是很重,但是他第一次如此害怕,若他死了,她會不會遭到責難?她說得沒錯,他有個萬一,身邊的人全要遭殃,他不僅要為身邊的人保重自己,更要為她活著,守護她,不准任何人欺負她、刁難她——這可是他專屬的權利。

  頓了一下,楚意寧覺得自個兒還是閃遠一點比較妥當,「這事讓周嶺告訴你。」

  看著楚意寧略帶倉皇地跑到門邊喚周嶺,周璿尹若有所思地挑起眉,為何有一種不太妙的感覺?這個女人是不是給他招了什麼麻煩?

  見周嶺進來了,楚意寧恨不得從這兒消失不見,「你們慢慢說,我去熬藥。」

  「你留在這兒。」周璿尹冷冷地打消楚意寧的意圖。

  「……周嶺有很多話告訴你,我還是別在這兒打擾你們。」

  「大夫應該守在病人身邊。」

  「誰說大夫應該守在病人身邊?」

  「本王說的。」

  楚意寧蔫了,索性縮到角落玩手指,默默祈求他聽見白狐時,不會恨不得掐死她。

  周嶺很識相地當作什麼也沒看見、聽見,待主子將目光轉向他,才上前一一報告昨日發生的事。

  周璿尹聽得臉都抽筋了,真想一腳踩在某些臭女人的臉上,「如此粗鄙拙劣的手段也使得出來,她們是腦子燒壞了嗎?」

  楚意寧差一點爆笑出聲,還真是腦子燒壞了。

  「周嶺,放幾條蛇進去陪她們玩,教她們安分一點。」周璿尹最不能容忍遭人設計,當他是不長腦子的笨蛋嗎?若不是發生意外,豈不是教她們得逞了?

  楚意寧嚇了一跳,連忙出聲道:「你別亂來!」

  周璿尹惡狠狠地一瞪,「她們敢算計本王,就要準備好承受本王的怒氣。」

  「那也不要拿蛇嚇人,多噁心啊!」楚意寧一想到那種軟綿綿的爬蟲類動物,就全身發毛。雖然站在中醫的角度而言,進食蛇類有保暖心臟的功能,蛇膽很有藥用價值,可是,單是想到蛇在眼前爬來爬去,就讓人受不了。

  「她們更噁心,那麼醜的丫頭也敢塞給本王!」

  「醜……不會吧,楚意歆稱不上天仙,但也算得上美女等級。」

  「本王說她醜死了,她就是醜死了!」

  楚意寧突然有一種感覺,若是楚意歆此時在這兒,周璿尹會一腳踹死她。

  「怎麼了?有意見?」周璿尹斜睨著她,彷佛在告訴她:你敢違背本王的意思,本王先修理你。

  「不不不,王爺的眼光就是與眾不同,王爺還說我是村姑,不是嗎?」

  「……你是村姑,但本王喜歡啊。」

  楚意寧覺得彷佛被雷劈到了,他是在向她告白嗎?

  周璿尹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個兒說了什麼,彆扭地轉頭去瞪周嶺——他看起來好像被嚇傻了,惱怒道:「還發什麼呆,你不回去放蛇,難道蛇會自個兒跑去找她們玩嗎?」

  「是,可是……」

  「你還沒囉唆夠嗎?」

  「今日一早卑職回行宮時,太后又問主子們何時回去。」領了太后的口諭,周嶺無法避免的兩邊跑來跑去,主子沒醒過來時,他得裝模作樣地推說主子還沒獵到白狐,可如今主子醒過來了,主子當然要訂下返回行宮的日子。

  「本王不是要獵白狐嗎?」周璿尹彷佛不經意地看了楚意寧一眼。

  楚意寧心虛地脖子一縮,打定主意,絕對不承認她錯了。

  「可是,獵得到白狐嗎?」

  「獵不到白狐,就別回去啊。」周璿尹很理直氣壯,完全沒想到獵白狐的高難度,害某個很心虛的人差一點吐血。

  楚意寧真覺得自己緊張個什麼勁啊,人家根本沒當一回事。

  周嶺絕對不是一個喜歡囉唆的人,問題是,主子總是這麼任性,「可是,王爺跟楚二姑娘還沒成親。」

  「回去再成親不就好了嗎?」

  周嶺愣怔了下,耷拉著腦袋領命而去。跟著主子如此多年,還是常常摸不透主子的想法,別人視為麻煩,他簡簡單單就化解了,別人覺得簡單,他反而繞在裡面鑽不出來。也是,主子就是如此異于常人,跟與眾不同的楚二姑娘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你真的獵到白狐才要回去?」

  周璿尹看著她的眼神彷佛她很白癡似的,「你不是要白狐嗎?」

  楚意寧的舌頭再次打結。早知道她就挑老虎,獵到老虎的機會應該高一點吧。

  這幾日,思兒不停地在歎氣,沒法子,想到小姐的名聲真的完了,她只能歎氣。

  「小姐,我們離開芳滿園已經五日了。」思兒可憐兮兮地瞅著楚意寧。若是小姐去求王爺,王爺應該願意回行宮吧。

  「王爺堅持要獵到白狐,我還能如何?」楚意寧也很苦惱。

  周璿尹說獵到白狐才回去,她並不是真的很在意,畢竟身上帶傷,他還不便出現在眾人面前,當然會緊咬著獵白狐這個藉口,沒想到如今可以若無其事回到眾人面前了,他還是要獵到白狐,她說改換狸貓好了,他竟然回她:難道不知道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嗎?

  換言之,他不獵到白狐,勢不甘休。

  「王爺真是的,一點都不擔心小姐的名聲!」

  楚意寧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又不是他的名聲,當然不擔心。」

  思兒撇了撇嘴,「我看啊,就是王爺自個兒的名聲,王爺也不在意吧。」

  楚意寧唇角抽動了一下,是啊,要不,為何搞到滿京城無一人為他辯護?

  「小姐,你要勸一下王爺。」

  「勸他?」楚意寧翻了一個白眼,「若他聽得進人家的勸告,就不至於讓有心人將他的名聲搞得這麼臭。」所以啊,當人家誤解你的時候,別老是怪人家不懂你,罪魁禍首很有可能就是你自個兒。

  「只要小姐肯好好勸王爺,王爺不會不聽。」

  「別鬧了,我哪有這麼大的本事?」

  思兒的眼神轉為鄙夷,小姐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若不是小姐要白狐,王爺會耗在這兒不回行宮嗎?」

  楚意甯張著嘴巴,卻一句辯駁也出不了口。她實在是太冤了!她後來想想,周璿尹搞不好不是為了獵白狐留在這兒,而是不願意回行宮跟後宮那些女人湊熱鬧好嗎。

  「村姑!」周璿尹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

  楚意甯連忙回頭望向大步而來的周璿尹,看他身上好像抱著某只小動物,不過還來不及看仔細,便聽到他一聲「接好」,那個軟綿綿的小東西就被他拋出來了,她趕緊伸手去接,待那只小動物落在她懷裡,她才驚奇地叫道:「狐狸!」

  周璿尹得意地抬起下巴,「你以為本王說要留在這兒獵白狐是隨便說說嗎?本王說到做到!」

  「可是,王爺,這只狐狸的顏色不是白色的。」

  周璿尹的目光轉為鄙夷,「你不知道白狐春夏之際會逐漸轉變為青灰色嗎?對了,忘了告訴你,它有可能被獵人所傷,才會流落至此。」

  「原來白狐的毛不是一直都是白色的啊……什麼?它受傷了,那你還將當它玩具拋過來?」楚意寧惡狠狠地一瞪,趕緊抱著白狐進屋子檢查傷口,為它上藥。

  周璿尹不疾不徐的跟在身後。

  「這只白狐你就當寵物養著好了,以後本王再另外給你弄張白狐皮。」奠雁之禮的雁是活雁,這只白狐也只好活著。

  楚意寧為白狐處理好傷口,對他皺了一下眉頭,「我不喜歡動物的皮毛。」

  「天冷的時候,動物的皮毛比較暖和。」

  她無法跟古人說愛護動物這種事,對他們而言,大概沒有什麼動物是不能吃的,這一點在現代好像也沒差多少,人的嘴巴就是很討厭,不是吃吃吃,就是說說說……扯遠了,總之,古人將動物的皮毛剝下來做衣服或鋪在榻上是很自然的事,周璿尹不是還帶動物的皮毛出門當坐墊嗎,所以她多說無益。

  「王爺是不是應該回行宮了?」

  「本王問你,待在行宮好玩嗎?」

  「我們來行宮是為了避暑不是玩,這不是重點,我跟王爺在這兒耗太久了,不妥。」

  「再慢上幾日,情況也不會改變。」

  楚意寧恨恨地咬牙切齒,他的意思是說,反正名聲毀了,慢幾日回去也沒關係嗎?

  周璿尹彷佛沒看見她的不悅,摸了摸白狐的腦袋瓜,說出他接下來的計畫,「這幾日忙著獵白狐,沒能帶你出去玩。明日我們去抓魚,本王親自烤魚給你吃。」

  「比起吃到王爺親手烤的魚,我更想早一日回到行宮。」

  周璿尹的目光轉為鄙視,不知好歹的村姑!「本王可從來不烤魚給別人吃。」

  下巴上揚,楚意寧用同樣鄙視的目光回瞪,「我比你還會烤魚,為何要吃你烤的魚?」

  他傲嬌得很,什麼都要人家侍候,她就不相信他烤的魚能有多好吃。

  「好吧,明日你來烤魚。」

  楚意寧又想掐他、捏他、捶他了……奇怪,這明明很暴力,為何用在他身上感覺就會變得很曖昧、很挑逗?她很喪氣地垂下螓首逗弄白狐。

  「你以為本王會隨隨便便吃人家烤的魚嗎?」換言之,這是對她極大的恩寵好嗎?他從來沒見過比她還不知好歹的村姑……慢著,他好像只有認識這麼一個村姑,算了,這不是重點,總之,她就是喜歡跟他過不去。

  「我又沒說要烤魚給你吃。」

  「本王願意吃你烤的魚,是看重你。」

  「王爺不必看重我。」楚意寧也擺出一副很傲嬌的姿態,這就是「禮尚往來」。

  這個女人真的很懂得如何氣他,洞房花燭夜他一定要狠狠地吃她……不是,咬她,咬得她連骨頭渣都不剩!

  楚意寧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這位王爺明明氣得都要冒煙了,為何那雙眼睛火熱得好像她是美味的糕點?他的腦子究竟在想什麼?清了清嗓子,她故作兇悍地道:「王爺對我有何意見嗎?」

  周璿尹不懷好意地一笑,再一次重申,「我們回京就成親。」

  「你當成親是買菜嗎!不是,我是說,成親不是喊著成親就可以了,嫁衣、嫁妝……這些都不是一兩日就可以準備好的。」

  「本王一個月後要娶你過門,皇兄就一定會讓本王如願。」

  楚意寧實在是無言以對,皇上對他的寵愛是不是太過頭了?老實說,她總覺得皇上對他的寵愛有點變態,可是他卻很理直氣壯,毫無困惑,相信她若告訴他,自古以來,皇上最防備的通常不是兒子,而是兄弟,他還會如此回她,你的腦子都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好吧,她的腦子被現代思想荼毒得太嚴重了,當皇帝的不一定是那個樣子,哥哥疼弟弟也不是沒見過,況且太后是一個神經很大條的母親,皇上對待弟弟難免就多了父母的角色。

  「你等著,一個月內,本王讓你當上英親王王妃。」

  英親王王妃很稀罕嗎?楚意甯強忍著沒有脫口而出,要不,連思兒都要笑話她沒見識,是啊,誰會像她老擔心皇親國戚喜歡跟謀逆牽扯不清?周璿尹性子傲嬌了一點,但對皇位明顯沒興趣,否則他不會如此不懂做人的道理,跟朝中大臣幾乎沒有往來,這豈是當皇帝的料?若她是皇帝,應該也會很放心周璿尹這樣的弟弟,沒有威脅,武力戰鬥值又很高。

  楚意寧決定放軟姿態,「謝謝你,我們早一點回行宮好嗎?」

  頓了一下,周璿尹百般不願地道:「明日就回行宮。」

  楚意寧揚起燦爛的笑容,真是太好了,終於可以回去了。

  周璿尹見了差一點撲過去親她……不是,咬她,真是令人生氣,為何笑得如此生動誘人?他還是趕緊將她娶回府,親她也好,咬她也罷,都沒關係。

  楚意寧承認自己錯了,不應該勸周璿尹回行宮,而該教他直接回京城,如今就不必像做錯事的孩子跪在這兒挨駡了。

  「你們真是太不象話了,還未成親就……」太后氣得輕捶胸口,皇家的面子都被他們丟盡了。

  「母后別生氣,我們一回京就成親。」面對太后,周璿尹總是特別有耐性,因為他是太后細心照顧長大的,太后教他識字,教他丹青,教他踢毽子,教他為人處事的道理——陪伴他長大的是太后。

  楚意寧微微挑起眉,沒想到他與太后的感情如此親近。

  「你以為回京之後成親就沒事了嗎?」這會兒不只是胸口疼,還頭疼,太后真不知道他的腦子是如何長的。

  「我們都成親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名聲已經毀了,成親不過是欲蓋彌彰。」

  「兒臣不在乎。」

  「你不在乎,哀家在乎。」

  「又不是母后的名聲毀了,母后為何在乎?」

  這個小子實在沒法講道理,太后索性將矛頭轉向楚意甯,「成國公府是如何教導你的?你不勸他,反而由著他帶你去深山野嶺獵白狐,真是太沒有規矩了!」

  周璿尹不悅地皺眉,一改先前的忍耐,「母后,是兒臣堅持要獵白狐給她,又不是她非要白狐不可,這事與她無關,母后何必對她發脾氣?」

  「若非她提到白狐,你會想獵白狐嗎?」

  楚意寧唇角一抽,還真如太后所言,只是起因與太后猜想的不同。

  「她沒有提到白狐,只是兒臣聽她說在鄉下時見過白狐,就想獵一隻白狐給她。」

  「還說與她無關,不就是她說起白狐,你才會想獵白狐。」

  周璿尹氣得跳起來,「兒臣說與她無關就與她無關,是兒臣要獵白狐給她。」

  「無論如何,此事因她而起,若她阻止你,豈會鬧出有損名聲之事?」

  「若非她,兒臣已經被算計了,難道母后更希望兒臣被那個惡毒的女人算計嗎?」

  「淑妃再蠢,也不敢算計你。」雖然她對淑妃這次的表現很不滿意,甚至懷疑淑妃參與其中,可是事後想想,她又覺得淑妃最懂得做人了,不至於如此愚蠢,說不定是哪個嬪妃想陷害淑妃。

  「不是她,母后認為是誰?」

  「應該是哪個嬪妃想陷害淑妃。」

  「母后說淑妃不敢算計兒臣,其它嬪妃又何來如此大膽?」

  「……」

  「若是母后將此事交給兒臣,兒臣必能查個水落石出,確定是否真與淑妃無關。」

  太后實在招架不住周璿尹的咄咄逼人,索性舉手讓一切到此告一段落,「哀家何嘗不想將此事查得一清二楚?可是鬧大了,眾人都難看,既然找不出那個宮女,這事就算了。」

  「母后心意已決,兒臣無話可說,那我們告退了。」周璿尹隨即拉著楚意寧走人。

  太后愣怔地看著他們走出寧霞閣,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周璿尹順利甩掉太后的嘮叨,可是回到京城,面對皇上,他就沒有如此幸運了,尤其皇上一得知真正的原因,罵得更凶。

  「你瘋了嗎?你以為自個兒有幾條命,可以拿命來賭嗎?若非楚二姑娘懂得醫術,這會兒朕是不是要給你收屍?離開京城的時候,不是答應過朕,你不會亂來嗎?什麼日子越來越有意思,還不想死,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周璿尹微皺著眉,不懂他為何發那麼大的火,「臣弟的命很硬,不會有事。」

  「胡說八道!」

  「這會兒皇兄應該關心的是,若皇恩寺藥園的後方沒有見不得人的事,又何必設下陷阱?」雖然設想過吊橋另一邊可能藏有陷阱,卻沒想到會如同刀林,若非他身手太好了,又有周靳守在後方,還真是逃不過這一劫。

  「如今朕最擔心的是你的安危,誤踩陷阱,只怕是驚動他們了,他們若是對你在避暑行宮消失幾日一事起了疑心,懷疑是你尋到那兒,他們可能會發現你猜到死士的事,一定會找機會殺你。」

  「皇兄已經相信定國公養死士了嗎?」周璿尹並不擔心查探皇恩寺一事被發現,因為他事先就設想到吊橋另一邊應該有陷阱,所以刻意在皇恩寺的藥園製造假像——有人盜采草藥,所以他們不見得會將誤踩陷阱的事算到他頭上。

  周璿灝忍不住跳腳,「這不是重點,你的命比較重要。」

  周璿尹固執道:「皇兄是不是覺得,即使定國公養上一兩千名死士,也沒什麼大不了?」

  周璿尹三歲那一年差一點被後宮的女人毒死,早就認清楚自己有不少潛在敵人,如今又是個武將,根本沒將暗殺這種事放在眼裡,可若定國公真的養死士,麻煩就大了,這些死士可以進行暗殺任務,專殺那些不支持三皇子的文官武將,所以,在定國公找到機會發動攻勢之前,一定要搶先一步剷除這些死士。

  「朕並非不將一兩千名死士放在眼裡,只是不相信定國公三年前就在謀劃此事。」

  「事實已經擺在眼前,皇兄應該相信了。」

  「即使是真的,輕易動不得。」

  「雖然輕易動不得,但是若給他機會出手,就來不及了。」他不是不明白皇兄的難處,皇兄能坐穩龍椅,定國公功勞很大,因此皇兄一直很重用定國公,這也使得定國公這棵大樹的根基可以紮得很深,無法輕易撼動,不過,皇兄也不是毫無防備,這幾年皇兄大量啟用新進文官,拔擢年輕武將,正是在削弱定國公的勢力,當然,有可能因為如此,定國公才會生出不安,暗中養死士吧。

  略微一頓,周璿灝顯然動搖了,「你想如何動他?」

  「證明他養死士,有謀逆之嫌。」

  「還沒找到他們的窩,就差一點死在他們手上,你如何證明?」

  周璿尹咬牙切齒,「臣弟會找到他們的窩。」

  「那也要先找到他們的窩。」

  「然後呢?」

  「到時你要做什麼,朕都配合你,這樣你可滿意了?」

  周增尹終於笑了,「皇兄英明,還有一件事,一個月內,臣弟要將楚二姑娘娶進門。」

  「什麼?一個月內?」

  「臣弟害楚二姑娘的名聲都毀了,總要想個法子補救啊。」

  「補救?」周璿灝唇角一抽,「朕看啊,你是找到理由提早將人娶進門吧。」

  耳廓紅了,周璿尹卻是一板一眼地道:「皇兄趕緊讓欽天監挑好日子,去成國公府知會一聲,並讓禮部著手準備。」

  周璿灝實在是又氣又無奈,可是又不能不點頭應允,雖然楚二姑娘的名聲已經救不了了,但至少要做個樣子,表示皇家對她的重視。

  回到京城,不只是楚意歆被「禁足」,楚意寧也被限制出門……不,應該說成國公府的姑娘都被下了禁令,無非盼著眾人早早忘了避暑行宮發生的事。儘管太后下了封口令,不准提起芳滿園的事,可是京中權貴當時在場的人不少,相熟的人私下議論幾句,整個權貴圈子還有人不知道嗎?所以,還不如自個兒識相一點,遠離令人羞惱的閒言閒語。

  楚意歆當著後宮貴人的面,不但沒算計到英親王,還鬧了天大的笑話,原本就恨不以躲起來不見人,可是她沒想到熬過芳滿園的日子,卻在自家遭到攻擊,二房和三房的姑娘一個搶著到她面前開罵,諷刺她想下嫁一名侍衛就算了,何必將府裡其它姑娘拖下水。

  她恨不得忘了此事,又哪記得親事?如今她們一提,可嚇壞她了。

  「我不要,我還有臉面活下去嗎?」若非林姨娘緊緊拉著,楚意歆已經將房裡的東西全摔了。

  「你也知道要臉面,又為何干出如此愚蠢的事?」林姨娘的心情比楚意歆還沉重,長久以來為女兒苦心謀劃,盼著她一生富貴,沒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場。

  「淑妃娘娘說只有這個法子能夠讓我嫁給英親王。」

  「你自個兒不會用腦子想嗎?就算事成了,英親王會如何看你?太后會如何看你?你進了英親王府也抬不起頭。」

  「我只是想嫁給英親王……娘親,這都是淑妃娘娘的錯,你去找淑妃娘娘,求淑妃娘娘作主,要不,我就要將真相抖出來……」楚意歆的嘴巴被林姨娘捂住了。

  「你瘋了嗎?是有人要陷害英親王,與淑妃娘娘一點關係也沒有,記住了嗎?」

  楚意歆忿忿不平地瞪著林姨娘,這明明是淑妃娘娘的錯,淑妃娘娘怎麼可以撒手不管此事?

  「你以為自個兒是什麼身分?膽敢威脅淑妃娘娘,你是不要命了嗎?」

  「……」

  「你不要不服氣,難道後宮那些貴人沒有一個看出來是淑妃娘娘所為嗎?可是,證明是淑妃娘娘所為又如何?木已成舟,你不嫁也不行。」

  「……」

  林姨娘歎了聲氣,口氣轉為哀求,「傻孩子,我們得罪不起淑妃娘娘。」

  楚意歆眨了眨眼睛,眼淚嘩啦嘩啦地滾下來,林姨娘只好鬆開捂住她嘴巴的手。

  「你這丫頭的性子怎麼如此急呢?」林姨娘拿出手絹為她擦拭眼淚,輕歎了聲,軟言軟語地道:「對方不是還沒上門提親嗎?」

  「還沒上門提親,又不是不上門提親。」

  「放心,他不會上門提親,他沒有那個膽子。」

  楚意歆搖了搖頭,根本不相信,「小小一名侍衛能娶到如花似玉的國公爺千金,當上國公爺的女婿,不但有面子,升官之日更是指日可待,他豈會放過?」

  「你錯了,想要高攀,也要有本事。一個小小的侍衛,連個像樣的保山都請不到,哪敢上門求親?再說了,國公爺也不見得會答應。」

  「爹不會答應?」

  「國公爺也是要臉面的,豈能隨便將女兒嫁給一個小小的侍衛?」

  雖說爹是顧及臉面,而非捨不得女兒低嫁,楚意歆還是松了口氣,「太好了!」

  「你冷靜一點。」林姨娘安撫地推著楚意歆在軟榻坐下,「太后下了封口令,過些日子大夥兒就會淡忘此事,再讓國公爺安排你遠嫁……」

  「我不要!」楚意歆激動地推開林姨娘,「我要留在京城。」

  「留在京城你今生就別想擺脫這件事。你自個兒想想看,有哪個高門大戶能容忍媳婦鬧出這種醜事?」林姨娘也捨不得女兒遠嫁,可也只有遠離京城的人才會不知道這件事。

  楚意歆愣怔了半晌,茫然地搖著頭,「不要,難道真的要我嫁給那個人嗎?」

  「若不想嫁給那個人,你就只能遠嫁。」

  楚意歆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跳了起來,抓住林姨娘的手,「娘親去求淑妃娘娘,只要她請求皇上賜婚,將我指給英親王當側妃,我就不用嫁給那個人,也不用遠嫁。」

  「你傻了嗎?發生這種醜事,皇上怎麼可能再將你指給英親王當側妃?」林姨娘真是恨不得狠狠敲她一頓。

  「那……我不當英親王的側妃,嫁其它人也成。」

  「除了皇子和公主,皇上不會賜婚,就是英親王,這一次也是太后逼著皇上賜婚。」若淑妃娘娘能夠輕易讓皇上賜婚,也不至於使出這種不入流的手段。

  「我怎麼辦?」

  「你就遠嫁吧。」

  「我不甘心,若不是楚意寧想要白狐,我就可以嫁給英親王了。」

  「你別再鬧了,更別去招惹二姑娘,她若是不高興跑去向英親王告狀,英親王插手你的親事,到時你不想嫁那個小小的侍衛也不成。」林姨娘真是後悔極了,早就看出來英親王很滿意二姑娘,卻由著歆兒捲入其中,如今二姑娘得知歆兒的心思,也不知道會不會記恨歆兒。

  「她自個兒幹了那麼不要臉的事,怎麼好意思管我的事?」

  「有英親王護著她,誰敢指責她的不是?」

  「我……」

  「好了,我會求國公爺為你挑一門好親事,過幾年還是有機會回京。」

  楚意歆忿忿地咬著下唇,難道真的要離開京城嗎?她落魄地離開京城,而楚意寧卻留在京城當尊貴的英親王王妃……她真的不甘心!

  楚意歆的清花閣片刻不得安寧,而清風閣則是一片喜氣洋洋,因為再過不久,二姑娘就要嫁到英親王府了,她們這些順利留在清風閣侍候二姑娘的丫鬟和婆子,絕大部分都會跟著二姑娘去英親王府。

  倚在窗邊,看著院子裡滿面笑容的丫鬟和婆子,楚意寧歎了口氣,摸了摸趴在一旁的白狐小白,「小白,我不想嫁,我還是未成年少女。」

  小白似乎可以感覺到她的沮喪,跳進她的懷裡。

  楚意甯將目光移向胸口,搖了搖頭,「看我這副發育不良的樣子,周璿尹難道不會覺得一點胃口都沒有嗎?」

  小白在她胸前蹭了蹭,彷佛在安慰她,教她不要想太多了。

  「好吧,我不應該用普通人的思維來想周璿尹這個男人,皇上的兄弟很威風,但是絕對沒有人敢如此囂張……他根本是個異類,腦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此時,思兒突然氣衝衝地走進來。

  小白從楚意寧的懷裡跳下來,瞬間變得無比高傲,大搖大擺走了出去,那個樣子真像某個人……楚意寧好笑地甩去腦海中的畫面,將目光收回來,看著思兒,「怎麼了?誰惹你生氣?」

  「小姐,清花閣的丫鬟真是壞透了!竟然四處散播謠言說因為王爺關心地問了三姑娘幾句,二姑娘見了不開心,便收買宮女假藉王爺之名,將三姑娘騙到英霞閣,陷害三姑娘,然後又將王爺騙出行宮,跑去深山野嶺獵白狐。」思兒越說越氣,真的恨不得將那些碎嘴人的嘴巴撕爛。

  楚意寧唇角抽動一下。她不願意將別人想得太笨了,但楚意歆真是教她「大開眼界」。

  雖然府裡的人都知道她們在避暑行宮出了事,可是有太后的封口令,知情者不敢大肆宣揚,對內幕所知有限,如今楚意歆這麼一鬧,還有誰不清楚呢?

  「三姑娘真是不要臉,明明是她和淑妃娘娘設計……好啦,她只是個無辜的受害者,但是,她真的很不要臉,怎麼可以讓院子的丫鬟四處散播這種謊言?」思兒覺得很悶,小姐費心掩護三姑娘,三姑娘卻不知好歹的想詆毀小姐。

  「若不想嫁給那個侍衛,她就只能遠嫁,她越想越不服氣,只能拿我出氣啊。」楚意寧安撫地拍了拍思兒的手,「做人別太計較了,若她覺得這樣子好過一點,那就由著她吧。」

  思兒稀奇地瞪大眼睛,「小姐怎麼知道三姑娘會遠嫁?」

  「你可見到那位侍衛上門提親嗎?」

  「沒有,連一點風聲都沒有。」

  楚意寧贊許地點點頭,「他還算得上聰明,知道娶個國公爺的千金不是什麼好事。」若是成國公府的招牌夠有影響力,說不定還能考慮看看。

  「可是,三姑娘為何要遠嫁?」

  楚意寧伸手彈了一下思兒的額頭,「京中權貴高官挑媳婦不是只看家世背景,還要看人品,誰會想要她這樣名聲有損的媳婦?更重要的是,我爹捨不得讓她低嫁,她也只能遠嫁,嫁給對京城的事不清楚的人。」

  「若是如此,別說是權貴高官,就是普通官宦,只怕也不敢要她這個媳婦。」思兒不屑地冷哼一聲,「我覺得她最好嫁給那個侍衛,一輩子擺脫不了那件醜事。」

  「這對她來說確實是最大的懲罰,不過,那個侍衛就太可憐了。」

  思兒眼珠子賊溜溜地一轉,覺得這個主意越想越好,「那就讓王爺補償他吧。」

  「你少出餿主意。」楚意寧不認同地瞪她一眼,「若我是那個侍衛,給我再多補償,我也不樂意娶她,一輩子跟著自以為是的嬌嬌女纏在一起,根本是噩夢。」

  「那個侍衛沒有小姐聰明。」

  「這倒未必,他只要有點骨氣,就不會娶一個惦記著別人的女人。」

  思兒真的很討厭楚意歆,實在無法放棄腦子剛剛萌生的念頭,「有什麼法子可以讓那個侍衛上門提親,而國公爺不得不答應這門親事?」

  「這也不難,皇上賜婚啊。」楚意寧只是開玩笑。

  皇上當然不可能為他們賜婚,不過,某人的權力足以媲美皇上下的聖旨。

  思兒嘿嘿嘿地笑了,因為她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10 09:49 PM

第八章 算命真相

  對楚意寧來說,每日最期待的莫過於晚上的泡澡時光。她是不洗澡就沒法子好好睡覺的人,可是在岐縣,侍候的人少,不好支使她們每日燒水給她泡澡,往往只能簡單的清洗臉和四肢,因此回到成國公府,每日可以泡熱水澡,她恨不得大肆慶祝一番,真是太好了,終於可以輕爽舒適地入睡了。

  進入秋冬,泡完澡之後,她會喝上一盞首烏棗杞茶——何首烏三錢、紅棗四錢、枸杞四錢、生甘草三錢、天花粉三錢,有助於滋潤肌膚,增加肌膚紅潤。

  楚意甯滿心歡喜地走出套間,繞過屏風,吸了一口花茶香氣……

  「你就這麼喜歡泡在浴桶裡面嗎?」

  「啊!」雙手急忙捂住嘴巴,楚意寧驚愕地瞪著傭懶坐在軟榻上的周璿尹。

  「這什麼首烏棗杞茶……不喜歡。」周璿尹忍不住瞥了她一眼,轉而嫌棄地看著手上的茶盞,可是下一刻,嘴巴又靠過去喝了一口。

  「不是不喜歡嗎?」楚意寧瞪大眼睛,那是專屬於她的茶盞。

  「你愛喝啊。」

  「我愛喝與你有何……」等一下,思兒……這個可惡的思兒,肯定早知道周璿尹在這兒,不但沒有警告她,還出賣她,她再也不給那個丫頭月銀了!

  周璿尹用下巴指著身邊,「坐吧。」

  楚意寧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闖入者對主人說「坐吧」,這像話嗎?「王爺是不是忘了這是何處?」

  「不坐?」周璿尹火熱的目光將她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雖然未見衣衫不整,但是沐浴過後,衣著難免隨興,因此比平日多了一分柔媚,「無妨。」

  她真的很想……算了,力不如他,她的暴力對他而言說不定更像挑逗,那她索性一頭撞牆。她還是不要跟他囉唆,直接切入主題比較省事,「請問王爺深夜來訪有何指教?」

  「你提供的畫像,此人是個騙子。」

  「騙子?」

  他道:「此人專門騙吃騙喝,還在賭坊詐賭,直至十四年前,他在皇恩寺剃度,至於他為何剃度出家,不得而知,可是就時間上來看,應該是為你算命之後,因此本王猜測,這必定是出於某人授意。」

  從避暑行宮回來之後,他就將畫像交給傅齊年,找人這種事還是傅齊年更方便,沒想到一看到畫像,傅齊年就大叫了一聲「騙子」。略微一想,他就可以勾勒出當年這些事的來龍去脈——定國公為了某件事相中此人,雙方合作互蒙其利,後來定國公覺得此人可用,便將此人安排到皇恩寺,可是騙子就是騙子,不時偷溜出皇恩寺尋人詐騙,因此碰上傅齊年,還從此被傅齊年惦記著不放。不過,皇恩寺究竟何時為定國公所用,這就只能問合作的雙方了。

  「我已經將畫像給娘親看過了,因為事隔多年,娘親不能確定當初為我算命之人是否為他,倒是方嬤嬤非常肯定是他。」

  「若真的是此人,算命一事應該是定國公安排的。」

  「無論是誰算計一個剛出生的孩子,這都是我爹的錯。」楚意甯一想起原主就心疼,若非親生父親如此狠心,原主不會如此短命。

  「以後你是親王妃,你可以盡情對他撒氣。」

  楚意寧做了一個鬼臉,「我才懶得對他撒氣。」為了不值得的人生氣費神,那是傻子才幹的事,她聰明得很,何必呢?況且,那個被遺棄的原主早就死了。

  「本王幫你討回公道。」他不願意她受委屈。

  「不必了,我只要過得比他們好就好。」他們是她名義上的親人,他們不好,她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還不如各過各的,以她凡事看得開的生活哲學,她就不相信自己會過得比他們不快活。

  「真的不必嗎?」

  「我覺得最好的報復方式就是過得比對方還好。」

  周璿尹略一思忖,唇角一勾,「有意思,可對方若是過得比你好,你又如何?」

  「我所謂過得好,並非指財富和地位,而是一種生活態度。」見他一臉困惑,楚意寧接著解釋道:「你想想看,若是老惦記著某人對不起你,你的日子還能過得開心嗎?還不如不將對方當一回事,好好過自個兒的日子,即使沒有對方有錢有勢,我依然活得很快活、很自在,這才是真正的過得好。」

  周璿尹細細品味一番,點了點頭,「有道理。」

  「對我而言,有錢有勢不見得是好事,想想成天應付那些想靠我升官發財的人,我就覺得日子好累人。」

  「人家可得意了,你卻覺得累人,你的想法還真是與眾不同。」周璿尹看著她的目光轉為深沉,真不知道她的腦子是如何長的,為何能如此豁達呢?若是朝堂上那些大臣都能如此想,就可以少很多紛爭。

  楚意寧明顯地感覺到氣氛不對了,連忙轉移話題,「對了,王爺怎麼會如此快就查到此人的底細?」

  「這是傅齊年的功勞。」周璿尹壓下心中那股蠢蠢欲動,道出多年前傅齊年遭騙一事。

  傅齊年為了找出對方,可以說是將京城查了個底朝天,雖然知道對方是個騙子,卻不知道此人多年之前就在皇恩寺剃度了,不過從此念念不忘,因此一看見畫像就認出了人。

  楚意寧腦子飛快地轉了一圈,覺得自個兒有必要做點準備,「可以請傅公子為我畫一張此人的畫像嗎?」

  周璿尹不悅地噘著嘴,「本王可以畫得比他更傳神。」

  「我不在意是否傳神,只要是傅公子畫的。」

  周璿尹顯然不願意,悶聲不答應。

  這個男人是在吃醋嗎?「我有用處。」

  周璿尹很不甘心,「知道了。」

  「時候不早了,王爺是不是應該離開了?」

  「本王還不想走。」

  楚意寧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當是來這兒遊玩嗎?

  「王爺,時辰真的不早了,周大哥要進來催人了。」思兒終究不敢放著主子不管,一直守在門邊,就等著必要時候跳出來幫主子。

  「你們擔心什麼?難道本王會一直賴在這兒不走嗎?」

  楚意甯和思兒很有默契地同時用眼神回答他:我們對王爺一點信心都沒有。

  這對主僕!周璿尹跳下軟榻,略帶不滿地抬起下巴,「好吧,本王改日再來。」

  千萬不要!楚意甯和思兒哀求地看著他,不敢將心裡的話說出來,因為這位王爺最大的樂趣就是跟別人唱反調,嚇得人家心臟無力。

  周璿尹又不能真踹她們一腳,只能惡狠狠地一瞪,大搖大擺地走人。

  翻牆出了成國公府,周璿尹想起剛來時思兒告的狀,出聲詢問緊跟在身後的人,「還記得那個被打昏扔到本王床上的侍衛嗎?」他對別人的事一向不感興趣,可是那個醜八怪竟然胡言亂語詆毀他的王妃,他就要讓芳滿園的醜事一輩子跟著那個醜八怪。

  「知道,叫李行,王爺有何吩咐?」

  「傳本王的命令——三日之內來成國公府提親。」

  「嗄?」

  「叫他去找刑部尚書,請尚書夫人當保山。」

  「是,可是,成國公應該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李行可是奉了本王的命令上門提親,他膽敢不答應?」

  周嶺猶疑道:「成國公不敢不答應,可是若他跑去找楚二姑娘抱怨,惹得楚二姑娘心煩,楚二姑娘因此對主子心生埋怨,這就不好了。」

  周璿尹懊惱地轉頭瞪人,「你的腦子是擺著好看的嗎?難道不會想法子讓成國公識相一點主動答應嗎?」

  主子懶得動腦子,就怪人家不長腦子。周嶺當然不敢抱怨,只是很無奈地道:「若是這事傳了出去,成國公不答應也不成,可是,太后下了封口令,沒人敢傳出去。」

  「若是本王傳出去的呢?」

  周嶺嘿嘿一笑,這還用得著說嗎?

  周璿尹唇角冷冷一勾,「李行上門提親前,先將此事傳給與成國公平日往來的人,讓成國公認清楚他只能將那個醜八怪嫁給李行。」

  走出暢春院,楚意寧還沒回過神,父親竟然答應將楚意歆嫁給那個默默無聞的侍衛!這中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昨日那位侍衛突然上門提親,她就覺得不太對勁了,可是父親還沒答應,因此她沒放在心上,沒想到今日老夫人會當著她們的面透露父親答應這門親事了,那時楚意歆的臉色一下子就刷白了,可想而知,楚意歆事前也沒有得到消息。

  「楚意寧,這是不是你搞的鬼?」楚意歆從後頭追了過來。

  楚意寧懶得理她,腳下的步伐一刻也沒有停下來。

  「楚意寧,你給我站住。」楚意歆顯然失去理智了,根本不在意如此大吼大叫會將所有人的目光引過來。

  見楚意甯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楚意歆索性沖到她前面,將她攔下來。

  「這是你搞的鬼對不對?你讓英親王出面逼爹答應這門親事對不對?」

  楚意寧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讓開。」

  「若不是你,爹怎麼可能答應這門親事?是你在背後搞的鬼!」

  楚意寧忍不住冷笑,「你指責別人的時候,不覺得羞愧嗎?若你沒有懷著見不得人的心思,今日又豈會落入這樣的處境?」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是有人要害我……是你,一定是你,就是你想陷害我!」楚意歆慌亂地左右張望。娘再三提醒她,她一定要堅決說自個兒是被人陷害的,要不然,眾人只會更瞧不起她。

  楚意寧又是歎氣又是搖頭,「你不覺得你臉皮太厚了嗎?明明是自食惡果,卻硬要栽贓別人,難道一點愧疚感都沒有嗎?」

  「明明是你陷害我,你就是討厭我,看我不順眼!」

  楚意甯上前一步,將聲音壓低,「我勸你還是安安靜靜地等著嫁人,不要再大聲嚷嚷,要不,不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我不會嫁給那個人!」楚意歆感覺到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自個兒身上,她想逃,可是她不能,因為這等於告訴眾人她心虛了。

  楚意寧很想翻白眼,剛剛老夫人說得很明白了,而楚意歆竟然還說不會嫁。

  見她不以為然的樣子,楚意歆不由得急切地道:「爹絕對不會讓我嫁給那個人,我一出生就有高人斷言我貴不可言。」

  「貴不可言?」楚意寧忍無可忍地笑了。

  「你笑什麼?」

  楚意甯看著楚意歆的眼神充滿了憐憫,「我一直告訴自己,此事算了,我已經回來了,又何必追究改變不了的過去?不過,既然你提起,我們就來算一下帳好了。」

  楚意歆愣怔了下,「什麼?」

  「我活不過十歲,養著太浪費銀子了;你呢,貴不可言,這樣的反差不覺得奇怪嗎?更巧的是,我是嫡女,你是庶女,我們的未來卻剛好相反。」

  「你……這是什麼意思?」楚意歆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個丫頭終於知道怕了嗎?「你應該問你姨娘,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二姑娘、三姑娘,老夫人請你們進去。」老夫人的大丫鬟走過來道。

  既然已經鬧了,索性今日就攤開來好了,楚意寧率先轉身走回屋子。

  楚意歆覺得很不安,可是終究沒有勇氣轉身逃走,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回屋子。

  「發生了什麼事?你們為何在外面吵吵鬧鬧?」因為楚意歆要下嫁一名小侍衛,老夫人的心情糟透了。花了那麼多心思嬌養楚意歆,結果卻跟當初算命的結果完全不一樣,這教她實在難以接受。

  「祖母,我想請姊姊去求……」

  「祖母不覺得很奇怪嗎?」楚意寧強硬地打斷楚意歆,「嫡女活不過十歲,庶女貴不可言,兩人出生相差不過一個月。」

  老夫人臉色微微一變,「你在懷疑什麼?」

  「祖母,姊姊嫉妒我的命格……」

  「不過是一個自稱皇恩寺的高人隨隨便便說的幾句話,我該嫉妒嗎?」楚意寧嘲諷地唇角一勾,「我不敢自詡見識比別人還多,但是不至於傻得讓一個來路不明的人決定我的未來,誰知道他安了什麼心眼,背後是不是有人支使。」

  這會兒老夫人完全聽明白了,「你懷疑這是林姨娘的陰謀?」

  「我只是提出合理的質疑,難道祖母不覺得巧合嗎?」

  老夫人仔細想想,越想越覺得其中有貓膩,尤其現如今的局勢與算命結果完全相反,可是承認自個兒遭林姨娘矇騙,她又拉不下這個面子,「雖然巧合,但也不能斷言那是林姨娘設計的。」

  楚意寧可以理解老夫人的心情,不疾不徐地接著道:「我也不相信人心如此險惡,可那位高人若是個騙子,祖母還是認為這是單純的巧合嗎?」

  「騙子?」

  楚意寧轉身看著保持距離跟在身後的思兒,思兒立刻明白過來,掏出隨身攜帶的畫像,交到楚意寧手上,楚意寧再遞給老夫人,「祖母先看看是否認識此人。」

  老夫人攤開紙張一看,不由得瞪大眼睛,「這是……」

  「這是一個騙子。」

  「……」老夫人想問清楚,卻驚訝得出不了聲。

  「祖母若是不相信他是個騙子,我可以找人證明。」

  半晌,老夫人顫抖地擠出話來,「你如何得到這張畫像的?」

  「前些日子,我一時好奇問了娘,當初為我算命的高人是何方神聖,娘還記得很清楚,畢竟是他害我出生不久就被送到鄉下。那日在避暑行宮,我無意間看見王爺在看這張畫像,覺得此人與娘形容的高人極其相似,便問了王爺,此人是誰?王爺說是友人托他尋找的騙子,於是我便向王爺要了這張畫像,想要請娘確認當初為我算命的高人是不是此人。」她表示自己是意外發現,而非一開始就起了疑心,要不然,老夫人會更覺得難堪,竟然未曾發現自個兒被人當傻子耍了。

  老夫人立即讓張嬤嬤去請林姨娘過來。

  楚意甯知道林姨娘不會承認,再說了,安排此事之人恐怕是定國公,她要撇清關係也沒什麼不對。

  果然,林姨娘得知楚意寧的指控,急忙跪下喊冤,「老夫人,晴娘豈敢做這樣的事?晴娘成日關在內宅,又豈會知道上哪兒找個騙子來演戲?」

  老夫人不會不知道林姨娘的膽子有多大,可是,林姨娘確實沒本事找個騙子來演戲,「你敢發誓,這件事真的與你無關?」

  「老夫人,晴娘可以對天發誓,真的不知道此人是騙子。」林姨娘理直氣壯地舉起手,「若是晴娘所言不實,天打雷劈。」

  楚意寧不以為然地唇角一翹,是啊,不是她出面安排的,她當然不知此人是騙子。

  老夫人的心搖搖擺擺,無法完全相信林姨娘,但又難以接受自個兒被騙了,「甯丫頭,你確定這個人是騙子?」

  「我可以求英親王幫忙,讓祖母見一見畫下此畫像之人。」

  「不必了。」老夫人連忙擺了擺手。那位侍衛敢上門提親正是因為英親王授意,如今她聽見英親王就怕,可不想見到他。

  「此事若不查證,祖母對林姨娘始終懷著疑心,這樣就不好了。」

  林姨娘用力咬著下唇,若不是楚意寧言語煽惑,老夫人已經釋懷了。

  「這事我會問過國公爺的意思。」若是證實皇恩寺高人為兩位姑娘算命不過是騙局,她丟臉,國公爺更丟臉,雖說現在也無法改變任何事,可是若就此輕易放過林姨娘,這口氣無論如何也咽不下。

  楚意寧瞥了一眼臉色慘白的林姨娘,看樣子,她很清楚老夫人不想追查不是因為相信她,而是丟不起這個臉,換言之,她在成國公府的好日子已經到盡頭了,至少父親應該會出手處置她,這還要歸功楚意歆惹出來的醜事,成國公府丟盡臉了,父親當然要拿林姨娘開刀,以解心頭之怒。

  楚意寧離開暢春院,來到母親的蘭馨院,將當年真相告知紀明珠。

  得知真相,紀明珠久久說不出話來。當時她若有一點點警覺,提出疑問,女兒就不至於被送走,而她也不會一直活在思念和悔恨之中,甚至當年若非她為國公爺生了兒子,說不定國公爺還會休了她。

  「娘別難過,身子比較重要。」楚意寧可以明白母親的心情。

  紀明珠拍了拍她的手,溫柔一笑,「我沒事,如今身子已經大好了,若是婆母要我接手中饋,我也行。」

  「林姨娘的確是不能再當家了,我想祖母應該會詢問娘的意思。」如今有她,老夫人也不敢不看重娘了。

  「你認為我應該接手中饋嗎?」

  「這些日子我看娘身邊的人都是忠心可用之人,接手中饋沒什麼大問題,可是娘的性子過於柔軟,容易讓下人找到漏洞鑽營,還不如主動向老夫人提議跟其它兩房夫人一起當家。」只要她一日是親王妃,便沒有人敢欺負娘,不過成國公府住了三房,人口很多,娘的性子容易將這個家管得亂七八糟,問題是,若是完全讓娘置身事外,又不妥當,這兒畢竟是國公府,國公夫人怎能什麼都不管?索性由娘主動拋出三房共管的方法,讓老夫人來分配,其它兩房的夫人也會對娘心存感謝。

  紀明珠略微一想,明白了,點頭道:「明日我會開始去老夫人那兒請安,我再提出三房共同當家。」

  「我們應該盡可能與人為善,但不是沒有界線地處處忍讓,這不過是養大對方的貪婪和野心,對彼此都不好。」她如今待在國公府的日子不多了,一有機會就得好好地「教育」娘,免得娘又養出另外一個林姨娘。

  是啊,若非她為了討夫君歡心,處處忍讓,林姨娘也許不敢妄想讓自個兒所出的庶女比嫡女還嬌貴,「甯兒,對不起。」

  「事情都過去了,娘以後好好過日子。」

  「我只是想,當時若多長一點心眼,你就不會受那麼多苦了。」

  「娘別再自責了,苦難不見得是壞事,翻開史書,絕大部分成就大業的人都經歷了許多苦難磨練。」當初原主若一直留在成國公府,說不定連十年都活不到。原主的身子真的很糟糕,嬌養在國公府只會變得更柔弱,親近大自然反倒有益健康。

  紀明珠伸手摸了摸楚意寧的頭,滿是驕傲,「你怎麼有這麼多不得了的見解?」

  「我有個好師傅,他教了我很多道理。」有個師傅真好用,什麼都可以推給他,不過,她好想師傅,不知道他如今好嗎?

  「我聽方嬤嬤說了,你的師傅曾經是宮裡的御醫。」

  「是啊,可惜他不進京,要不,娘就可以見到他了。」

  「但願將來有機會當面跟他說聲謝謝。」

  「會的,我總有一日會將師傅接到京城。」

  這時,丫鬟們驚叫「國公爺」的聲音傳了進來,母女倆不由得同時轉頭看著房門口,過了一會兒,便見到楚鴻鳴走進來。

  楚鴻鳴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楚意寧,不由得怔住了。

  「爹來了啊。」楚意寧不當一回事的起身下榻,「我明日要進宮見朝陽公主,有許多東西要準備,就不在這兒打擾爹娘。」

  楚鴻鳴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來,只能尷尬地傻笑。

  楚意寧一點都不在意,帶著思兒離開蘭馨院。

  「國公爺都不會不好意思嗎?」思兒忍不住嘀咕。

  「回府第一日,我們不就發現楚家人的臉皮都很厚了嗎?」雖然她這個爹不太有擔常,但她還是希望父母和好,至少下人對娘會更恭敬。

  頓了一下,思兒好心提醒,「小姐也姓楚。」

  「我的臉皮也很厚,可以嗎?」

  思兒傷腦筋地撇了撇嘴,「沒見過小姐這樣的人,臉皮厚也不會不好意思。」

  「為何不好意思?」

  思兒抬頭往天空看了一眼,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我問你,你覺得玻璃心……我是說一個人的心要像玉瓶一樣,不小心碰一下就摔碎了,還是面對人家的冷嘲熱諷都能一笑置之,哪一種比較好?」

  「當然是後面那一種。」

  「所以,厚臉皮不是比玉瓶好嗎?」

  這會兒思兒還真是無話可說。小姐總是有一大堆奇奇怪怪的道理,有些著實令人消受不了,可是有些卻教人連連點頭附和。

  「若是我爹沒有國公爺這個爵位,說不定他可以過得更好。」你有多大的頭,就應該戴多大的帽子,要不,帽子壓下來,擋住視線,這不是找死嗎?爹沒有多大的本事,卻又背負著國公府的興衰,因此不管是娶她娘為妻,或是納林姨娘為妾,他或多或少都盼著能為國公府謀得有力的靠山,可惜東鄉侯府很不給力,而林姨娘與定國公府的關係也非想像中親密,爹在妻妾身上都沒能得到多大助力。

  「小姐不怪國公爺嗎?」

  「我對他的期望不大。」

  「那小姐對王爺有沒有期待?」

  楚意甯伸手在思兒的額頭彈了一下,「我要把你賣了。」

  思兒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小姐,我沒有賣身契。」

  楚意寧彷佛聽見一群烏鴉正在嘲笑她,從頭上飛過去。

  「小姐,雖然王爺很彆扭,不好侍候,但是王爺肯定會對你很好。」

  楚意寧忍不住搖頭歎氣。她絕對是一個很失敗的主子,要不,丫鬟的胳臂怎麼完全往外彎呢?

  「小姐,真的,王爺會將你寵上天。」

  楚意寧唇角抽動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王爺說的啊——」思兒連忙捂住嘴巴,不小心說出來了。

  「我明白了,王爺說會將我寵上天,你就很努力地將我出賣了,是嗎?」

  思兒縮著脖子,很無辜地說:「小姐嫁給王爺以後,王爺還是會知道小姐的事,我只是提早讓王爺知道。」

  楚意甯突然認清楚一件事,周璿尹說話實在太有說服力了,若是他說他可以一夜砍了上百顆腦袋瓜,思兒也會信以為真,總之,他就是一個可以將滿口謊言說成真理的人。好吧,這就是她的夫君,她知道就好了,不要跟著旁人一樣被他唬得團團轉,不過,他說要將她寵上天,可能嗎?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之間,再過三日,楚意寧就要嫁人了。

  楚意寧根本沒有當新嫁娘的自覺,因為她忙著製作新藥茶,不過,某人偏偏唯恐天下不知他們要成親了,非要在這個時候派他的奶嬤嬤來送丫鬟。

  楚意寧覺得自個兒的腦袋瓜當機了,他幹麼給她送丫鬟?

  「楚二姑娘,這兩位是練家子。」江嬤嬤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轉頭看了站在後方的兩名丫鬟,兩人隨即上前行禮。

  「奴婢是杏花,見過王妃。」

  「奴婢是桃花,見過王妃。」

  「你們是姊妹?」楚意寧笑得無比和藹可親,雖然還沒搞清楚周璿尹為何送兩個練家子丫鬟給她。

  「不是,是王爺賜名。」杏花顯然比桃花還活潑,笑時右唇邊有個梨窩。

  楚意寧覺得很驚訝,「沒想到英親王是愛花之人。」

  「不是,奴婢被挑中時,王爺正好瞧見杏花,就賜名杏花,桃花也是如此。」

  楚意寧唇角抽動了一下,這位王爺是不是太懶了?

  「杏花和桃花身手很好,以後楚二姑娘無論去到何處,她們至少要有一個待在楚二姑娘身邊。」江嬤嫂帶著命令似的語氣道出周璿尹的交代。

  這是何意?英親王王妃是很危險的身分嗎?楚意寧虛心求教,「有必要嗎?」

  「楚二姑娘可曾聽過前兩任英親王王妃的事?」

  根據她得知的傳言,那兩任王妃不是被周璿尹嚇死,就是被周璿尹淩虐致死,不過江嬤嬤此時提起,想必真相並非如此,「難道這兩任王妃是被害死的?」

  江嬤嬤板著的臉孔出現一絲軟化,不過她的聲音依然沒有變化,「第一任王妃是進了新房之後服毒自盡,第二任王妃是被自個兒侍候多年的丫鬟下毒害死的,不過,王爺懷疑事情並非如此單純。」

  「我明白了,有人使了手段逼著第一任王妃服毒自盡,又讓第二任王妃的丫鬟下毒謀害主子。」

  江嬤嬤點了點頭,接著道:「其實不只是兩任王妃,近年來凡是太后為王爺看上的權貴家或官家姑娘,她們總會發生一些小狀況,因此有關王爺命太硬的傳言更是甚囂塵上。」

  楚意寧看了杏花和桃花一眼,「有人不願意我嫁給王爺,王爺便安排她們兩個在我身邊保護,是嗎?」

  「請恕老奴直言,成國公府不具威脅,楚二姑娘過去又一直養在鄉下,見識有限,能夠給王爺的助力不大,對某些防備王爺的權貴或高官來說,楚二姑娘嫁給王爺可謂皆大歡喜的結果,不過王爺位高權重,深受太后和皇上喜愛,難免有人特別不喜歡王爺,非要製造一點不愉快的事給王爺添堵。」

  這位江嬤嬤看起來就是一個很嚴厲的人,可是,有必要如此直白嗎?她也知道自個兒對周璿尹的助力不大,但周璿尹受傷的時候,好歹是她在身邊照顧,她也不是一點價值都沒有好嗎?

  「其實,用不著她們跟著我,我有足夠的能力應付一些小麻煩。」她嚴重懷疑這兩個丫鬟是周璿尹的眼線,難保她今日放個屁,明日不會傳到周璿尹耳中。

  江嬤嬤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工部侍郎紀大人家的二姑娘柔情似水、謙遜有禮,不知道有多少王孫子弟想娶之為妻,可是一日上街,不過是一個受了傷的乞丐摔倒在她前面,她就尖叫不已,還高喊「鬼啊鬼啊」,結果至今她還找不到婆家,聽說紀大人準備從明年進京赴考的寒門舉子當中為她擇夫。」

  「真慘!」楚意寧對這位紀家的二姑娘深表同情,「不過,我沒有柔情似水,更不是謙遜有禮的姑娘,這種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江嬤嬤怔住了。這位楚二姑娘看似溫和隨意,沒想到很有個性,其實王爺說過,只是她不當一回事。

  「請江嬤嬤將她們帶回去吧。」

  誰知此時杏花卻突然跪了下來,桃花也跟著跪下來。

  「你們別這樣,我不喜歡下跪這一套。」

  「王妃,若是奴婢不能留下來,王爺就會派奴婢去做見不得光的差事。」

  「是啊,奴婢會全心全意侍候王妃,請王妃讓奴婢留下來。」

  原來她們是暗衛……也對,否則周璿尹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送來兩名練過武的丫鬟?

  楚意寧承認自個兒的心很軟,「想待在我身邊也行,只是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王妃請說。」

  「你們絕對不可以跑去王爺那兒掀我的底。」

  兩人同時呆住了,王妃的要求會不會太簡單了?

  「付你們月銀的是我,你們當然只能對我一個人忠心耿耿,不是嗎?」

  兩人很用力地點點頭,這是當然啊。

  「還有,我不喜歡奴婢這兩個字,以後你們別掛在嘴邊。」楚意寧擺了擺手,「好啦,起來了,我這兒不興下跪,以後別再來這一套了。」

  兩人滿是困惑地站起身,這位王妃與她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江嬤嬤深深看了楚意寧一眼,然後告辭返回英親王府,向主子報告整個過程。

  周璿尹很神氣地對江嬤嬤挑眉道:「本王說了,她不會收下嬤嬤送去的丫鬟,可若是她們一下跪,她就會心軟地將她們留下來。」

  「老奴終於放心了。」江嬤嬤歎道。

  周璿尹是江嬤嬤奶大的,江嬤嬤對周璿尹的疼愛不輸給任何人,當然盼著周璿尹有個知心又聰慧的妻子。前面兩任王妃令人大失所望,因此當她得知第三任王妃是成國公的嫡女,她就一直想先見上一面,只是苦無正式機會,直到今日,王爺想到要送兩個練家子給王妃當丫鬟。

  「嬤嬤願意侍候她了?」他不喜歡母后安排的宮嬤嬤,可是奶嬤嬤已經被他慣壞了,不願意侍候太平凡的主子。

  「王妃心太軟了,老奴還是侍候一旁,免得她被人家欺負。」

  「她只是不喜歡爭鬥,並不是任人欺負的笨蛋。」

  「王爺還真瞭解王妃。」

  周璿尹耳廓紅了。不記得何時開始,他習慣研究她的一舉一動,而當他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比自個兒想像的更瞭解她,也更喜歡她,雖然她惹他生氣的本領還是不差,不過三日之後,他就可以任意吃她、咬她,她很快就不敢惹他生氣了。

  「對了,老奴得先提醒王爺一件事——王妃還未及笄。」

  「本王知道。」

  聞言,江嬤嬤松了一口氣,原本擔心王爺因為等不及了,才會早了半年將王妃娶進門,沒想到王爺並未忘記最重要的事。

  來到這個時代後,楚意寧始終只有一個念頭——日子一定要越過越好,賺很多銀子,買一座莊子,收養許多無家可歸的孩子,總之,嫁人這種事從來不在她的計畫之中,可是一道聖旨改變了她的計畫,而今,她更是已經坐上花轎嫁進一個僅次於皇宮般尊貴的地方——英親王府。

  她會緊張嗎?

  老實說,若非他派江嬤嬤送兩個丫鬟過來,她根本沒有想到成親這件事;若非娘昨晚特地拿了春宮冊給她,她更沒有意識到成親是怎麼一回事,畢竟上一世還來不及嫁人就穿了,她對結婚毫無概念,當然不會緊張,可是此時坐在新房內,想到洞房花燭夜時第一次會痛死人,她的神經就進入備戰狀態……不對,她還未及笄,今晚的重頭戲當然不會發生,她何必緊張呢?

  是啊,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她根本沒必要緊張。

  可是,某人的認知顯然與她不同。

  「慢著,你的眼神為何像一隻大野狼?」楚意甯伸手阻止周璿尹靠近。

  「男人在這種時候都是大野狼。」周璿尹覺得她的反應真奇怪,終於到了嘴邊,不狼狠撲上去咬一口,他還是男人嗎?

  「你忘了我們是提早成親的嗎?」

  「沒忘。」為了準備迎她進府的大禮,這一個月他忙翻天了。

  「那你是不是應該睡那兒?」楚意寧用眼神指著他專屬的貴妃榻……其實,她希望他睡在側間,不過洞房花燭夜就將他從這兒趕出去,好像不妥。

  「為何我應該睡那兒?」

  頓了一下,楚意寧想到一件事,「對不起,你是尊貴的王爺,當然是你睡床,我去睡那兒好了。」

  周璿尹顯然很困惑,但是謹記一件事,「我們成親了,我們要一起睡覺。」

  「理論上是如此,但是我還未及笄啊。」她怎麼有一種秀才遇到兵的感覺?

  「我知道你還未及笄,那又如何?」

  楚意寧的腦子差一點當機了,「那個……我還未及笄,我們兩個還不能洞房。」

  「誰說你還未及笄,我們就不能洞房?」從避暑行宮回來之後,他就日日盼著今晚的洞房,誰敢阻止,他會一腳踹飛。

  「……這不是常識嗎?」楚意寧不安地將屁股往後挪一點。她怎麼忘了這個男人不能用常理解讀呢?這位王爺是異類。

  「本王沒聽過這樣的事。」

  「……那是因為沒有哪個姑娘還未及笄就嫁人了。」

  「既然你是第一個,就不曾有過那樣的規矩,不是嗎?」

  她要不要跪下來求饒?這位王爺的歪理根本無人招架得住。

  周璿尹突然笑了,可是他的笑容卻讓楚意寧打了一個寒顫,「沒想到你這副沒出息的樣子也如此可愛,如此讓人想撲過去大吃一頓。」

  楚意寧真想撲過去掐他、捏他、捶他,什麼沒出息,她是被他嚇壞了好嗎!忍著,不能輕舉妄動,要不,很可能會落得自個兒送上門的下場,「那個……你不覺得如今的我看起來像乾癟的菜豆……不,應該說是一堆骨頭,總之,就是沒有肉,吃起來一點滋味都沒有……」嗚……她到底在說什麼?怎麼越說越亂七八糟,甚至有挑逗的嫌疑?

  周璿尹差一點爆笑出聲,她怎麼連語無倫次的樣子都如此勾人魂魄呢?他的目光越來越熱烈,將她從上到下看了一圈,「沒關係,本王也樂意啃骨頭。」

  「你饑不擇食嗎?骨頭你也啃!」

  「沒法子,本王就是喜歡啃你。」周璿尹終於忍不住地撲倒她。

  「等一下,我們有話好說,我還是未成年少女。」楚意寧瞬間變成了小可憐,若是他敢再前進一步,絕對是禽獸不如,可是,某人的理解能力顯然與她不同。

  「什麼未成年少女?」

  「未成年少女……就是未及笄的意思。」

  「我們剛剛不是討論過了,本王很樂意啃骨頭啊。」周璿尹突然靠過去,在她的脖子上咬了一口,很滿意地點點頭,真香!

  「好痛……你是小狗嗎?」楚意寧氣惱的對他齜牙咧嘴。

  略微一頓,周璿尹陰惻惻地挑起眉,「你說本王是小狗?」

  「小狗才會啃人……不是,你是尊貴的王爺……不是,你是義薄雲天的大俠,大俠,小女無知,請饒命吧!周璿尹,做人不可以如此任性,欺負一個未及笄的少女太不象話了……」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某人的耐性已經告罄,很快地嘴巴被堵住了,然後衣衫轉眼成為了破布。

  站在門外的江嬤嬤和思兒——一個上了年紀,一個還未及笄,豎著耳朵聽著房裡隱隱約約傳來的戰況,越來越激烈,某個被啃的骨頭從抗拒到熱情如火的回應,而被人家說成小狗的王爺性致越來越高昂,連甜言蜜語都脫口而出——兩人看起來好像完全無動於衷,可是心裡波濤洶湧。

  江嬤嬤很想歎氣,「本王知道」是單純表示他知道王妃還未及笄,並非真的知道不能洞房,唉,明明是她一手奶大的,但她還是常常搞不懂王爺腦子在想什麼,但無論如何,至少可以肯定一件事——王爺真的很喜歡很喜歡王妃。

  思兒終於知道小時候聽過的「妖精打架」是怎麼回事了,太刺激了,實在無法想像他們是她熟悉的王爺和小姐——一個彆扭難纏,一個凡事不上心,不過,她早就看出來了,他們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10 09:49 PM

第九章 新婚燕爾

  新婚第一日,英親王夫妻理當先進宮謝恩,見皇上、太后、皇后……甚至是後宮一大堆女人,可是,楚意甯連抬頭瞪人的力氣都沒有,周璿尹捨不得她進宮受累,索性派人進宮知會——他們今日不進宮了,硬是教滿心盼著他們進宮的一群人下巴差一點掉到地上。

  好吧,英親王從來不知道「規矩」這兩個字的意思,他還記得事先知會一聲,這對他來說已經不容易了,只要隔日他安分地帶王妃進宮,別再玩花樣,眾人就該偷笑了。

  果然,隔日進宮之前,這位令人頭疼的英親王再次派人先行通知——請眾人聚集在太后的宮所一次見,不過,今日他們只見太后、皇上和皇后。

  英親王就是英親王,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氣色真好。」太后一看到周璿尹春風滿面,感動得無以復加。

  「何止真好,簡直是吃了春藥。」皇上的聲音很小,不過足以傳入當事者耳中。

  「皇兄有年紀了,還是少吃一點。」周璿尹深深地瞥了周璿灝一眼,一副「我就是比你年輕勇猛,怎樣」。

  端莊優雅的皇后臉紅了,九五至尊的皇上只是瞪了某人一眼。

  太后完全不當一回事,慈祥地拉著楚意寧道:「你要早早為英親王府誕下子嗣。」

  「母后,太早生孩子不是不好嗎?甯兒年紀還小,再過個一、兩年吧。」圓房是一回事,生孩子是另一回事,周璿尹分得清清楚楚。

  「對哦,應該先將身子養好……這樣子好了,哀家安排一個宮嬤嬤去英親王府照顧王妃的身子。」太后的熱情明顯減半。當初只想找個生命堅韌如雜草的姑娘,根本沒有考慮到年紀的問題。

  「不必了,江嬤嬤會調養甯兒的身子。」周璿尹最討厭宮裡的那些嬤嬤了,固執死板,規矩又多,難保不會將他的甯兒教壞了。

  「母后莫擔心,英親王王妃懂醫,知道如何調養身子。」皇后溫婉地道。

  「英親王王妃懂醫?」

  「是啊,朝陽如今能夠如此健康活潑,全是因為英親王王妃。」

  「這樣哀家就放心了。」太后的熱情又重新點燃了。

  「英親王王妃要不要為母后把個脈?」皇后顯然想拉近楚意甯與太后的關係。

  楚意寧沒意見,可是也要太后願意啊。

  太后顯然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可是看在周璿尹的面子上,還是同意楚意寧為她把脈,當然,她並不期待楚意寧能看出什麼。

  楚意寧把完脈之後,往後一退,恭敬行禮道:「太后脾胃虛弱,飲食上盡可能清淡一點,否則稍有不慎便會引發嘔吐腹瀉。」

  太后兩眼一亮,有御醫細心照顧,她當然知道自個兒的身子狀況。

  「母后聽見了吧,以後可別太放縱口腹之欲。」皇后笑著道。

  「哀家就是不喜歡清淡寡味。」

  「母后身體康健乃兒孫之福,切莫太重口味,不過,臣妾給母后幾個健脾養胃的藥茶方子,每日飲用,當有所幫助。」

  太后歡喜地點點頭,隨即喚來宮女送上文房四寶,而楚意寧更是樂於藉此機會推銷自己的藥茶。

  離開皇宮、回到王府時,楚意寧感覺很不真實,今日就這麼結束了嗎?周璿尹新婚第二日才帶她進宮,還禁止後宮其它嬪妃見她,她已經做好挨駡的萬全準備,甚至弄了一對「跪得好」護膝,心想,今日不但耳朵要長繭,膝蓋也要長繭,可是,結果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雖然很早以前就知道太后和皇上很疼愛周璿尹,可是,這是不是太誇張了?她甚至有一種錯覺——周璿尹是皇上的寶貝兒子,是太后的寶貝孫子,這不是很荒謬嗎?她一定想太多了,太后只是有戀子情結,而皇上有戀弟情結,不過,絕少人能夠如周璿尹一樣幸福地同時享受兩個人的寵溺。

  「你對本王有何問題?」周璿尹伸手在她的額頭上彈了一下。雖然很享受她不時投過來的視線,感覺她的思緒繞著他打轉,不過,他太清楚她了,她此刻臉上的表情絕對不是如此單純。

  楚意寧帶著期待地湊過去,「你會回答我嗎?」

  周璿尹又是那副高傲的樣子,「這要看你的問題——太蠢的,拒絕回答;太簡單的,拒絕回答;太令人生氣的,拒絕回答;太不象話的,拒絕回答……」

  「算了!」楚意甯冷哼一聲,轉身背對他。說來說去,他的意思只有四個字——隨心所欲,他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回答就不會回答。

  周璿尹靠過去咬她一口,痛得她轉頭瞪他,他涼颼颼地直接下令,「問。」

  好吧,有問題憋在心裡也不好受,她就問了,「我覺得太后當你是孫子,皇上當你是兒子,你說是不是很好笑?」

  「好笑嗎?」周璿尹好像很認真地在思考,然後搖搖頭,「不好笑,皇上確實是我父親,太后確實是我祖母。」

  楚意甯覺得自個兒被雷劈到了,這唱的是哪一齣戲?

  周璿尹微微挑起眉,「你不信?」

  楚意寧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開玩笑的吧!

  「難以置信嗎?」周璿尹彷佛在自言自語,「是啊,兒子變弟弟,孫子變兒子,這確實太匪夷所思了。」

  半晌,楚意寧終於擠出聲音,「這是真的?」

  周璿尹賞她一個白眼,「本王像是那種會胡言亂語的人嗎?」

  「不是,只是……」她不懂,為何他可以如此若無其事的提起?

  他淡淡道:「我明白,這太荒唐了,即使親耳聽見,我仍偶爾會想,那夜應該只是一場夢吧。」

  他恨不得那夜未曾聽見那些話,這樣皇兄依然是皇兄,母后依然是母后,他們特別疼愛他,只是因為他生得太漂亮了,先皇后宮的嬪妃不就是因此才嫉妒他,甚至下毒害他嗎?好吧,先皇后宮的嬪妃下毒害他,是擔心先皇立他為太子,即使當時他不過三歲,而且先皇最看重的明明是皇兄。

  她可以理解他的心情,這種滋味不好受,明明是父皇,卻要喚皇兄,明明是皇祖母,卻要喚母后……每次進宮,每次喊著他們,他是不是就痛一次?即使他們再疼他寵他,他們不能承認他的身分,這已經是否定他了……難怪他任性妄為,就是要比皇子更令皇上頭疼,這也許是他抗議的方式吧。

  「傻子,哭什麼?」周璿尹溫柔地用手指拭去她的眼淚。

  「怎麼哭了?有沙子跑進眼睛嗎?」她竟然毫無所覺。

  「小騙子!」

  楚意寧覺得很心疼,忍不住伸手抱住他,很緊很緊。

  周璿尹愣怔了下,反過來將她抱得更緊,低聲道來,「那一年我七歲,因為染上風寒,燒得神智不清,皇兄寸步不離地守在身邊,我隱隱約約聽見母后訓斥皇兄……」

  「皇上剛剛繼位,怎能如此任性?回去乾清宮,別待在這兒。」

  「母后,他是朕的兒子,朕不能認他,為何還不能守著他?」

  「不是,他是皇上的弟弟,皇上一定要記住。」

  「母后,麗兒為了他賠上自個兒的性命,朕卻不能認他,父皇對朕太狠了!」

  「當初你父皇同意庇護她,安排她在你身邊當丫鬟,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若她皇兄得不到政權,你父皇一輩子都不會承認她南楚公主的身分,她同意了,可是她卻勾得你神魂顛倒,還懷了你的孩子。若非尹兒是你第一個孩子,身上有著跟你一模一樣的胎記,你父皇愛極的話,你父皇不會只是逼著她自我了結,還會親手掐死尹兒。」

  「……」

  「灝兒,別怪你父皇不願幫助麗兒的哥哥奪得政權、成全你們,實在是南楚的政局太過複雜,而你父皇的身子又不好,不便介入,要不,麗兒不會只求你父皇庇護,再說了,你那幾個自以為是的皇叔就讓你父皇窮於應付了,何況還有豺狼一樣的北燕在虎視眈眈,你父皇真的無暇他顧。」

  「母后,朕不怨父皇,只求母后讓朕任性地寵愛尹兒,這是朕能為麗兒做的。」

  楚意寧久久無法回神。當一個帝王有許多無奈,只能怪南楚的兄弟相爭為何不早點落幕,周璿尹大皇子的身分就能夠被正名,然後繼承大周的江山,可是如此一來,皇上就不會為他們賜婚……其實,她很高興嫁的人是他。

  「聽說我娘親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我很像她。」

  長相像母親,個性像父親——他跟皇上都是任性的人。這種話最好別說,要不,他很可能會跳腳。

  楚意寧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若是我不問你,你會告訴我嗎?」

  「你是我妻子,我當然會告訴你,只是在尋找開口的機會,沒想到你如此心急。」生在皇家,他不輕易相信人,能待在身邊的人都經過他許多試探,或是跟了許多年,可是很奇怪,第一眼看見她,他就覺得她值得信任。

  妻子……楚意寧唇角一翹,突然覺得他們之間更親密了,是真正的夫妻。她調皮地舉起手戳了戳他的胸口,「怎麼不說「本王」了?」

  「我高興。」難道她不知道自己貼在他身上已是極大誘惑,怎麼還敢戳他?

  「你怨過皇上嗎?」

  「我……曾經想過,若我是皇兄,我會如何?也許,我只能跟他一樣,或者比他還不如。生於皇家,最不能擺脫的就是身不由己,好比皇兄明明不喜歡淑妃,卻又看起來很寵愛她,每個月總要連著幾日上她那兒,換成是我,絕對受不了,何況她醜死了。」

  她覺得他的審美觀有問題,淑妃是一等一的美女好嗎!不過,他有回答她的問題嗎?楚意寧決定掠過這個問題,興許,他也不清楚怨還是不怨吧。理智上,知道不能怨,權勢滔天的代價就是身不由己,可是情感上,仍有著無法化解的怨,因為他一生都必須喚「父皇」為「皇兄」。

  「甯兒,你好點了嗎?」周璿尹終於控制不住地伸出魔爪。

  「痛。」楚意寧懊惱地打他的手,不過力不如人,倒是有一種欲拒還迎的味道。

  「不痛,我會很溫柔。」

  「不相信……周璿尹,白日宣淫太不象話了……周璿尹,別在這裡,萬一小白跑進來了很難為情……周璿尹,我求求你,好歹去床上……」當楚意甯被周璿尹抱著一起滾到床上時,楚意寧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她對他的抵抗能力越來越差……算了,誰教她在各方面都不如他,當然只有被他欺負的分。

  三日回門,楚意甯原本希望自個兒獨自回去就好了,成國公府的人實在不長進,周璿尹忍受得了他們嗎?可是,周璿尹若不陪她回門,明日她慘遭英親王嫌棄的傳言就會鋪蓋整個京城,因此周璿尹堅持陪她回門,她也就同意了。

  也許是父親向娘道歉,還同意讓以前只能專注讀書的哥哥多跟娘親近,楚意甯今日看父親順眼多了,也就由著他將周璿尹拉去書房,反正她要陪娘說話,也沒法子照顧周璿尹,而且有一個看起來很像話的哥哥在場盯著,相信父親也不會幹出什麼太愚蠢的事。

  「我看娘的氣色越來越好,以後可以放心了。」楚意寧不難想像這是父親的功勞,一個有男人疼愛的女人會特別明亮動人……說來自己也是如此嗎?

  紀明珠害羞地臉紅了,連忙關心地問:「王爺對你好嗎?」

  「……還不錯。」他根本以欺負她為樂。但她若是這麼說,娘肯定要緊張了,她又不能說此欺負非彼欺負吧。

  「王爺身分尊貴,性子難免傲了點,你要多遷就,別跟他鬥氣。」

  她怎麼覺得這是婆母安慰媳婦忍讓兒子的話?算了,娘的性子就是太柔軟了,遇到周璿尹這樣的狠角色,也就更退縮了。

  「楚意寧……放開我,我要見楚意甯……楚意寧,你給我出來……」楚意歆完全忘了自個兒是成國公府的千金,嗓門比京城最熱鬧的東市叫賣聲還響亮。

  聞聲,紀明珠擔心地拉住女兒的手。

  楚意寧反過來安撫她,輕拍道:「別擔心,這兒不是娘的人,就是我的人,她想打我也打不過,我去瞧瞧。」

  「你小心一點。」

  楚意寧點點頭,下了軟榻,走出去。

  「楚意寧,叫她放開我。」楚意歆忙著用眼刀痛宰楚意寧,又忙著扭動身子,企圖擺脫杏花的箝制,可是杏花的雙手彷佛有千斤重,完全無法撼動。

  「可以,不過你先冷靜下來,要不然,待會兒你控制不住自己撲過來咬我,你的麻煩就大了。」若是有其它人膽敢在她身上留痕跡,周璿尹肯定抓狂。

  「楚意寧,我恨不得咬死你!」

  「千萬不要,某人的脾氣不好,你若是害他甩不掉克妻的名聲,你就死定了。」她是好心為楚意歆著想。

  「楚意寧,你用不著在我面前炫耀!」

  「你要自個兒冷靜下來,還是我叫人將你綁起來?」楚意寧的聲音還是很輕很柔,但是眼神明顯變了,教人不自覺地感受到一股在上位者的威嚴。

  楚意歆微微縮著脖子,氣勢明顯弱下來,「你立刻讓我姨娘回來。」

  楚意寧愣怔了下,「林姨娘怎麼了?」

  「你不要裝傻了,若不是你,爹怎麼會將姨娘送到莊子上?」

  「我爹將林姨娘送到莊子了?」楚意寧轉頭看著身後的思兒。

  思兒點了點頭,低聲道:「我也是剛剛聽說的,林姨娘有設下陰謀陷害嫡女的嫌疑,國公爺讓她去京城近郊的莊子思過。」

  京城近郊的莊子……父親對林姨娘算是客氣了,畢竟是救命恩人的女兒。

  「你找錯人了,這是爹的決定,你應該求爹。」

  「只要你一句話,爹就會讓姨娘回來。」

  「我不知道自個兒有沒有那麼大的權力,不過我是嫁出去的女兒,不能插手管成國公府的事。」她可不是那種喜歡攬事的人,太累人了。

  咚一聲,楚意歆跪了下來,滿臉淚痕,「我求求你,姨娘受不了莊子上的生活,請你讓姨娘回來好嗎?」

  「你錯了,莊子上的生活愜意快活得很。」楚意寧偏頭看著思兒,「是嗎?」

  思兒非常贊同地點頭附和,「莊子上的生活不但愜意快活,而且有趣好玩,哪是京城這個悶死人的地方比得上的?」

  「你擔心姨娘在莊子上過得不好,那你可曾想過出生不久就被送到莊子上的我?京郊的莊子好歹有人侍候,可是岐縣的莊子什麼都要自個兒動手,我還不是這樣子走過來了。只要願意,無論什麼樣的環境,人都可以活得很好。」

  楚意歆愣怔地說不出話來。

  楚意甯走過去將楚意歆扶起來,「父親將林姨娘送到莊子上是為你好,林姨娘繼續待在你身邊,只會害了你。」

  「姨娘才不會害我。」可是,楚意歆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若是林姨娘心思純正,今日你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楚意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自從得知自己貴不可言的命格只是謊言,她就覺得自個兒一點價值都沒有,無論跟誰相比,她都比不上。

  「三妹妹,我勸你好好過日子,低嫁對你來說不見得是壞事,連被人家利用都毫無所覺,你的性子嫁進高門大戶說不定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哪有你說的那麼笨?」楚意歆的反駿軟弱得不堪一撃。

  「那位李侍衛娶你,是委屈他了,我覺得他比你聰明。」

  楚意歆惱怒地瞪著楚意寧,想罵人,卻又罵不出口。

  「你知道嗎?得到富貴權勢不容易,但是失去有時候只是轉眼之間,還不如踏實平穩的日子。我可以向你保證一件事,王爺會補償李侍衛,若他自己肯上進,還能進禁衛軍。」她又不是沒有能力幫助,若還是由著想通的妹妹過苦日子,那真的是說不過去。

  楚意歆瞪大眼睛,「這是真的嗎?」

  楚意寧點了點頭,「不過,你要記住,付出得來的,才是屬於自己的,而那些平白無故送上門的,往往是害人的毒藥。人啊,不要太貪心了,老惦記著別人擁有的,最後很可能連自個兒所擁有的都失去。」

  楚意歆靜靜沉思半晌,默默行禮,轉身走出去。

  「小姐,你真的要讓那個李侍衛進禁衛軍?」思兒覺得主子對楚意歆太好了。

  「不是我,是王爺。」楚意寧斜睨了一眼,這不是她的主意嗎?「是王爺讓人家上門提親,不是應該給人家補償嗎?」

  思兒嘿嘿一笑,可是又很不服氣,「對三姑娘太好了。」

  「那也要她夫君有本事,要不,你以為進了禁衛軍,就可以成為了不起的大將軍嗎?」

  禁衛軍不過是離皇上比較近。

  見思兒松了一口氣,楚意寧忍不住對她搖頭歎氣。

  思兒撇了撇嘴,很理直氣壯地說:「我就是不喜歡三姑娘。」

  楚意寧懶得跟她爭論,轉身再度走回房裡。

  時間很快過去,楚意寧拜別了父母,準備打道回府。

  上了馬車,她已經累得軟在周璿尹的懷裡,沒法子,這個男人昨晚折騰得太凶了,今日又不能不回門,硬撐著幾個時辰,這會兒當然不行了。

  「你那個哥哥很不錯,是個讀書的好苗子,不同于成國公,沉穩踏實,岳母將他教導得很好。」周璿尹實在無法尊稱成國公一聲岳父。

  「那就好,以後不用擔心娘了。」有個好兒子,娘在成國公府的地位穩若泰山。

  「你怎麼不擔心自個兒沒靠山?」

  「你不好,就是有皇上當我的靠山也沒用。」

  周璿尹滿意地點點頭,「說得好,我當你的靠山就可以了。」

  「這個我喜歡。」是啊,有夫君當靠山,自己才能成為幸福的女人。

  「對了,你一點也不怨那個醜八怪嗎?」他一直覺得她有一點很特別,凡事不上心,什麼都無所謂,可是,她卻又為了護住身邊的每一個人而努力籌謀。

  「三妹妹很可憐,未曾看見自己的價值。」長期以來,人人都說三妹妹是成國公府的寶,三妹妹也因此洋洋得意,可是有一日卻發現這全是一場騙局,三妹妹對自個兒的自信完全破滅了。她真的覺得三妹妹很可憐,三妹妹從出生那一刻開始,就被親生母親的貪婪牽著走。

  周璿尹輕哼了一聲,「那個醜八怪有價值嗎?」

  「母親辛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怎麼會沒有價值呢?」

  略一思忖,周璿尹勉為其難地道:「這個有意思。」

  「你應該說很有道理。」

  「好,很有道理。」

  頓了一下,楚意寧調皮地抬頭在他下巴親一下,「真乖!」

  「……你想在馬車上試試嗎?」周璿尹恨恨地咬著牙,她是存心折磨他!

  楚意甯頓時成了「俗辣」,動也不敢動一下,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她才怯怯地看著車簾,想要掀開來查探,不過,某人應該不會同意吧,「王爺,馬車是不是走太久了?」

  周璿尹頓時一副很得意的姿態,「你不是買了一個莊子?我們不回王府,去你的莊子。」

  「你要帶我去莊子嗎?」楚意寧兩眼陡然一亮,「我一直想要找機會去莊子,陳雲川說莊子很大很漂亮。」

  「莊子確實很大,全種了你要的花花草草。」

  「謝謝你。」陳雲川能順利買到莊子正是因為他的關係。

  「今晚……不不不,明晚好了,你再一起狠狠謝我。」為了她好,他要節制。

  不過,楚意寧一點也感覺不到他的體貼,只想掐人……他怎麼老惦記著這件事?他真的是小狗,她一身都是骨頭,他竟然還啃得樂此不疲!

  到了莊子,沒想到會看見應該在岐縣的秦御醫,楚意寧激動地想撲過去——

  「雖然是老頭子一個,你也不能太靠近他。」周璿尹緊緊拽著她。

  秦御醫見了哈哈大笑,「丫頭,你的夫君還真是小氣。」

  「沒關係。」楚意甯甜蜜蜜地看了周璿尹一眼。

  「是啊,你喜歡就好。」秦御醫像個孩子似地對她擠眉弄眼。

  楚意寧羞答答地臉紅了,周璿尹歡喜地咧著嘴傻笑。

  「好啦,坐下來,師傅給你把脈。」秦御醫率先在院子裡栗樹下的石椅坐下。

  「為何要把脈?」周璿尹緊張兮兮地問。

  「師傅只是習慣先為我把脈。」換言之,這是師傅對徒兒的一種關心。

  周璿尹點了點頭,拉著楚意寧坐下來,看著秦御醫為她把脈,「她的身子如何?」

  秦御醫清了清嗓子,看了他們兩個一眼,「不錯,可是,切莫太放縱了。」

  兩人頓時像是犯錯的孩子垂下頭。

  秦御醫爽朗地哈哈大笑,喚來另一個徒兒小嗣,讓他去廚房看如娘的糕點是否做好了。

  歡笑聲回蕩在整個莊子中,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笑容,他們不是一家人,但是感情卻不輸一家人。

  「長大了,今日竟然主動找朕下棋。」周璿灝看著周璿尹的目光很複雜,很高興他的轉變,卻又有一種強烈的失落感。

  「皇兄不喜歡嗎?」那日去莊子,看著甯兒關心地對秦御醫噓寒問暖,突然有一種很深的感觸。甯兒當秦御醫是父親,因此想為秦御醫開一間醫館,為秦御醫找回失去的名譽,而皇兄明明是他親生父親,他卻不曾關心皇兄是否開心,甚至連陪皇兄下棋,他都不耐煩。

  「朕豈會不喜歡?成了親,也該長大了。」

  「以後臣弟會常常陪皇兄下棋。」甯兒教會他明白,為關心的人付出是很開心的事。

  周璿灝愣怔了下,故作輕鬆地逗弄道:「不是覺得下棋很煩嗎?」

  「下棋很煩,但是想陪皇兄下棋。」

  若不是早習慣在群臣面前裝模作樣,周璿灝的眼淚都快流淌而出,這個小子真的像個兒子了……他不應該貪心,能夠看著尹兒就夠了,可是,偶爾會想,若是能聽尹兒喚一聲「父皇」,那該有多好。

  周璿灝壓下內心的激動,清了清嗓子道:「那個……淑妃說,應該多安排幾個女人侍候你。」

  周璿尹不悅地皺眉,「那個醜八怪!她的手伸得未免太長了吧。」

  這個臭小子真是太不象話了,當他的面說他的女人是醜八怪……算了,從來沒搞清楚美醜的臭小子!

  「朕給很多人送女人,若是獨獨不送你,淑妃會有何想法?」

  「她能有何想法?臣弟的事還輪不到一個後宮的女人插手!」

  「是她提起此事,送女人給你的卻是朕。」

  「那皇兄就不要送啊。」

  「朕告訴你,淑妃會有何想法——認為朕在防她。」

  「是嗎?不是應該認為皇兄管不了臣弟嗎?」

  周璿灝沒好氣地一瞪,「朕一向寵你,何時管過你?」

  周璿尹撇了撇嘴,倒也沒說什麼。

  「這不是淑妃第一次想在皇室成員的府上塞人,以前朕都同意了,為何獨獨這次朕不同意?這若不是朕在防她,又會是什麼意思?」

  頓了一下,周璿尹一副難以理解地道:「以前皇兄為何要同意她在皇室成員的府上塞人呢?皇兄就這麼恨不得皇室成員的家宅不寧嗎?」

  周璿灝氣得想拿東西砸人,可是一看見幾案上的棋盤,心情瞬間平靜下來。

  「她只是提出建言,又沒有指名送誰過去,朕沒有理由拒絕。」這原是對淑妃展現的一種信任,可是如今他後悔極了。這麼多年了,無論他如何對淑妃表現出信任的樣子,淑妃都未曾停止過對他的試探。淑妃也許不聰明,但背後有一個定國公,定國公很明白,若將來繼位的不是三皇子,定國公府很難有如今的風光,因此必須隨時掌握他這個帝王的心思,明白他究竟屬意誰承接皇位。

  周璿尹冷哼一聲,「皇兄就是喜歡在人家府裡塞人。」

  「以前你「多災多難」,朕不想誤了人家姑娘,拒絕她的提議,這倒也說得過去,可是如今你都娶妻了,英親王妃更是活蹦亂跳,逗得母后笑哈哈。」

  「皇兄可以塞女人給臣弟,但是臣弟也可以拒絕。」

  「你再蠻橫,也不能不顧念朕的面子啊。」

  周璿尹高傲地抬起下巴,「臣弟何時顧念皇兄的面子?」

  周璿灝氣得牙癢癢的,真的很想脫口叫他「滾」,可是這事不能不解決。

  「臣弟若是顧念皇兄的面子收下了,她反倒要起疑心。」

  這一點周璿灝倒是沒有想到。如今宮裡誰不知道英親王有多寶貝王妃,王妃每隔三日進宮向太后請安,英親王必然親自護送,就連太后都取笑英親王,成了親之後,更常見到他了。在此情況下,向來任性妄為的他還毫不反抗地收下宮裡送的女人,確實有違常理。

  周璿尹得意地咧嘴一笑,「皇兄就告訴她,臣弟拒絕皇兄送來的女人。」

  「好吧,你一向任性妄為,可以不顧朕的面子,可是英親王妃呢?」他很清楚淑妃一定會用其它方法達到目的,尹兒這兒行不通,就會打英親王妃的主意。

  這會兒周璿尹可頭疼了。甯兒看似不拘小節,什麼都不在意,可事實上,她是一個很實在的人,不會試圖去衝撞難以對抗的權力,因為她覺得這是很傻的事,也會連累身邊的人。

  「若是淑妃建議朕,直接將人送到英親王府,英親王妃能夠不收嗎?」

  周璿尹悶悶不樂地撇嘴,「難道皇兄要任由她往臣弟身邊塞人?」

  「你這個小子怎麼老是沒搞清楚狀況?不是她往你身邊塞人,而是朕。」

  「是啊,送人的是皇兄,可是一半以上的宮女都是她的人,皇兄能保證避開嗎?」

  略一思忖,周璿灝提議道:「朕給你送大臣的女兒。」

  「臣弟若是弄死她們,皇兄可以保證大臣們會閉上嘴巴嗎?」

  周璿灝瞪大眼睛,「朕都還沒將人送進去,你就想著將她們弄死!」

  「臣弟弄死她們不是很正常嗎?臣弟原本就惡名昭彰。」

  「你……這次不成,再來一次,你何不成全她?」

  「來兩個,臣弟就弄死兩個,來十個,臣弟就弄死十個……臣弟是武將,殺人如麻,弄死幾個女人沒什麼大不了。」

  周璿灝惱了,火大地說:「隨你,你愛弄死幾個就弄死幾個!」

  周璿尹孩子氣地噘著嘴。

  「你以為朕不知道她在打麼主意嗎?無非是想借機查探英親王府的底細,難道這點小事你應付不來嗎?」

  周璿尹當然不會將兩個眼線放在眼裡,只是單純不想任人擺佈,「臣弟不喜歡醜八怪在前面晃來晃去。」

  「你的王妃是醜八怪嗎?」

  「當然不是,她是天仙。」

  周璿灝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原來你也看得出美醜嘛!」

  周璿尹翻了一個白眼,「臣弟又不是眼盲了,為何會看不出美醜?」

  「你說淑妃是醜八怪。」

  「不喜歡的就是醜八怪,她還是最少見的醜八怪。」

  周璿灝終於明白了,原來他美醜的標準在於喜歡或不喜歡。

  周璿灝索性舉起手終止這個話題,「朕已經決定了,你要將她們關在哪個地方,來個眼不見為淨,或者將人弄死,隨你,可是切記別死得太早了,這很麻煩。」

  半晌,周璿尹才百般不願地點頭應允,「知道了。」

  侍候楚意寧幾日之後,江嬤嬤就喜歡上英親王府這位第三任王妃,只是有一點令她很不滿意——這位王妃對王爺太不上心了,不推她一把,她就不會主動親近王爺,這實在讓人很頭痛。

  「王妃已經看了一晚的醫書,能否歇會兒?」江嬤嬤將手上的食盒放在幾案上。

  楚意寧兩眼瞪得很大,將懷裡的白狐抱得更緊,目光充滿了惶恐,「江嬤嬤,時候不早了,若是將這些點心吃進肚子,我明年就會胖成一隻肥豬。」

  江嬤嬤唇角抽動了一下,「這是讓王妃送到大書房給王爺的。」

  思兒忍俊不住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當然,立馬招來楚意寧怒眼一瞪,江嬤嬤自個兒沒說清楚,怎能怪她搞錯了?

  「我讓思兒和桃花送到大書房給王爺。」楚意寧是越晚越懶的人,無關救人一事,她動也不想動一下,何況冬天的腳步近了,外頭冷颼颼的,更讓人不想出去。

  江嬤嬤沉穩的臉出現裂痕,「怎能讓丫鬟送?應該王妃親自送去大書房給王爺。」

  「非要我親自送去嗎?」楚意寧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企圖軟化江嬤嬤,可惜一點作用也沒用,江嬤嬤不動如山,她只能無比哀怨地放下醫書,懷裡的小白歡快地一跳,轉眼就跑得不見蹤影,她撇了撇嘴,終於離開那張鋪了狐狸皮毛的貴妃榻——冬天要到了,她不得不承認周璿尹有先見之明,動物的皮毛真的比較暖和。

  思兒拿來一件連著兜帽、滾著兔子毛的紅色斗篷,為楚意寧穿上,楚意寧不死心地又看了江嬤嬤一眼,江嬤嬤行禮恭送她,她只好歎了聲氣,蔫蔫地邁出腳步,杏花連忙提燈,而思兒提上食盒,兩人侍候左右。

  楚意寧出現在大書房,周嶺和周峻嚇得下巴差一點掉到地上,府裡沒有人不知道王妃入夜後就變成懶貓——這是主子說的,總之,王妃就是懶,每次王爺要拉她去園子散步,她總是那句話——可以明日再去嗎?

  楚意寧嘿嘿一笑,「思兒,宵夜給周嶺。」

  思兒歪著頭瞅著她,「王妃不是應該自個兒送進書房嗎?」

  「不用打擾王爺。」進了屋子,她就不想出來了,可是,她又不能睡大書房。

  「不會打擾王爺,還是請王妃親自送進去。」周嶺可不敢搶了王妃的差事。

  楚意寧無比哀怨地看著他們,他們是不是都嫌她太懶了?

  思兒視若無睹地將食盒遞給楚意甯,楚意寧只能百般不願地提著食盒進了書房。

  「真是令人感動,今日竟然知道給夫君送夜宵!」周璿尹帶著嘲弄地瞅著她。

  「……今日甚是想念王爺。」若她坦白說是江嬤嬤逼迫的,他會不會一腳將她踢出去?

  萬一摔倒的姿勢太醜,臉就丟大了。

  「江嬤嬤逼你的吧。」

  楚意寧舌頭打結了,再一次認清楚一件事實——她太不瞭解他的腦子結構了。

  「真是出沒息!」

  「……王爺有出息就好了啊。」楚意寧趕緊扔下夜宵,往傲嬌王爺身上一撲,萬般討好地對他笑,「王爺這幾日在忙什麼?為何不理我?」

  「你會在乎嗎?」

  「當然,我最在乎的就是王爺了。」這會兒就算說她願意為他上刀山下油鍋,她也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出口。

  明知道她在哄人,周璿尹還是吃了蜜似地甜在心頭,「我在研究輿圖。」

  「研究輿圖?」

  周璿尹目光看向書案上的輿圖,「皇恩寺必然與定國公勾結,只要查清楚皇恩寺周圍的山嶺,就有機會找到定國公養死士的地方。」

  楚意寧終於知道他在忙什麼了,不過她有問題,「你為何認為皇恩寺與定國公勾結?就因為為我算命的那個騙子在皇恩寺嗎?」

  「你可還記得在避暑行宮之時,我受傷一事?」

  「你受傷……難道是在皇恩寺?」

  周璿尹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簡述了一遍。

  看了輿圖一眼,楚意寧想到那日前去皇恩寺觀看的景色,好奇地一問:「皇恩寺附近都是山嶺嗎?」

  周璿尹點了點頭,「我正是為此苦惱,明知定國公養的死士就藏匿在這個區域,可是我又不能進去大肆搜查。」

  「我懂,你只要靠近那裡,定國公就會懷疑養死士的事已經被你察覺了,你呢,就會成為死士的刀下亡魂,而他們也會立即改換陣地。」

  周璿尹沒好氣地用手戳她額頭,「本王豈會如此容易成為死士的刀下亡魂?」

  「王爺一次可以對付幾個死士?」

  「十個也沒問題。」周璿尹得意的抬起下巴。

  「若是人家派出一百個死士呢?」

  周璿尹搖搖頭,覺得她太小看他了,「你知道本王身邊有多少人嗎?」

  她當然知道他身邊不單單有明衛,還有暗衛,說不定暗衛的人數更多,不過,宮裡的皇上在侍衛的層層保護下都不見得安全,「你可以保證自個兒不會落單嗎?」

  「我身邊的人會誓死保護我,就是落單,能夠追上我的死士只怕也剩不到幾個。」

  「對不起,我低估了你身邊的人忠心耿耿的程度,可是,若死士不是一百,而是一千呢?你別忘了,你想進入人家的地盤,絕不可能勞師動眾,可那兒卻是人家的窩,你們就是一個能對付十個,十個也沒法子對付千個吧。」

  一頓,周璿尹悶聲道:「正是如此,我才要費心地從輿圖上面找出死士最有可能藏匿的地方。」

  楚意寧偏著頭看了一會兒,提出自個兒的想法,「他們勢必藏在一般老百姓會避開的地方,不是嗎?」

  「這是當然,有人誤闖,必要殺之,而這些人就會被村長視為失蹤人口報上官府,太多了難免會引起官府注意,最後還會鬧到皇上那兒,皇上便會派人介入調查。」

  「可是,如何讓一般老百姓主動避開?」

  略一思忖,周璿尹明白地點點頭,「與其派人阻止他們闖進來,還不如搶先編出一個理由向外廣傳,教一般老百姓主動將這個地方視為禁地。」

  「正是如此,譬如,有猛虎野獸,或是吃人的妖怪、鬧鬼之類的,一般老百姓嚇都嚇死了,絕對不可能靠近那個地方。」

  周璿尹兩眼一亮,歡喜地將楚意寧抱起來,親她的嘴,「你真是太聰明了!」

  嚇!有必要如此激動嗎?她不過是小說看太多了。當然,這種話不能說出口,只能故作謙虛地道:「你太誇張了。一般老百姓只求平平安安,若非迫於生活無奈,又有誰願意主動靠近危險,我只是比你更瞭解百姓的想法。」

  「你的確比我更瞭解老百姓的想法。」

  「王爺生在皇家,高高在上,看見的是大周,老百姓出身貧困,只求溫飽,看見的只有自家。不同的水準,難以相提並論。」

  周璿尹已經習慣她時常說出一些特別的想法,「你在岐縣的日子是不是很苦?」

  「不會,我一向很懂得過生活。」這是她的部分,至於原主的部分就不得而知。

  「還好你不是在成國公府長大,要不,我就娶不到你了。」

  雖然很自私,但她真的很慶倖。楚意寧踮起腳尖吻他的唇,「我也是。」

  「……可惡的女人,明知道本王這幾日不能咬你,你竟然還挑逗本王!」

  楚意寧轉眼變成「俗辣」,默默地表示懺悔。

  「來不及了,過兩日,本王會狠狠修理你一頓。」

  既然已經惹惱他了,楚意寧就不客氣地對他動手動腳,兩日後的苦頭是兩日後的事,何必早早想著他會使出什麼手段折騰她?

  楚意寧知道自個兒的日子過得實在太逍遙了,竟然忘了宮裡的人最喜歡玩這一招送女人。

  看著跪在面前的兩個女人——豐腴飽滿,擁有向來最令她羨慕的身材,楚意寧此時卻一點欣賞的心情也沒有,深深地被困惑的思緒纏住了。

  若說皇上只是例行性賞兩個女人給弟弟,以皇上對英親王的寵愛,不可能不事先打一聲招呼,而且必然會經過他的同意,可是,昨晚他狠狠折騰了她一夜,卻一句話也沒提,好像沒這件事。

  「這是皇上賜給王妃的。」太監小心翼翼地重述一次。雖然人人都說這位王妃性子好,可是,能夠緊緊抓住英親王的女人豈是如此簡單?況且,今日不是來送珠寶首飾這類的賞賜,而是送女人來分掉王爺的寵愛,王妃怎可能不發火?

  「不是賜給王爺,而是賜給我?」楚意寧的腦子顯然更糊塗了。

  「是,賜給王妃。」明眼人都知道皇上賜下來的女人要侍候王爺,可是皇上口諭明明白白指示「賜給王妃」,太監當然樂意配合,只要別讓王妃拿他撒氣就好了。

  「當丫鬟嗎?」楚意寧問得很認真。

  「……賜給王妃,就是王妃的人,當然是王妃來安排她們。」太監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兩個宮女——看起來比他還沉著,沒有嚇到。

  「這是說,我可以讓她們去洗衣服嗎?」

  兩個宮女再也撐不住地變臉了,太監更是冒了一身冷汗。他能否不要回答這個問題?可是,面對一臉慎重的楚意甯,太監只能硬著頭皮道:「當然可以,可是,她們都是嬌滴滴的美人兒,且都是皇上賜下來的。」言下之意,王妃要如何安排她們,總要考慮一下皇上的面子,不是嗎?

  皺著眉,楚意寧很苦惱地道:「可是,我身邊最缺的是幹粗活的丫鬟。」

  太監真的好想直接暈倒算了,王妃是故意刁難他嗎?他哀求地看著楚意甯,可是楚意寧顯然看不懂他的求救信號,很專注地等著他答覆,他只好絞盡腦汁建議,「不如,讓她們說笑話給王妃解悶,王妃覺得如何?」

  「她們會說笑話嗎?」楚意寧懷疑地看著兩位宮女。

  太監好想跪下來求饒,他的意思是暗指要將人留在近身侍候,而王妃卻像是認真了,這教他如何回答?

  轉眼之間,楚意寧就自個兒得到結論了,「她們都是宮裡出來的,聽了笑話,也不敢大笑出聲,能說笑話嗎?」

  嗚……他若跪下來求饒,王妃會放過他嗎?

  楚意甯看到太監雙腳都在顫抖了,突然覺得太殘忍,不該拿自己的問題為難他,「如何安排她們,我再仔細想想,你回去覆命吧。」

  太監歡天喜地地拱手一拜,趕緊逃之夭夭。

  「你們兩個先起來,在一旁候著,我想想如何安排你們。」楚意寧真的很苦惱。如今王府的中饋還在江嬤嬤手上,只因她懶了,還不想接手,江嬤嬤只能先帶著采兒,將來讓采兒幫著她主持中饋,也因此她對府裡的狀況並不清楚。

  「她們做什麼比較好……你們說呢?」楚意寧突然想到身邊有很多能幹的丫鬟,她們應該很樂意貢獻想法。

  「王妃不如讓她們去養花好了。」采兒道。

  看著窩在牆角的兩個宮女,楚意寧搖搖頭,「我擔心花被她們養死了。」

  「她們不至於那麼笨吧。」

  「這不是笨不笨的問題,而是上天是否給她們這方面的恩賜,懂嗎?要不,你去問她們會不會養花。」

  采兒走到兩位宮女面前,很認真地提出問題,「你們會不會養花?」

  兩個宮女連忙搖頭,她們是來服侍英親王的,可是這種話又不能說出口。

  采兒歎了口氣,轉身回楚意寧身邊,「上天沒有給她們這方面的恩賜。」

  思兒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轉,「我覺得當花瓶擺著好了。」

  楚意寧兩眼瞬間一亮,「她們確實很適合當花瓶。」

  思兒實在太想放聲大笑,只好趕緊捂住嘴巴。

  楚意寧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搖搖頭,「不行,你們習慣不好,很容易將花瓶弄壞。」

  「我們哪有習慣不好?」

  「是啊,我們習慣很好。」

  杏花和桃花還不敢太放肆了,只敢點頭附和,真正習慣不好的是王妃吧。

  楚意寧從她們的表情可以明顯收到一個訊息,不由得抗議道:「你們認為會弄壞花瓶的是我嗎?」

  眾人同時歎了口氣,王妃,她們是宮女,不是真正的花瓶。

  「真是麻煩!」宮裡賜下來的女人背後通常代表一股勢力,而這兩個肯定跟那個不安分的梁淑妃有牽扯,無論將她們放在什麼地方,她都覺得很危險。

  「不麻煩,找個地方扔過去就好了啊。」思兒對自個兒的主意非常滿意。

  楚意寧送上一個白眼,「我當然知道找個地方扔過去就好了,但是要找哪兒呢?」

  「王妃還是先找個地方安頓她們,再來決定如何安排她們。」采兒建議道。

  「對對對,這事找江嬤嬤商議之後再來決定,就先將她們安頓在西廂房好了。」

  采兒聞言一怔,「西廂房?」

  「對,西廂房。」西廂房是正房的一部分,以月亮門區隔,原本就是給王爺妾室居住的院落,因此她將兩位宮女安排在那兒,她們一定很開心,甚至覺得她這個王妃不聰明,當然不會想到,她不過是想將她們放在眼皮子底下,她們要興風作浪,或者將周璿尹拉上床,她都可以立刻知道。

  思兒很快就明白過來了,對著采兒擠眉弄眼道:「西廂房很好。」

  采兒不懂,但她們都說西廂房很好,那就沒問題了。

  楚意寧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去安排,隨即轉過身,又拉著小白繼續先前被打斷的事,訓練一人一狐之間的默契。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10 09:49 PM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6-12-10 09:46 PM 編輯

第十章 兩個宮女來添堵

  府裡莫名其妙多了兩個皇上賜下來的女人,說是給楚意寧,可是,誰不知道她們來這兒的真正目的,楚意寧當然不會無動於衷,一路裝傻當她們是丫鬟。

  她要抗議,讓某人知道她極度不爽,若不給個滿意的答覆,他別妄想再踏進英武院……

  這個名字真的有夠俗氣,她要改了!

  楚意甯滿心歡喜地搬來一堆醫書,拉著幾個丫鬟為英武院重新命名。

  這日晚上,周璿尹來到英武院的外面,就看見門扉緊閉,上頭貼了一張紙,寫著鬥大的三個字——菖蒲院。

  周璿尹唇角抽動了一下,「這是什麼玩意兒?」

  「王妃將英武院改名為菖蒲院吧。」周嶺的反應很快。

  略一思忖,周璿尹可以理解地點點頭,「這兒如今確實不適合喚英武院,不過,為何她不能改個好聽一點的名字?」

  「菖蒲是藥材名。」

  周璿尹眉角挑了挑,決定暫且擱下改名的事,只叫人先將紙張撕下,才命令道:「敲門。」

  周嶺上前敲門,可是裡面好像空無一人,靜悄悄地一點聲音也沒有。

  「怎麼了?」周璿尹忍不住皺眉。

  「天氣冷了,守門的婆子可能待在旁邊的小房間暖身子吧。」見到周璿尹一副想踹人的樣子,周嶺連忙道:「卑職翻牆進去瞧瞧。」

  周璿尹點點頭,看著周嶺爬上院前的栗樹,翻牆進入院內,過了將近一盞茶的功夫,周璿尹還以為周嶺睡著了,院門才打開,且周嶺神色不安地走出來。

  「怎麼了?」

  「主子忘了嗎?皇上賜了兩個宮女給王妃。」

  周璿尹倏然瞪大眼睛,「今日?」

  周嶺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你怎麼不早說呢?」

  「卑職以為主子早就告訴王妃了。」從皇上提起此事至今已有半個多月了,他如何知道最重視王妃的王爺隻字未提?

  「本王哪會記得這種無關緊要的事?」周璿尹惡狠狠地一瞪。不過是暫時收留兩個來路不明的宮女,何必放在心上呢?

  「突然收到宮裡送來的女人,王妃應該很生氣吧。」周嶺絕對不承認有那麼一點幸災樂禍的意思。雖然在王妃面前,王爺也喜歡擺出一副很高傲的樣子,可是王妃真的不理王爺時,王爺肯定會變成繞著王妃搖尾巴的小狗。而王妃凡事不太上心,因此沒什麼脾氣,可正因為如此,對某件事有意見的時候,往往就會變得很銳利、很難纏。

  「……她就為了這點小事生本王的氣?」

  周嶺的目光充滿鄙夷,明明很擔心,卻還要裝模作樣,等著吧,待會兒闖進去見到王妃,王爺絕對會換另外一副嘴臉。

  周璿尹真想踹周嶺一腳,可是如此一來,不就證明他很擔心嗎?

  周璿尹挺起胸膛,大搖大擺地走進去,直沖正房,可是一看到貌似恭敬、眼中卻充滿憐憫的杏花,氣勢頓時消了一半。

  「王妃呢?」

  「王爺,王妃安置了。」雖然平日看兩個主子互動,杏花覺得王妃更遷就王爺,可是當王妃真正擺出王妃的架勢時,她們這些侍候的人很自然地就會站在王妃這一邊。

  「本王要進去。」

  「房門上鎖了。」杏花可不是故意刁難。

  周嶺連忙背過身子,緊緊咬著下唇,免得失控地大聲嘲笑主子。

  想要進屋內,不是從房門,就是從窗子,沒法子了,周璿尹只好巡視窗子,看看有沒有哪個可以讓他進去,沒想到真的找到一扇可以打開的窗子,他趕緊推開窗子,爬進去。

  而一旁看著他爬窗子進去的兩個人彷佛見鬼似地兩眼瞪大。

  關上窗子,周璿尹脫去身上的斗篷、外衣,便掀開帳子爬上床,鑽進被子中,從背後抱住楚意甯,可是連嬌妻的香氣都還來不及聞上一口,就挨了一腳,痛得他驚叫道:「啊!你想謀殺親夫嗎?」

  「髒死了,別來煩我!」

  「我連一眼都沒瞧見,哪兒髒了?」

  咦?楚意寧挑起眉,為何他知道她所謂的「髒死了」是什麼意思?

  周璿尹撒嬌地在她後背蹭了蹭,將她抱得更緊,「不要生氣,我忘了嘛。」

  「忘了?」

  「皇兄提過要賜你宮女的事,可是既然是送給你的,你又知道如何處置,我何必放在心上?從宮裡回來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我知道如何處置?」

  「當然,不過是兩個不重要的宮女,你高興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

  為何有一種處理貨物的感覺?楚意寧忍不住皺眉,「這是說,要殺要剮都無妨?」

  「殺了省事,可是某個醜八怪會囉哩囉唆,皇兄建議死慢一點。」

  這會兒她完全聽明白了,真正要送宮女的不是皇上,而是梁淑妃。

  「我不懂,皇上為何任由淑妃插手你的後院?」

  「明面上淑妃不過是提議多幾個女人侍候我,並沒有插手,要不,淑妃當面賞給你就好了,何必繞到皇兄那兒。」周璿尹沒好氣地撇嘴,「可事實上,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用得著裝模作樣嗎!」

  「淑妃豈會不知道經由皇上的手,你還是會將這筆帳算到她頭上,可是淑妃若當面送給我,隔日你就將人原封不動丟回永甯宮,你認為宮裡的人會如何說?」淑妃看似避嫌不插手,其實真正在乎的是臉面問題。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楚意寧覺得很困惑,「無論經由誰將宮女送進英親王府,淑妃都無法撇得一乾二淨,為何她還要費心送人進來?」

  「她想要打探英親王府的情況,若不先將人送進來,如何進行下一步?再說了,我看不上眼,難保我身邊的人都抗拒得了誘惑。」

  楚意寧不自覺地轉身面對他,「你很清楚嘛!」

  「你知道大皇子為何會落得被圈禁的下場嗎?因為親信背叛他,證明他想利用狩獵的機會除掉三皇子,可是三皇子命大,定國公府的侍衛長為三皇子擋下一箭,卻不小心摔下山崖,還摔得容貌毀了一半,屍首難認。」

  關於大皇子的事,楚意甯從秦御醫那兒聽過,可是沒有周璿尹交代得如此詳細,「難道大皇子的親信真是為了女人背叛主子?」

  「我暗中查過此事,可以確定大皇子的那個親信的確有個很愛的女人,而這個女人應該是大皇子的侍妾。關於她的真實身分,因為大皇子被圈禁,大皇子府的奴才跑了一大半,侍妾更是溜得一個也沒剩,所以難以查明,只是有個傳言——大皇子發現她不貞,想逼她說出姦夫是誰,活活將她折磨至死。」

  楚意寧大概可以勾勒出整個故事的樣貌,因為大皇子將愛人折磨死了,親信便勾結定國公府陷害自個兒的主子,可是親信沒有想過,也許他的愛人從一開始就是別人手上的棋子。

  幽幽一歎,她甩去腦中令人惆悵的思緒,將話題拉回來,「府裡有兩個來路不明的宮女讓人很頭痛。」

  「不是說了,隨便你處置嗎?」他的手蠢蠢欲動地向前尋找柔軟的肌膚。

  楚意寧做了一個鬼臉,「我若是欺負她們,淑妃不會說話嗎?」

  「這點小事你應該應付得來吧……啊!你幹麼又踢我?」

  「今日為了應付突如其來的狀況,我累壞了,這會兒只想睡覺,還有,你想害我變成妒婦嗎?」

  「那也沒法子,難道你要將她們當成千金小姐侍候嗎?」周璿尹還是不肯死心,手在她衣服外面徘徊。

  「我確實有此想法。」

  雙手停住,周璿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什麼?」

  「你想想看,即使我真當她們是宮女,給她們安排差事,可是無論她們做什麼,我都不放心,況且又要考慮皇上的面子,索性將她們當成侍妾養著晾著,她們成日閑著沒事做,說不定自個兒就露出狐狸尾巴。」

  周璿尹對她的主意一點也不滿意,「我認為直接殺了比較省事。」

  楚意寧懊惱地戳了戳他的胸口,「不要動不動就喊殺,她們也是母親辛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

  「沒出息……知道了,你別再戳了!」周璿尹捏了捏她的鼻子,「沒良心的村姑,也不會捨不得我。」

  「我是醫者,我看人的性命最為寶貴,除非她們自尋死路。」

  「你就是心軟。」

  「以後再有這種事,若不事先知會我一聲,我可不會輕易算了。你知道嗎?這種感覺真的很討厭。」楚意寧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很自然地縮進周璿尹懷裡睡覺。

  周璿尹愛憐地摸著她的頭髮,有些無奈地道:「知道了,你最愛乾淨,無法忍受髒兮兮的男人。」

  髒兮兮……對了,她忘了問他,為何他知道她所謂的「髒死了」是什麼意思?還有,她好像也忘了問他,為何知道師傅的事?不過,她真的很困,還是明日再問吧。

  楚意寧覺得成親最大的好處就是出府方便多了,而且宮裡的婆婆,三日進宮請安一次就好了,她可以投入更多心思在經營花茶鋪子上,並再多做幾種藥茶與藥鋪合作銷售。總之,她的口子過得忙碌而充實,當然,若沒有西廂房那兩個宮女,就更完美了。

  「小白,你是不是變胖了?最近抱你變得好吃力哦。」楚意寧故作辛苦地抱起小白,小白開心地對她搖尾巴,「不過,你的毛變白色了,真的名符其實了。」

  采兒在一旁見了,忍不住歎了口氣,只覺得現在的情況真是教人忍無可忍,「王妃不管西廂房那兩個宮女嗎?」她真的不懂,王妃為何容許那兩個妖妖嬈嬈的女人在英武院隨意走動?若是遇到王爺,往王爺身上一撲,該如何是好?

  楚意寧調皮地拉了拉小白的耳朵,小白顯然不喜歡,掙扎著從她懷裡跳下來,姿態高傲地走出去,她孩子氣地對它吐舌頭,懶洋洋地收回注意力,「如何管?」

  「叫她們待在西廂房不准亂跑。」

  「人家又不是罪犯,叫她們不能離開西廂房,一旦鬧到後宮,錯的可是我。」

  采兒雙肩垮了下來,「如此一來,我們豈不是管不了她們?」

  「若她們沒有做出任何危害我們的事,我們確實管不了她們。如今我們能做的,就是仔細留意她們的一舉一動,直到她們露出狐狸尾巴。」楚意寧也覺得很沮喪,這種消極的策略不單單是磨對方,更是磨自個兒,慶倖的是,她不是一個急性子的人,只要她們不來吵她,她就可以容忍她們。

  「若能想個法子讓她們露出狐狸尾巴就好了。」

  「她們能夠從眾多的對手當中脫穎而出,被送到這兒,絕對是有本事的人,想要她們輕易露出狐狸尾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回想她們這些天的表現,采兒頓時生出一種很深的無力感。

  這時,思兒帶著一個丫鬟走了進來,丫鬟名喚澄心,負責英武院園子的花木修剪和打掃,不過性子深得思兒的心,因此兩人閒時就混在一起,感情特別好。

  「王妃,西廂房那兩個女人今日見了宮裡來的嬤嬤,因為是宮裡來的,西廂房的管事嬤嬤不好阻止。」思兒一提起西廂房那兩個宮女就義憤填膺,又不是唱戲的,成日濃妝豔抹,真是令人倒胃口。

  「理由呢?」

  「說是同鄉的,不過,澄心說那人是永甯宮的嬤嬤。」

  「你確定是永甯宮的嬤嬤?」楚意寧知道澄心是江嬤嬤一位好友的孫女,倒沒想到她原來在宮裡待過。

  澄心小雞啄米似地猛點頭,「那是六年前的事,奴婢剛進宮,各宮的嬤嬤要挑選新進的小宮女。奴婢記得很清楚,當時她還嫌棄新進的小宮女太醜了。」

  「六年前你幾歲?」楚意寧的好奇心來了,若問她四年前剛穿來大周的細節小事,她都不記得了,更別說六年前的事。

  「八歲。」

  「你後來還有見過那個嬤嬤嗎?」

  「沒有,後來奴婢去了尚寢局。」

  這個丫頭是天才兒童嗎?楚意寧不可思議地道:「見過一次就記住了?」

  「是啊,無論人或東西,奴婢只要有心記住,就不會忘記。」

  楚意寧佩服地點點頭,「驚人的記憶力,真是了不起!」

  思兒忍不住想翻白眼,「王妃,這不重要,還是想個法子對付她們。」

  采兒深表同意地點頭附和,「就是啊,成日在英武院晃來晃去,真是礙眼。」

  「她們又不來騷擾我,何苦刁難?」楚意寧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我們做人不要如此愛計較,還是按著我原來的想法,留意她們的一舉一動,等她們露出狐狸尾巴。」

  「若是她們的狐狸尾巴藏得太深了,遲遲不露出來呢?」

  「沒錯,不是說宮裡的人都很厲害嗎?」

  「這會兒不是比誰厲害,而是看誰更有耐性。你們越著急,越是防備她們,只會讓她們藏得更深。」楚意寧突然覺得自個兒好像在給學生上課的老師。

  思兒兩眼亮了起來,「如此說來,只要能逼她們失去耐性,狐狸尾巴就會露出來了,不是嗎?」

  采兒歎了口氣,「這些天你也看見了,她們姿態擺得那麼低,處處討好賣乖,若不是今日來了宮裡的嬤嬤,府裡的人都忘了她們是宮裡賜下來的。」

  「因為王爺在,她們當然要處處討好賣乖。」澄心不愧是宮裡來的,看得通透。

  楚意寧微微挑起眉,這個丫頭的反應很機靈哦!沒錯,若非性子耿直,或者太白目,老闆在的時候,哪個員工敢不討好賣乖呢?

  思兒開心地拍手道:「所以,王爺不在,她們豈不是更容易露出狐狸尾巴?」

  「大周最大的敵人是南方的南楚和北方的北燕。南楚多年來兄弟相爭,內部紛爭不斷,三年前更為了爭奪西南夷的資源,與大周鬧翻,後來皇上派出威震南楚的陳老將軍領軍,這一戰,南楚只怕要養上十年,更別說南楚如今的國君剛剛繼位,屁股下的那張龍椅還未坐穩,更不敢揮師北上;至於北燕,一年多前敗在王爺手上,死的是北燕的第一勇士,如今只怕不敢輕舉妄動。」頓了一下,楚意寧很實際地接著道:「言而總之,無論南楚或北燕,都不會輕易對大周開戰,王爺短期之內不會離京。」

  雖然采兒和思兒早就知道楚意寧很有見識,可是如今聽她剖析大周的南北情勢,還是忍不住瞪大眼睛。

  澄心就更稀奇了,「王妃真是了不起!」

  錯了,她是作弊好嗎!楚意寧嘿嘿一笑,「這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事,多看邸報,你們也懂。還有,凡事都有例外,南楚和北燕也不見不會突然上門找死。」

  「要不,讓王爺找個藉口出京一趟。」

  澄心搖搖頭,「王爺不可以隨便出京。」

  「是啊,更別說王爺是武將,沒有聖旨擅自出京,這可是謀逆之罪,所以,王爺真想出京,只怕是有戰爭。」她不願意他帶兵打仗,這是以生命冒險的事。

  思兒擠眉弄眼地道:「王爺當初還不是跑去岐縣找王妃。」

  「……那是例外。」若不是皇上縱容,哪能由得他如此任性?

  思兒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轉,拍手道:「我有個好主意,不如王妃假裝鬧脾氣跑出京城,王爺自然要出京追回王妃。」

  楚意寧送上一個白眼,「我是如此任性無知的女子嗎?」

  思兒愣怔了下,「王妃不是不在乎自個兒的名聲嗎?」

  楚意寧唇角抽動一下,平日太過隨興就是這點不好,她們還真以為她這個人臉皮厚得沒有界線,「這也要看是什麼樣的名聲,任性無知——我可不喜歡。」

  「我也覺得這個主意不好。」采兒可不願意主子的名聲受損。

  楚意寧笑著輕敲思兒的額頭,「再說了,我們都不在府裡,她們能做什麼?」

  「對哦!」

  見她們三個一個個喪氣地垮下肩膀,楚意寧安慰道:「別發愁,人生總有無數驚奇,也許過幾日機會就送上門了。」

  思兒覺得很不可思議,「王妃為何遇到什麼事都可以如此冷靜?」

  「我不是冷靜,只是覺得著急也沒用,重要的是,王爺很清楚我的底線,絕對不容許其他女人碰他一根寒毛,若是他膽敢將自個兒搞髒了,我雖不能休夫,卻也不會再讓他靠近一步……」對了,她還是沒問他,為何他知道她所謂的「髒死了」是什麼意思?還有,為何知道師傅的事?不行,她得找個機會問清楚。

  三個丫鬟豁然開朗,說穿了,兩個宮女的未來如何全看王爺,而王爺這個人絕對是最難纏又最難討好的人。

  看著滿滿一桌新鮮菜色,周璿尹可是一點胃口都沒有,目光死死盯著坐在對面的傅齊年,好像他欠了他幾萬兩,「如何?找到了嗎?」

  「我們不是說好了,今日你要先幫我品嘗新菜色。」傅齊年很傷腦筋地搔著頭,「也不知為何,最近新推出的菜色明明賣相很好,卻賣得不佳。」

  「不好吃,賣相好只能換來饕客一時貪鮮。是不是找到了?」周璿尹實在沒心思品嘗菜色,眼看就要找到定國公的死士藏身之處,他哪有心思管其它事。

  這位王爺真的很令人生氣!「沒找到!」

  若非隔著桌子,周璿尹已經一腳踹過去,「沒找到,還敢叫本王來天香樓?」

  「天香樓不是我一個人的,你總不能只在一旁看著收銀子吧。」

  「若不是你求本王,本王豈會看上這個天香樓?」他是親王,家底豐厚,收入來源很多,府裡人少,開銷也少,如何看得上這點蠅頭小利。

  傅齊年想大聲抗議,可是真相偏偏如此令人沮喪,「……沒錯,是我求王爺,但是王爺也不應該置身事外啊。」

  「這件事解決了,本王會常常帶王妃來這兒用膳。」

  「真的?」

  周璿尹不想跟他廢話,起身就想走人。

  傅齊年只好趕緊從實招來,「我找到了,沒想到真的被你說中了,那兒真的有一個地方是百姓的禁地,一開始是因為有獵戶進了那兒有去無回,後來就有傳言出現——有人在那兒見到妖魔鬼怪,因為滑了一跤,失足跌下山谷,反而意外得救。當地百姓擔心有人誤闖,還特地在那兒立了一塊石碑,標示為禁地。」

  周璿尹聞言,嘲弄地勾唇,「這世上會有妖魔鬼怪?」

  因為是禁地,死士不便從那兒進出,當然只能借道皇恩寺,而皇恩寺可以說是最好的掩護,以至於死士在那兒藏匿三年多,竟未有一絲異樣透露出來。他應該慶倖皇兄不能上皇恩寺祈福,要不,難保他們不會在那兒進行暗殺。不過,暗殺皇兄也太冒險了,不成,曝露行蹤,成了,三皇子前面還有一個二皇子,兩人又同為庶子,朝中重臣不見得會支持三皇子,況且又有他在,他絕對不會支持三皇子。

  「你不相信?」

  「你相信嗎?」

  「這個嘛……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沒遇到的話當然不信,可是遇到了,他就要喊救命了,還是別太鐵齒說不信。

  「是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況且又有獵戶有去無回,老百姓單純,見識不多,當然不會想太多了。」

  傅齊年咽了口口水,忍不住好奇地問:「那兒究竟藏了什麼?」

  「你認為那兒藏了什麼?」

  「別鬧了,我哪猜得到?」

  「你沒讓人潛進去查探?」

  頓了一下,傅齊年雙肩垮下來,「你也知道我的人做生意擅長,打探消息也行,就是身手不太好,萬一遇到「妖魔鬼怪」,絕對沒有逃命的機會。」傅齊年知道周璿尹不會無緣無故調查此事,所以那些妖魔鬼怪有可能是很厲害的高手。

  「你倒還識相。」

  傅齊年不服氣地撇了撇嘴,「我一直都很識相啊!」

  「依你的判斷,那個地區可以藏匿多少人?」

  「藏匿……不能確定,少說也有三四百個。」傅齊年不自覺抖了一下,感覺不太妙,可是又控制不住好奇心,「那兒有……盜匪?」

  「你可以說是盜匪,不過,比起那些專搶商隊的盜匪,他們的身手更好。」

  難道是殺手?傅齊年硬是將在舌尖打轉的問題吞下,周璿尹那雙跟鷹一樣犀利的眼睛只愛盯著權貴,可想而知,這必是權貴養的殺手,而他是商人,只想賺錢,扯上英親王,已是他最大的悲劇……不是,是最大的無奈,他可不想捲入朝堂上的爭鬥,萬一被滅口……周璿尹不會這樣子對他吧!

  周璿尹陰森森地傾身向前,「怕了嗎?」

  傅齊年嘿嘿一笑,努力擠出聲音,「我什麼都不知道,何必怕呢?」

  周璿尹冷冷一笑,「這會兒想置身事外……來不及了。」

  傅齊年頓時蔫了,「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你還要如何?」

  周璿尹很鄙夷地睨了他一眼,「不必擔心,你連送死的資格都沒有。」

  「……這是當然。」他應該松了一口氣,可是慘遭這位王爺如此打擊,實在笑不出來。

  「本王只會讓你幫點小忙,最近你就待在京城別亂跑。」

  傅齊年全身寒毛豎了起來,「你不是說我連送死的資格都沒有嗎?」

  周璿尹點了點頭,「所以,本王只是讓你幫點小忙。」

  「英親王是做大事的人,豈用得著我這個不起眼的老百姓幫點小忙?」別鬧了,若只是一點小忙,這位王爺不會讓他知道那麼多……傅齊年忍不住打一下嘴巴,何必如此好奇,少問幾句不就沒事了嗎?算了吧,認識多年他還不瞭解對方嗎?看起來蠻橫粗暴,好像是個沒心眼的人,其實心思可細了,若是他早就有算計,無論如何也會將你引進他挖好的洞裡。

  「雖然只是不起眼的老百姓,但是本王願意給你機會,你就有點用處。」

  「英親王不用給我這個老百姓機會……」傅齊年越說越小聲,簡直成了喃喃自語,沒法子,周璿尹的目光實在太嚇人了。

  「本王給你機會,你敢不要嗎?」

  「……謝謝王爺抬舉。」這位王爺根本是專門欺負弱小的大惡人!

  周璿尹滿意地點點頭,像話多了,「你放心,本王與你合夥做生意還挺愉快的,絕對不會讓你去送死。」

  傅齊年狠狠地一瞪,有必要強調「送死」這兩個字?

  「本王向你保證,事成之後,絕對有你的好處。」

  「我真的能夠活命嗎?」傅齊年有氣無力地問。

  周璿尹不屑地冷哼一聲,「本王還保不住你這條賤命嗎?」

  傅齊年真的很想將這位王爺碎屍萬段,他踐踏人的本領真是無人能及,難怪會招來一身臭名!

  「……多謝王爺。」他知道自個兒沒出息,可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除了皇上,大周只怕沒人不怕這位王爺……不,說不定連皇上都怕他,要不,如何將他養成這種煞星?

  「放輕鬆一點,本王還沒想清楚如何動手呢。」

  傅齊年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英親王最大的樂趣就是見到別人慘遭折磨,而往往他就是那個折磨別人的人。

  「好啦,本王來幫你試菜了。」周璿尹心情愉快地讓周嶺侍候他試菜。

  楚意寧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哭著求饒,可是某位傲嬌王爺今晚戰鬥力十足,毫不留情地蹂躪她,直到她軟綿綿的連一點力氣都沒有,他終於停止攻勢。

  「甯兒,我可能過不了多久就要出去剿匪。」周璿尹眷戀地看著已經閉上眼睛的嬌妻。

  雖然天天出城操練鐵騎軍,回來時她已經睡了,可是他好歹可以看上一眼,這一眼,就足以教他的不安轉為平靜。如今,他將有一兩個月見不到她,他覺得很心慌,不知道他不在身邊,會不會有人傷害她?

  「……不要跟我說話。」楚意寧根本不想理他,可是悶不吭聲,他會吵個不停。

  「我知道你累了,可是不先跟你說,過幾日聖旨下來,你又要生氣了。」他越來越忙,接下來也不確定能否日日跟她說上幾句話,所以決定在敲定此事的時候就先說了。

  「……你會在意我生氣嗎?」她明明疲憊至極,應該閉上眼睛就睡著了,可是一想到他最近總忙得不見人影,她又忍不住想聽他在耳邊嘮叨。

  「當然,要不,你又不准我啃骨頭了。」周璿尹的口氣充滿了委屈。

  楚意甯張開眼睛一瞪又閉上,「你滿腦子只想著啃骨頭嗎?」

  「沒法子,這是我最大的樂趣。」他也沒想到會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楚意寧輕哼一聲,「你的樂趣不是折磨人嗎?」

  「那已經淪為次要。」

  「我是不是應該謝謝你?」

  「不必了,你別跟我生氣就好,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好……等一下,你剛剛說什麼?皇上要下什麼聖旨?」楚意甯完全清醒過來,眼睛睜得很大。

  「皇兄要派我去剿匪,過幾日就會下聖旨。」周璿尹的口氣像在說今日天氣很好。

  愣怔了半晌,楚意寧的聲音微微顫抖,「你……找到死士藏身之處了?」

  「我派人查探過了,雖然不敢過度深入,但是已掌握大概範圍。」

  「……他們可以藏在那種地方不被人發現,不會單單靠一些鬼怪傳說阻止百姓靠近,勢必也做了萬全準備,你要當心一點,不要反過來曝露行蹤。」其實她不願意他去冒險,可是她說不出口。他對皇上有怨,父子不能相認,豈能不怨?可是,他卻是最護著皇上的人,這也是因為不能承認的父子之情。皇上用自個兒的方式守護這個兒子,而他也用自個兒的方式守護皇上這個父親。

  「我知道,上次在皇恩寺發生的意外不會再發生。」

  「天氣越來越冷,就要過年了,為何不等到明年仲春呢?」

  「鐵騎軍不曾在天寒地凍時操練過,這更能說服眾人為何剿匪要動用鐵騎軍。」

  楚意甯不得不面對現實了,「你對天發誓。」

  「為了你,我會好好活著。」

  頓了一下,楚意寧不安地道:「你還未收集到更多明確的證據,就貿然地殺進賊窩,這樣妥當嗎?」

  「我暗中查過了,這兩年定國公府暗地裡涉足更多買賣,財力越來越雄厚了,換言之,他們養死士的本錢越來越多,就有可能另尋更大的藏匿之處,或者增加其它據點。無論哪一種,對我們皆是大大地不利,我們如今的努力就白費了。因此,我認為不應該等對方採取行動,而該逼對方採取行動。」

  她不得不承認這是對的,只要再給對方一年,對方的實力更大,膽子就會更肥,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倒不如在對方還未預備好的狀況下,殺個措手不及。

  「如今北燕和南楚都沒有動靜,皇兄只能以剿匪之名讓我離京。」

  「若不是真的有盜匪,皇上要你出京剿匪,很容易教人起疑。」

  「盜匪歷代皆有,大小不一,各地知府可以調動府軍剿了,只是這些藏匿深山的盜匪一向狡猾,甚至與官員勾結,互蒙其利,知府往往視而不見,直至盜匪坐大,引來民怨,而府軍再也無力應付,便上報朝廷,由朝廷介入。這些日子,我安排二十名鐵騎軍偽裝西山最兇悍的盜匪,鬧得進出那兒的商賈不得安寧,讓商賈上知府那兒大吵,逼得知府直接上報朝廷,皇兄借機以操練鐵騎軍為名,派我出京剿匪。」

  楚意寧不得不說他腦子轉得很快,不過,她不會天真地以為他找到名目出京就可以順利了結定國公的死士,「雖然剿匪之名可以讓你名正言順出京,可是卻也會將對方的目光吸引過來,若是發現你另有目的,反而會讓對方察覺到死士一事已曝露了,一旦他們搶先一步將藏匿處移走,想再找到這些死士的下落就很困難了。」

  「這一點我與皇兄已經想到了,我會想法子不讓對方察覺。」

  楚意寧搖了搖頭,「這事沒你想像的那麼容易,眾人的目光跟著你打轉,你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帶走一小隊鐵騎軍也不容易。」

  「我知道,我原想安排個冒牌貨引開眾人目光,可是,別說七八分相似,就是找個五六分相似的也難。」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隨口一問:「你有主意嗎?」

  「這個嘛……倒也不難,只要找個身高體型相似的,至於相貌,三四分也無妨,不過你要做點小小犠牲,讓你的臉出現紅腫發癢等症狀,你才好當著眾人的面將臉蒙起來,若是可以,最好讓皇上在眾人面前演一齣戲,讓眾人知道你有多在意容貌,接下來你蒙著臉也就不意外了。」

  一頓,周璿尹不放心地道:「我會變得很醜嗎?」

  楚意寧咯咯咯地笑了,「我就知道你在意。」

  周璿尹不悅地一瞪,「若你變成麻子臉,你不在意嗎?」

  「對不起,我錯了,沒有人喜歡自個兒變成醜八怪。」

  嘟著嘴,周璿尹百般不願地道:「沒有更好的法子嗎?」

  「這個主意最容易讓你從眾人面前脫身,不過,這也只是脫身,若是你要帶上一支上百人的鐵騎,不可能不被發現。」

  「真正要跟我去「剿匪」的鐵騎不會一起出京,他們會隨後悄悄分批行動。」

  「對哦,我倒是忘了你也不可能帶走所有的鐵騎軍,不過,就算你沒有帶上數百人的鐵騎,身邊還是免不了有幾個人侍候,仍有曝露行蹤的危險。」

  「我們會混進傅齊年帶的商隊。」

  「這位傅家大公子想必很不樂意吧。」根據陳雲川所言,傅齊年不同于一般商人,他只喜歡金元寶,不願意跟官員、皇室牽扯,只是倒楣被騙了,又很倒楣地被周璿尹救了,後來又被周璿尹這美食專家級的刁嘴給吸引住,拉著周璿尹合夥,沒想到從此擺脫不了周璿尹這號王爺。

  「你讓陳雲川組個商隊,以後我就不必找傅齊年那個膽小鬼了。」

  「這事等茗香閣生意做穩了再說。」楚意寧突然生出一股失落感,難得撒嬌地鑽進周璿尹懷裡磨蹭,「我們去莊子住幾日好嗎?」

  「我也想過,離京之前帶你去英親王府的溫泉莊子住幾日。」

  「英親王府有溫泉莊子?」

  周璿尹忍不住翻白眼,「你這個王妃是不是太失職了?」

  楚意寧打了一個哈欠,像在喃喃自語地道:「我最討厭看帳冊了。」

  「江嬤嬤年紀大了,你就別再刁難她了。」

  「喔……」她還有很多話要說,可是太累了,待他們去莊子再說吧。

  雖然分開近在眼前,楚意寧卻彷佛忘了這件事,到了莊子,簡直玩瘋了,摘橘子、製作橘子醬,還拉著周璿尹親自包餃子,當然,吃暖鍋更是這種冷冷的天氣必要的節目之一,不分主僕,眾人歡喜地一起吃暖鍋,而這當中,最幸福的時光就是和周璿尹一起泡溫泉、觀賞

  黑夜裡的星星。

  一轉眼,五日就過去了,明日夫妻兩人就要分道揚鑣,可是即使如此,楚意寧還是不想面對,拉著周璿尹談天說地,就是不願意碰觸他要離京一事,周璿尹只好先開口——

  「我不在時,你進宮陪母后吧。」

  楚意寧悶悶不樂地抿著嘴半晌,方緩緩地搖搖頭,「我待在府裡等你回來。」

  「這次我會抽走一半的王府護衛隊,你待在宮裡,我比較放心。」

  「我住進宮裡,很容易教人胡思亂想。」

  「我會讓你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住進宮。」

  名正言順的理由……楚意寧微皺著眉,為何有一種不太妙的感覺,「你想做什麼?」

  「你別擔心,相信我對你的承諾——為了你,我會好好活著。」

  遲疑了一下,楚意寧放棄追問他想做什麼,若是能說,他不會不說,「作戰計畫」向來是機密,「你不必擔心我,我有自保能力。」

  「我可能來不及在你及笄之前回來,回來之後,我再給你補辦盛大的生辰宴。」

  「沒關係,我不過生辰宴。」無論原主或她都不過生辰宴,只是兩人心態不同,原主可能是不願想起被遺棄的事,而她覺得老一歲這種事根本不值得慶祝。

  「一生一次的及笄之禮,權貴之家的姑娘皆恨不得盛大舉辦。」

  「她們在想什麼?長大又不是多值得慶祝的事。」上一世,雖然她自幼受到父親嚴厲的教導,但是年幼時犯錯,父親還是很包容,可是長大後就完全不一樣,父親說,長大是獨自承擔對錯的開始。

  這一次周璿尹跟她完全站在同一陣線,「就是啊,傻子才想要長大。」

  楚意寧戲謔地偏著頭看著他,「難怪你心裡住了一個不願意長大的孩子。」

  「難道你心裡沒有住著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嗎?」他常常會想,若是他可以停留在七歲之前,他會不會比較快樂?母后依然是母后,皇兄依然是皇兄,他可以坦然面對他們,而不是一直懷抱著疑惑——為何他們可以若無其事?

  「有啊,不過她總是躲起來,沒有特地找她,她不會出現。」換言之,她是一個成熟的人,知道她不能任性地面對世界。

  靜默片刻,周璿尹不情不願地道:「你真懂事。」

  楚意寧咯咯咯地笑了,「這是當然,我又沒有太后和皇上格外的寵愛。」

  這是在告訴他,無論他們與他究竟是什麼輩分,他們寵愛他,他就應該充滿感恩嗎?!他突然覺得很好奇,「若是你,你會如何?」

  「還能如何?好好過日子啊。」楚意寧抬頭看著滿天星星,「我是醫者,看過許多人一病不起,生死從來不在自個兒手上,因此無論是在岐縣,還是如今,我都不喜歡想未來如何,只想著盡好自個兒的本分,好好過日子。」

  「你就是懶,難怪小白也變懶了。」周璿尹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卻沒好氣地瞥了一眼縮在她身邊的小白。丫鬟婆子都知道避開,它在這兒湊什麼熱鬧?

  小白高傲地回他一眼,彷佛在說:你可以坐在這兒看星星,我不能嗎?

  楚意寧見了噗哧一笑,周璿尹恨恨地咬牙切齒,「小白被你寵壞了。」

  「不覺得小白很像你嗎?」

  周璿尹孩子氣地對小白做鬼臉,「它哪有資格像本王?」

  小白覺得他太好笑了,懶得理他,側過身子背對著他。

  見他們的互動,楚意寧覺得好笑極了,可是還來不及開口大笑,某人抗議的目光就瞪過來了,她趕緊脖子一縮,故作東張西望,胡亂地東想西想,就想起一件事,「對了,我一直忘了問你,為何你知道我說「髒死了」是什麼意思?還有,你為何知道師傅的事?」

  耳廓紅了,周璿尹的目光飄過來飄過去,她為何突然想起這種無關緊要的事?

  楚意寧微微挑起眉,若有所思地道:「你……難道曾爬到房頂上偷聽?」

  她一決定跟嚴總管回京,他馬上就出現了,這足以說明一件事——他很清楚她的一舉一動,可是張家村的人很敬重她,不會輕易透露她的事給任何人,如此一來,若非飛簷走壁當飛賊偷聽,他怎麼會知道她的事?

  「……周嶺說的,至於他如何得知,本王不知道。」

  楚意寧緊抿著嘴,強忍著爆笑出聲,半晌,她才一副準備興師問罪地道:「見到周嶺,我可要問他,他是不是爬到房頂上偷聽我說話?」

  周璿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趕緊轉移話題,「乖乖等我回來,別惹事哦。」

  「我不會有事,你照顧好自個兒,安全歸來就好了。」

  「我還想知道我們的孩子會是什麼模樣,當然會安全歸來。」

  這會兒換楚意寧害羞了,一張臉兒紅得像抹了胭脂似的。

  周璿尹伸手將楚意寧摟進懷裡,「甯兒,我喜歡熱鬧,我們多生幾個孩子。」

  「……又不是要組棒球隊。」

  「嗄?」

  「我是說,我不是母豬,沒法子說生就生。」

  「我們可以慢慢來,不急……等一下,母豬是說生就生的嗎?」

  楚意寧實在不知道說什麼,索性閉上嘴巴。即使爬上房頂偷聽她說話的人是他,她也不會計較,他何必為了讓她徹底忘了向周嶺求證,如此不擇手段?

  周璿尹眼見誰計得逞,唇角一勾,終於讓她忘了某人爬上房頂偷聽一事。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10 09:49 PM

第十一章 毒害皇上欲謀逆

  周璿尹一離開,楚意寧就開始想念他了,為了轉移自個兒的心思,只好接管王府中饋,可是三日後,一道震驚朝野的消息傳來——周璿尹在前往剿匪的路上遇到盜匪偷襲,掉落山崖失去蹤影,楚意寧慌慌張張地進宮見太后,想知道確切情況,沒想到進了慈甯宮,正好聽見皇上驚叫「母后」,她連忙加快腳步走進去,見到太后嘴角斜歪,半邊身子不能動,這是中風之症。

  「皇上,太后這病能熬過三個月便有轉機,否則就不好說了。更重要的是,太后現在受不得任何刺激,說話、行動要回復往常,只能徐徐圖之。」

  周璿灝已經看見楚意寧,也不多說,只叫太醫開方子,待太醫出了慈甯宮,他便將方子遞給上前行禮的楚意寧。

  「你是大夫,看一下這方子如何。」

  「臣婦謹遵聖意。」楚意寧看了下方子,如她所料,這是梗塞型中風。

  「你能治嗎?」

  楚意寧微微挑起眉,皇上真的要將太后交給她嗎?「臣婦能治。如同御醫所言,這三個月是關鍵期,臣婦會為太后施針,再輔以湯藥。」

  「母后就交給你了。」

  皇上為何寧可將太后交給她,而不是讓御醫進行診治?念頭一閃,楚意寧沒有一絲絲疑惑,恭敬領命,也因為要給太后進行診治,她順理成章在慈甯宮住下來。

  每回為太后施針,楚意寧會將所有人趕出去,只留大宮女春茉和杏花當幫手。

  除了針灸治療,楚意寧還教了春茉一套按摩手法,再配上湯藥,沒有幾日,太后的情況就漸漸好轉。

  雖然全部的心思都在太后身上,不曾踏出慈甯宮一步,楚意寧還是強烈地感覺到宮中氣氛不對,一來,後宮竟然沒有一個女人前來探望太后,二來,慈甯宮的宮女各個神情凝重。

  她一直覺得周璿尹的失蹤是刻意安排的,為了方便她有個理由在宮中住下來,要不,皇上為何如此膽大地順勢將太后交給她診治?可是宮中的氣氛好像不是如此單純,感覺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她不喜歡被蒙在鼓裡,便派身手了得的杏花不動聲色地到處打聽消息,可是沒想到,卻是留在英親王府的桃花先找上門來。

  「你怎麼來了?」

  「江嬤嬤派我進宮給王妃送衣服。」桃花將手上的包袱交給思兒,用目光指示思兒去外面守著,接著低聲道:「西廂房那兩個宮女有動靜了。」

  楚意寧愣怔了下,她已經將她們忘得一乾二淨了,「她們做了什麼?」

  「前日宮裡那個嬤嬤又來見她們,昨日她們就溜進藥房放了水莽草。」

  雷公藤?楚意寧的眼睛微微一眯。水莽草就是雷公藤,可以用來治療風濕、關節炎之類的病,但一般情形下都是外敷,大夫不會輕易給病患口服,因為雷公藤有毒。服用一般分量的雷公藤並不會致死,但是雷公藤的嫩葉只要七片就能毒死人,而且極容易混在茶葉中。

  「你有沒有驚動她們?」

  「沒有,我謹記王妃吩咐,按兵不動,先記下她們的一舉一動。」

  楚意寧贊許地點點頭,「你怎麼處置水莽草?」

  「秦御醫請我先收著,問過王妃再行處理。」

  進宮之前,她吩咐若府裡有人病了,可以去她位於西郊的宅子找秦御醫,沒想到他們卻是因為這種事找上師傅。

  「還給她們,最好藏在她們隨身的衣飾中,可以嗎?」楚意寧承認自個兒心很軟,但並非沒有界線,這種明顯要構陷她的事,她豈能視而不見?

  桃花點了點頭,「我會請周大人幫忙。」周大人就是周靳,周璿尹特地將他留下來,正是因為他的身手僅次周璿尹,「物歸原主」這種事絕對難不倒他。

  「她們如何溜進藥房?」英親王府有自個兒的大夫,當然也有自個兒的藥房。大夫隨著周璿尹出去剿匪,藥房雖然不會因此就關上,但是藥房有專門看守的小廝,若沒有主子、總管或江嬤嬤的領藥條,不可以踏進那兒一步。

  「其中一個宮女勾搭上看守藥房的小廝。」

  楚意寧驚愕地瞪大眼睛,真的被周璿尹說中了嗎?

  「王妃要如何處置看守藥房的小廝?」

  「暫時不要處置,免得你發現水莽草的事被她們察覺,待這件事塵埃落定,讓他染上風寒不得不回家養病,再換個人取代他。」

  「我知道了。」

  「對了,可知道如今京中的情況如何?」

  「有大臣上書請立太子。」

  楚意寧眨了眨眼睛,「怎麼會扯出立太子的事?」

  「說是要請太子帶兵去尋找英親王的下落。」

  頓了一下,楚意寧明白了,大周明文規定,皇子還未封爵之前,不可以領兵,而出宮建府的三位皇子都還未封爵,沒有人有領兵的資格,大臣索性藉此提出立太子一事。

  「朝堂上有何反應?」

  「不清楚,可是我上街幾回,倒不曾聽到有人在討論此事。」

  「看樣子,皇上沒有出聲,其它大臣根本不敢站出來表達看法。」楚意寧若有所思地皺著眉,不知道為何,她覺得雷公藤的出現很可能跟此事有關。

  「王妃需要我去打聽嗎?」桃花知道王妃雖然身在宮中,可是反而不好四處打探消息,再說了,也不知道誰是誰的人,不小心很容易惹出麻煩。

  「你去找周靳,周靳一定很清楚京中的情況,叫周靳想法子遞消息進來給我,還有,你也別再進宮,無論有什麼事,都請周靳處理。」雖然如今立太子一事還沒鬧大,但是定國公府遲早會有動作,宮中是是非之地,能夠離這兒越遠越好。

  桃花顯然感覺到有什麼事要發生,不放心地道:「我也留在宮中保護王妃。」

  楚意寧搖了搖頭,「雖然府裡有周靳,但他畢竟是男子,不方便進入後院,你留在府裡照顧江嬤嬤她們,我比較放心。」

  這時杏花回來了,她向桃花點頭致意,便道:「王妃,皇上以太后需要靜養為由,不准任何人上慈甯宮打擾太后。」

  楚意寧終於明白了,皇上大膽地將太后交給她診治,目的是為了防止有人透過御醫擾亂太后的心情。御醫不見得敢毒害太后,但絕對有本事讓太后難以安心養病,而皇上如今忙著對付外面的犲狼虎豹,恐怕沒有多餘的心思投注在太后身上,索性將太后交給她這個「兒媳婦」大夫,並且藉此讓她能留在宮中。

  「還有其它消息嗎?」

  「皇上口諭,若沒有葉嬤嬤同意,如今任何人都不能進出慈甯宮一步。」

  桃花連忙附和道:「是啊,我先見了葉嬤嬤,葉嬤嬤聽說是江嬤嬤命我送衣服過來給王妃,才放我進來。」

  「看樣子,皇宮是真的要發生大事了。」

  「對了,我無意間偷聽到小廚房的老嬤嬤聊起永甯宮,說今日定國公夫人進宮見淑妃娘娘,永甯宮每個人都得到一兩賞銀。」

  楚意寧微微挑起眉,「這個時候進宮見淑妃娘娘不會太敏感了嗎?」

  「王爺失蹤,如今定國公府可謂天不怕地不怕,還會將誰放在眼裡?」桃花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實在不放心楚意甯留在宮中,「王妃……」

  「別擔心,如今王爺下落不明,我在外人眼中已經沒有多大的價值,再大的事,也和我這號小人物無關。」楚意甯樂觀地轉眼又笑了,安撫地輕拍一臉擔憂的桃花,「回去吧,江嬤嬤她們就交給你了。」

  桃花點了點頭,鄭重交代杏花照顧好王妃,便告辭離開。

  其實楚意寧很擔心,定國公府的勢力顯然很大,否則,皇上何必如此費心地保護太后?

  如今,她只盼這一切趕快落幕,周璿尹安然歸來。是的,他不會有事,這是他對她的承諾。

  雖然立太子一事如同投入湖裡的一顆小石子,還未引起波瀾,可是梁淑妃相信此事不會到此為止,雖說連春節都過得無聲無息——皇上取消所有的年節活動,大臣們豈會在這個時候對此事糾纏不清?但等過了元宵,定國公勢必會採取下一步行動,逼著皇上立太子。

  不過,雖然淑妃殷殷盼著父親為兒子謀得太子之位,但這不表示她樂意見到母親。

  「今日母親為何進宮見本宮?」如今後宮的眼睛全盯著她,她可不想被某些人冠上狼子野心的名號,然後跑到皇上那兒告狀。

  「娘娘是不是忘了自個兒也姓梁了?」如今的定國公夫人季氏是定國公續弦,並非淑妃的生母,母女兩人的感情自然不親厚。

  淑妃不悅地皺眉,「本宮只是覺得母親此時進宮不妥。」

  「若非國公爺有吩咐,我豈會進宮打擾娘娘?」季氏看淑妃就是個蠢的,認為她只適合當玉瓶,令人賞心悅目就夠了,最好別參與國公爺的大事,可是國公爺也說了,枕邊風的用處可大了,要不,他們豈能得知那個驚人的秘密?再說了,有些事只能靠吹枕邊風來達成。

  「父親有何吩咐?」

  季氏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放在淑妃前面的幾案上,「國公爺讓娘娘在皇上的夜宵裡面加點東西。」

  淑妃驚愕地瞪大眼睛,「這是什麼?」

  「娘娘只要每日在夜宵里加一點點,皇上的身體就會越來越虛弱。」

  「你……」淑妃連忙捂住嘴巴,深怕失控地驚叫,半晌,情緒稍微緩和下來,她咽了口口水,努力壓抑住內心的害怕,「你想謀害皇上?」

  「這只會讓皇上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不至於死人,還有,這是國公爺的意思,並非我能決定的。」季氏無法掩飾內心的不屑,這點小事就嚇成這個樣子,還妄想爬到後宮最高的位置!

  淑妃冷哼一聲,「父親怎麼會想謀害皇上?」

  「若是皇上願意立三皇子為太子,國公爺又何必出此險招?」

  「只要父親發動相熟的大臣繼續上書,皇上就會立曄兒為太子。」在淑妃眼中,唯一可以淩駕在兒子之上的只有英親王,可是如今英親王下落不明,還有誰能越過兒子坐上太子之位?皇上立曄兒為太子是遲早之事。

  「娘娘太天真了。」

  淑妃怒不可遏地瞪大眼睛,可是終究不敢發火。

  「皇上為何遲遲不肯說句話?這是因為皇上根本不想立三皇子為太子。」

  「本宮知道皇上最喜歡的人是英親王,可是英親王下落不明。」

  「英親王只是下落不明,並非死了。」

  「本宮聽說,皇上派出一支最精銳的鐵騎軍搜索英親王的下落,可是至今沒有消息傳回來。」聽聞英親王要殲滅的盜匪非常剽焊,一如北燕的胡狼軍,英親王遭到他們偷襲,豈能活著回來?

  季氏忍不住歎氣,這位娘娘為何總是搞不清楚狀況?「大臣上書立太子,皇上就派出鐵騎軍中最精銳的一支搜索英親王,這只能說明——皇上無意立三皇子為太子。」

  愣怔了下,淑妃不服氣地道:「皇上自認為身強力壯,還不到立太子的時候。」過去她多次透過太后說服皇上早立太子,可是皇上覺得自個兒身體好得很,遲遲不願,且早立太子易教兄弟鬩牆,對諸位皇子並非好事,當然,其中也有英親王的關係。「娘娘真的認為如此嗎?」

  「這……其它的皇子有誰比得上曄兒?」

  「皇上心目中的太子不會是最聰明能幹,而是最容易掌控的。」季氏實在不好意思點明,三皇子在所有皇子之中只能稱得上中等之質。

  淑妃不得不承認一件事,定國公府的勢力太大了,這正是皇上不願意立曄兒為太子的主因。

  「若皇上的身子一直都沒問題,皇上絕不會急於此時立太子,這也是國公爺不得不對皇上出手的原因。」

  沒錯,皇上唯有身子出問題,方有可能急於此時立太子,而英親王下落不明,皇上絕不可能藉祖宗案例強行立英親王為太子。可是,她只想要曄兒當太子,並不想背上謀逆的罪名。

  「這是國公爺的意思。」季氏不耐煩地道。

  「萬一教皇上發現,本宮和三皇子就完蛋了。」

  季氏嘲諷地唇角一勾,只想坐享其成,卻不願意付出,她真以為權力可以不必費力就上手嗎?也不想想看,若沒有國公爺的籌謀,憑她的腦子,要如何讓三皇子坐上太子的位置?

  不過,正因為她不聰明,國公爺才會更盼著三皇子上位,要不,冒著謀逆的風險將三皇子拱上去,定國公府可能轉眼之間就被她一腳踢掉。

  「不會的,國公爺已經收買了皇上專用的御醫,而且找好了頂罪的人。」

  「頂罪的人?」

  「國公爺都安排好了,娘娘不必知道太多,只要將荷包裡面的東西一點一滴地加入皇上的夜宵裡面。如今因為太后病倒了,後宮那群女人不會搶著到皇上面前獻殷勤,而皇上此時的心思全在尋找英親王一事上,這是娘娘最容易下手的機會。」

  「既然母親知道太后病倒了,後宮的女人不會搶著上皇上那兒獻殷勤,還叫本宮去皇上那兒,這不是害本宮蒙上不孝的罪名嗎?」

  「皇上平日最寵娘娘了,娘娘因為關心皇上的身體,準備夜宵去乾清宮探望皇上,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淑妃再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我不打擾娘娘了,國公爺會期待娘娘儘早傳來好消息。」季氏起身告辭。

  許久,淑妃只是呆呆地坐著,侍候在一旁的荷香不由得擔心地喚一聲,「娘娘。」

  回過神來,淑妃不知所措地看著荷香,「這要如何是好?」

  「娘娘也知道國公爺說一不二,最無法容忍別人忤逆他。」

  「可是,這是……」

  「萬一不幸被發現,娘娘就將此事推給小廚房的人。」

  看著幾案上的荷包,淑妃掙扎地咬著下唇,可是,她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化解眼前的困境,最後只能點頭同意。

  這一夜,乾清宮靜悄悄地好像沒有氣息,可是空氣中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壓抑,相信任何一個人此時踏進這裡,第一個念頭一定是——逃,何敏也不例外,不過,他是最沒有資格逃的人。

  「何敏,你跟著朕多久了?」周璿灝的聲音充滿了感傷。

  「皇上還是皇子時,奴才就侍候皇上,如今有三十年了。」何敏可以說是最瞭解皇上的人,也最清楚皇上與麗嬪的那一段故事。

  皇上愛得刻骨銘心,甚至為了她不願意當太子,可是最後卻不能不讓她以先皇嬪妃的名義生下孩子。原以為這樣可以保住她,沒想到先皇只是讓她生下孩子,背地裡早就與她做了交易——若想保住孩子,她就必須自個兒飲下毒酒自盡。他一直選擇忘記這一段過去,因為知道的人都死光了,而他能夠活下來,也是因皇上瞞著先皇保下他的命。

  「有時候朕很想任性一下,什麼都不想,直接立尹兒為太子。」

  「皇上若是不管不顧地立英親王為太子,英親王很可能早就遭到暗殺。」

  「是啊,尹兒性子高傲,從不將別人放在眼裡,根本不信人家有本事暗殺他。」

  何敏無聲歎氣,若沒有皇上的過度寵愛,英親王豈會如此高傲?

  「朕不立尹兒為太子,也是為了保住定國公府,尹兒絕對容不下定國公府,可是,他們為何都不明白朕的苦心呢?」

  半晌,何敏只能安慰道:「皇上別想太多了。」

  「若真是朕想太多了,那該有多好。」

  何敏可以理解皇上的心情,皇上不喜歡淑妃,因為淑妃不聰明又不賢慧,可是,她終究是三皇子的生母,她若是在夜宵裡面下毒,三皇子就得跟著遭殃。皇上已經錯過了兩次,一次是必須讓兒子變成弟弟,一次是錯以為大皇子要害死三皇子,皇上真的不願意再失去任何一個兒子。

  「何敏,去瞧瞧,英親王王妃是否查出來了?」

  何敏應聲走到後面,約莫一炷香,他帶著楚意寧回來,後面跟著寸步不離楚意寧左右的杏花,還有負責侍候楚意寧驗毒的何希。

  「臣婦……」

  「不必行禮了,說吧。」周璿灝擺手道。

  「夜宵裡面確實下了毒,不過藥量很少,並沒有謀害皇上性命的意思,當然,日積月累,結果就不一樣了。」楚意甯平靜地陳述事實,可是內心充滿了憐憫。無論皇上對梁淑妃有多少感情,總歸是一、二十年的枕邊人,如今竟然想毒害他,這種滋味絕對不好受。

  周璿灝嘲弄似地唇角一勾,「沒想到真的被那小子說中了!」

  楚意寧頓時明白了,原來皇上懷疑淑妃娘娘在夜宵裡面下毒,是因為周璿尹事先警告過了。

  「他們膽敢對朕下毒,就表示他們相信英親王失蹤,不過,也不知道尹兒究竟如何了?」其實,周璿灝並不確定周璿尹失蹤是否為自導自演,因為周璿尹離京之前未曾提及有此安排,只說到時候會讓他有個名目接楚意甯進宮,也表示淑妃在關鍵時刻必然會背叛他,甚至不惜毒害他。當時,他還不以為然,認定淑妃沒有這個膽子,不過,他顯然低估了權力的迷人。

  「皇上別擔心,英親王會平安無事的。」這是楚意寧第一次看見皇上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父愛。皇上很疼愛周璿尹,但是那種疼愛帶著壓抑,不像此刻,是骨肉相連的情感流露——若不是很愛周璿尹的生母,皇上對周璿尹不會有如此單純的父愛。

  「你不瞭解他,他一向任性妄為,從來不看重自個兒的性命。」

  「英親王答應臣婦,必會安然歸來,臣婦相信他的承諾。」

  周璿灝愣怔了下,欣慰卻又帶著一絲絲苦澀,「朕都忘了,自從成親之後,他的性子就變沉穩了,也愛笑了,這都是你的功勞。」

  她的功勞嗎?理性分析,周璿尹是因為終於找到人分享秘密,壓在胸口的石頭不見了,心情輕鬆,就願意多用腦子,當然也變得愛笑了。

  「若是不想讓他們起疑心,最好能將計就計。」

  「臣婦懷疑皇上專用的御醫已經被收買了,要不,他們不會如此大膽地下毒,皇上身子不適,御醫豈會診不出皇上中毒?」

  這一點他也想到了,因此他沒有找御醫驗毒,而是暗中讓楚意寧查驗。

  「你有何法子可以讓朕看起來像中毒的樣子?」

  「臣婦的師傅可以幫皇上,可是……」

  「怎麼了?」

  略微一頓,楚意寧的態度轉為謹慎,「臣婦的師傅曾是宮中御醫,因為沒有為皇上的嬪妃保住腹中的孩子,被逐出太醫署。」

  周璿灝驚訝地挑起眉,「你的師傅是秦連生?」

  這會兒換楚意寧驚訝地瞪大眼睛,「皇上還記得臣婦的師傅?」

  周璿灝略微抬起下巴,一如周璿尹,「秦連生醫術高明,是將來最有可能成為太醫署院使的御醫,可是他偏偏不懂得為自個兒找靠山,致使遭人算計,逼得朕不得不下令將他逐出太醫署。」

  楚意甯這次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原來皇上知道師傅是冤枉的!

  周璿灝顯然知道她在想什麼,接著道:「後宮嬪妃保不住龍種有許多原因,絕大部分原因不是御醫沒有掌握嬪妃的身體狀況,而是其它嬪妃從中動手腳。朕沒有詳查,而是順著淑妃的意思將他逐出太醫署,這是為了保護他,否則他遲早會捲入更大的爭鬥,最後連性命都可能犠牲。」

  楚意寧唇角微微揚起。若師傅知道皇上逐他出太醫署乃基於愛護之心,而非否決他,師傅可要開心了。

  「秦連生沒有靠山,遠離京城是好事。」

  「皇上英明。」

  周璿灝斜睨了她一眼,「你不怪朕讓秦連生蒙上汙名?」

  「在臣婦看來,性命比名聲更可貴。」

  周璿灝贊許地點點頭,「秦連生如今在何處?」

  「京城。若非英親王將師傅帶回來,這一次還真沒有人可以幫皇上。」

  「你幫不了朕嗎?」

  「臣婦才疏學淺。」

  周璿灝顯然不相信,可是並沒有追根究柢的意思,只道:「這件事成了,朕會讓秦連生重回太醫署。」

  「不,臣婦覺得師傅不適合太醫署,只要讓師傅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京城開一間醫館,讓他成為一個可以救人的大夫,這就夠了。」

  「秦連生也認為如此嗎?」

  「是,師傅是真正的醫者,他盼著的無非是自由自在地於任何需要他的地方行醫救人,而不是待在一個籠子裡面享受人家的敬重。」

  何敏忍不住咳嗽出聲,英親王王妃怎麼也如此率性?

  周璿灝瞪了何敏一眼,卻笑了,尹兒娶這個媳婦真是娶對了,難怪皇后和朝陽總說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無論他要做什麼,朕都答應他。」

  皇上突然病了,而且情況越來越不好,眾御醫皆找不到皇上的病因,只能推說皇上過度思念英親王,這是心病,無藥可醫。此話一出,原本已經沒有動靜的「上書立太子」一事又開始吵了,一個接著一個,朝中至少有一半的大臣表態該立太子,甚至有人言明皇上應該立三皇子為太子,理由很簡單——大皇子已經廢了,二皇子自幼體弱多病,而三皇子健康聰明。

  毫無意外,上書表態立太子的大臣皆同意三皇子為最佳太子人選,至於另一半未表態的大臣,也未出聲反對,這是當然的,萬一皇上真的要立三皇子為太子,他們公然反對,這不就得罪了未來的皇位繼承人嗎?

  可是,面對排山倒海的立太子之請,皇上彷佛未聽見也未看見,甚至以身子不適為由輟朝三日,不過眾人皆看得出來他是在表達不滿。

  宮中的氣氛越來越糟糕,甚至有嬪妃試圖闖入慈甯宮見太后,盼太后能出面說服皇上立太子,當然,這些嬪妃表面上與梁淑妃毫無關係,僅單純不想見到朝堂紛紛擾擾,而梁淑妃也只是繼續以關心之名日日送夜宵到乾清宮,不過,能見到皇上的只有夜宵。

  晚上,楚意寧根本睡不著,擔心著會發生政變之類的事情,不過,最擔心的還是失去消息的周璿尹,也不知道他如今如何,順利將那些死士殲滅了嗎?他有沒有受傷?雖然府裡的大夫一起跟去剿匪,但是他中途落跑,不可能將大夫帶在身邊,若是像上次一樣受傷,他該如何是好?

  一想到周璿尹可能會受傷,楚意寧更是無法入睡,只能走來走去地喃喃自語,「周璿尹,若是你敢傷了自個兒一根寒毛,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她突然感覺到房內多了一股氣息,正想尋找闖進來的人,對方就從身後抱住了她。

  「我不是向你承諾過會安全歸來嗎?」

  楚意寧提到喉嚨的心臟瞬間落下,倏然轉過身,借著月光看著眼前的男人——滿面鬍子,完全看不出長得是圓是扁,「你變醜了。」

  「沒良心的小東西,我先偷偷跑回來看你,你竟然說我變醜了!」

  「這是事實啊。」

  「你應該先說,很高興你安全歸來。」

  「這不是你的承諾嗎?你本來就應該做到啊。」

  「我真的會被你活活氣死!」

  「不會,你會為我好好活著。」再也忍不住了,楚意甯張開雙手將他緊緊抱住,「你真是壞透了,我被你嚇壞了!出門三日就在路上遇見盜匪偷襲,掉落山崖失去行蹤——事前為何沒有聽你提起這個計畫?若是真的,你教我如何是好?我教自個兒不能胡思亂想,一定要相信你,太后已經病倒了,若我不穩住,如何安撫太后,讓太后相信你平安無事?」

  周璿尹低頭吻她的發心,「謝謝你,若非你在母后身邊,母后可能好不了。」

  「你見過太后了?」

  「我不是說先偷偷跑回來看你,還不能讓人家知道我回來了。」

  「你總要先去見皇上吧。」

  「不必了,太多人盯著乾清宮,若是不小心露了行蹤,我想悄悄拿下定國公府就有困難了。」周璿尹拉著楚意寧在床榻坐下,「你不必擔心皇兄那兒,我已經派人遞消息給皇兄,皇兄應該知道我回來了。」

  「當眾掉落山崖的是你嗎?為何想到用下落不明這一招誘使定國公出手?」

  「掉落山崖的是替身,原是擔心他無法撐太久,還是早一點讓他找機會脫身,後來又想到如此一來正好可以誘使定國公出手,更能夠定下定國公的謀逆之罪。」

  「你也不事先打一聲招呼,若太后真的出了什麼事,你豈不是一輩子心難安?」

  「母后會原諒我,母后可以理解我將大周的江山擺在前面。」

  沒錯,雖然太后神經很大條,卻是一個很有國家觀念的女人,要不,她又如何教出皇上和周璿尹這樣的孩子?說不定太后就是因為太放心皇上和周璿尹,才會對周遭的人事物失去了危機意識。

  「若非母后因為擔心我而病倒,說不定還騙不過定國公。」

  這倒是,正因為他們全部被他蒙在鼓裡,對他的失蹤表現出擔憂,他失蹤一事才更能取信定國公。

  「你順利圍剿到那些死士了嗎?」

  周璿尹又擺出得意的姿態,「當然,我還封了皇恩寺,免得皇恩寺那些惡人發現異樣,將消息傳給定國公,破壞我的計畫。」

  楚意寧見了噗嗤一笑,忍不住伸手玩他亂七八糟的鬍子,「真是醜死了!」

  「你竟敢罵我醜!」周璿尹狀似要撲過去咬她。

  「還好夠醜,要不,你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京城,恐怕不容易。」

  「你果然瞭解我。」周璿尹忍不住捧著她的臉,靠過去狠狠親了一下。

  「你別亂來哦!」

  「放心,我不會在這兒亂來。」可是,周璿尹又忍不住親了一口,意猶未盡地道:「這兒聽不見你哭著求饒的聲音,更不能盡興,我還是忍著好了。」

  楚意寧又羞又惱地瞪他,恨不得掐他、捏他、捶他……糟糕,怎麼又變成煽情的畫面?

  她還是趕緊撇開頭。

  周璿尹嘿嘿笑著靠近她,「你也想死我了,對不對?」

  楚意寧嬌羞地紅了臉,懊惱地推了他一把,「你趕快走啦,不是不能讓人家知道你回來嗎?萬一不小心教人發現了,怎麼辦?」

  「外面有人幫我把守,來一個,迷昏一個;來兩個,迷昏兩個;來……」

  「夠了夠了,你別亂了,還是趕緊走啦。」

  「我知道了,我走了。」周璿尹重重地抱了她一下,然後起身走出去。

  楚意甯終於安心地縮進被子裡,笑著閉上眼睛。從周璿尹出京那一日到今日,她總算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眼看皇上一日比一日還衰弱,梁淑妃覺得自個兒應該很開心,皇上不可能再拖延不肯下旨立太子,可是很奇怪,她只有說不出的不安……是啊,她真的很不安,因為她知道皇上行事謹慎,不可能在身體越來越不好的情況下,仍完全不考慮大周的江山由誰繼承。

  難道皇上早就擬好了傳位遺詔?這不是不可能,也因此無論眾人如此爭鬧,皇上都無動於衷,可是,若是如此,皇上立誰承繼大周江山?英親王至今下落不明,當然不是英親王,而且英親王若單單想靠遺詔承繼大統,只怕也得不到大臣們的支持。

  無論如何,看來皇上必然早就擬好傳位詔書,而她必須想法子找到詔書,將詔書毀了,若是皇上突然駕崩,三皇子就會在眾大臣的擁護下繼位。

  打定主意,今日梁淑妃送夜宵的時候,不願意將食盒遞給何敏,而是強硬地道:「本宮今日無論如何都要見皇上。」

  「是,皇上已經交代奴才,今日請娘娘進乾清宮一見。」

  梁淑妃怔住了。

  「淑妃娘娘請。」何敏恭敬地為她打開房門。

  皇上為何要見她?她突然卻步了,皇上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不,若是皇上有所發現,身子豈會越來越糟?

  何敏見她沒有反應,再次恭敬地道:「淑妃娘娘請。」

  梁淑妃看了何敏一眼,瞧不出什麼異狀,便深吸一口氣,邁開腳步走進去,房門隨即在她身後關上,她感覺胸口好像被壓了一塊石頭似的,突然沉重了起來。

  梁淑妃一步一步走進去,當她以為永遠走不到盡頭的時候,她看見皇上坐在幾案後面,手執狼毫在練字,她頓時傻了,皇上怎麼有力氣練字?

  「來了啊。」周璿灝放下狼毫,抬頭看著梁淑妃。

  「臣妾……」

  「不必行禮了,坐吧。」周璿灝看了右側一眼。

  雖然皇上的氣色不是很好,但是也絕非她以為的行將就木。梁淑妃感覺心跳得好快,小心翼翼走過去,將手上的食盒放在幾案上,在右側坐下。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敢,這是臣妾應該的。」

  「打開吧,今日做了什麼?」

  梁淑妃見皇上和顏悅色,稍稍放寬心,伸手打開食盒,「臣妾今日給皇上做了金絲卷和山藥糕。」

  周璿灝看了食盒裡面的點心一眼,伸手拿起一個山藥糕,卻是遞到梁淑妃嘴巴前,「今日朕喂愛妃吃一塊吧。」

  梁淑妃驚嚇得不自覺往旁邊一閃。

  「怎麼了?朕喂愛妃,愛妃不吃嗎?」周璿灝唇角嘲諷地一勾。

  「不是……臣妾……」梁淑妃已經慌得不知如何解釋自個兒的失常。

  「你也怕死,是嗎?」周璿灝將手上的山藥糕扔回食盒裡面,拿起一旁的巾帕將手擦拭乾淨。

  梁淑妃驚愕地瞪大眼睛,皇上已經知道了!

  周璿灝冷冷地挑起眉,「這是為何?因為朕不立三皇子為太子,你就想毒害朕嗎?」

  梁淑妃搖著頭,想為自個兒辯駁,可是張著嘴巴,卻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為何朕要立三皇子為太子?三皇子資質平庸,背後還有個野心勃勃的定國公,若是朕立三皇子為太子,將來大周的天下究竟是三皇子的,還是定國公的?」周璿灝的目光轉為鄙夷,「你們以為朕昏庸愚鈍,看不清楚局勢嗎?」

  皇上說曄兒資質平庸……梁淑妃覺得自個兒的心硬生生地被剜了一塊。

  「朕知道你不聰明,但沒想到你愚蠢至極,竟然任由定國公支使毒害朕,難道你以為將來大權落在梁家手上,你會有好日子可過?你不知道定國公的野心可以吃掉你和三皇子嗎?」周璿灝冷哼一聲,「你真當英親王下落不明,朕就成了一隻被拔了牙齒的老虎嗎?」

  梁淑妃覺得整個人都亂了,不該如此,曄兒哪兒比不上其它皇子?

  「曄兒資質平庸,但總歸是朕的兒子,將來至少是個親王,可是因為你的貪心,因為定國公的私欲,你們硬是又蠢又笨地將他拉進你們的謀逆罪中。」

  謀逆?!梁淑妃衝口大叫,「在皇上眼中,除了英親王,還有誰是天資聰穎?若是皇上願意花點心思在曄兒身上,曄兒在皇上眼中又豈會資質平庸?對皇上來說,只有英親王是兒子,其它的皇子……」

  周璿灝突然伸手掐住梁淑妃的脖子,梁淑妃驚恐地兩眼暴凸,張著嘴巴想發出聲音,卻只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她快要窒息了,只能伸手抓住他的手,想拉開他。

  周璿灝猛然鬆開雙手,梁淑妃連忙閃到一旁咳了起來。

  「你若是再大吼大叫,朕就不會只殺你一個。」周璿灝陰惻惻地威脅道。

  過了一會兒,見梁淑妃的呼吸漸漸恢復正常,周璿灝陰冷地問:「你是如何得知的?」

  梁淑妃顫抖地用雙手抱著身子,害怕地垂下螓首不敢看周璿灝,「那個……有一回皇上病了,先是喊著麗兒,後來喊著尹兒,最後又喊我們的兒子……我將此事告訴父親,父親派人調查,發現麗兒就是先皇的麗嬪娘娘,在生下七皇子的八個月前,她還是皇上的丫鬟,難怪七皇子明明早產,卻生得很健康。」

  「你在宮裡這麼多年,早該明白一個道理——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唯有死路一條。」

  周璿灝一把將梁淑妃拽過來,見梁淑妃驚嚇得抖個不停,他的眼神充滿了憐憫,「若你不自作聰明,認定朕會立英親王為太子,今日定國公就不會走向謀逆這條死路。」

  「皇上……難道沒有立英親王為太子的意思嗎?」梁淑妃覺得不服氣,皇上對英親王的教導比任何皇子用心,甚至還將鐵騎軍交給英親王,這不就是為了給英親王鋪路嗎?

  「不能說朕沒有過這樣的念頭,可是有點腦子的人都明白,皇位豈有傳弟不傳子的?想要成為九五至尊,不但要得到武將支持,更要得到文官信服,朕若是執意讓英親王繼位,大周就要亂了。」

  「父親說,太祖皇帝沒有將皇位傳給兒子,而是傳給弟弟。」

  周璿灝恍然大悟,「朕都忘了太祖皇帝傳弟不傳子,國公爺倒是記得很清楚。」一頓,他接著又道:「你可知道太祖皇帝為何傳弟不傳子?因為大周的江山是太宗皇帝跟著太祖皇帝一起打下來的,而太祖皇帝又只有兩個兒子——一個體弱多病,一個不成材。太祖皇帝為了辛苦打下來的江山,不得不將皇位傳給太宗皇帝,而太宗皇帝同太祖皇帝一樣深受一起打天下的武將重臣愛戴,當然能順利繼承皇位。」

  梁淑妃聞言怔住了。

  「曄兒的資質會如此平庸,其實是拜你所賜——不知道自個兒笨,又喜歡自作聰明,如何能教導他成為一個有智慧的人?」

  梁淑妃沒想過自個兒在皇上的面前如此不堪,頓時成了一個沒有魂魄的布娃娃。

  「成國公的野心,再加上你的愚蠢,你們合起來演了一出謀逆大戲,也毀了曄兒的一輩子。」

  曄兒……梁淑妃回過神來,連忙爬到周璿灝身邊,「皇上,曄兒什麼都不知道,曄兒是您的兒子,您不能殺了曄兒。」

  周璿灝突然覺得很悲傷、很沉重,「你也知道曄兒是無辜的,可是,你想毒害朕——他的父皇,你教他以後如何面對朕?你教他以後如何面對其它的兄弟?」他不會弒子,但是曄兒從此不能為他所用,勢必成為廢子,一如大皇子。

  是啊,她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梁淑妃再也受不了地暈過去。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10 09:50 PM

尾聲 塵埃落定

  這日,天未亮,皇上就下令鐵騎軍圍困定國公府,而帶領鐵騎軍的竟是失蹤兩個多月的英親王。

  眾人還議論紛紛,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定國公府就已經被判謀逆之罪,且罪證確鑿,辯無可辯,定國公這一房全砍頭,其它房發配西北,這算是皇上仁慈了,沒有趕盡殺絕,至於梁淑妃,皇上賜了毒酒,而三皇子當然是圈禁。朝中上書立三皇子為太子的大臣瞬間嚇得告病躲在家裡,就怕成為皇上下一個清算的對象,不過,皇上並未追究,只是默默地將這些大臣全列入黑名單,往後恐怕不會再重用了。

  楚意甯回到英親王府,原以為首先要解決的是西廂房那兩個宮女,沒想到兩人已經死透了。定國公府一出事,她們便急著逃跑,卻被人逮個正著,還搜出了一個藏有水莽草的匣子,兩人一慌,便主動道出她們乃聽從定國公夫人的指示,想要將用水莽草毒害皇上一事栽贓給英親王府,一旦皇上出了意外,就可以藉此指證英親王王妃想謀害皇上、意圖誣陷主子,總管當然直接下令將人打死。

  楚意寧對生命的消失一向充滿悵然,連著數日悶悶不樂,老是坐在府裡荷花湖中心的雲水亭看魚、喂魚。

  「誰惹你不開心了?」周璿尹心疼又懊惱地從背後抱住她。

  楚意寧不發一語地搖搖頭。

  「說話啊。」周璿尹故作惱怒地在她的脖子上輕咬了一口。

  楚意寧不悅地轉頭瞪他,「你幹麼咬人?」

  周璿尹張揚地挑起眉,「這會兒不是說話了嗎?」

  「我不能不說話嗎?」

  周璿尹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也不想想看,你不開心,府裡的人跟著提心吊膽,若你一直當悶葫蘆,府裡的人還要不要過日子?」

  雖然穿來這兒有五年多了,也習慣被人侍候的日子,但是,她還是沒有那種喜怒哀樂會波及別人的觀念,「我知道了,以後會留意自個兒的心情。」

  「不用留意,不開心就說出來,你忘了我是誰嗎?」周璿尹驕傲地抬起下巴,「大周最神氣的英親王,哪有什麼難得倒我?」

  「好吧,那我問你,你可曾有過當皇帝的念頭?」皇位之爭讓她生出無限感慨,只是得知他的真實身分,定國公就自私地將身邊的人拖進奪嫡計畫中,殃及許多無辜的人。

  「沒有。」若他想當皇帝,不會不結黨,當然,有人會抗議他性子傲慢,沒有大臣受得了他,可是,若他真的萌生此等念頭,想要從龍之功的人多得是,何況他也不是不懂得收買人心,只是志不在此。

  「真的嗎?」這一次定國公失敗,但不表示不會有另外一個定國公出現,剩下來這幾個健康的皇子都會長大,他們的母族難保不會生出野心,最後,這些人會不會逼得他火大說要當皇帝?她不喜歡皇帝,不是死於好色,就是死于過勞,結果都很慘。若一開始就知道他的真實身分,她會守住自個兒的心不去喜歡他,那樣他當不當皇帝,她都無所謂,可是如今她沒有他不行了,她可沒辦法容忍他當皇帝。

  「真的,你不喜歡髒兮兮的男人。」

  唇角不自覺上揚,楚意寧頓覺心情輕鬆了不少,接下來只有皇上的問題,「皇上會不會將皇位傳給你?」

  「不會。」

  咦?楚意寧忍不住好奇了,「你確定?」

  「當然,皇上會將皇位傳給小七。」

  楚意寧愣怔了下,「小七是誰?」

  「七皇子啊。」周璿尹送上一記「你也太遜了吧」的眼神。

  「七皇子……如今的七皇子?」周璿尹名義上是先皇的七皇子。

  周璿尹好笑地舉手彈她額頭,「當然是如今的七皇子——德妃娘娘的兒子。」

  老實說,她驚嚇不小,與後宮女人接觸的過程中,德妃是最不起眼的存在,有時候她會忘了這個女人是四妃之一。她很欣賞德妃這樣的女人,若非太過聰明內斂,如何在擁有各種優勢時,又不會讓人產生敵意?

  「你如何得知皇上會將皇位傳給七皇子?」

  「因為我們都是小七啊。」

  頓了一下,楚意寧嗤之以鼻地舉起手捶了他一下,「別鬧了。」

  「我沒有鬧你,這是原因之一,我們同為小七,皇兄難免會多看他一眼。」

  「我懂了,因為多看了他一眼,就看出他的好,看出他有成為帝王的資質。」

  周璿尹點點頭,「皇兄的幾個兒子當中,就屬小七性情最為沉穩精明,最像先皇。」

  「先皇?」

  「先皇很疼我,經常在我面前提起如何治國——該仁慈的時候仁慈,該下狠手的時候絕對不能手軟。他凡事講利害關係,因此他能保住自個兒的兄弟,又讓他們成了沒有攻擊能力的老虎。可惜先皇的身子不好,死得太早了,以至於皇兄上位的時候,首先要面對的就是諸位皇叔,因此不得不扶持定國公對抗幾位皇叔,沒想到也養出了定國公的狼子野心。」

  「無論當初皇上扶持哪一個家族,這個家族都可能成為皇上的心腹大患,凡是人都很難抵擋得住權力的誘惑。」

  「若三皇子聰明睿智,定國公的野心也許反而沒那麼大。」

  「也許吧。」這些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人無法讓時間倒流。

  「對了,皇兄已經將小七交給我了,以後我會負責小七的武藝。」

  楚意寧再一次深深感受到皇上對周璿尹的疼愛,讓周璿尹成為未來帝王的老師,這是皇上在百年之後守護周璿尹的方法吧。

  「還有,小七會在英親王府住上三年。」

  「嗄?」

  「雖然小七跟其它皇子一樣,三歲就開始蹲馬步、學習騎射,可是小七在這方面表現得很普通,皇兄很不滿意,因此皇兄才會將小七交給我,叫我用三年的時間鍛練小七成為真正的武將,將來知道如何帶兵打仗。」周璿尹不悅地嘟著嘴,「皇兄以為小七是孫武再世嗎?三年的時間就想讓小七成為真正的武將,作夢還比較簡單!小七讀書可以,可是說到習武,兩隻腳都軟了……總之,皇兄就是不想讓我平平靜靜過日子。」

  楚意寧擔心的可不是這個問題,「當皇帝不能只懂得帶兵打仗,更要懂得文治。國家要強盛,文治武功要平衡。」

  「幾位大儒會輪流來英親王府給小七授課。」

  「……皇上是不是嫌棄我們英親王府太安靜了?」這是什麼餿主意,她都還沒生孩子,就讓她扮演母親的角色,照顧一個七歲的小孩子。再說了,過些日子師傅的醫館就要開張了,她免不了要常常去那兒幫忙,哪有心思關心其它事?

  「我只是想帶你去溫泉莊子住幾日,皇兄就忙著要小七拜我為武藝師傅。」周璿尹越想越生氣,甜蜜的溫泉莊子一遊就這麼飛了。

  楚意寧氣得跳腳,「你不是最會抗議了嗎?為何不抗議拒收呢?」

  「小七好興奮,我還來不及說話,他就跪下來拜師了。」

  楚意寧的目光轉為鄙夷,「原來你也不是真的那麼神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這個令人生氣的女人!周璿尹狠狠地靠過去堵住她的嘴,只有這個時候她最乖最聽話了……可惜光天化日之下不方便,要不,他一定會讓她哭著求饒。

  最近,周璿灝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尹兒知道自個兒的真實身分嗎?雖然梁淑妃是意外發現的,但是尹兒聰明過人,又豈會毫無所覺?其實,他很清楚答案——尹兒早就知道了,只是他不願意面對,因為面對之後,能夠逃避的問題再也不能逃避,而他不確定自個兒是否能夠承受答案。

  不過,念頭一旦生出來,就很難壓抑下來,他真的很想得到尹兒的諒解,若是可以,他也想當父皇,而不是皇兄。

  時光荏苒,轉眼就到了冬日,眾人都躲在屋裡的時候,兄弟兩人卻難得一起來到御花園的亭子,站著欣賞冬日的雪景。

  「你怨過朕嗎?」周璿灝不知不覺就脫口問了。

  周璿尹聞言一怔,半晌,緩緩回道:「不怨了。」

  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周璿灝又覺得很不解,「為何?」

  「因為皇兄為臣弟找到了值得相守一生的人,她教會臣弟凡事不要太計較……雖然臣弟覺得她是因為太懶了,才覺得沒必要太計較,不過,臣弟也同意少一點計較會更好,要不,單憑她就可以將臣弟活活氣死了,說到這,臣弟真的沒見過如此令人生氣的女人,也不知道她的腦子是如何長的,難怪人家去了鄉野養成村姑一個,她卻完全不一樣!」

  看著周璿尹生氣勃勃地說著英親王王妃,周璿灝忍俊不住地笑了,「皇后和朝陽說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這個他喜歡!周璿尹歡喜地兩眼閃閃發亮,「真的嗎?」

  周璿灝忍不住嫉妒,「這麼開心嗎?」

  「怎能不開心呢?她說臣弟總是翹著屁股,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豈不是也總是翹著屁股嗎?」周璿尹隨即放聲大笑。

  周璿灝唇角抽動了一下,實在不知道要如何反應。

  周璿尹顯然想到什麼好主意,興奮地走過來走過去,「若是臣弟告訴她,她也總是翹著屁股,她會不會還是那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周璿灝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們兩個真是教人看不明白。

  「不行,若她真的鬧脾氣,臣弟就別想進英武院的門。」周璿尹不解地皺著眉,「說也奇怪,明明是臣弟最大,平日也是她遷就臣弟,可是,一旦她搬出王妃的架勢,所有的人都將臣弟拋到腦後,好像她才是英親王府的主子。」

  這個傻孩子,那是因為人人都看得出來他有多愛他的王妃……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他們父子有多像,他也是如此深愛著麗兒。

  周璿灝開玩笑道:「終於有人治得了你了。」

  周璿尹沒好氣地斜睨著周璿灝,「皇兄好像很高興臣弟被人家欺負。」

  「終於有人治得了你,朕就可以省心多了。」

  周璿尹嗤之以鼻,「臣弟何時讓皇兄不省心?」

  「不是常常嗎?」

  「皇兄對臣弟有偏見。」

  「什麼偏見,你就是個讓人不省心的。」

  周璿尹哼了一聲,「皇兄才讓人不省心好嗎?」

  周璿灝一副匪夷所思地瞪大眼睛,「朕教人不省心?」

  「難道不是嗎?皇兄若是教人省心,臣弟會如此費心嗎?」周璿尹氣得跳腳,因為他又想起這半年多來「含辛茹苦」的日子,「臣弟的日子過得好好的,為何將小七丟給臣弟?皇兄又不是不知道小七很像老頭子,每次臣弟帶他去軍營的時候,看他比臣弟更像鐵騎將軍,皇兄知道臣弟的壓力有多大嗎?」

  旁人聽見「老頭子」,一定會以為周璿尹是在形容七皇子的性子,唯有周璿灝知道,這個「老頭子」是指先皇。

  周璿灝安慰地拍了拍周璿尹的肩膀,「就是因為小七像老頭子,他一定會很敬重你這個師傅。」

  「臣弟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敬重!成日跑來問這個問那個,皇兄可知道臣弟很想做什麼嗎?踹他一腳!」若小七不是未來的帝王,踹一腳倒也無妨。

  周璿灝傷腦筋地皺眉,「都要當爹的人了,難道不能溫和一點,別動不動就想踹上誰一腳。」

  周璿尹驚愕地瞪大眼睛,「皇兄如何得知臣弟可能要當爹了?」

  「你真的要當爹了?」他只是覺得尹兒的年紀可以當爹了。

  「還不知道,今日一早甯兒見到早膳就想吐,江嬤嬤說甯兒可能有喜了,晚一點想請秦先生過來為她診脈,確定她腹中是否有孩子。」

  「她自個兒不是大夫,為何還要秦連生為她診脈?」

  「醫者不自醫啊。」

  「不過是診個脈,確定是否有身子,又不是治病。」

  周璿尹哼了一聲,懶得跟他爭論,周璿灝見了好笑又好氣。

  「你再如此孩子氣,以後如何教導孩子?」

  「沒關係,甯兒會教。」周璿尹很得意,他的王妃可賢慧了,連小七都說以後要娶七皇嬸這樣的女子……作夢,他的王妃可是獨一無二的,絕對找不到第二個。

  「你不是老嫌王妃太懶了,不怕你的孩子跟王妃一樣懶嗎?」

  「對哦!」這會兒周璿尹可頭痛了,甯兒凡事不上心這一點太糟糕了,若是兒子像她,以後英親王府要丟給誰?他不想一直扛著英親王府,他想帶甯兒游遍天下。說來甯兒可能沒有發現,每次她看地方遊記的時候,眼睛總是特別閃亮動人,他知道甯兒並不想悶在一個地方,她想走遍天下,行醫也好,遊玩也行,而他,想看著她永遠如此閃亮動人。

  對了,他有一個好主意,「皇兄,以後臣弟的兒子就交給母后好了。」

  「嗄?」

  「臣弟的兒子十歲時,臣弟就將王位給他,臣弟要帶著甯兒去遊山玩水……」周璿尹開始細數在遊記上看到的美景。

  看著周璿尹,周璿灝彷佛看見了那個生命中最美麗的女子,她曾經如此告訴他:阿灝,可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麼?我想變成一隻自由自在的鳥兒遊遍天下,看看天下究竟有多大。

  雖然她始終無法變成一隻自由自在的鳥兒,但是他們的兒子會幫她實現夢想。若是她地下有知,肯定會很高興。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10 09:50 PM

番外一:七皇子周立晟的真情告白

  父皇有九個兒子,可是跟父皇最像父子的並不是我們九個皇子,而是我七皇叔。

  這是不是很奇怪?

  是很奇怪,可是又覺得不奇怪,因為我總有一種感覺——七皇叔更像我大哥。

  我的腦海始終盤據著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父皇似乎更希望七皇叔是兒子,不是弟弟,而七皇叔似乎亦如是。因此,父皇對七皇叔更像個父親,而七皇叔對父皇更像個兒子。

  看著他們,我常常生出羨慕,若我能像七皇叔一樣跟父皇對罵,不知有多好。

  有一日,七皇叔突然問我,「晟兒,是不是很羨慕七皇叔?」

  我毫不遲疑地點頭。七皇叔看起粗暴野蠻,心思卻非常細膩,別妄想逃過他的火眼金睛,所以我還是老老實實招了。

  七皇叔摸了摸我的頭,幽幽地道:「七皇叔更羨慕你。」

  七皇叔羨慕我?我以為七皇叔不喜歡父皇屁股下面的那張龍椅,因為七皇叔最喜歡的事情是繞著七皇嬸打轉,尤其七皇嬸有孕之後,七皇叔更恨不得黏在七皇嬸身上,七皇嬸忍無可忍,索性將英武院的門關上,七皇叔只好爬牆……總之,七皇叔的眼中只有七皇嬸,為何還要羨慕我?

  直到那日去鐵騎營操練後,七皇叔帶我去泡溫泉,我看到七皇叔背後竟然有個與父皇一模一樣的胎記,突然有個瘋狂的念頭沖進我的腦海——難道七皇叔真的不是父皇的弟弟,而是兒子?

  我知道有些事不應該知道,可是又忍不住好奇,便暗中查探七皇叔的生母麗嬪娘娘,得知麗嬪娘娘原是父皇身邊的宮女,後來成了皇祖父的嬪妃,可是生下七皇叔後,因為身子嚴重虧損而厭世,坐褥期間就服毒自盡了。我覺得不對勁,便跑去問母妃,若生下我時虧了身子,她會不會生出厭世的念頭?母妃說,她最大的願望就是看著我健康長大,即使行將就木,她也不會輕易捨棄自個兒的生命,一如母后生下朝陽姊姊時,身子虧損很大,可是母后為了守護朝陽姊姊,硬是熬了過來。

  我豁然明白,七皇叔是父皇的兒子,而麗嬪娘娘為了守護七皇叔,只好在皇祖父的命令下服毒自盡——這是我的猜測,因為我若是皇祖父,我與皇祖父的抉擇也是一樣的,父皇是個好皇帝,也許沒有雄才大略,但是勤政愛民,用心守護大周江山,不過若父皇要能繼續當好皇帝,那有些犠牲就是必然的……

  我很心疼七皇叔,因此有一日我告訴七皇叔,「七皇叔,我會對你很好。」

  七皇叔送我一個白眼,很高傲地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你不但要對我很好,還要孝順我……不對,孝順我和你七皇嬸。」

  「……」

  「不同意?」

  「不敢,晟兒謹遵師傅教誨。」

  「老頭子。」

  「……嗄?」

  「以後不准再盯著我背後的胎記,我會以為你有毛病,想踹你一腳。」

  我突然懂了,為何偶爾會聽人咬牙切齒地說「真想踹英親王一腳」。我此刻就有這種感覺,想必父皇也是如此,要不,如何捨得七皇叔跪在乾清宮外面一夜?

  雖然如此,我依然羨慕父皇和七皇叔的父子之情。

  此外,我還羨慕七皇叔娶了一個了不起的七皇嬸——她絕對是天下唯一可以容忍七皇叔的女人——人美、心美、醫術好……更重要的是,當七皇叔又被父皇趕到乾清宮外面罰詭時,她會立馬趕來陪在身邊,而父皇捨不得七皇嬸受罪,就會讓七皇嬸將七皇叔領回家。

  總之,我暗暗發誓,我一定要娶一個像七皇嬸的女人。



番外二:英親王世子周承霄的真情告白

  人人都覺得我很神氣,父親是威震大周的英親王周璿尹,這可是大周唯一的鐵帽子親王,爵位可以一代一代傳下去,可是他們卻不知道,父親根本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看到娘親親我一下,也要娘親親他一下;看到娘親握著我的手練字,也要娘親握著他的手練字;看到娘親給我做新衣服,也要娘親給他做新衣服,總之,他就是一個小氣到令人髮指的父親!

  其實,真正令我覺得神氣的是娘親——有美、心美、醫術好……更重要的是,她是唯一可以治得了父親的人。

  有時候,我覺得父親很怕娘親,要不,為何他只聽娘親的話?可是有時候,我又覺得是娘親怕父親,要不,為何她總是遷就父親?研究許久,我終於看明白了,父親不怕娘親,娘親也不怕父親,而是父親很愛娘親,娘親卻總是一副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因此父親老擔心她不愛他,就變成他們這種奇怪的相處方式。

  平心而論,我的父母絕對異于常人,可是這卻讓我覺得自個兒很幸福,他們給我滿滿的愛,每一年帶我出去遊歷……基本上,父親不可以離開京城,可是皇伯父實在太疼愛父親了,擔心父親嚷著不要爵位,硬是不顧朝臣反對,讓父親以巡視為名帶著娘親和我去遊歷……哎呀,差一點忘了,還有小七哥哥這個跟屁蟲。

  說到小七哥哥,我就有一肚子的火,說好了在英親王府住到十歲,最後卻拖到十二歲,直到我龍鳳胎的弟弟妹妹出生,父親再也受不了了,強迫皇伯父將他領回宮。不過,我可以理解小七哥哥的心情,因為英親王府是一個充滿溫暖和歡笑的地方,只要有機會來這兒作客,就會忍不住喜歡上這裡,就是我那個彆彆扭扭的三姨母也不例外。

  總而言之,套一句我娘親最愛唱的一首歌——我的家庭真可愛——這真是一首很命怪的歌,歌詞也不太符合英親王府,什麼沒有好花園、沒有大廳堂,明明英親王府的花園大得嚇人,正堂大廳也很氣派,不過這不重要,反正,我真的覺得「我的家庭真可愛」,而這是因為我有一對很相愛又很愛我和弟弟妹妹的父母。

  【全文完】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10 09:50 PM

後記

  改變觀念 艾佟

  以前很在意別人的想法,人家批評一句,就是好心,也覺得無比難受。後來年歲漸長,信仰漸漸磨去佟許多棱角,才看見自己有許多不足和缺點,如今別人批評一大串,佟也能夠一笑置之。

  人原本就是不完美的,我們只是盡自己的努力做自己該做的事,而每一個人看事情的角度不同,考慮的自然不同,處事的方法就會不一樣,只要不存噁心,沒有絕對的對與錯。

  觀念的轉變,讓佟比過去更可以包容不同個性的人,卻也發現有許多人都是玻璃心,一如過去的佟,很容易因為別人的一句話就鬱結在心,搞得自己好沉重,也很不開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如此,佟寫了楚意寧這樣的角色,凡事不太上心,因此可以容忍傲嬌的周璿尹。

  佟其實很喜歡傲嬌的男主角,可是現實生活中,若是真遇到這樣的人,佟只會想避得遠遠的,佟自認不是一個很懂得如何跟別人相處的人,也許有許多人認為佟還算得上Nice,可是叫佟長時間跟別人互動,真的不容易,佟不是很有耐性的人,更因為寫作的關係,習慣思考,反應略微慢半拍,總覺得長時間與別人互動是很累的事。

  佟好像扯遠了,總之,佟用輕鬆詼諧的方式寫一個本身很沉重的故事……可能有人不認為故事本身沉重,但是在佟眼中,這是兩個遭到「遺棄」的人相遇相愛的故事,「遺棄」絕對是很沉重的。

  言而總之,希望你們喜歡這個故事,我們下次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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