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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冬天的柳葉 -【掌歡】《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8 03:22 PM     標題: 冬天的柳葉 -【掌歡】《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4-2-12 12:30 AM 編輯

【書名】:掌歡

【作者】:冬天的柳葉

【內容簡介】:

  駱三姑娘仗著其父權傾朝野,恃強凌弱、聲名狼藉,沒事就領著一群狗奴才上街調戲良家美少年。對清陽郡主來說,這種人敢在她面前撒野,她伸根手指頭就弄死了——直到她睜開眼,發現自己叫駱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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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8 03:24 PM

第1章 混世魔王

  駱笙盯著翠帳綴下的鏤花銀香球出神,那雙往日裡顧盼神飛的眸子此刻顯得有些呆滯,也因此,耳畔小丫鬟的嘰嘰喳喳聲愈發大起來。

  「姑娘,不就是一個蘇公子嘛,您瞧著順眼搶來就是了,為了他上吊不值當的啊,嚶嚶嚶——」

  駱笙動了動眼珠,看向趴在床頭哭泣的小丫鬟。

  這丫鬟叫紅豆,又能說又能哭,這般魔音貫耳已有三日,足以讓她大致瞭解了當前處境。

  她是權勢滔天的駱大都督之女,因惹了禍被送到外祖家,在這裡瞧中一名男子,遭婉拒後憤而投繯。

  這莫不是個傻子吧?

  「別哭了。」駱笙開口,聲音沙啞,喉嚨火辣辣地疼。

  哭音戛然而止,紅豆驚喜抬頭:「姑娘,您總算肯說話了——」

  沒等紅豆再說,湘竹簾猛地被掀起,旋風般衝進來一名少女,身後響起外頭丫鬟的驚呼聲:「大姑娘,表姑娘正歇著——」

  衝到駱笙面前的少女毫不客氣指著她罵:「駱笙,你還要不要一點臉面了?為了得到蘇二公子一哭二鬧三上吊,現在祖母讓我娘去蘇家談親事了,你可算得償所願了是不是?」

  駱笙轉眸看向怒容滿面的少女。

  十四五歲的年紀,雙頰因憤怒染上兩抹殷紅,朝霞般生機勃勃。

  紅豆直接跳了起來,憤怒比少女還甚:「大膽,你竟敢這樣和我們姑娘說話!」

  少女啐了一口,眼中滿是鄙夷:「駱笙,別人怕你我可不怕,有本事就讓那些人把盛家上下全都抓起來好了。」

  盛家丫鬟聽了這話臉色駭得發白:「大姑娘,您還是先回去吧,表姑娘還沒大好——」

  惹急了這位表姑娘,說不準真會命那些錦麟衛把盛家上下都抓起來的。

  錦麟衛呀,無情又冷血,對自己親族都能下手,外祖家算什麼。

  門口響起少年清朗的聲音:「大表姐,你怎麼在我姐姐房中?」

  少女看向門口,語氣不自覺緩和下來:「表弟沒聽說我娘去了蘇家嗎?」

  少年走進來,深深看了面色平靜的駱笙一眼,才對少女道:「聽說了,不過這是長輩做的決定,大表姐來找我姐姐也沒用的,還是回去吧。」

  少女面露驚訝。

  表弟居然會向著駱笙?

  駱辰與駱笙雖然是親姐弟,可是七年前就來到她們盛家養身體,這些年下來闔府上下早把表弟當成一家人了。

  前些日子駱笙剛來時,她冷眼瞧著表弟對這位親姐姐不冷不熱,如今怎麼——

  不論如何,少女還是給了表弟這個面子,怒瞪駱笙一眼道:「使下三濫手段搶來的親事,我等著看你與蘇二公子舉案齊眉!」

  說罷,少女一挑簾子走了。

  湘竹簾輕輕搖擺,留下姐弟二人四目相對。

  十二三歲的少年唇紅齒白,生了一副好相貌,只是瘦削的身材與偏白的膚色令他看著有些孱弱。

  剛剛還為駱笙說話的少年神色陡然變得冰冷,絲毫不掩飾眼底的厭煩與惱怒,咬牙道:「駱笙,你見了有點姿色的男子就要貼上去?能不能有一點羞恥心!」

  一旁紅豆忍不住替自家姑娘抱不平:「蘇二公子不是只有一點姿色呢。」

  她們姑娘是眼光這麼低的人嗎,只有一點姿色才不會稀罕咧。

  駱辰未看紅豆一眼,依然緊緊盯著駱笙。

  駱笙終於開了口:「你剛剛在維護我。」

  她因傷了喉嚨聲音有些啞,語氣卻不是疑問,而是篤定。

  駱辰一怔,那雙好看的眸子閃過一絲驚訝,而後就是惱羞成怒:「你不必自作多情,剛剛維護你是因為你到底與我一母同胞,別人指著你鼻子罵難道我臉上就有光彩?現在大舅母去蘇家談你的親事,只望你以後能裝裝樣子,莫要再丟人現眼!」

  被親弟弟一通責罵的駱笙揚了揚眉梢,問道:「你的意思是這門親事能成?」

  駱辰再次一怔,臉瞬間氣得通紅。

  他罵了這麼多,她什麼都沒聽進去,只惦著與蘇曜的親事能不能成。

  他怎麼有這樣的姐姐——

  駱辰緊緊攥拳,憤怒又無力。

  「這門親事能成?」駱笙彷彿沒看到弟弟的氣憤,平靜再問。

  駱辰閉眼,深呼吸,壓下拂袖而去的衝動冷笑道:「你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手段逼迫外祖母,外祖母敢不依著你?」

  盛家與蘇家是世交,再加上他們父親位高權重,大舅母親自去蘇家談這門親事,蘇家十有八九會答應的。

  一直倚著床頭的駱笙突然直起身,紅豆忙扶住她手臂:「姑娘,您要幹嘛呀?」

  駱笙腳已落地,穩了穩有些無力的身子,淡淡道:「去蘇家,你帶路。」

  紅豆沒有多問一個字,立刻脆生生應了一聲,扶著駱笙往外走去。

  駱辰呆立了片刻,急忙去追。

  福寧堂院中栽植的橘樹尚未開花,屋裡傳來盛老太太的歎氣聲:「只望這丫頭親事定了後能安分些,我也能睡幾日安穩覺。」

  一旁婦人是盛家二太太,駱笙姐弟的二舅母,此刻聞言在心中冷笑:有這位表姑娘在,盛家能安穩才怪了。

  駱大都督遣人把這位表姑娘送來時捎帶的信上就提了,請老太太幫駱笙尋覓一門好親事。

  想著這事,二太太就恨不得捶大腿:這是要把駱笙嫁在金沙縣,從此賴定他們盛家了!

  盛老太太吩咐前來報信的丫鬟:「叫大姑娘來一趟。」

  不多時去駱笙那裡叫罵的少女走進來,盈盈施禮:「見過祖母,二嬸。」

  盛老太太招少女上前來,叮囑道:「佳玉,以後不許去找你表姐鬧,她在咱們家是客。」

  老太太想著外孫女,暗暗歎息:那丫頭啊,只要不惹禍她就謝天謝地了。

  盛佳玉頗不服氣,正要開口就見一名丫鬟匆匆進來,急聲道:「老太太,表姑娘去蘇家了!」

  盛老太太陡然變了臉色,不由與二太太對視。

  盛佳玉眼中怒焰滔滔,提著裙擺往外跑:「祖母,我去瞧瞧!」

  盛老太太沉默良久,輕拍著茶几喃喃道:「真是孽障啊。」

  她溫柔懂禮卻早逝的女兒怎麼就生出這麼一個混世魔王呢?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8 03:25 PM

本帖最後由 楊柳‧子沫 於 2019-6-28 03:26 PM 編輯

第2章 強扭的瓜不甜

  與盛府一街之隔的蘇家,此時氣氛十分緊繃。

  屋中是盛家大太太與蘇家主母在商議親事,院子裡則站了幾個小輩,一個個面帶怒色。

  「二哥,你怎麼不進去對娘說呢,萬一娘真答應了怎麼辦?」一名穿綠衫的少女神色焦急,拽著一名少年衣袖。

  少年約莫十六七歲模樣,正是蘇家二公子蘇曜,在整個金沙縣乃至金陵府都是出了名的美男子,有潘安、宋玉之貌。

  蘇曜扶著院中那株花開滿樹的玉蘭,眸光平靜望向屋門口。

  另一名穿石榴裙的少女呸了一聲,嗔道:「姐姐不要亂說,就駱笙那種人,娘怎麼可能答應呢?」

  蘇大姑娘橫了妹妹一眼,聲音放低:「別忘了駱笙的身份!」

  蘇二姑娘一滯,忿忿跺腳:「那又如何,咱們蘇家也不是平頭百姓,難道二哥的親事還要被人逼迫?」

  蘇家在金沙是望族,耕讀傳家,百年來出了不少朝廷命官,當地等閒無人敢惹。

  可是駱笙的父親是大都督,執掌錦麟衛,又哪裡在乎這個呢?

  蘇大姑娘這般想著,有些惱妹妹的天真。

  這時蘇曜開了口:「二位妹妹莫吵了,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會替我打算的。」

  他聲音溫和,神色平靜,令兩名少女越發急了。

  「娘萬一點頭呢?」蘇大姑娘咬唇問。

  蘇曜目光再次投向屋門口,眸色沉沉:「那便聽娘的。」

  「二哥!」兩名少女齊齊喊了一聲。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三人望過去,是站在大門處的幼弟跑了過來。

  蘇小弟不過八九歲年紀,因奔跑雙頰泛紅,大聲道:「不好了,駱笙來了!」

  彷彿來的不是一名少女,而是洪水猛獸。

  蘇曜撫了撫蘇小弟的頭,溫聲道:「不要直呼她名字,叫駱姑娘,或者駱姐姐。」

  駱笙走過來時,正好聽到這道疏疏淡淡的聲音。

  溫和,卻沒有多少暖意。

  蘇二姑娘箭步衝上去,擋在蘇曜面前,喝道:「你來幹什麼?」

  駱笙看著她,像是看到一名義士攔在美貌女子前,呵斥欲要強搶民女的登徒子。

  美貌女子——駱笙目光落在蘇曜身上。

  少年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衫,膚色如玉,長髮如鴉,清清瘦瘦比身後滿樹的玉蘭花還要奪目。

  蘇曜剛要皺眉,便發現駱笙的視線已經從他身上移開。

  駱笙盯著屋門口道:「聽說我大舅母在與蘇太太商議我的親事,我就來了。」

  蘇二姑娘氣得手發抖,指著駱笙罵道:「你怎麼說得出這種話!以死相逼盛府來提親還不夠,居然親自來了,這世上……這世上怎麼有你這樣寡廉鮮恥之人!」

  小姑娘眼眶裡已經有淚珠打轉。

  她是真的要氣瘋了,可是偏偏長輩們叮囑過不能招惹駱笙,說會給蘇家惹禍。

  蘇大姑娘握住妹妹的手,看起來稍稍冷靜些:「駱姑娘,眼下長輩們在議事,你還是先回去等消息吧。」

  蘇府不歡迎你,你站在這裡就是污了蘇家的地方。

  這話蘇大姑娘沒說出口,卻不知在心中盤旋了多少次。

  「跟我回去!」駱辰追了過來,含怒拽住駱笙手腕。

  駱笙沒有動。

  在蘇家兄妹的注視下,駱辰面上陣陣發熱,咬了牙低聲道:「你非要留在這裡丟人現眼?」

  駱笙拍了拍駱辰的頭,平靜道:「我進去說過話就走。」

  十三歲的少年還沒到拔高的時候,比身量高挑的駱笙還矮了一寸,駱笙做出這樣的動作竟莫名有幾分和諧。

  所有人都忘了反應,包括被摸頭的駱辰。

  直到駱笙的背影消失在屋門口,反應過來的駱辰氣得臉色發白。

  她,她怎麼敢摸他的頭!

  並沒跟進去的小丫鬟紅豆笑嘻嘻替駱笙解釋:「我們姑娘喜歡公子呢。」

  要是醜八怪她們姑娘才不會看一眼,就算親弟弟也一樣。

  駱辰的臉色由白轉紅,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他需要駱笙喜歡?這樣一個姐姐,倘若能讓他少丟一點人就該感恩了。

  「咳咳——」因為情緒過於激盪,駱辰咳嗽起來。

  駱辰體弱,這才在年幼時就被送到了氣候宜人的金沙長住,這是與盛家熟識的人都知道的。

  蘇家兄妹見狀關切詢問起來。

  這時盛佳玉趕到,環顧左右問道:「駱笙呢?」

  蘇大姑娘淡淡道:「進去了。」

  蘇二姑娘與盛佳玉關係不錯,說話毫不遮掩:「佳玉姐,你們怎麼沒人攔著她,就讓她這麼跑到我家來。呵,這是唯恐我娘不同意,親自上陣談親事呢。」

  一番話臊得盛佳玉滿面通紅,駱辰更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帶她回去!」駱辰大步向屋門口走去。

  東屋裡,盛大太太與蘇太太同樣因駱笙的進來錯愕不已。

  「表姑娘怎麼來了?」盛大太太柔聲問著,心中卻是翻江倒海的厭惡。

  她活了一把歲數就沒見過這樣的女孩子!

  盛家與蘇家交好,兩家來往頗多,她在這間屋子裡做客的次數已經數不清,可沒有一次如眼下這般如坐針氈,顏面掃地。

  要是有人給她兒子說駱笙這樣的姑娘,她恨不得抄起花瓶把那人砸出去。

  偏偏她現在就是做這種噁心事的人。

  可是有什麼法子呢,駱笙為了蘇家二公子連上吊的事都做得出來,不管是真是假,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盛家如何向駱大都督交待?

  到那時別說盛家,就是蘇家恐怕都逃不了破家滅門之禍。

  也是知道這樣的後果,蘇太太明明萬般不願卻幾乎要點頭答應了。

  這個時候駱笙來幹什麼?

  駱笙屈膝向盛大太太與蘇太太施了一禮,道:「大舅母,我來叫您回府。」

  盛大太太被駱笙從沒有過的懂禮數震住了,不由問道:「表姑娘知不知道我來幹什麼?」

  駱笙唇角微微彎:「我知道大舅母是來與蘇家太太商議我與蘇二公子的親事,不過這門親事還是作罷吧。」

  「為什麼?」太過震驚之下,盛大太太與蘇太太齊聲問。

  而門口處也傳來盛佳玉等人的驚詫聲。

  駱笙笑笑:「因為強扭的瓜不甜啊。大舅母,咱們回去吧。」

  直到駱笙等人離去,蘇二姑娘還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不可思議道:「她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8 03:27 PM

第3章 一夢十二載

  蘇二姑娘表情呆滯,擰了蘇小弟一把:「該不是做夢吧?」

  蘇小弟嗷一聲慘叫:「疼——」

  蘇二姑娘大大鬆了口氣:「疼就好,真的不是做夢。二哥,你逃過一劫!」

  蘇太太這時回過神來,看著豐神俊朗的兒子淚如雨下,卻是歡喜的淚。

  兒子真的是逃過一劫,若不是為了蘇家老小,她怎麼會忍著噁心聽盛大太太說那些話!

  蘇曜走上前來,輕拍蘇太太手臂:「是兒子不好,累您煩心了。」

  他目光投向門口處,想著駱笙與往日迥異的表現,生出幾分疑惑。

  駱笙會放過他?

  蘇大姑娘則指揮著丫鬟灑掃屋裡屋外,聲音透著輕快:「都動作利落點,把晦氣掃出去!」

  那些丫鬟就發出清脆的笑:「大姑娘放心,婢子們定會好好打掃。」

  從蘇府離開的盛家一行人心情就沉重多了。

  盛佳玉湊近駱笙,咬牙問:「駱笙,你又耍什麼花樣?」

  盛大太太睇了女兒一眼,語帶警告:「佳玉,還有沒有規矩,叫表姐。」

  「娘——」盛佳玉不服氣跺了跺腳。

  她比駱笙小了幾個月,叫一聲「表姐」是應當,可駱笙哪有半點表姐的樣子,她才叫不出口呢。

  盛大太太何嘗不理解女兒的心情,假意斥責過後懸著心問駱笙:「表姑娘怎麼突然又不願意了?」

  若是犧牲蘇家二公子一人,讓盛、蘇兩家乃至整個金沙縣都安生下來,其實也行。

  駱笙微微皺眉:「大舅母是希望我與蘇二公子的親事能成?」

  這話險些把盛佳玉嚇死,猛拽盛大太太衣袖。

  盛大太太不敢再問,不由加快了腳步。

  盛、蘇兩家相距不遠,一行人很快回到盛府,直奔福寧堂見盛老太太。

  盛老太太一顆心正七上八下,一見駱笙回來忙問緣由。

  駱笙福了福,淡淡道:「許是外祖母誤會了,我從沒有過與蘇二公子定親的念頭。笙兒身體有些不適,先回房了。」

  駱笙一走,盛老太太就憋不住了,憂心忡忡問駱辰:「辰兒,你姐姐是不是又瞧上別人了?」

  駱辰臉色黑如鍋底,艱難辯解道:「姐姐不是這麼快見異思遷的人……」

  他這次要好好盯著,駱笙再敢胡來,他就打死她!

  盛佳玉一臉嚴肅拍了拍駱辰肩頭:「表弟,你一定不瞭解你姐姐。」

  盛老太太歎口氣,示意二人退下,留下兩個兒媳商議對策。

  「既然駱大都督把笙兒的親事托付給我這當外祖母的,依我看笙兒的親事越快定下越好。」

  再這樣下去,盛家就把金沙縣的人得罪光了。

  大太太與二太太紛紛附和:「老太太所言極是。」

  盛老太太抬手揉了揉太陽穴,一臉惋惜:「偏偏那丫頭又不願意與蘇家的親事了,你們說還有哪家合適?」

  大太太乾笑:「表姑娘眼光高,一時半會兒恐怕難尋到合適的。」

  「是呀,放眼金沙能配得上表姑娘的少年郎可不多。」二太太跟著道。

  她聽說有幾家已經把生得俊俏的兒子送出去讀書遊歷了,就是為了逃離表姑娘的魔爪。

  這可真是丟死人!

  盛老太太視線掃過兩個兒媳,把心中打算說出來:「笙兒有三個表哥一個表弟,皆年齡相當,不如在他們中選一個吧。」

  盛家多年來一直與人為善,是厚道人家,與其讓那丫頭禍害別人,不如留在自家吧。她好歹是那丫頭的外祖母,有她看著總歸出不了大亂子。

  盛老太太這話好似一道驚雷險些把兩個兒媳劈焦了。

  大太太猛地站了起來,扶著額搖搖欲墜:「兒媳心悸的毛病又犯了,想回房吃一枚保心丸……」

  二太太趕忙扶住大太太:「兒媳送大嫂回房。」

  眨眼間兩個兒媳跑得一個不剩,只留下老太太一個人生悶氣。

  就沒一個識大體願意犧牲一下的?她真是看走眼了!

  駱笙才進房門,紅豆就湊過來笑嘻嘻問:「姑娘,您是不是又瞧上別家公子了?您說是哪個,婢子給您搶回來。」

  駱笙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淺啜兩口,盯著茶盞中沉沉浮浮的綠芽出神。

  紅豆從沒見過自家姑娘這般安靜的模樣,一時覺得有些陌生,小心翼翼問道:「姑娘,您怎麼了?」

  駱笙抬眸看著紅豆。

  儘管小丫鬟嘴裡吐出的話那般無稽,可臉上的擔憂是真切的。

  駱笙握著茶盞的指尖微微用力,把從醒來後就一直盤旋在心頭的話問了出來:「紅豆,你知道鎮南王府麼?」

  她不是什麼駱大都督的愛女駱笙,而是鎮南王府的清陽郡主啊!

  她死了,又醒來,魂魄困在別人的軀體裡,偏偏對此人的情況一無所知,只得用盡全身力氣控制住臨死前那些滔天的恨與痛,不動聲色瞭解眼下處境。

  「鎮南王府?」紅豆認真想了想,神色茫然,「沒聽說過啊。」

  駱笙心一沉,攥著茶盞的指節隱隱泛白。

  她的父王是大周唯一的異姓王,儘管金沙縣不屬於鎮南王管轄之地,可大周又有幾人不知曉?

  駱笙緩了緩心神,再問:「那麼平南王府呢?」

  不知道鎮南王府,平南王府恐怕也是不知道的。

  沒想到紅豆愣過後笑起來:「姑娘您是在考校婢子麼,誰不知曉平南王府啊,平南王世子七年前過繼到皇上名下當了太子,整個平南王府的人都搬到京城去了,您還與太子見過咧……」

  駱笙臉上血色褪得乾乾淨淨,紅豆後面的話再也聽不進去一個字。

  她壓抑住如雷的心跳,顫聲問道:「現在是哪一年?」

  「永安十七年啊。」紅豆不假思索回道。

  光鐺一聲,駱笙手中茶盞跌落,摔得粉碎。

  永安十七年——她死去,再醒來,竟然過去十二年麼?

  這十二年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何紅豆所言如此荒謬離奇?

  紅豆駭了一跳,忙蹲下收拾滿地碎瓷:「姑娘,您當心紮了腳——咦,這是什麼?」

  小丫鬟從幔帳與屏風的間隙抽出一條白綾,盯了片刻似是想起來什麼,忙把手中白綾一拋:「呸,呸,真是晦氣!」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8 03:28 PM

第4章 殺機暗湧

  丈餘長的白綾飄飄蕩蕩,被駱笙伸手抓在手心,若有所思盯著。

  紅豆臉色有些難看,急聲道:「姑娘,婢子這就把這晦氣玩意兒燒了去。」

  駱笙便明白了:「這是我投繯用的白綾?」

  「可不是嘛,當時一片混亂婢子沒顧上,還以為被人收拾了,誰成想居然落在這兒了……」紅豆嘰嘰喳喳解釋著,伸手去拿駱笙手中白綾。

  駱笙握著白綾沒有鬆手,眸光淺淺掃過屋中擺設,看向房梁。

  紅豆一怔,而後神色大變:「姑娘,您,您不會還想不開吧?」

  駱笙目光落在紅豆面上,平靜問:「我是想不開的人?」

  「不是啊,蘇二公子雖然生得俊,可在京城比他更俊俏的您都調戲過啊,怎麼就為了一個鄉下小子尋短見呢?」

  駱笙嘴角微微一抽。

  這位駱姑娘到底是個什麼人,她真是受教了。

  「姑娘,您把白綾給婢子吧。」

  駱笙沒有理會紅豆的哀求,手一揚,白綾一端穿過房梁垂下來。

  紅豆汗毛都豎了起來,撲過去抱住駱笙。

  駱笙拍拍小丫鬟的發,吩咐道:「去搬之前我投繯用的凳子來。」

  紅豆下意識鬆開手,顛顛搬了個小圓凳過來放在白綾垂落的正下方。

  做完這一切,小丫鬟扇了自己一耳光:「我在幹什麼?」

  駱笙見狀,微微彎了唇角。

  她早已看出來,這個小丫鬟雖然諸多缺點,對主子的吩咐卻不打折扣執行。

  這是她目前最需要的。

  駱笙一腳踏上了圓凳。

  紅豆駭得魂飛魄散,抱著駱笙雙腿音調都變了:「姑娘,您真的還想再死一次?」

  上方波瀾不驚的聲音傳來:「當然不會,我只是想驗證一個猜測。鬆手吧。」

  紅豆不自覺鬆開手,仰頭望著已經站上圓凳的駱笙,呆呆問:「您想驗證什麼呀?」

  駱笙捏住了白綾斷口處。

  這條白綾有一處打著死結,顯然是當初上吊時系的,而齊整的斷口則是救下駱笙時被人剪斷的。

  駱笙握住了斷口處,白綾就又成了一個圓環。

  紅豆膽戰心驚盯著駱笙的動作,時刻準備救人。

  之前就是她把姑娘救下來的,現在也算有經驗了。

  駱笙晃動了一下白綾,聲音多了一絲冷意:「三日前,我就是用這條白綾踩在這個圓凳上投繯的?」

  「是。」

  「看出來了麼?」駱笙傾身,靠近白綾。

  紅豆小心翼翼點頭,眼神帶著茫然。

  她要說什麼都沒看出來,姑娘會不會死給她看?

  駱笙從小丫鬟眼神看出了答案,不再為難對方,指了指垂在胸前的白綾道:「白綾在這個位置,我若投繯還要屈膝彎腿,是不是太委屈自己了?」

  紅豆一愣,不由附和:「是呀,太委屈了。」

  都要尋死了還用這麼不方便的姿勢?何況她家姑娘從來不是委屈自己的人。

  駱笙從圓凳上下來,任由白綾飄蕩,眸色越發深沉:「紅豆,你還不明白麼,不是我要投繯,是有人害我。」

  「真,真的?」紅豆舌頭都打了結。

  駱笙看著紅豆,露出無奈的神色:「何況我想不想死,自己不知道麼?」

  紅豆再無疑慮,忍不住驚呼。

  微涼的指尖落在她唇邊,把驚呼聲堵了回去。

  紅豆眼中滿是驚恐與憤怒,問道:「姑娘,究竟是誰想害您?真是膽大包天!」

  駱笙也在想這個問題。

  駱大都督的掌上明珠,就連盛府老太太都擺不出長輩的架子,卻有人就在駱姑娘的閨房對她下了殺手。

  早春的風夾著涼意從窗欞湧進來,吹動靜懸的白綾,屋內彷彿有看不見的殺機湧動。

  紅豆不自覺打了個哆嗦,憤怒更甚,殺氣騰騰道:「姑娘,咱們要把害您的人找出來,弄死她!」

  駱笙頷首:「正有此意。」

  她死過,因而更加惜命,害駱笙的人是一定要找出來的。

  「坐。」駱笙指了指圓凳。

  紅豆倒不嫌棄這圓凳是自家姑娘曾踩著上吊用的,一屁股坐下來。

  駱笙一手托腮,神色淡然:「那就先說說我投繯的事吧。」

  紅豆一怔,看著駱笙平靜的神色,終於把心頭逐漸放大的疑惑問出來:「姑娘,您難道不記得了?」

  駱笙理直氣壯點頭:「是啊,什麼都不記得了。」

  紅豆掩口驚呼:「怎麼會這樣?」

  駱笙不以為然笑笑:「大概是走了一遭鬼門關,不小心喝了幾口孟婆湯。」

  「真的有孟婆在奈何橋畔熬湯?」

  駱笙看著紅豆,眸色一點點轉冷:「紅豆,你要記著,無論我記得不記得,永遠是你的主子。」

  紅豆神色一凜,再不敢問東問西,說起駱笙投繯的因由。

  「一個多月前咱們來了金沙縣,您偶遇蘇二公子想結識一番,卻被對方拒絕。如此幾次之後,您就去找盛老太太說稀罕蘇二公子——」

  「什麼時候去找的我外祖母?」駱笙打斷紅豆的話。

  「三日前。」

  駱笙眸光微閃:「然後呢?」

  「然後就被拒絕了啊!」紅豆說起此事頗為義憤填膺,「老太太也太不近人情了,您當然就生氣了,回來之後都氣哭了呢……後來您休息了,婢子覺得不對勁進屋來,才發現房梁下懸著一個人——」

  說到此處,小丫鬟一張臉煞白,顯然在後怕。

  「如何發現不對勁的?」駱笙自覺找到了突破口。

  紅豆撫了撫心口:「您有午睡的習慣,婢子趁著那個時候要去後街貨郎那裡買些小玩意兒,走到一半發現忘了帶銀錢才返回來。本來婢子不敢打擾您午憩,誰知在外間沒聽到您的鼾聲,一時覺得奇怪就進來瞧了瞧。」

  駱笙神情有些僵硬。

  也就是說,這位駱姑娘有打呼嚕的習慣。

  這就不難解釋為何從她醒來就發現其他丫鬟都守在外頭,鮮少進屋的原因了。換作是她,大概除了最親近的丫鬟也不希望其他人靠近。

  駱笙整理了一下思緒,再問道:「我午憩之前有人來過麼?」

  「有!」紅豆掰著手指數起來,「小公子來過,大表姑娘與二表姑娘也來過……」

  小公子指的駱笙胞弟駱辰,大表姑娘是盛佳玉,二表姑娘是盛佳玉的庶妹盛佳蘭。

  「說一說他們來時的情況,包括說過什麼話。」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8 03:31 PM

第5章 疑凶

  「先來的是小公子,來了後把您勸了一番——」

  駱笙眉梢微揚:「不是罵了一頓?」

  紅豆一滯。

  駱笙面無表情道:「以後對我說話不必遮掩。」

  她需要的是準確訊息,而不是被修飾過的話誤導。

  紅豆應一聲是,口齒伶俐說起來:「小公子跑來罵了您一頓就走了,然後兩個表姑娘就來了。大表姑娘說的話與小公子差不多,二表姑娘勸您消氣並勸架……」

  駱笙瑩白的指尖輕扣桌面:「這麼說,二表姑娘對我不錯?」

  「是呀,您那些表兄妹中對您最友好的就是二表姑娘,不像大表姑娘處處與您針鋒相對……」

  駱笙靜靜聽著,陷入思索。

  到了殺人的地步,動機肯定是有的。

  這三日盛府主子陸續來探望過她,她不說、多聽、多看,對眾人皆有些印象。

  外祖母對她無奈失望,大舅母與二舅母心中嫌棄卻不得不擺出關心姿態,大舅有些後怕,二舅不在府上。

  駱笙想,盛府這些長輩大概是不願看著她出事的。

  駱姑娘的父親位高權重,把惹了禍的女兒送到外祖家避風頭,真要出了事盛家不好交代。

  而外人青天白日想要神不知鬼不覺混入駱姑娘的閨房動手,亦不容易。

  這樣的話,盛府的同輩人嫌疑就很大了。

  厭惡她又維護她的胞弟駱辰,對她破口大罵連「表姐」都不屑喊的大姑娘盛佳玉,表現友好的二姑娘盛佳蘭,四位沒有多少來往的表兄弟——

  要害駱姑娘的是誰?

  駱笙再次看向房梁垂下的白綾。

  不得不說,這個殺人手法有些粗糙。

  動機或許早就存在,而促使對方倉促出手的契機很可能就在三日前。

  那日,駱姑娘向外祖母表達了對蘇二公子的想法,接著就是殺身之禍……

  這二者之間十之八九有關聯!

  駱笙對疑凶隱隱有了猜測,又生出一個疑惑:駱姑娘睡著後被人懸在樑上,期間就沒有醒來掙扎過?

  她視線緩緩掃過室內擺設,落在手邊少了一個茶蠱的青花五彩梅紋茶具上。

  少的那個茶盞剛剛被她摔得粉碎,滿地碎瓷還沒收拾走。

  「我弟弟他們來時,可有喝茶?」

  紅豆不明白話題怎麼跳到這裡,卻謹記駱笙有話就說的吩咐,略一回憶道:「小公子罵完就跑了,倒是大表姑娘與您吵起來時二表姑娘倒了一杯茶勸您消消火。」

  「我喝了?」

  「喝了呀——」紅豆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姑娘,您認為茶有問題?」

  駱笙沒吭聲。

  就算茶有問題,到現在也查不出來了。

  紅豆猶在震驚中:「茶有問題,豈不是說二表姑娘有問題……她哪來的膽子害姑娘!」

  小丫鬟跳起來,殺氣騰騰往外走:「婢子找她算賬去!」

  「站住。」淡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紅豆轉身,疑惑不解:「姑娘?」

  她家姑娘什麼時候是會忍氣吞聲的人了,往往有惹姑娘不高興的當場就收拾了呀。

  「不許打草驚蛇,再說這些只是猜測。」

  這個殺局在她看來處處是破綻,這樣的猜測足以令她採取下一步行動。

  她不能被困在金沙盛家,她要去鎮南王府看一看。

  看一看那個夜裡,被廝殺聲包圍的家究竟如何了。

  駱笙心焦,卻知道不能心急,先把駱姑娘留下來的爛攤子解決是正經。

  再者說——駱笙輕撫手腕。

  少女皓腕如霜,正是最好的年紀。

  她死得不甘,借駱姑娘的身體重生該承駱姑娘的情。

  有恩當還,有仇當報,這是她一貫的原則。

  見駱笙不語,紅豆急了:「姑娘,難道就這麼算了?」

  駱笙收回思緒,淡淡笑笑:「當然不會這麼算了,不能打草驚蛇,可以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紅豆眨眨眼,眼神晶亮,「怎麼引蛇出洞?」

  這時門外傳來聲音:「表姑娘,大太太屋中的霜葉姐姐來了。」

  駱笙沖紅豆微微頷首,紅豆立刻喊道:「叫她進來。」

  駱笙撫額。

  她是示意紅豆收拾一下屋子,比如至少先把樑上掛著的白綾拿下來……

  一名穿豆綠比甲的丫鬟走進來,看到眼前陰森森一條白綾發出一聲尖叫,險些癱在地上。

  紅豆叉腰便罵:「嚎什麼呢,嚇著我們姑娘怎麼辦?」

  霜葉看看端坐桌邊的駱笙,再看看懸掛的白綾,嘴唇發顫。

  到底誰嚇誰啊,表姑娘真的太可怕了。

  「有什麼事?」駱笙問。

  霜葉收拾好心情,垂眼道:「今晚府上主子一起用飯,大太太命婢子來跟表姑娘說一聲。」

  「知道了。」

  霜葉沖駱笙屈膝,回去後就繪聲繪色描述了一進駱笙房門見到的情景:「一條白綾就懸在婢子眼前,把婢子的心肝嚇得都要跳出來了。」

  大太太臉色有些難看:「這又是要鬧什麼?」

  好在今晚的家宴這位表姑娘不會來的,不至於鬧到兒女們身上。

  每五日盛府各房就會聚在一起用家宴,駱笙來者是客,這樣的家宴雖然只給面子去過一回,負責管家的大太太卻每次都會派人去請。

  大太太懸著的心微鬆,吩咐霜葉:「去跟兩位公子說,以後離表姑娘遠著些。」

  千防萬防,沒想到老太太有把表姑娘許給兒子們的打算,早知如此今日去蘇家談的事還不如成了。

  很快夕陽西斜,駱笙帶著紅豆趕往福寧堂。

  金沙縣地處南方,如今雖是早春,盛府卻處處草木蔥鬱,春花綻放。

  駱笙一路穿花拂柳,迎面碰見四名男子。

  她站定,目光從四人面上掃過。

  身姿挺拔如一株青松的是大表哥,生著一雙桃花眼拿折扇的是二表哥,濃眉大眼的是三表哥,猶帶稚氣的是四表弟。

  這四人在她醒來後結伴去看過她一次,雖然來去匆匆像是交差,她卻記住了。

  醒來後天翻地覆,她不得不用心去記聽到、見到的一切。

  駱笙微微欠身,向四人行了個同輩禮。

  四人在看到駱笙的那一刻就呆立原地,見她行禮才如夢初醒。

  回神的三位表兄急忙向駱笙回禮,異口同聲道:「我有急事出門,就不與表妹一道了。」

  話音落,三人拔腿就跑,盛三郎還不忘拽了一把沒反應過來的幼弟。

  紅豆張大嘴巴:「幾位表公子搞什麼鬼?」

  駱笙不以為意:「不必理會,走吧。」

  見了她會落荒而逃的人大概沒勇氣殺人,何況駱姑娘沒有表現出染指表兄弟的興趣,對方犯不著。

  一口氣跑到大門外的四人氣喘吁吁,驚魂甫定。

  「三位哥哥,沒必要嚇成這樣吧?」盛四郎一臉不解。

  桃花眼的盛二郎用描金折扇敲盛四郎的頭:「傻小子懂什麼,被駱表妹纏上就暗無天日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8 03:31 PM

第6章 麻痺

  福寧堂的橘樹披著晚霞,翠葉染上淡淡的紅。

  簷下掛著的大紅燈籠已經亮起來,籠罩著院中的熱鬧。

  駱笙的到來令守門的丫鬟愣了一愣,才喊道:「表姑娘到了。」

  駱笙一腳邁進門口,能明顯感到屋中一靜。

  家宴就擺在花廳,此時除了被駱笙嚇跑的表哥表弟們,人已是齊了。

  駱笙在這微微尷尬的氣氛中對居上座的盛老太太行了一禮:「笙兒來遲了。」

  盛老太太眼中閃過驚疑,嘴角卻帶了笑道:「笙兒快坐吧。」

  大太太與二太太對視一眼,皆心中一沉。

  表姑娘以前都不參加家宴的,今日怎麼突然來了?該不會真打上兒子們的主意了吧?

  悄悄掃了掃空著的幾個座位,大太太與二太太暗暗慶幸:還好兒子們不知為何沒出現,逃過一劫!

  盛老太太突然問道:「大郎他們怎麼還沒到?」

  大太太抖了抖嘴角,佯作不滿道:「誰知道他們幾個去哪兒野了。您別生氣,等大郎他們回來兒媳好好說說。」

  「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盛老太太舉箸。

  見盛老太太動了筷子,其他人跟著動起來。

  因是家宴,並不怎麼講究食不言的規矩,氣氛還算熱絡。

  駱笙身份特殊,盛老太太幾個長輩為了表示關照多問了幾句,可見她吃相優雅,竟莫名覺得這樣的舉動有些遭嫌棄,於是不再開口。

  駱笙吃了不久就放下筷子,捧著丫鬟奉上的清茗冷眼打量眾人。

  盛老太太雖上了年紀,胃口卻不錯,此時正夾了一筷子熏鴨脯吃。

  盛大舅正值壯年,作文士打扮,喝酒比動筷子要多,面龐已經帶了紅暈。

  緊挨著大太太而坐的是大姑娘盛佳玉,駱笙一進來就收到的殺氣騰騰的眼神就是這位表妹貢獻的。

  盛佳玉身旁坐著一位柳眉杏眼的少女,是二姑娘盛佳蘭。

  駱笙特意多看了盛佳蘭兩眼。

  盛佳蘭一直垂眸用飯,看起來斯文嫻靜。

  「表姑娘可是覺得不合胃口?」

  駱笙轉眸,迎上大太太的笑臉。

  「表姑娘喜歡吃什麼就說,回頭大舅母交代廚房做。」大太太面上端著笑,實則心中煩得不行。

  不但煩,還慌。

  這位表姑娘該不會又鬧麼蛾子吧?

  大太太這個念頭才轉過,就見駱笙把茶盞往桌上一放。

  青花瓷茶盞與紅木桌面相碰,發出一聲響。

  這聲響很輕微,可眾人皆是精神一振看過來。

  終於來了,就說駱笙怎麼會是安安靜靜吃飯的人。

  駱辰秀氣的眉斂緊,握緊了筷子。

  迎著眾人的目光,駱笙臉上沒有什麼情緒,只是淡淡道:「有件事想跟外祖母解釋一下。」

  「笙兒想說什麼?」盛老太太打起十二分精神問道。

  「我沒想上吊自盡。」

  一聲輕響傳來,是二姑娘盛佳蘭手中銀箸掉了一隻。

  這動靜比駱笙剛剛發出的聲音要大,卻很快被大姑娘盛佳玉的嗤笑聲掩了下去。

  「呵呵,誰都知道表姐不是真想上吊自盡呀。」

  這是駱笙醒來後第一次聽到盛佳玉喊表姐,卻滿是諷刺。

  「佳玉,不許亂說!」大太太喝了一聲女兒,眼底卻一派平靜。

  她當然不會生女兒的氣,女兒話雖說得難聽,可也是這位表姑娘實在太作了。

  作天作地,把整個盛家攪得不得安生。

  駱笙有個盛家惹不起的爹,他們這些當長輩的不好說什麼,同輩間幾句爭執還不至於給盛府帶來麻煩。

  這要是她女兒——大太太這麼一想就嚇得喘不過氣來。

  她可養不出這樣的女兒!

  婆母以前還總把小姑子溫柔懂禮掛在嘴邊,見了這樣的外孫女不覺寒磣麼?

  她這般想著去看駱笙,不由一怔。

  少女脊背筆直,眉眼鎮定,竟與往日給人的感覺大相逕庭。

  駱笙連一個眼神都沒給盛佳玉,正色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沒有投繯。」

  她餘光一直瞄著盛佳蘭,就見對方臉色蒼白,唇角緊繃,沒了剛才嫻靜的模樣。

  盛老太太神色嚴肅起來,盯著駱笙沉聲問:「笙兒,你此話何意?」

  聽外孫女的意思,莫非有人害她?

  駱辰的臉色也變了。

  駱笙作死是一回事,有人害她就是另一回事了。

  「表姑娘,有些話可不好隨意說啊。」大太太壓著狂跳的心勸道。

  駱笙唇角彎了彎。

  她雙眸明亮,肌膚雪白,可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冷清清如一尊玉人。

  這種冷莫名引得人對她接下來要說的話重視起來。

  駱笙開口:「我沒想著投繯,卻出了那事,思來想去許是夜遊的毛病犯了,稀里糊塗做了荒唐事。」

  「夜遊?」眾人一愣。

  駱笙微微點頭:「我本來不想提起隱疾,可三日前的事讓長輩擔心了,今日還是說個清楚。」

  凝滯的氣氛隨著駱笙解釋一下子流動起來。

  盛老太太鬆了口氣,關切問道:「病症嚴重麼,你父親有沒有給你請過大夫?」

  「請過的。小時候常發作,大了就沒有過了,許是換了地方有些不習慣才復發。」

  「那明日請個大夫來瞧瞧。」

  駱笙搖頭拒絕:「不必麻煩了,紅豆以前替我熬藥,還記得藥方。」

  盛老太太還想再勸,駱笙直接道:「我不想讓更多人知道我的隱疾。」

  盛老太太這才作罷。

  駱笙眼角餘光一掃,二姑娘盛佳蘭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

  她微彎唇角,淺淺啜了一口茶。

  家宴散去,一彎殘月已掛在天際,灑落下稀薄月霜。

  駱笙沒讓紅豆提燈,步履從容走在青石路上。

  駱辰快步跟上,攔住她的去路。

  月光下,少年眼神深沉,帶著探究:「你真的有夜遊症?」

  駱笙點頭。

  「為何夢裡想上吊?」

  駱笙覺得少年這個問題有些犀利,想了想道:「大概是清醒時不敢嘗試?」

  「不可理喻!」少年被這回答氣白了臉,拂袖而去。

  駱笙站在路邊看著身形單薄的少年遠去,內心毫無波瀾。

  她很快就要離開這裡,並無與人打好關係的精力。

  路邊是蔥蘢花木,影影綽綽在少女衣衫上投下一團團暗影。

  突然有男子聲音隱約傳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8 03:35 PM

第7章 杏花肥

  駱笙被花木遮了大半身形,立在暗處聞聲望去。

  是盛大郎四人。

  駱笙還聞到了淡淡酒氣。

  先前與四人偶遇,四人嚇得沒敢在家吃飯,看來是去外頭浪過了。

  盛三郎腳步踉蹌,正由兄弟們攙扶著往駱笙所在方向走。

  盛二郎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響起:「三弟,你何必為了一個心中沒有你的女子的死黯然傷神?」

  盛三郎微微抬頭,月色下露出泛紅的眼。

  「誰黯然傷神了,二哥莫要胡說。」

  「胡說?」盛二郎用折扇敲了敲盛三郎肩頭,沒好氣道,「那是誰喝成這副德行?不是借酒澆愁是什麼?」

  一旁盛大郎勸道:「二弟,三弟心中難受,你就少說兩句吧。」

  盛二郎冷笑:「我就是看不過去。那個錢姑娘是因為嫁不成蘇曜投繯自盡的,三弟這麼鬧算什麼?」

  投繯自盡?

  駱笙眸光微閃。

  她的眼睛如一泓湖水,花枝樹影倒映其中,明明暗暗蕩起漣漪。

  盛三郎臉漲得通紅,不知是喝太多還是羞惱,中氣十足吼道:「誰鬧了,今天的酒夠勁,我多喝兩口不行麼?」

  盛四郎猛拉盛三郎衣袖:「三哥,別說了——」

  盛三郎蒲扇般的大手一揉幼弟頭頂:「一邊去,你小子還想囉嗦?」

  當兄長的多嘴就算了,當弟弟的還想對他說教?

  盛四郎小臉通紅,急得結巴了:「不是啊,表,表姐在那裡!」

  其他三人齊齊停下來,看到駱笙果然就站在前方花木旁,臉色頓時五彩紛呈。

  駱笙神色自若沖四人頷首,打過招呼帶著紅豆目不斜視往前而去。

  晚間風急,落花被風捲著跑,就如四人此刻淒涼的心情。

  盛三郎抹了一把臉,呆呆問道:「咱們的話被駱表妹聽到了?」

  盛二郎呵呵一笑:「別人的話聽沒聽到不好說,三弟你剛剛嗓門那麼大,肯定被聽到了。」

  盛三郎:「……」

  駱笙回到房中,洗漱更衣,換了一身雪白中衣靠在榻上。

  紅豆搬來小杌子,挨著主子坐下,不解問道:「姑娘,您為何說有夜遊的隱疾?」

  駱笙望著芭蕉投在碧紗窗上的暗影,平靜道:「讓對方感覺到安全,才好引蛇出洞。」

  小丫鬟搖搖頭:「婢子不明白。」

  駱笙看著一臉困惑的小丫鬟,難得笑了笑:「你不用明白,照著我的吩咐做就是了。」

  她喜歡這個不聰明的小丫鬟。

  她全無駱姑娘的記憶,慶幸來盛府不久,不必擔心在這些人面前露出馬腳。

  駱姑娘的貼身丫鬟要是太機靈,那就給她出難題了。

  殺人滅口終歸有些於心不忍。

  「去叫那兩個小丫鬟來。」

  紅豆應一聲是,出去片刻就領進來兩個小丫鬟。

  兩個小丫鬟皆是十三四歲的年紀,平日裡只負責一些雜活,等閒不得進裡屋來。

  「表姑娘。」兩名小丫鬟被駱笙淫威所攝,戰戰兢兢行禮。

  駱笙微微頷首,對紅豆道:「取四兩銀子來,一人二兩。」

  紅豆是見過自家姑娘花大錢的,十分爽快取來銀錢擲到兩個小丫鬟懷裡,把兩個小丫鬟駭得撲通跪下,齊聲問道:「表,表姑娘有何吩咐?」

  該不會是表姑娘缺人手,讓她們上街去搶哪家公子吧?

  銀子雖好,可這種事她們幹不來啊。

  駱笙面色淡淡交代道:「明日你們去街上——」

  其中一名小丫鬟身子一晃,砰砰磕頭:「表姑娘,搶人這種事婢子做不來啊!」

  駱笙頓了頓。

  紅豆已是跳腳罵起來:「呸,小蹄子做什麼春秋大夢,搶人還輪得到你?」

  有她紅豆在,姑娘怎麼會把這等差事交給別人?

  這是對她第一大丫鬟兼打手的侮辱!

  兩個丫鬟聽得眼神發直。

  是她們見識少麼,什麼時候上街強搶美貌郎君成了好差事?

  駱笙語氣平靜,絲毫不為三個丫鬟的反應所擾,繼續交代道:「明日你們去街上打聽一下,看有沒有一位姓錢的姑娘投繯自盡了,越詳細越好。倘若覺得自己去打聽不方便,請父兄朋友代勞都可。這二兩銀子是跑腿費,明日誰打探的消息多會另有二兩銀子賞賜。」

  兩名丫鬟一聽只是打探消息大大鬆了口氣,一疊聲道:「表姑娘放心,明日一早婢子就去打聽。」

  二人說完對視一眼,看對方的眼神帶了一絲警惕。

  表姑娘可說了,明日誰打探的消息多還有二兩賞錢呢,可不能被對方得去了。

  兩名小丫鬟躍躍欲試走出房門,紅豆趕緊問道:「姑娘,您讓她們打聽那個幹嘛?」

  「好奇。」駱笙側身躺下,拉過錦被蓋好。

  被褥散發著熟悉又陌生的熏香,轉眼又是新的一日。

  駱笙早早睜開了眼。

  碧紗窗外芭蕉搖晃,翠鳥清脆的叫聲飄進來。

  紅豆就睡在拔步床的地平上,此時仍睡得香。

  駱笙輕咳一聲,喊道:「紅豆。」

  明明聲音不大,紅豆卻一骨碌爬起來,揉了揉眼睛迷瞪瞪問道:「姑娘,您怎麼這麼早起來了?」

  駱笙微勾唇角:「不早了,該去給外祖母請安了。」

  紅豆一下子沒了睡意,不可思議道:「您以前從不去請安的。」

  就是在京城的時候姑娘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吃飽喝足就領著她與幾個丫鬟小廝上街閒逛去了。

  請安是什麼?

  駱笙看紅豆一眼,語氣淡然:「以前我沒去鬼門關逛過,現在不一樣了。」

  這一眼看得紅豆心頭凜然,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忙伺候駱笙洗漱穿戴。

  主僕二人走出院子,緩緩向福寧堂走去。

  盛府是典型的江南景色,婉約雅致,處處可見花團錦簇。

  紅豆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笑吟吟道:「沒想到盛府雖小,早上的花園子瞧著還不錯。」

  駱笙緩步前行,並不評論。

  紅豆突然停下來:「姑娘,您先等一下。」

  駱笙駐足,就見小丫鬟提著裙擺跑到一株杏樹前,踮腳折下一束杏花跑回來。

  「姑娘,這杏花開得好,婢子摘幾朵給您插在發間好不好?」

  駱笙的視線由小丫鬟紅撲撲的臉蛋落到那一支繁花上,微微點頭:「好。」

  紅豆繞著駱笙髮髻別了一圈杏花,突然低聲道:「姑娘,兩位表姑娘過來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8 03:36 PM

第8章 引蛇出洞

  大姑娘盛佳玉與二姑娘盛佳蘭正沿著一條青石小徑往駱笙所在方向走來。

  兩名少女年紀彷彿,春衫紛麗,款款走來無疑給花園添了一道靚麗風景。

  二人見到駱笙,腳步齊齊一頓。

  盛佳玉秀眉擰起,滿心戒備盯著駱笙。

  盛佳蘭則沖駱笙盈盈屈膝:「表姐早上好。」

  駱笙回禮,抬腳往前走。

  盛佳玉忍不住喊了一聲:「你去哪兒?」

  駱笙回眸看她一眼,淡淡道:「這個時候自然是去給外祖母請安。」

  「給我祖母請安?」盛佳玉眼中戒備更明顯了,壓低聲音質問,「駱笙,你究竟又打什麼鬼主意?」

  盛佳蘭輕輕拽了拽盛佳玉衣袖:「大姐,你和表姐好好說。」

  駱笙看看盛佳玉,再看看盛佳蘭,突然一笑:「還是大表妹瞭解我。」

  她說罷越過姐妹二人,快步往前走去。

  紅豆趕忙跟上,想想盛佳玉的話有些氣不過,回頭沖盛佳玉做了個鬼臉。

  盛佳玉氣得擰手絹兒,忿忿道:「她這是什麼意思?」

  盛佳蘭勸著盛佳玉,想到駱笙剛剛對盛佳玉說的那句話,眼神閃爍著不安。

  「二妹你聽見沒有,她說還是我瞭解她,這是還要惹是生非的意思吧?」

  盛佳蘭輕輕蹙眉:「表姐估計只是說氣話。」

  「什麼氣話,她就是一日不惹禍就受不了。不行,我要提醒祖母一聲,可別被她現在的樣子蒙騙了。」盛佳玉拉著盛佳蘭趕忙追過去。

  駱笙的到來無疑令盛老太太吃了一驚。

  「笙兒身體還沒好,怎麼就來了?」盛老太太說著,眼角餘光偷瞄窗外。

  窗外朝陽疏透,暖風清淺。

  太陽沒打西邊出來啊。

  盛老太太越發詫異了,面上當然不好顯露。

  畢竟是嫡親的外孫女,再嫌棄也不能扔了。

  駱笙微微笑著:「已經好多了,該來給外祖母請安了。」

  盛老太太嘴唇動了動,很想說不來請安她心裡更安穩,話到嘴邊卻變了:「笙兒有心了。」

  一旁盛佳玉嗤笑一聲。

  盛老太太一個眼刀飛過去,盛佳玉這才閉緊了嘴。

  等駱笙離去,盛老太太臉色一沉:「佳玉,對你表姐不許橫眉冷眼的,還有沒有規矩了?」

  長孫女雖然性子活潑,該有的禮儀卻從來不少,可自從外孫女來了就屢屢失態,莫不是近墨者黑?

  盛佳玉委屈咬唇:「祖母,孫女不是沒有規矩,實在是對著駱笙這種人生不出尊重來。難不成因為姑父位高權重,就要孫女對這麼個不著調的表姐做小伏低?」

  盛老太太一下子被問住。

  盛家與蘇家一樣,都是耕讀傳家,骨子裡多少有些傲氣在。

  他們當長輩的不好與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計較,卻也看不得自家女孩兒礙於權勢對著駱笙卑躬屈膝。

  「祖母,來福寧堂的路上我們與駱笙撞見了,您都不知道她怎麼說的。」

  盛佳玉把路上的事一說,搖了搖盛老太太手臂:「祖母您聽聽,她分明是憋著一肚子壞水又要鬧麼蛾子呢。您要以為她一哭二鬧三上吊之後就安分了,那就錯了。」

  盛老太太聽得眼皮直跳,乾巴巴問道:「真的啊?」

  她一把老骨頭可禁不起外孫女折騰了。

  盛佳玉猛點頭,推了推盛佳蘭:「二妹,你不是也聽到了。」

  見盛老太太看過來,盛佳蘭微微點頭。

  盛老太太長長歎了口氣,看著花朵般的兩個孫女無奈道:「不管你們表姐如何,你們兩個規規矩矩就行了,回去吧。」

  盛佳玉與盛佳蘭離開福寧堂,往住處走去。

  「大姐,你真覺得表姐還要鬧事?」

  「不是我覺得,是她肯定會!」盛佳玉冷笑一聲,突然把盛佳蘭往一旁花木後一拽,壓低聲音道,「駱笙在湖邊。」

  盛府花園有一處小小的人工湖,湖邊栽杏種柳,湖水澄澈碧透,是賞景的好去處。

  「她不是連咱們盛府一草一木都瞧不上,怎麼有閒心在湖邊賞景了?」盛佳玉覺得奇怪,探頭去看。

  駱笙面朝湖面而立,時而側頭與紅豆說著話。

  盛佳蘭輕拉盛佳玉衣袖:「大姐,咱們走吧,這樣不大好。」

  「有什麼不好,我去聽聽她們說什麼!」盛佳玉掙脫開盛佳蘭,藉著花木遮掩靠過去。

  盛佳蘭伸出的手中空蕩蕩,緩緩收攏手心跟過去。

  主僕二人的對話清晰傳到姐妹二人耳中。

  「姑娘,您真的對蘇二公子沒興趣了?」

  聽紅豆提到蘇曜,盛佳玉與盛佳蘭皆面色一緊,耳朵豎起。

  一聲輕笑傳來,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卻格外好聽:「誰說的?」

  紅豆睜大了眼,滿是不解:「那您為何還去蘇家阻止親事啊?」

  駱笙拿著柳枝隨意抽打著湖面,斜睨了小丫鬟一眼:「紅豆,你在這裡是不是住傻了?蘇二公子是生得俊俏,可我要是與他成了親,萬一遇到更俊俏的郎君怎麼辦?」

  紅豆恍然大悟:「姑娘說得有道理,不能讓蘇二公子耽誤了您!」

  駱笙白皙的下頦微揚,顯得驕矜又肆意:「正是如此。」

  紅豆眨眨眼,有些遲疑:「可在金沙目前還沒聽說比蘇二公子生得好的男子呢。」

  駱笙笑了:「所以我也沒打算放過他啊。等我再把身子養好一些,你就悄悄把蘇二敲暈了弄來,看他到時候還如何拒人於千里之外!」

  盛佳玉聽得柳眉倒豎,就要衝出去找駱笙理論,卻被盛佳蘭一手拽住手腕,一手掩住口。

  盛佳玉看著盛佳蘭,不解眨了眨眼。

  盛佳蘭微微搖頭,壓低聲音道:「大姐莫要衝動。表姐一旦惱羞成怒,說不定就要破罐子破摔立刻去找蘇二公子麻煩了。」

  姐妹二人這裡正情緒激盪,駱笙卻把柳枝往湖中一拋,雲淡風輕道:「走吧。」

  彷彿對她來說禍害蘇二公子與拋棄這柳枝一般,不值一提。

  「她真是太不要臉了!」等駱笙主僕遠去,盛佳玉氣得踢了一腳杏樹。

  杏花如雪,紛紛而落。

  隔著杏花雨,盛佳蘭目光一直追逐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眼神漸漸冰冷。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8 03:36 PM

第9章 巧合

  盛佳玉與盛佳蘭離開後,花葉一陣顫動,一名男子鯉魚打挺從花叢中跳起來。

  「駱表妹果然還是那麼可怕!」把駱笙主僕談話聽進耳中的盛三郎抹了一把臉,一陣後怕。

  他心情不佳,一大早喝了一壺悶酒就倒在花叢裡發呆,之後就聽到湖邊隱隱飄來聲音。

  本來他還想出於禮貌打聲招呼的——盛三郎打了個激靈搖搖頭,拂去身上花葉快步離去。

  駱笙回房後,紅豆有些遲疑問:「姑娘,咱們那樣說真的會引蛇出洞麼?」

  駱笙望著窗外芭蕉神色平靜:「總要試試再說。」

  她無法保證旁人一定按著她的意思行事,但對方既然是一條咬過人的毒蛇,尋到機會很可能會再出手。

  紅豆歪頭看著駱笙,很是不解:「為何這麼麻煩,放以前姑娘不會這樣咧。」

  駱笙收回目光望向紅豆,彎唇而笑:「哦,我以前是什麼樣的?」

  她生得明艷,笑起來本該明媚燦爛,可此刻眼波幽深,笑不及眼底,使得整個人清冷起來。

  紅豆瞧著不由一陣心疼。

  想想她們姑娘以前是多麼肆意的人,走了一遭鬼門關喝了孟婆湯,都變小心了呢。

  紅豆決定鼓勵一下自家姑娘,手一揮道:「以前想都不會想啊,覺得二表姑娘不是個好的,扒光了揍一頓丟到大街上就是了。」

  駱笙眼神微閃:「我以前這麼幹過?」

  「差不多吧。」紅豆說得含糊。

  「具體說說。」

  紅豆咬咬唇;「婢子是怕提起來惹姑娘生氣。就是那次嘛,府上有個小蹄子衝著司公子拋媚眼——」

  駱笙攔住紅豆的話:「司公子又是誰?」

  紅豆扶額,一臉心疼道:「姑娘竟然連司公子都忘了,司公子是您逛街時搶回來的面首啊。」

  冷靜如駱笙,此刻表情一陣扭曲。

  面首?

  聽一聽這位駱姑娘的過往,為何她覺得她的郡主是白當的?

  「罷了,不談這些,你去看看那兩個小丫鬟打探消息回來沒。」駱笙覺得自己需要緩一緩。

  紅豆端了一碟蜜餞擺在駱笙面前,笑嘻嘻道:「姑娘吃點蜜餞心情會好,婢子這就看看去。」

  小丫鬟扭身出去,留下駱笙出了會兒神,拈起一顆蜜餞放入口中。

  酸酸甜甜的梅子,對駱笙來說卻算不上可口。

  她盯著指尖的梅子思緒飄得更遠。

  她曾經把青梅雕成花朵形狀製成蜜餞哄母親開心。如今她困在金沙成了駱姑娘,也不知父母親人都如何了。

  旁敲側擊過紅豆後,駱笙不敢隨意對其他人提及鎮南王府。

  從紅豆對鎮南王府的一無所知,還有她那一晚見到的層層把王府包圍的官兵,對於家人的命運她其實已經有了猜測。

  可到底是不甘心,她還是要去看一看!

  駱笙指尖發冷,梅子落回碟中。

  紅豆風風火火走進來,身後跟著兩個小丫鬟。

  兩個小丫鬟見了駱笙忙見禮,比起昨日的惶恐,今日竟多了一絲興奮。

  銀錢開路,大部分時候是行得通的。

  「說說吧。」駱笙開門見山。

  一名小丫鬟忙道:「回稟表姑娘,婢子去打聽了,錢姑娘是錢舉人之女,錢舉人去年給她與自己學生定了親,誰知道錢姑娘傾心蘇二公子,死活不願意嫁過去,眼瞧著要出閣又無法違抗父母之命,竟投繯自盡了……」

  另一名小丫鬟唯恐功勞被同伴搶了去,插嘴道:「婢子是托兄長去打探的,除了輕紅說的這些外頭人都知道的事,婢子兄長還打探到一件事呢。」

  駱笙看向開口的小丫鬟,神情淡淡。

  小丫鬟不敢賣關子,忙道:「婢子兄長是從錢家車伕那裡打聽到的,說這位錢姑娘路上偶遇過蘇二公子,癡心大發,一路追著蘇二公子到了蘇府外才離開。」

  說到這裡,小丫鬟掩口笑:「雖說金沙暗暗傾心蘇二公子的小娘子不少,可敢像這位錢姑娘一樣明目張膽追著人跑的還是罕有的——」

  一旁小丫鬟猛拉了她一把:「含翠!」

  叫含翠的丫鬟突然反應過來:眼前這位表姑娘幹的事比錢姑娘還令人瞠目結舌呢。

  糟糕,一時語快怎麼把這個給忘了!

  小丫鬟嚇得臉色發白,戰戰兢兢望著駱笙。

  駱笙依然神色淡淡,吩咐紅豆:「取二兩銀子給含翠。」

  紅豆自是照辦。

  得到賞銀的含翠臉色這才好轉。

  輕紅盯著含翠手中的銀錁子羨慕不已。

  二兩銀,頂她幾個月月錢了。

  「再取一兩給輕紅。」駱笙吩咐完,示意兩個小丫鬟退下。

  得到賞銀的兩個小丫鬟走出去,坐在遊廊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有些無法置信。

  含翠捏了捏銀錁子,不可思議道:「這麼簡單就得了四兩銀子?」

  昨日二兩,今日二兩,加起來比她半年月錢還多。

  這可是不用上交爹娘的私房錢。

  輕紅托腮回望房門,喃喃道:「我怎麼覺得表姑娘沒有那麼……壞?」

  含翠啐了一口:「給錢就好了?」

  輕紅仔細把銀錁子收好,翻了個白眼:「給錢的主子不好,難不成打罵你的主子才好?再說,不是錢的事……」

  究竟還因為什麼才有這種感覺,她卻說不清了。

  屋內,紅豆沒有為給出去的銀錢心疼,反而唏噓道:「姑娘可比以前會精打細算了。」

  駱笙眉頭一皺。

  隨意賞了丫鬟七八兩銀子叫精打細算?

  紅豆忙寬慰道:「姑娘是不是忘記了,咱們手頭上什麼都不多,就是銀錢多。」

  大都督送姑娘走的時候可給了不少銀票呢,可惜往日那些跟著姑娘一起上街逛的小夥伴除了她一個都不許跟來。

  想一想離開前險些哭瞎眼的另一個大丫鬟蔻兒,紅豆又是一陣慶幸。

  駱笙對駱姑娘有多少財帛並無興趣,擺手示意紅豆退下。

  輕輕的關門聲傳來,在孤身一人的房間中顯得分外清晰。

  駱笙端坐在方桌旁,若有所思。

  駱姑娘因為蘇二公子「投繯自盡」,錢姑娘也因為蘇二公子投繯自盡。

  這樣的巧合還真是令人驚悚。

  她微微抿唇,在桌面蘸著茶水以手指寫下兩個字。

  那兩個字,正是蘇曜。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8 03:39 PM

第10章 變數

  盛府的人發現表姑娘變了。

  以往表姑娘睡到日上三竿,然後就帶著大丫鬟紅豆去街上閒逛,現在居然雷打不動來福寧堂給老太太請安。

  早一次,晚一次,次次不落。

  從表姑娘變的那天起,盛老太太就沒在請安的時間見過幾個大孫子。

  大太太與二太太私下裡對盛老太太乾笑著解釋:「孩子們近來功課緊……」

  對此,盛老太太一個字都不信。

  什麼功課緊,分明是自她放話要在四個孫子裡挑一個給外孫女,兩個兒媳嚇破了膽。

  這點膽量能成什麼事!

  盛老太太在心底鄙視過兒媳婦們,看著眼前日日來請安的外孫女和顏悅色多了。

  來給她請安,總比跑到大街上給她搶回來一個外孫女婿強。

  人嘛,知足常樂。

  知足常樂的盛老太太一高興,吩咐丫鬟取了一對鐲子給駱笙。

  駱笙把鐲子收好,福了福身:「多謝外祖母賞。」

  盛老太太悄悄鬆了口氣。

  外孫女生長在錦繡堆裡,還好沒有當眾表示嫌棄,不然她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盛老太太語氣不自覺越發柔和:「回去歇著吧。」

  說完掃兩名孫女一眼,老太太語氣就隨意多了:「你們也下去吧。」

  自家養的就不用哄著了,哪個敢亂來打一頓就是。

  盛佳玉一出福寧堂就氣得跺腳:「祖母真是偏心,咱們雷打不動請安十多年也不見如何誇獎,可駱笙才不去街上游手好閒,這就稀罕上了。」

  盛佳蘭輕輕拉了拉盛佳玉衣袖,小聲勸著:「大姐別氣了,祖母是看表姐改好了,心裡高興。」

  「改好?」盛佳玉冷笑,「二妹你忘了那日咱們在湖邊聽到的話?駱笙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且瞧著吧,不定哪日她就對蘇二公子下手了。」

  盛佳蘭眼神幽暗,攏在寬袖中的手握緊:「大姐別說了,傳到祖母耳中會惹祖母不快,咱們還是回屋吧。」

  盛佳玉黑著臉點點頭。

  姐妹二人路過湖邊,下意識往那裡看去,果然瞥見一道曼妙身影。

  盛佳玉撇嘴冷笑:「裝什麼臨水照花,肚子裡還不定憋著多少壞水呢。」

  「大姐,走吧。」盛佳蘭拉了拉盛佳玉,離去前卻悄悄回頭一瞥。

  少女就坐在湖邊,托腮望著湖面出神。

  她身邊不見丫鬟紅豆的影子,唯有兩隻白鵝悠閒遊來游去。

  盛佳蘭眼神微閃。

  一個人——她一直等待的機會或許到了。

  「二妹今日有什麼打算?」

  盛佳蘭神色恢復如常,柔柔笑道:「昨日有些受涼,如今頭還在痛,想回房睡個回籠覺。」

  「我還想著約二妹一道去逛玉容堂呢。」盛佳玉有些失望,很快笑道,「那等明日二妹好些了咱們再去吧。」

  「好。」

  姐妹二人在一叢杜鵑花旁分開,各自回了繡樓。

  不久後,原本說要睡回籠覺的盛佳蘭沿著另一道樓梯悄悄下來,身影掩映在花園裡的繁花茂樹中,不多時就返回了湖邊。

  立在湖邊花木後,盛佳蘭望著那個形單影隻的少女,不由鬆了口氣。

  還是駱笙一個人!

  她留意很久了,駱笙這些日子從福寧堂出來總要在湖邊坐上一陣。

  時間或長或短,有時候是主僕二人隨意說幾句閒話,有時候會吩咐那個叫紅豆的丫鬟去取果盤來,在湖邊留下一地瓜子殼才走。

  甚至有一次她見到駱笙等在那裡,那個叫紅豆的小丫鬟蹦蹦跳跳帶了一包熏雞來。

  那日家中廚房明明沒有送熏雞,可見是從外頭買來的。

  今日紅豆許是又溜出門買東西了。

  盛佳蘭盯著駱笙的背影面色沉沉,變幻不定。

  再次動手,她有太多猶豫。

  忽然間盛佳蘭彷彿發現了什麼,不由上前一步,睜大眼睛細瞧。

  坐在湖邊的少女以手托腮,腦袋正如小雞啄米一點一點。

  春陽灑在她身上,勾勒著髮絲裙角,形成一幅靜謐柔和的畫面。

  駱笙居然在打瞌睡!

  盛佳蘭只覺心跳陡然加速,很快就用力咬了咬唇下定決心。

  不能再猶豫了,錯過今日恐怕再無這樣的好機會。

  花木後,少女身形纖細,可面上陰鷙的表情卻令她瞧不出半分柔弱。

  盛佳蘭眼中閃著陰沉沉的光,提著裙角往湖邊走去。

  近了,更近了,而駱笙還在打瞌睡,毫無所覺。

  盛佳蘭腳步輕到幾乎無聲,站在駱笙身後勾了勾唇角,原本如雷的心跳居然平復下來。

  駱笙這個蠢貨,她其實用不著猶豫這麼久的!

  盛佳蘭伸出手。

  十四五歲的少女,雙手白皙柔美,可此刻卻如一雙毒蛇向人游去。

  湖面上那對白鵝突然叫起來。

  盛佳蘭心一慌,用力一推駱笙後背。

  撲通一聲巨響,毫無防備的駱笙被推入湖中。

  盛佳蘭唇角彎起,笑意蔓延。

  果然如那次一樣簡單就成功了,只可惜上次運氣不好——

  一聲尖叫凝固了盛佳蘭唇邊的笑。

  「你在幹嘛?來人啊,二表姑娘把我們姑娘推入湖裡了!」高亢的尖叫聲衝破雲霄,嚇得兩隻白鵝撲騰飛上岸,紅豆手中食盒落地,拔腿奔過去。

  盛佳蘭僵硬轉身,神色如見了厲鬼。

  奔到湖邊的紅豆飛起一腳把盛佳蘭踹進了湖裡。

  與此同時,一道身影躍入湖中,奮力向著沉沉浮浮的駱笙游去。

  剛準備去拉自家姑娘一把的紅豆眨眨眼。

  哎呀,是小公子!

  這下可糟了,她是去幫姑娘,還是救小公子呢?

  小丫鬟猶豫了一瞬,放開喉嚨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聽到動靜的人紛紛趕來,花園中很快亂成一片。

  水中,抓住駱笙手腕的駱辰低喝著警告:「別掙扎!」

  駱笙睜開眼,看著面色發白的少年,眼底終於有了淡淡驚訝。

  駱辰居然會跳入湖裡救這個姐姐?

  這可真是她計劃中唯一的變數。

  駱笙在心裡輕輕歎了口氣:以這孩子的小身板下水救人,恐怕要有麻煩了。

  她才這樣想過,就見少年面色慘白往下沉去,可那雙手卻把她用力往上一托。

  駱笙發出一聲低不可聞的輕歎,一手環住駱辰,推向紅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8 03:40 PM

第11章 害人者

  南方多水,駱辰雖因體弱養在外祖家,可他有四個表哥,自是少不了下水的機會。

  要說精通水性,那是沒有的。

  浸在早春的湖水中,駱辰生出一股絕望感,無力阻止身體的下沉。

  那股突然傳來的推力令他下意識睜開眼,水霧朦朧中少女瓷白的面龐若隱若現。

  駱辰欲要說些什麼,唇一動就嗆了一口水,被紅豆拖上岸時已是虛弱不堪,咳得驚天動地。

  很快駱笙與盛佳蘭就先後被救了上來。

  駱笙是被一名容長臉婆子救上來的,救盛佳蘭上來的則是盛三郎。

  盛三郎拖著盛佳蘭上岸後見她沒有大礙,立刻把人交給一旁的丫鬟婆子,吩咐圍滿湖邊的下人:「快送二姑娘與表姑娘回屋換衣裳,並請大夫來表公子房裡!」

  說完這話,他彎腰抱起咳嗽不止的駱辰眨眼跑沒了蹤影。

  駱笙與盛佳蘭落水的動靜很快傳遍盛府上下。

  一名穿青色比甲的丫鬟快步走進盛佳玉的閨房,急聲道:「大姑娘,二姑娘與表姑娘落水了!」

  盛佳玉今日因為沒有約到盛佳蘭去逛脂粉鋪正無聊得繡花,聞言把繡繃子一扔,騰地起身:「她們人呢?」

  青衣丫鬟回道:「兩位姑娘換完衣裳就被老太太叫到福寧堂去了——」

  盛佳玉顧不得聽完,提著裙角向福寧堂趕去。

  福寧堂的院子裡,盛大郎兄弟四人比盛佳玉先一步趕來,正站在橘樹旁小聲說話。

  「我一聽二妹與駱表妹掉進湖裡可急死了,見表弟已經跳下去救駱表妹,就趕緊把二妹救上來了。」盛三郎說起剛剛的驚險,臉色有些難看。

  盛二郎皺眉:「這麼說,你趕到時二妹與駱表妹已經在湖裡了?」

  「是啊。」

  盛二郎望一眼屋門口,冷笑道:「二妹可真是流年不利。」

  盛三郎沒聽太明白,抹了一把臉:「二哥這是什麼意思?」

  一旁盛大郎不贊同道:「二弟,二妹與駱表妹正被祖母問話,事情還沒弄清楚,不要亂說。」

  盛二郎撇了撇嘴:「是不是亂說很快就知道了。」

  盛三郎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失聲道:「二哥,你是說二妹是被駱表妹推下去的?」

  「你是不是傻?」盛二郎拿折扇敲了敲盛三郎的頭,沒好氣道,「不知道什麼叫意會麼,非要嚷出來。我問你,那時候要是表弟沒去救駱表妹,你跳下去後先救哪一個?」

  盛三郎被問住了。

  盛二郎這個問題引起盛大郎與盛四郎的強烈好奇,三人皆目不轉睛盯著盛三郎等答案。

  盛三郎只覺壓力如山,訥訥道:「不知道……」

  「不知道?」盛二郎聲音微揚。

  盛三郎感受到來自兄長的鄙視,忙解釋道:「一個堂妹,一個表妹,這不太好選啊,等我糾結完人就淹死了,我覺得哪個離著近就救哪個吧。」

  盛三郎覺得這個答案很完美了,沒想到迎頭又挨了一折扇。

  「當然是救二妹啊!」盛二郎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教訓著兄弟,「那麼多下人趕過去了還能讓人淹死?大庭廣眾之下你把駱表妹抱上來,那祖母就找到外孫女婿了!」

  盛三郎張大了嘴:「還,還能這樣?」

  盛二郎冷哼一聲:「說不准這就是駱表妹的計劃——」

  盛大郎皺眉打斷盛二郎的話:「二弟,這話說得有些過了。」

  盛佳玉一陣風般衝進了院子:「大哥,二妹她們在裡邊?」

  見盛大郎等人點頭,盛佳玉匆匆上了台階推門而入。

  盛四郎畢竟年紀小,見盛佳玉進去忍不住了,小聲道:「我去聽聽祖母他們在說什麼。」

  眼見盛四郎也跑了,盛二郎一臉嚴肅道:「男人怎麼能聽壁腳呢,真不像話!大哥、三弟稍等,我這就把四弟拎回來。」

  盛三郎望著盛二郎的背影摸摸下巴,喃喃道:「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盛大郎搖頭笑笑,靜靜立在橘樹旁。

  屋子裡紅豆一手掐腰,正痛陳盛佳蘭罪行:「我們姑娘吩咐我回房拿些瓜子來,沒想到我剛帶著瓜子趕到花園就瞧見二表姑娘把我們姑娘推下去了……盛老太太,今日這事您要是不為我們姑娘做主,那我,我就收拾包袱回京告訴大都督去!」

  小丫鬟快言快語,一番話把盛老太太等人說得面罩烏雲。

  駱笙垂眸而立,在心裡歎口氣:小丫頭還是單純了些,這麼凶悍哪有苦主的樣子。

  不過——駱笙想到自身,勾了勾唇角。

  她也不是那種受了委屈就哭哭啼啼求同情的人,這樣看來她們主僕還算相得。

  在紅豆的一番恐嚇下,盛老太太皺眉看向盛佳蘭。

  換了一身月白衣裙的盛佳蘭烏髮半濕,垂落下來幾縷青絲貼著面頰,襯得臉色越發蒼白。

  盛佳蘭未等盛老太太開口就跪了下來,顫聲道:「都是孫女的錯,請祖母責罰。」

  除此之外,她再未說一個字,以額貼地渾身輕抖。

  紅豆抬腳把盛佳蘭踹翻,啐道:「我呸,裝什麼柔弱嬌花啊,看我撕爛你的嘴!」

  小丫鬟可不是只說不做的人,當即就擼袖子去撕被踹懵的盛佳蘭。

  盛老太太哪見過這樣的丫鬟,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駱笙輕抿薄唇,毫無制止的打算。

  面對害人者,她不介意先收些利息。

  「住手!」一聲嬌叱傳來,盛佳玉衝進屋子把單方面毆打盛佳蘭的紅豆拽開,指著駱笙罵道,「駱笙,你非要置我二妹於死地對不對?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麼惡毒的人!」

  紅豆跟著以前的駱姑娘連相府千金都揍過,哪會怕了盛佳玉,當即掄起拳頭準備先收拾了這個強壯一點的表姑娘再說。

  駱笙示意紅豆停手,平靜望著盛佳玉:「表妹沒聽到紅豆的話?要置人於死地的是盛佳蘭。」

  盛佳玉冷笑:「紅豆是你的丫鬟,自然是你想讓她怎麼說就怎麼說!」

  盛老太太聽到這話,閃了閃眼神。

  想一想外孫女來到盛家後的所作所為,不得不說長孫女這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比起盛佳玉的盛怒,駱笙依舊神色從容,輕飄飄問了一句:「那麼表妹不好奇盛佳蘭為何出現在湖邊麼?」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8 03:42 PM

第12章 真相

  盛佳玉被問得一怔,不由看向盛佳蘭,心中疑惑浮現。

  是啊,二妹明明說有些頭疼要回房睡個回籠覺,為此還推了逛脂粉鋪的邀約,為何會出現在湖邊?

  駱笙平靜道:「表妹難道認為在府中能有人把盛佳蘭拖到湖邊?」

  盛佳玉一滯。

  窗外晨光大好,正是府上最熱鬧的時候,怎麼可能把人一路拖到湖邊而不為人所覺?

  何況那不是尋常小丫鬟,而是府上二姑娘。

  盛佳玉心頭疑惑加深,看著盛佳蘭喊了一聲「二妹」。

  剛被紅豆撕打過的盛佳蘭烏髮散亂,面色蒼白,好似狂風肆虐過的零星小花,可憐又狼狽。

  可儘管狼狽,她卻依然跪得筆直,輕聲道:「我與大姐分開後本想休息一下,可突然發覺少了一個珍珠耳墜,這才趕緊沿路回來找,之後便看到表姐還坐在湖邊——」

  盛佳蘭越說聲音越低。

  屋中人不由看向她的雙耳,就見其左耳垂上掛著一粒串成葫蘆樣的珍珠墜子,右耳垂則空空蕩蕩。

  感受到眾人投來的視線,盛佳蘭輕輕咬唇:「這對耳墜是姨娘留給我的,我,我不想弄丟了……」

  盛老太太看了大兒媳一眼。

  大太太端著茶盞,神色沒有什麼變化。

  她與夫君是那種相敬如賓的夫妻,生下長子後就把一個丫鬟開了臉,這才有了盛佳蘭。

  她對庶女的生母雖沒有苛待過,卻也不可能見了就歡喜,不過當成一個可有可無的擺設。

  沒成想那是個薄命的,在庶女九歲那年就病死了。

  庶女倒是自幼懂事,陪著佳玉一起長大也算是個伴。

  對於盛佳蘭,大太太是有幾分疼愛的,只是牽扯到令人頭疼的表姑娘,就不好表態了。

  盛佳玉恍然大悟:「難怪二妹急著回來找,那可有找到?」

  盛佳玉一直把盛佳蘭當成嫡親的妹妹相處,聽她這麼說一時忘了那些疑惑,轉而擔心起來。

  盛佳蘭露出難過的神色,輕輕搖頭:「還沒找到。」

  這時伺候盛老太太的大丫鬟彩霞進來稟報道:「老太太,剛剛珠兒交給婢子一隻耳墜,說是在門口石階旁撿到的。」

  彩霞手心托著一隻精巧的珍珠耳墜,眾人定睛一看,與盛佳蘭還戴著的那一隻別無二樣。

  盛佳蘭眼神一亮,歡喜道:「就是這隻!」

  「能找到太好了。」盛佳玉替妹妹鬆了口氣,突然想到了什麼,轉頭對著駱笙冷笑,「駱笙,你看到了,我二妹是為了尋耳墜才返回來的,沒想到被你給害了!」

  「我呸!」紅豆一蹦三尺高,水蔥般的手指險些指到盛佳玉鼻尖上,「明明是二姑娘跑到湖邊害我們姑娘,我親眼瞧著的。你是腦袋被驢踢了嗎,竟要為一個害人精開脫?」

  府上何曾有這樣囂張無禮的丫鬟,盛佳玉當即氣得臉色鐵青:「有其僕必有其主。祖母,您難道相信這麼一個粗魯無禮的小丫鬟說的話?」

  「誰粗魯無禮啦,誰粗魯無禮啦?」紅豆雙手叉腰質問,險些把駱笙逗笑了。

  駱笙對著盛老太太屈了屈膝:「外祖母,您不必想該不該相信一個小丫鬟的話,而是要不要相信我。」

  盛老太太一愣,望著少女鎮靜的眉眼,心中生出一抹異樣。

  是啊,紅豆說是佳蘭把駱笙推入湖中,而駱笙自始至終都沒有表示異議,那她要做的選擇就是相信二孫女還是外孫女,與一個小丫鬟無關。

  盛老太太看看駱笙,再看看盛佳蘭,心中歎口氣:相信哪個,這真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她其實更相信自來乖巧的二孫女,可真這般處理外孫女恐怕不會干休,說不準要鬧到女婿那裡去。

  先不提女婿的身份,就只看人家把女兒送到盛家來,如此做就有些不妥。

  罷了,還是委屈一下佳蘭吧,先把外孫女安撫住,回頭私底下好好補償一下孫女好了。

  盛老太太剛有了決定,就聽門口傳來少年有些氣喘的聲音:「外祖母,我看到了。」

  接著是盛三郎的聲音傳來:「表弟,你不在屋子裡歇著,怎麼跑過來了?」

  駱辰一手扶門,因走得急胸膛微微起伏,雙頰泛著不大正常的紅暈。

  聽了盛三郎的話,他扶門的手收緊,對著盛老太太道:「我有些話要對外祖母說。」

  駱辰本就體弱,剛才跳水救人幾乎抽乾了全身力氣,此時瞧著就越發弱不禁風。

  盛三郎有些著急:「什麼話不能等養好了再說啊。」

  駱辰搖了搖頭:「必須現在說。」

  「辰兒要對外祖母說什麼?」駱辰的出現無疑令盛老太太很意外。

  聽聞外孫下水救外孫女可把她駭了一跳,等到大夫回話說有染上風寒的可能,她一顆心至今還揪著呢。

  駱辰瞥了駱笙一眼,一字字道:「我親眼瞧見盛佳蘭把我姐姐推入了湖中。」

  此話一出屋中一靜,隨後響起盛佳玉的驚呼:「不可能!」

  駱辰看了盛佳玉一眼,問道:「表姐不相信我姐姐的話,也不相信我麼?」

  盛佳玉被問住了。

  表弟從來都很懂事,不可能扯謊,可二妹也不可能做這樣的事啊——

  盛佳玉望向盛佳蘭,咬唇問:「二妹,到底是怎麼回事?」

  盛佳蘭面色如雪,渾身顫抖。

  盛老太太開了口:「辰兒,你給外祖母仔細說說吧。」

  「是。」駱辰輕咳一聲,緩聲道,「那時我在園中散步,走到湖邊發現我姐姐坐在那裡,正猶豫要不要離開,沒想到盛佳蘭走了過去……」

  眾人已經聽出駱辰對盛佳蘭態度有了很大變化。

  以往駱辰叫盛佳蘭二表姐,如今卻一口一個名字地叫。

  眾人又想起來剛剛駱笙也是這麼叫的,下意識看向她。

  駱笙依然面色沉靜,心中卻因駱辰的話生出幾分暖意。

  她相信目睹真相的駱辰會為她作證,卻沒想到駱辰會下水救人,更沒想到駱辰會不顧身體第一時間趕來澄清。

  雖然駱辰在意的是真正的姐姐,可她成了駱姑娘,那就要領這份情。

  不過——望著瘦弱蒼白的少年,駱笙罕有彎了彎唇。

  這孩子也很機靈嘛,明明是遇到了紅豆才去湖邊的,此刻卻避而不提。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8 03:43 PM

第13章 緣由

  這世上乍一看來的很多巧合其實都是必然,駱辰當然不是無緣無故去了湖邊,而是遇見了紅豆。

  彼時紅豆腳步匆匆,一臉凶悍,嚇得駱辰以為這小丫鬟又替自家主子上街搶男人去了,這才攔住紅豆問。

  聽紅豆說是回屋拿瓜子,姑娘還在湖邊等著,駱辰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大可靠,雙腿不受控制就往湖邊去了。

  他在湖邊見到了正打瞌睡的駱笙,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準備扭頭就走。

  他才不關心駱笙如何呢,只要別惹禍讓他丟臉就好。

  可就在那時,駱辰看到了向湖邊走去的盛佳蘭,再然後就親眼見到正打盹的駱笙被盛佳蘭推了下去。

  聽駱辰講完,屋內針落可聞,片刻後才被盛佳玉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安靜。

  她睜大眼睛盯著盛佳蘭,臉上寫滿不敢置信的神色:「二妹,真的是你把駱笙推進湖裡的?」

  盛佳蘭沒有回話,只是掩口一邊落淚一邊搖頭,那只孤零零的珍珠耳墜隨著搖頭來回晃動,輕輕拍打著她慘白的面頰。

  盛佳玉似是想到了什麼,揚聲道:「不對!」

  她一指盛佳蘭,聲音急促:「二妹是為了尋丟失的耳墜才回返的,如果存了害駱笙的心思,怎麼會有這樣的巧合?」

  駱辰擰眉,眼神透著少年人的銳氣:「表姐不信我?」

  盛佳玉尷尬咬唇:「不是不信表弟,只是事情明明有古怪,總要弄清楚了再說——」

  紅豆嗤笑一聲:「大表姑娘現在說要弄清楚了,剛才可是什麼都沒問就衝進來說是我們姑娘把你妹子推入湖裡咧。難不成你妹妹就是寶貝妹妹,別人的姐姐就不是寶貝姐姐啊?」

  駱辰聽了這話臉色一黑,心生惱怒。

  誰的寶貝姐姐?這小丫鬟簡直胡言亂語!

  一道微冷的聲音響起:「表妹想要弄清楚,那我就說清楚。」

  駱笙一步步走近盛佳玉,在她面前停下。

  盛佳玉下意識後退半步:「你要說什麼?」

  駱笙伸出兩根手指,語調輕緩:「害人無非有兩種,一種臨時起意,一種蓄謀已久。盛佳蘭或許真是丟了耳墜回來找,見我坐在湖邊睡著了,一時起惡念把我推進湖裡。這樣的話,她回來尋耳墜就談不上巧合。表妹覺得我說的可對?」

  儘管盛佳玉很不願意給駱笙面子,還是勉強點了點頭,不甘心問道:「那蓄謀已久呢?二妹的耳墜是在祖母這裡丟的,丟耳墜的時候她可不知道你會在湖邊打瞌睡。」

  駱笙微微一笑。

  盛佳玉不由愣住。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她印象裡駱笙好像許久沒笑過了。

  就在盛佳玉怔愣的時候,駱笙抬手伸向她耳畔。

  「你幹什麼?」盛佳玉往後一退,聲色俱厲質問,一顆心猶砰砰地跳。

  以駱笙不著調的性子,該不是想抓花她的臉吧?

  駱笙的舉動無疑牽引住眾人全副心神,只見她攤開手,手心赫然是一隻紅珊瑚珠子耳墜。

  盛四郎叫起來:「大姐,你少了一隻耳墜!」

  盛佳玉下意識抬手去摸,果然一邊耳垂空蕩蕩的。

  「你,你幹什麼?」盛佳玉不解又驚怒。

  駱笙沒有回答她,而是把那只紅珊瑚珠子耳墜隨手一拋。

  小小的耳墜在半空劃出一道弧線,落在繡松鶴延年的屏風腳下。

  盛老太太出了聲:「笙兒,你在幹什麼?」

  立在屋門處的盛大郎眸光微閃,深深看了駱笙一眼。

  他大概猜到了駱表妹的意思,這位駱表妹似乎遠比印象中聰明。

  猜出駱笙心思的盛大郎不動聲色,只是看向盛佳蘭的眼神帶著失望與痛心。

  駱笙指了指屏風腳下的耳墜,不疾不徐道:「盛佳蘭的耳墜是在福寧堂丟的不假,可表妹怎麼確定她是給外祖母請安後隨你一起離開時不小心丟的,還是剛剛與我一同被叫來時有意丟的呢?」

  盛佳玉徹底被問住,緩緩轉頭望向盛佳蘭。

  她的困惑已經被駱笙說清楚,再有表弟與紅豆為證,那麼二妹——

  「佳蘭,你為何害你表姐?」盛老太太一拍桌子,語氣嚴厲。

  盛佳蘭垂頭跪著,一言不發。

  紅豆一拍額頭:「我想到了,前幾日我們姑娘根本不是投繯自盡,而是被二表姑娘害的!」

  「什麼?」紅豆這話令眾人大驚。

  盛老太太語氣更加嚴厲:「紅豆,把話說清楚!」

  紅豆啐了盛佳蘭一口,這才道:「姑娘出事時因為太慌亂那條白綾沒收走,後來被我給找到了,掛到房樑上才發現高度不對咧……」

  紅豆依葫蘆畫瓢說著駱笙說過的話,只不過把發現這一點的人換成了自己。

  而這些,自然是駱笙吩咐過的。

  眾人聽得聚精會神,卻有一人微微用力捏緊了手中茶盞。

  那人正是大太太。

  大太太耳畔迴盪著家宴那日大丫鬟霜葉的話:「一條白綾就懸在婢子眼前,把婢子的心肝嚇得都要跳出來了……」

  這麼說,被霜葉撞見那次表姑娘不是又鬧著上吊,而是察覺了不對?

  大太太不著痕跡看了駱笙一眼,心念微動:這位表姑娘沒有那麼簡單!

  她可不相信是叫紅豆的這個小丫鬟發現的不對勁。

  聽完紅豆的講述,盛老太太面上陰雲密佈,顫抖著把一隻茶盅擲到盛佳蘭身旁:「你這丫頭真是魔障了,到底為何三番兩次害你表姐?」

  茶蠱在盛佳蘭身側摔得粉碎,一地的碎瓷令人觸目驚心。

  盛佳蘭卻依然沒有說話,任由盛老太太等人輪番質問。

  到最後盛佳玉痛心疾首,跺腳道:「二妹,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失望麼?

  盛佳蘭顫了顫睫毛,緊緊抿唇。

  事情已經敗露,到現在她沒什麼可說的了,也不能說。

  一雙繡有海棠花的鞋出現在她面前。

  盛佳蘭緩緩抬頭,迎上了駱笙的視線。

  駱笙微微傾身,凝視著盛佳蘭的眼,一字字道:「你是為了蘇曜。」

  盛佳蘭只覺腦袋轟了一聲像是被雷炸開,腦海霎時一片空白,只有一句話一遍又一遍迴盪著。

  你是為了蘇曜。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8 03:44 PM

第14章 處置

  被證實是她推駱笙落水,盛佳蘭很怕,很慌,很絕望,也做好了承擔後果的準備。

  大不了讓她拿命相抵就是。

  可當駱笙說出「你是為了蘇曜」這句話,支撐盛佳蘭整個精神氣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斷了。

  蘇曜在她心中是不容褻瀆的存在,怎麼能把他牽扯進來?

  「與蘇二公子無關!」盛佳蘭嘶聲喊道。

  如果說先前的她好似躲在殼中瑟瑟發抖的蝸牛,任由外頭風吹雨打都裝作不存在,現在保護殼皴裂,便露出了脆弱又醜陋的面目。

  盛佳蘭癱坐在地上,崩潰般解釋著:「我只是討厭駱笙糾纏蘇二公子才鬼迷心竅動了手,蘇二公子完全不知情,更不知道我的心思……」

  盛佳玉似是見了鬼般瞪大秀氣的雙眼,說話都結巴起來:「二妹,你,你居然心悅蘇曜——」

  聽了盛佳玉的話,盛佳蘭崩潰的情緒稍緩,回望盛佳玉反問:「我不能心悅蘇二公子麼?」

  整個金沙縣的小娘子都傾慕蘇二公子,為何她不能?

  難道就因為她是庶女,既要排在大姐後邊,更要排在駱笙後面?

  她不求與那個芝蘭玉樹的男子攜手,可也受不了駱笙這種一無是處的人瘋狂糾纏她放在心尖上的人。

  除掉駱笙還蘇二公子清淨,這是她動了許久的念頭,直到那日駱笙跑去對祖母說稀罕蘇曜,那份殺機再也按捺不住……

  盛佳玉被盛佳蘭的不知悔改傷到了,喃喃道:「你可以啊,只是從沒聽你說過……」

  盛佳蘭冷笑:「我為何要說?難道我說了就能嫁給蘇二公子?我不配,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盛老太太看著全無體面的二孫女,緩緩發問:「為何不配?」

  盛佳蘭被問得愣了愣。

  盛老太太滿面痛心之色:「你是盛府二姑娘,蘇曜是蘇家二公子,盛蘇兩家交好,門當戶對,究竟哪裡不配?你若早早對你母親透露對蘇曜有意,盛家大可請媒人去蘇府一探口風,成了自是皆大歡喜,不成也不留遺憾。可你這丫頭心思深沉,什麼都放在心裡,最後竟鬧出害人性命的事來,你是對得起一直以來愛護你的長輩,還是友愛你的兄弟姐妹?」

  「我,我——」盛佳蘭目光掃過盛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以及盛大郎四人,最後落在滿面淚痕的盛佳玉臉上,忍不住撕心裂肺哭起來。

  是她錯了麼?原來她與蘇二公子是有那麼一絲絲可能的,卻被她親手扼殺了……

  盛佳蘭低頭盯著自己白皙的雙手,懊悔排山倒海襲來,終於受不了情緒的巨大衝擊昏了過去。

  盛老太太嘴唇翕動,嚥下立刻喊大夫的下意識反應,看向駱笙。

  駱笙依然安安靜靜立著,盛老太太卻彷彿第一次認識了這個外孫女。

  二孫女從崩潰到昏過去,只是因為駱笙的一句話而已。

  你是為了蘇曜。

  駱笙是如何知道二孫女心悅蘇曜的?又是如何猜到二孫女做這一切是因為蘇曜?

  盛老太太心頭升起無數疑惑,卻知道眼下不是盤問這些的時候。

  老太太重重歎了口氣,面上掛著慚愧:「笙兒,是我們對不住你。」

  女婿把一雙子女送到盛家來,結果卻鬧出這樣的事,簡直令人顏面掃地。

  駱笙沖盛老太太微微屈膝,正色道:「與其他人無關,是盛佳蘭對不住我。」

  那個真正被盛佳蘭對不住的姑娘啊,已經不在了。

  駱笙唏噓著,又在心中道:駱姑娘,殺身之仇我替你報了,你且安心去吧。以後你留下來的麻煩我收拾,心甘情願,責無旁貸。而我要借這皮囊一用,去見我想見的人,做我未完的事。

  駱笙的話令盛老太太越發過意不去,當即道:「笙兒你放心,外祖母不會袒護佳蘭,她犯了錯自該承擔後果。」

  駱笙微微點頭:「如何處置,全憑外祖母做主就是。」

  盛老太太這才命人把盛佳蘭送走。

  輕輕的咳嗽聲響起。

  盛老太太一顆心再次揪起來:「辰兒,你怎麼樣?」

  駱辰移開手,笑道:「外祖母不必擔心,我覺得還好,不過想回去躺一躺。」

  盛老太太忙點頭:「讓你幾個表哥送你回房。」

  「我來送小弟吧。」駱笙開口。

  駱辰斷然拒絕:「不必了。」

  想了想,怕駱笙自作多情從此以為姐弟情深,少年板著臉道:「我不過是說出事實,你不必多想。」

  駱笙抿了抿唇,懶得與口不對心的少年爭執。

  盛大郎主動走過來:「表弟,我送你回去吧。」

  「我們也一起送表弟。」

  眨眼間屋子裡少了一半人,駱笙對盛老太太福了福:「外祖母,我也告退了。」

  「去吧。佳玉也退下吧。」

  待駱笙與盛佳玉離去,盛老太太神色陡然冷厲,對大太太道:「等佳蘭一醒就把她送到鄉下莊子上去,以後不許她見外人。」

  至於避過風頭嫁人是不可能的,一個因為嫉妒能殺人的小姑娘,怎麼敢把她嫁出去禍害別人。

  老死鄉下莊子,就是盛佳蘭的結局了。

  大太太歎口氣,斟酌道:「老爺那裡——」

  盛老太太沒好氣道:「等老大回來知會一聲就是。」

  「兒媳知道了。」大太太應著,心中一陣後怕。

  虧她還把盛佳蘭當成女兒的伴兒,卻不知竟是一條毒蛇!

  因為嫉恨就敢出手殺人,焉知哪日佳玉要是得罪了她會不會丟了性命。

  說起來,這次還要多虧表姑娘了。

  大太太對駱笙的印象暗搓搓有了一絲好轉。

  盛老太太又交代道:「今日的事除了我院子裡已經知情的下人,不許再對外傳出一個字。」

  眾人齊齊稱是,這頓鬧騰才算是散了。

  離開福寧堂的駱笙沒有回房,而是去了駱辰的住處,在院門口碰到了把駱辰送回後準備離開的盛大郎四人。

  「表妹來看表弟?」盛大郎率先開口打了招呼。

  一旁盛二郎神色有些尷尬,連慣用的描金折扇都忘了揮動。

  駱笙沖四人微微欠身:「多謝表哥表弟送舍弟回來。」

  她說罷並不停留,逕直越過四人往內去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8 03:46 PM

第15章 病來

  駱笙走得利落,留下表兄弟四人面面相覷,尷尬油然而生。

  盛二郎不快道:「你們聽聽那丫頭說的話,多謝表哥表弟送舍弟回來。呵呵,分明我們與表弟感情更深厚,這話聽著怎麼這麼不順耳呢。」

  盛大郎不贊同瞥盛二郎一眼:「表妹這話說得沒錯,二弟你不要雞蛋裡挑骨頭。」

  盛二郎眉峰微揚,笑意頗深道:「大哥,你以前提起駱表妹可是帶上姓叫的,現在怎麼一口一個表妹叫得親近?」

  盛大郎面色微沉:「二弟莫要亂說。倒是你,是不是應該向表妹道歉?」

  「道什麼歉?」盛二郎把折扇一甩,轉移心頭的不自在。

  盛三郎好心提醒道:「二哥你之前誤會駱表妹害二妹咧。」

  提到盛佳蘭,氣氛陡然凝重。

  盛四郎小聲問:「大哥,你們說祖母會如何罰二姐啊?」

  盛家人口簡單,氣氛和睦,兄弟四人雖與盛佳蘭相處時間不多,情分卻很不錯。

  盛大郎沉默良久,摸了摸幼弟的頭:「長輩的事我們就不要多問了。」

  他說著,眸光深沉掃過幾個兄弟,正色道:「三位弟弟要以此事為戒,以後莫要犯二妹犯的錯。」

  「是。」三人齊聲道。

  盛大郎察覺駱辰院中下人已經好奇往外瞄,以拳抵唇咳嗽一聲:「走吧。」

  再待下去就要讓人誤會他們是見了駱表妹捨不得走了。

  對於盛大郎來說,駱笙今日的表現令他轉了印象,頗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卻絕沒送上去給祖母當外孫女婿的準備。

  兄弟四人瞬間走了個乾淨,守著院子的小廝轉著眼珠暗想:今日四位公子有些不一樣呢,難道是遇到了表姑娘的緣故?

  要說起來,表姑娘雖然凶名在外,長得卻是一等一好看。

  小廝目光投向屋門口,默默想著。

  屋中瀰漫著淡淡的藥香味,是駱辰熟悉的味道。

  「公子,表姑娘來了。」

  駱辰一聽下人稟報,當即眉頭一皺。

  都說不用駱笙送了,她來幹什麼?

  見駱辰遲遲不語,小廝忙道:「要不小的請表姑娘回去?」

  駱辰橫了小廝一眼,不悅道:「誰讓你自作主張?請表姑娘進來。」

  小廝馬屁拍到馬腿上,滿心苦澀應聲是,忙去請人。

  竹簾輕動,駱笙帶著紅豆走進來。

  「你來幹什麼?」駱辰繃著臉問。

  駱笙微微彎唇:「來看看你有沒有好一些。」

  駱辰臉一別:「你又不是大夫,來看有什麼用。」

  見駱辰精神還算好,駱笙不準備久留:「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來看你。」

  駱辰嘴角抖了抖。

  這是來看人的態度嗎?一點誠意都無。

  眼見駱笙轉身走向竹簾,駱辰喊了一句:「等等。」

  駱笙駐足:「小弟還有事?」

  「小弟」二字令駱辰頗為不適,皺了皺眉才對紅豆與屋內伺候的小廝道:「你們兩個先退下。」

  紅豆瞄了駱笙一眼,見她微微點頭,扭身就出去了,還不忘拉小廝一把:「沒聽主子吩咐麼,沒個眼力勁兒。」

  就這種反應遲鈍的小廝連給姑娘提鞋都不配,更別提爭到上街名額了,也就是金沙這裡沒啥競爭力。

  站到廊蕪下的小丫鬟惆悵想著,格外懷念京城的繁華肆意。

  屋中只剩姐弟二人四目相對。

  駱笙不願把時間浪費在猜測上,開門見山問:「小弟有話對我說?」

  駱辰靠著屏風沉默著。

  駱笙不再催促,靜靜等對方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駱辰突然問道:「你會鳧水?」

  駱笙意外動了動眉梢。

  駱辰這個問題,可有些意思。

  駱辰突然靠近一步,眼中帶著探究:「當時在湖裡我要沉下去,你把我推給了紅豆,那個瞬間無人助你,你卻安然無恙……」

  靜靜聽著駱辰指出其中疑點,駱笙忍不住笑了。

  駱姑娘的這個弟弟倒是聰明,更難得的是面對盛老太太等人時半點不露聲色。

  要知道,他才十三歲。

  「你笑什麼?」

  「我是高興。」迎著少年疑惑的眼神,駱笙唇角微彎,「高興小弟沒有胳膊肘往外拐。」

  駱辰臉一黑:「我只是不想讓事情變得太複雜。盛佳蘭把你推入湖裡是我親眼所見,無論你會不會鳧水都改不了她害人的事實。我若是說太多,或許會影響外祖母他們的看法。」

  駱笙眨眨眼:「既然如此,小弟在氣什麼?」

  駱辰被問住,愣了一會兒才沒好氣道:「你既然會鳧水,做出那副要淹死的模樣幹什麼?就不怕弄假成真?」

  哪有隨便拿自身安危開玩笑的,駱笙到底有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駱辰越想越氣,特別一想自己跳下去救人的舉動就覺得很蠢。

  「好了,我知道你關心我。好好休息吧,明日我再來。」駱笙順手摸了摸駱辰的頭,不緊不慢推門出去了。

  駱辰:「……」她又摸他的頭!

  「扶松——」駱辰喊了一聲。

  正與紅豆互看不順眼的小廝蹬蹬跑進來:「公子有什麼吩咐?」

  駱辰黑著臉道:「明日表姑娘再來,給我拿掃帚掃出去!」

  扶松應一聲是,心中卻直打鼓。

  公子剛剛還惱他自作主張,現在怎麼又變了?

  明日他真把表姑娘掃地出門,說不定公子就要把他趕出去了。

  罷了,明日的煩惱還是留到明日再發愁吧。

  只是過了一夜,盛府發生了不小變化:二姑娘不見了。

  那些不知內情的下人之間開始流傳一種說法:表姑娘把二姑娘推入湖裡還嫌不夠,又威脅去大都督面前告狀,老太太無法只好把二姑娘送出去避風頭。

  嘖嘖,哪有這樣的道理,表姑娘在京城惹了大禍被送到外祖家避風頭,結果不知收斂不說,還把二姑娘給逼走了。

  紅豆擼著袖子進來,仰頭灌了一杯涼茶消氣。

  「怎麼?」

  「您不知道那些亂嚼舌的奴才有多過分,婢子剛把守二門的婆子打了一頓。」說到這,紅豆心虛看了駱笙一眼。

  姑娘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該不會生她的氣吧。

  「打贏了?」

  紅豆一時忘了心虛,猛拍胸脯:「那是必然啊。」

  駱笙微微頷首:「打贏了就好。小公子情況如何?」

  一提起駱辰,紅豆皺起臉:「婢子去打聽了,小公子夜裡開始發熱,如今大夫還在那邊呢。」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8 03:47 PM

第16章 上街

  駱笙眉頭一跳。

  早春的湖水還是涼的,駱辰又體弱,她就是擔心這個。

  那孩子果不其然發熱了。

  駱笙閉了眼,腦海中閃過許多醫者的臉。

  她的母親身體不好,王府醫者來來往往,她最清楚一場風寒的嚴重後果。

  鬧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一想到那個口不對心的少年,駱笙的心揪起來。

  此事因她而起,她不能坐視不理。

  「去看看。」駱笙起身往外走去。

  紅豆又灌了一杯茶水,急忙跟上。

  駱辰那裡已經有不少人。

  大太太正向大夫詢問情況,一見駱笙進來露出個笑容:「表姑娘來了。」

  「大舅母,我弟弟現在怎麼樣?」

  大太太忍著憂心寬慰道:「只是受了涼,好好將養著一定沒事的。」

  表姑娘不來添亂就阿彌陀佛了,知道太多沒有用處。

  「真的沒事?」駱笙沒有問大太太,而是目光灼灼盯著一把白鬍子的大夫。

  老大夫久聞盛家表姑娘凶名,不禁縮了縮脖子,順著大太太的話說了幾句。

  駱笙斂眉:「大夫說沒事,那我就信了。」

  話中冷意不加掩飾。

  老大夫頭皮一麻,忙補救道:「病情還是因人而異——」

  駱笙淡淡道:「那就請大夫把舍弟的病情講明。」

  老大夫暗道一聲小姑娘難纏,斟酌著道:「公子體弱,即便退熱也有引起肺病的風險。不過目前還是以祛風散寒為主,再仔細調養身體……」

  駱笙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哪怕是富貴人家甚至高官顯貴,因一場風寒丟了性命都屢見不鮮。是他們請的大夫皆是庸醫?顯然不是。

  治療風寒其實早有一套成熟手段,可往往令醫者束手無策的是因病患個體差異引發的併發症。

  駱笙對醫術只有粗淺瞭解,卻也知道駱辰的危險在於身子骨太虛弱,面對風寒病邪入體幾乎沒有多少抵抗之力。

  「多謝大夫相告。大舅母,我想進去看看弟弟。」

  大太太微一遲疑便點了頭,提醒道:「辰兒還睡著。」

  駱笙微微點頭,把紅豆留在外頭,腳步放輕走進裡室。

  裡室的藥香味比之昨日更濃郁,叫扶松的小廝坐在床榻邊的矮凳上,望著昏睡不醒的駱辰眼淚汪汪。

  扶松聽到動靜一扭頭,險些從矮凳上跌下來,脫口而出:「表姑娘來了!」

  昨日公子還交代他今日表姑娘來了就拿掃帚打出去呢,那他是照做還是不照做呢?

  正猶豫間,駱笙已走上前來,伸手貼上駱辰額頭。

  滾燙的熱度灼痛了她指尖。

  「打一盆冷水來。」

  明明語氣冷淡,落在扶松耳裡卻有種難以拒絕的力量。

  小廝顛顛打水回來,眼見駱笙擰了一條手巾敷上駱辰額頭,默默放下糾結。

  都已經接受表姑娘指揮了,再把人趕出去就有點不合適了。

  駱辰好似感知到額頭的清涼,顫了顫睫毛。

  他的手被一隻微涼的手握著,一道溫柔而堅定的聲音在他耳邊說:「你放心,有我在,一定讓你好起來。」

  這個聲音陌生又熟悉,處於似醒非醒狀態的駱辰許久才反應過來:這是駱笙!

  本來安心昏睡的少年一下子急了。

  駱笙是不是又要鬧麼蛾子了?不行,他要趕緊爬起來!

  就在少年與睡意對抗間,駱笙已經悄然離去。

  「紅豆,取一千兩銀票隨我上街。」駱笙回房後吩咐道。

  紅豆一聽眼都放光了,脆生生應一聲是,顛顛去拿錢。

  姑娘還是那個姑娘,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小丫鬟把銀票揣入衣袖,隨駱笙挺胸抬頭離開盛府,路過守二門的婆子時還不忘啐一口。

  接到消息的大太太眼前發黑,腦海中瘋狂旋轉著一個念頭:表姑娘又—去—逛—街了!

  對於以往表姑娘逛街的後果,大太太心有餘悸。

  盛佳玉忙扶住要昏倒的老母親:「娘,您別急,我跟上去看看!」

  沒等大太太阻止,盛佳玉一溜煙跑了出去。

  前邊駱笙主僕不緊不慢走著,盛佳玉抿唇跟在後面,當紅豆無意識回頭時忙躲在一棵樹後,一顆心狂跳不已。

  緩了緩,盛佳玉又跟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駱笙沒有在人流如織的街上停留,而是進了一家藥鋪。

  盛佳玉躲在角落裡許久,才見駱笙從藥鋪走出來。

  駱笙進藥鋪幹什麼?

  盛佳玉認真打量了一眼掛有「濟世堂」的招牌,以為認錯字了。

  懷有同樣疑惑的還有紅豆。

  小丫鬟捏著空了的荷包,期期艾艾道:「姑娘,銀錢差不多花完了呢。」

  她都不認識是什麼藥材,竟然那麼貴!

  貴點倒是無所謂,可手上沒錢怎麼找樂子呢?

  駱笙淡淡點頭:「回去吧。」

  在這麼個小城能買到那味藥材,著實令她鬆了口氣。

  她不通醫術,腦子裡卻牢牢記著幾個藥方。

  那是父王花了大力氣請來當世神醫李方海為母親配製的一些藥丸,其中一種名養元丹,可以調養身子骨,還有一種名退寒丸,對治療風寒有奇效。

  養元丹與退寒丸藥效絕佳,若一定要說個缺點,就是貴。

  她帶來的一千兩銀票只夠買退寒丸所需藥材而已,至於養元丹所需的一味藥還需從他處調配,只是付了個定金。

  駱笙問得藥材價格的那一刻,才深刻體會到十二載帶來的變化。

  十二年前,一千兩銀票配齊兩種藥還是夠的。

  「姑娘,您買這些藥材幹嘛呀?」紅豆拍了拍小包袱。

  「要配一種藥。」

  紅豆瞪大眼:「您還會做藥?」

  駱笙理直氣壯搖頭:「當然不會,府上不是有那個白鬍子大夫。」

  「啊,對,還是姑娘聰明。」紅豆順口一個馬屁,再無疑慮。

  駱笙卻腳步一頓,側頭問道:「表妹要跟到什麼時候?」

  從楓樹後緩緩走出個神色尷尬的黃衣少女,正是盛佳玉。

  紅豆不由睜大了眼:「表姑娘跟蹤我們?」

  盛佳玉臉一紅,遮掩道:「只是湊巧出門遇到。」

  紅豆撇嘴:「別狡辯了,明明就是跟蹤我們姑娘。嘖嘖,想跟我們姑娘一起上街就直說嘛,說不準我們姑娘心情一好就答應了呢。」

  姑娘如今少了好些伺候的人,上街都不熱鬧了,勉強收下大表姑娘也可。

  小丫鬟以審視挑剔的目光打量著盛佳玉。


PS:這裡解釋一下稱呼問題--因為小廝是盛家的,所以提到駱笙時會說表姑娘。又因為盛家不把駱辰當外人,小斯已經伺候駱辰好多年,所以直接叫他公子。說到底,是盛家對駱笙姐弟親疏不同,就體現到了稱呼上。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8 03:48 PM

第17章 藥

  盛佳玉雖看不懂紅豆的眼神,卻被紅豆的話給噁心到了,惱道:「誰想與你們姑娘一起上街,莫要胡說八道!」

  紅豆連翻白眼:「心裡想還不承認,不想你跟著我們幹什麼?」

  以為姑娘尋到俊俏郎君會便宜她?真是做白日夢。

  盛佳玉氣得說了實話:「我是擔心駱笙又闖禍才跟著的。」

  駱笙終於開了口,語氣冷淡:「我若闖禍,表妹能阻止?」

  「我——」盛佳玉很想說她可以,可到底做不到睜眼說瞎話,被噎得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走了。」駱笙淡淡招呼紅豆一聲,不再理會盛佳玉。

  盛佳玉追上去:「駱笙,我聽到了!」

  駱笙再次停下腳步,輕輕揚了揚眉梢。

  盛佳玉自認抓到了駱笙的把柄,冷笑道:「你胡亂給表弟抓藥,是不是想害死表弟?」

  駱笙蹙眉盯了盛佳玉半晌,輕輕歎了口氣。

  「你這是什麼意思?」

  駱笙笑笑:「我父親曾對我說過,盛家乃書香門第。」

  紅豆一陣激動。

  大都督說過這話,特別是送姑娘離京時說了好幾遍,讓姑娘到了書香門第的盛府莫要再任性。

  天啊,姑娘這是想起來了!

  小丫鬟激動得直拽駱笙衣袖。

  駱笙無奈抽了抽嘴角。

  用腳趾一想就知道駱姑娘的父親會說過這類話,小丫鬟瞎激動什麼。

  她要真能擁有駱姑娘的記憶才嚇人,那樣她究竟是駱笙,還是清陽郡主?

  「那又如何?」盛佳玉不知駱笙為何說起這個,一頭霧水。

  駱笙牽了牽唇:「表妹的言行舉止,可不像出身書香門第的姑娘。」

  她說這話不帶嘲弄也不帶激動,平平靜靜,冷冷淡淡,卻好似一個響亮的耳光扇到盛佳玉臉上,令她火辣辣難堪。

  盛佳玉陡然漲紅了臉。

  駱笙沖盛佳玉微微頷首,往前才走了幾步就腳下一頓。

  前方不遠處站著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高潔雅致,如一株盛開的玉蘭。

  見駱笙駐足,蘇曜淡淡一笑。

  駱笙面無表情走了過去。

  蘇曜愣了愣,這才看向盛佳玉。

  盛佳玉收拾好心情,沖蘇曜福了福:「蘇二哥。」

  蘇曜語氣溫和:「大姑娘與駱姑娘吵架了?」

  盛佳玉含糊道:「只是爭執幾句,算不上吵架。」

  「為何起了爭執?」

  盛佳玉有些詫異。

  女子間的爭執,她以為蘇曜不會追問。

  出於青梅竹馬的信任,盛佳玉還是解釋道:「表弟染了風寒,駱笙居然跑出來胡亂抓藥。」

  「原來是這樣。那駱公子病情如何了,怎麼突然染了風寒?」

  「表弟一定會沒事的。」盛佳玉咬唇道。

  家醜不可外揚,表弟染風寒的因由她自然不能說。

  蘇曜似是察覺盛佳玉不願多說,話題一轉道:「平時都是二姑娘與大姑娘一道出來,今日怎麼一個人?」

  提到盛佳蘭,盛佳玉眼神一暗,掩飾道:「二妹病了,要好好養病。」

  蘇曜目露同情之色:「二姑娘與駱公子都病了,真是令人憂心。大姑娘要放寬心,他們定然會好起來的。」

  「多謝蘇二哥吉言,我先回府了。」盛佳玉心不在焉道了謝,急匆匆告辭。

  她還要把駱笙的胡鬧趕緊告訴母親,省得駱笙禍害表弟,哪有心思與蘇曜說閒話。

  眼見盛佳玉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蘇曜這才往蘇府走去,提著書箱的書僮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盛佳玉回到盛府,直奔大太太住處。

  大太太料理完家事才剛得閒,聽丫鬟稟報大姑娘來了,忙讓進來。

  「怎麼跑了一頭汗?」一見盛佳玉氣喘吁吁的模樣,大太太嗔道。

  佳玉性子雖活潑,以前還有個大家閨秀的樣子,自從表姑娘來了就變成風風火火了。

  盛佳玉顧不得喝口水潤喉,忙道:「娘,駱笙果然又胡來了!」

  大太太點了點盛佳玉額頭:「說過多少次不要對你表姐直呼其名。」

  盛佳玉不以為然撇嘴:「可我對著她那樣的人就是叫不出口嘛。」

  大太太面色微沉:「佳玉,難不成你覺得對方粗魯,就同樣以粗魯相待?」

  經歷了盛佳蘭的事,大太太覺得對女兒不能再縱容。

  盛佳玉被問住。

  大太太抬手撫了撫女兒的發,語重心長道:「莫要讓自己變成最討厭的模樣。」

  盛佳玉漸漸紅了臉,垂首道:「娘,我知道了。」

  她厭惡駱笙,討厭對方給盛府帶來的麻煩,討厭對方讓盛家被街坊鄰居議論嘲笑,於是張牙舞爪去還擊,卻忘了張牙舞爪的自己同樣不好看。

  盛佳玉暗暗警醒,提起駱笙倒是肯叫表姐了:「我跟著表姐出去,發現她進了濟世堂買藥。娘,您肯定想不到她買藥幹什麼。」

  大太太配合露出詢問的目光。

  盛佳玉眼中閃爍著憤怒:「她居然胡亂抓藥要給表弟吃!」

  「什麼?」大太太當真嚇了一跳,「佳玉,你莫不是看錯了?」

  「女兒親耳聽到的,錯不了。說不定她現在就帶著胡亂抓的藥去表弟那裡了。」

  大太太一想事情嚴重,忙吩咐大丫鬟霜葉去駱辰那裡一探究竟。

  母女二人等了一陣子,霜葉回返稟報:「婢子問過扶松,表姑娘沒過去。」

  大太太鬆了口氣,就聽霜葉又道:「不過紅豆把正指點扶松熬藥的王大夫請走了。」

  盛佳玉急道:「娘,她定是要王大夫給她熬藥,再把熬好的藥給表弟吃。您可不能讓她胡來,表弟身體本來就弱,禁不起她瞎折騰啊。」

  大太太不由點頭。

  就是好人胡亂吃藥都能吃壞了,何況駱辰那樣的。

  「娘,要不我去她那裡一趟。」

  「現在過去攔著不合適。你表姐大可以說是為自己熬的。」

  「那怎麼辦?」

  大太太沉吟一番,吩咐霜葉:「你去交代扶松一聲,表姑娘倘若帶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給表公子服用,讓他一定攔下,悄悄打發人過來報信。」

  入夜,駱辰遲遲不退熱,牽動得整個盛府睡不安穩。

  轉日盛老太太親自過去守著,更是把金沙有名聲的幾位大夫都請了來。

  眾大夫會診之後很不樂觀:病人今夜再不退熱,那就危險了。

  等到落霞滿天,駱笙帶著紅豆踏入了駱辰院門。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8 03:49 PM

第18章 退熱

  廊蕪下擺著一個紅泥小爐,爐上獸耳砂鍋正咕咕冒著藥氣。

  扶松抓著一把蒲扇時不時扇一扇,聽到動靜打眼一看不由跳起來,喊道:「表姑娘來了!」

  那如臨大敵的樣子,一時讓人覺得不是表姑娘來了,而是妖怪來了。

  紅豆丟了個白眼過去,訓斥道:「我們姑娘是來看小公子的,你激動什麼?」

  扶松很想還一個白眼,卻不敢,心道他這明明是驚嚇好不好。

  這時盛老太太已經被人勸回去,大太太等人守了一陣子也陸續離開了,只有剛剛散學趕過來的盛大郎兄弟四人在。

  扶松這一嗓子把四人驚動,紛紛看向走近的少女。

  少女穿著一條紅色撒花裙,眉眼奪目,乘落霞而來。

  盛二郎突然想到了一句詩詞:眉黛奪將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

  而後心頭一凜,連連搖頭。

  不妥,不妥,駱表妹與麻煩等同,他怎麼想到美色上去了。

  一定是鬼迷心竅了!

  盛二郎忙端正了態度,冷眼看著駱笙上前。

  走過來的駱笙微微欠身留下一句「我進去看看弟弟」就飄然進屋,半點不給兄弟四人搭話的機會。

  盛二郎握著折扇張了張嘴。

  莫名有些沒面子是怎麼回事?

  扶松見駱笙進屋,想到昨日大太太那邊交代的事連看火都不顧了,趕緊跟進去。

  與此同時,因駱辰病情加重而被大太太留在這邊的一個婆子立刻悄悄離去。

  屋中突然傳來扶松的喊聲:「表姑娘,您在幹什麼?」

  這喊聲透著驚慌,令盛大郎四人對視一眼,快步走進去。

  屋內扶松如臨大敵看著駱笙:「公子還病著,可不能亂吃東西啊!」

  「這藥能退熱。紅豆,把他帶開。」駱笙不欲與一個小廝爭執,淡淡吩咐紅豆。

  「是。」紅豆應一聲,氣勢洶洶走向扶松。

  扶松擋在駱辰床榻前,擺出士可殺不可辱的姿態,一緊張卻結巴起來:「我,我寧死不讓——」

  話音未落就被紅豆扛在肩頭扔到了外間。

  瞧見這一幕的盛大郎四人目瞪口呆。

  不知身在何處的扶松不忘救主:「大公子,表姑娘帶了不知什麼藥來,非要給公子吃。」

  盛大郎四人顧不得發呆了,忙走進裡室,正瞧見駱笙把一粒豌豆大小的藥丸塞入駱辰口中。

  「表妹!」情急之下,盛大郎高喊一聲。

  盛三郎箭步衝過去阻攔,只聽駱笙波瀾不驚道:「已經吃下去了。」

  盛三郎:「……」

  盛二郎沉著臉問:「駱表妹怎麼能胡亂給表弟餵藥?」

  駱笙喂駱辰喝了幾口水,再拿帕子替他輕輕擦拭嘴角,這才回望四人解釋道:「這是能退熱的藥。」

  一道尖銳聲音傳來:「胡說!」

  盛佳玉腳底生風衝進來,「駱笙」二字衝到舌尖被硬生生嚥下,冷笑著道:「祖母把金沙有名的大夫都請來了,卻還沒能給表弟退熱,表弟這麼危險的時候你怎麼能胡亂給他吃藥?」

  駱笙看稍後走進來的大太太一眼,平靜道:「正是因為大夫束手無策,我才給弟弟吃藥。」

  「可你又不是大夫!」盛佳玉氣道。

  就駱笙這樣只會添亂的麻煩精,要她怎麼把她當表姐尊重。

  駱笙語氣不帶半點煙火氣:「大夫束手無策。」

  這話可真有道理!

  盛佳玉氣得說不出話來。

  大太太安撫拍了拍女兒手臂,問駱笙:「表姑娘懂醫術?」

  「不懂。」駱笙坦言。

  「既如此,即便大夫束手無策,也比不懂醫理的尋常人強,表姑娘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這時被留在盛府的兩位大夫急匆匆趕來,其中一位瘦小醫者喊道:「病人服了什麼藥?」

  盛佳玉一指駱笙:「我表姐帶來的,說是能退熱的藥丸。」

  瘦小醫者氣得鬍子直抖,秉著醫者仁心的態度連盛府面子都不給了,怒道:「胡鬧,退熱要採取多種手段,哪有什麼專門退熱的藥丸!」

  與瘦小醫者一同進來的王大夫看到駱笙,突然生出一種不祥預感。

  昨日這位表姑娘請他制了一些藥丸,不會吧——

  王大夫正忐忑,就聽駱笙道:「藥丸乃王大夫所制。」

  眾人目光齊刷刷投向王大夫。

  王大夫眼前發黑,險些昏過去。

  瘦小醫者連連搖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王兄,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病人要是有個萬一,你要付全部責任!」

  他說完去檢查駱辰情況,留下王大夫冷汗直冒。

  紅豆撇嘴,小聲嘀咕:「這鍋甩得真溜。」

  這種套路她太瞭解了,畢竟姑娘常犯事。

  瘦小醫者沉著臉伸手覆上駱辰額頭,突然愣住。

  見其神色有異,大太太忙問:「李大夫,如何了?」

  李大夫醫術公認比王大夫高上一籌,盛府之所以一開始請的是王大夫,是因為李大夫去別處出診了,今早才趕回來。

  「退熱了。」李大夫呆呆道。

  大太太以為聽錯了:「什麼?」

  王大夫箭步衝過去把李大夫擠到一旁,伸手落在駱辰額頭,表情不斷變幻最終轉為狂喜:「退熱了,真的退熱了!」

  他不用擔制假藥的責任了!

  被擠至一旁的李大夫如夢初醒,抓著王大夫激動道:「王兄,你當真研製出了退熱奇方?」

  王大夫被李大夫晃得暈乎乎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王兄,剛剛我言語無狀,你千萬別往心裡去。我這有一些問題能不能向你請教一二——」

  王大夫清醒過來,飛快瞥了駱笙一眼。

  退熱的藥丸子是他捏出來的不假,可藥方是盛府這位表姑娘給的啊!

  駱笙神色平靜,不為眼前的熱鬧所動。

  這一刻,王大夫福至心靈升起一個念頭:雖然不知道駱姑娘從哪兒尋來的奇方,不過對於這樣的貴女而言,或許根本不在乎或者不知道這藥方的珍貴吧?

  而那個藥方,他還記得……

  王大夫心頭一跳,聽著多年來一直壓在他頭上的李大夫的恭維,一絲貪婪悄然而生。

  「二位大夫。」駱笙出聲。

  王大夫與李大夫一同看向她。

  「接下來舍弟就拜託二位好生照料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8 03:50 PM

第19章 神仙粥

  王大夫一個長揖作下去:「姑娘放心,這是小老兒該做的。」

  李大夫嚇了一跳,完全不明白王大夫為何對駱笙如此恭敬,不過他正陷入對研製出退熱奇方的王大夫狂熱崇拜之中,於是跟著作了個長揖。

  大太太等人:「……」

  平日沒見這些大夫態度如此恭敬啊。

  醫者,特別是有些名聲的醫者總有些傲氣在,面對高門大戶的恭敬可不是這樣的——這像是發自內心的啊。

  眾人吃驚的時候,駱笙已經帶著紅豆離開。

  大太太吩咐霜葉去盛老太太那裡稟報一聲駱辰退熱了好叫老太太放心,對盛大郎幾人道:「你們都回去吧,別打擾你們表弟養病。」

  「是。」

  盛大郎幾人走出院子,一眼瞧見駱笙主僕不急不緩走在前面,一時心情複雜。

  盛佳玉提著裙角追上去:「等等!」

  駱笙駐足,回過頭來。

  盛佳玉望著眉眼鎮定的紅裙少女欲言又止。

  這一刻,她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駱笙麼?

  也許……她從來就不瞭解這個才從京城而來的表姐。

  「表妹叫住我何事?」駱笙平靜問。

  駱笙不是沒有察覺盛佳玉的微妙變化,卻並不關心。

  對她來說無論是盛佳蘭還是盛佳玉區別都不大,無非是一個跳起來禍害人就拍死,一個小打小鬧不必搭理。

  如果小打小鬧轉為害人,她同樣不介意順手拍死。

  至於再多情緒就沒有了。

  駱笙這般想著,遙遙瞥了一眼駱辰院門。

  對於金沙她只是個過客,唯一需要付出牽掛的只有駱辰。

  這是她欠駱姑娘的。

  「那個藥——」盛佳玉開口,一時忘了要問的話。

  「可以退熱。」駱笙言簡意賅解釋一句,與盛佳玉擦肩而過。

  盛佳玉愣了一會兒,才跺腳小聲道:「誰問這個啊!」

  「大妹,怎麼了?」跟上來的盛大郎溫聲問。

  「沒什麼。我先回房了。」

  盛佳玉走出數丈,聽盛四郎在身後小聲嘀咕:「怎麼感覺大姐遇到表姐,特別愛發脾氣啊。」

  盛佳玉渾身一僵,很想衝回去擰幼弟的臉,可想到這評語又默默把氣嚥下,飛快走了。

  才回到院中,大太太那邊就來人請盛佳玉過去。

  「娘,您叫我有事?」

  母女間無須客套,大太太只留霜葉一人在屋內伺候,開門見山問盛佳玉:「佳玉,你昨日親眼瞧著你表姐從濟世堂買了藥?」

  「女兒當真親眼看到的。」盛佳玉本就為盛四郎的話悶悶不樂,一聽母親質疑越發急了。

  大太太安撫拍了拍盛佳玉:「娘不是不信你,只是有些想不通。」

  「您想不通什麼?」

  「那藥方是王大夫給她的?」

  盛佳玉不假思索道:「肯定是啊,她不是親口承認藥丸是王大夫所制麼。」

  大太太端起茶几上的茶盞,手指輕輕摩挲著杯麵:「王大夫既然製出這樣的神藥,怎麼從來沒聽聞過。」

  這樣的神藥足以令一名醫者杏林揚名,又能救助無數病患,王大夫沒道理藏著不用。

  「也許,也許是才研製出來呢……表弟有福氣趕上了。」

  大太太搖搖頭:「即便這麼巧,王大夫本就在春杏堂坐診,為何去濟世堂抓藥?而且是讓你表姐去抓藥?」

  盛佳玉被問住了。

  她想起來了,剛才她下意識叫住駱笙,其實就是覺得這裡不對勁!

  想了又想,盛佳玉把心中猜測說出來:「娘,會不會……那藥方本就是駱笙的……」

  大太太深深看女兒一眼,點了頭:「十有八九是這樣。佳玉,你這位表姐是大都督之女,見多識廣,恐怕有許多在她看來不以為然的物件,落在旁人眼中卻是稀世奇珍。你以後莫要毛毛躁躁看輕了她,免得落自己面子。」

  盛佳玉垂眸點頭:「娘,我知道了。」

  駱笙回到院中,吩咐紅豆指揮著輕紅、含翠打掃出小廚房,開始熬粥。

  糯米、生薑放到砂鍋裡一起熬煮,待水滾兩個開之後再放入帶須蔥白,等到米爛加入食醋。

  一股奇異的味道散了出來。

  紅豆看著駱笙親手熬粥,有些恐慌:「姑娘,您這是在煮粥?」

  真的不是投毒嗎?

  「嗯。」

  鼻尖縈繞著奇怪的味道,紅豆倒吸口冷氣:「能吃?」

  駱笙看她一眼,淡淡道:「給我弟弟煮的。」

  紅豆捂著心口鬆了口氣。

  謝天謝地姑娘還有個弟弟!

  想一想躺在病榻上的駱辰,小丫鬟又有些於心不忍:「姑娘,您往粥裡又放姜又放蔥,還投醋,味道會不會不大好——」

  駱笙皺眉。

  投醋這個說法有點奇怪呢……

  這般想著,她還是溫聲解釋道:「味道是不大好,不過這個粥有發汗驅寒的功效,正適合他。」

  主僕二人說著話,粥已經熬好了。

  駱笙交代紅豆:「把神仙粥給小公子送去。」

  「神仙粥?」紅豆一臉懵。

  駱笙平靜道:「這個粥的名字。」

  紅豆神色複雜看了食盒一眼,讚道:「還怪合適的。」

  大概也只有神仙不嫌棄了吧。

  不過,這可是她們姑娘親手熬的!

  紅豆拎著食盒氣勢十足走了。

  駱笙並沒閒下來,而是另選了一個大小適中的砂鍋,準備熬肉粥。

  熬粥用井水最佳,需用小火熬上一夜,正好明日清早給駱辰端過去。

  駱笙處理著食材,從醒來就飽受煎熬的心這才真正有了片刻寧靜。

  她喜歡下廚,把那些尋常的食材變成令人食指大動的佳餚。

  或許一開始並沒那麼喜歡,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駱笙認真想了想。

  母親體弱,食慾差,王府中來來去去比醫者更多的是廚子。

  有退下的御廚,也有民間的高手。

  大概是那年母親生辰,還年少的她發現母親多吃了幾口她親手做的點心,從此喜歡上的吧。

  再後來就變成了習慣,她沉浸其中,想像著母親多吃幾口她做的菜,身體就能好上一分。

  嗯,駱辰多吃幾口她做的飯菜,肯定會把身體一點點養壯。

  等養壯實些她就可以甩手走人了。

  駱笙陷入了美好的幻想。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9 04:38 PM

第20章 真香

  紅豆的去而復返把扶松嚇了一跳:「紅豆大姐,你怎麼又來了?」

  紅豆不客氣彈了扶松一腦崩兒:「要麼叫紅豆,要麼叫姐姐,再叫紅豆大姐把你丟出去!」

  扶松縮了縮脖子,快嚇哭了:「紅豆姐姐,您來有何貴幹?」

  「小公子醒了嗎?」

  「剛醒。」扶松偷瞄一眼紅豆手裡拎的食盒,回得膽戰心驚。

  「喏,我們姑娘給公子熬了神仙粥,快端進去讓你們公子趁熱喝了吧。」懾於紅豆淫威,扶松硬著頭皮把粥端進去。

  「這是什麼?」奇怪的味道引起了駱辰的注意。

  他才退熱,嘴唇乾裂,精神卻尚可。

  扶松答道:「紅豆送來的,說是表姑娘親手熬的神仙粥,讓您趁熱喝。」

  「端出去。」駱辰冷著臉道。

  扶松利落端起托盤就往外走。

  他就知道公子不會喝的,表姑娘熬的粥肯定比毒藥還可怕。

  見小廝勸都不勸一句,駱辰臉色微黑喊了一聲:「等一下。」

  扶松疑惑望著駱辰。

  「為什麼叫神仙粥?」

  「小的也不知道啊,紅豆這麼叫。」

  駱辰睨了扶鬆手中的青瓷碗一眼,一副漫不經心的語氣:「拿來我瞧瞧。」

  扶松一想也對,這麼奇怪的粥名是得瞧瞧。

  「公子您看。」扶松小心揭開碗蓋。

  一股辛酸味直衝鼻端。

  駱辰下意識皺了皺眉,盯著那碗白粥卻有不出所料的感覺。

  現在他相信是駱笙親手熬的了,畢竟這麼難聞,一般下人也做不出來。

  見駱辰臉色不好看,扶松忙道:「小的這就把粥端出去。」

  眼瞧著扶鬆去端托盤,駱辰又把人喊住,板著臉道:「端來我嘗嘗。」

  扶松一聽可心疼壞了,忙道:「紅豆已經走了,不用擔心表姑娘知道您沒喝跑來找麻煩的。公子您別這麼委屈自個兒啊。」

  「我怕她找麻煩?」駱辰揚眉,臉色更黑了。

  「那小的把粥端出去。」

  「我嘗嘗到底多難喝。」駱辰見小廝太不識趣,忍無可忍道。

  扶松愣了愣,滿心不解把粥遞過去。

  駱辰嘗了一口,罵一聲難喝,再嘗一口,再罵一聲難喝。

  扶松好心提醒道:「公子,您再嘗就要喝完了——」

  「滾出去。」駱辰惱羞成怒。

  他沒喝過這麼難喝的粥,好奇不行嗎?

  這一夜退了熱又發過汗的駱辰睡得安穩多了,睜開眼竟已到天明。

  盛老太太等人陸續來探望。

  摸了摸駱辰額頭,盛老太太一臉欣慰:「退熱就好,這次多虧王大夫了。」

  想著緩和姐弟二人的關係,老太太又道:「辰兒,你這次一病,你姐姐也很掛心。王大夫制的退熱藥丸就是你姐姐伺候你服下的。」

  對於駱笙上街買藥的事,大太太並沒對盛老太太提,畢竟女兒跟蹤人家不大光彩。

  此時在盛老太太心裡,已經把王大夫當半個神醫看了。

  當整個神醫是不能的,有當世神醫李方海在,天下醫者誰都配不上這個稱呼。

  那可真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活神仙。

  駱辰聽了盛老太太的話,不由想到昨晚那碗味道惡劣的神仙粥。

  駱笙這是改邪歸正了?

  正尋思著,駱笙就帶著紅豆走進來。

  向盛老太太打過招呼,駱笙打量駱辰幾眼,問道:「用過早飯了麼?」

  駱辰臉一偏,淡淡道:「才服過藥。」

  駱笙微微一笑:「那正好,我給你熬了一碗粥。」

  駱辰嘴角一抽,冷冷道:「不想喝。」

  昨天那碗粥他喝下可不是給駱笙面子,只是好奇而已。

  「昨晚送來的沒喝麼?」駱笙問。

  「太難喝。」

  盛老太太見氣氛有些僵,咳嗽一聲問道:「笙兒還會煮粥?」

  「嗯。」駱笙言簡意賅應了,順口問,「外祖母用過早飯了麼?」

  盛老太太一陣窒息。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啊。

  她當然用過早飯了,可外孫女好不容易不出去惹禍,而是窩在家裡熬粥,是不是該鼓勵一下?

  迅速權衡了一下得失,盛老太太微笑道:「還沒用過。」

  駱笙看一眼繃著臉的駱辰,彎了彎唇:「外祖母若是不嫌棄,要不要嘗嘗?」

  駱辰唇角抖了抖。

  盛老太太正要硬著頭皮答應,氣不過的少年搶先道:「怎麼能讓外祖母喝我不想喝的粥。」

  盛老太太緩了緩。

  「拿來吧。」駱辰一副為了外祖母犧牲的模樣。

  盛老太太感動壞了,暗道外孫確實是個孝順的,不枉她疼了這麼多年。

  駱笙對紅豆點點頭。

  紅豆動作利落從食盒中取出一碗粥,交給小廝扶松。

  冷色的青瓷碗,浮著粥油的白粥,豆丁大小的肉粒與筍絲、香菇、松仁等混在一起,交織成令人垂涎的淡淡香氣。

  看著這碗肉粥,扶松不由瞪大了眼睛。

  這和昨天那碗粥完全不一樣啊!

  駱辰輕咳一聲提醒扶松。

  扶松醒過神來,把粥奉到駱辰面前。

  駱辰皺著眉喝了一口,表情一下子僵住。

  盛老太太年紀雖大牙口卻好,人生一大愛好就是吃東西,憑多年吃來的經驗一眼就瞧出藏在這碗尋常肉粥之下的不平凡,見駱辰如此表情,忍不住問道:「如何?」

  駱辰昨晚慘遭一碗粥荼毒,今早又灌了一碗藥,此時被混著肉香的柔膩米粒沖刷著味蕾,恨不得長歎口氣。

  真香!

  「勉強入口。」駱辰說完斯文吃粥,可再斯文也擋不住一口接一口,不大的青瓷碗很快就見了底。

  就沒有了?

  駱辰看著空碗尷尬不已。

  他剛剛是魔障了麼,為何不知不覺就吃光了?

  盛老太太看著碗底都刮得乾乾淨淨的粥碗,頭一次對外孫產生了懷疑:外孫剛剛並不是因為孝順才攔著她吃粥,而是因為肉粥好喝想獨吞吧……

  「看來小弟還能入口。那我中午讓紅豆再給你送粥來。」駱笙起身,並沒有因為駱辰把粥吃個精光露出嘲笑的神色。

  十二三歲的孩子口不對心的話,她當然沒必要抓著不放給人難堪。

  「不用,扶松會去大廚房取飯。」

  咳嗽聲響起,盛老太太笑瞇瞇道:「那等中午笙兒讓紅豆送一碗粥到福寧堂吧。咳咳,外祖母年紀大了牙口不好,吃別的費勁。」

  駱辰:「……」他怎麼記得外祖母很愛吃蹄筋呢?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9 05:37 PM

第21章 不好

  駱笙從駱辰這裡離開,遇到了王、李二位大夫。

  「王大夫留步。」駱笙不高不低喊了一聲。

  前方提著藥箱的王大夫腳步一頓,急忙轉過身向她問好。

  一旁李大夫被王大夫的舉動弄得一頭霧水,暗道昨日老王對盛府這位表姑娘就客氣得過分,還讓他跟著作了個大揖,也不知是何緣故。

  駱笙掃一眼王大夫手提的藥箱,問道:「二位大夫是要離開了?」

  王大夫忙道:「公子已經退熱,我們就先回醫館了,明日再過來。」

  「王大夫借一步說話。」駱笙指指不遠處的八角涼亭。

  見王大夫顛顛跟著駱笙往涼亭走,李大夫下意識跟上,卻被紅豆攔下來。

  「我們姑娘要與王大夫說話呢,你莫非想偷聽?」

  李大夫氣紅了臉,偏偏敢怒不敢言,乾脆一甩手先走了。

  駱笙瞥了一眼李大夫大步離去的背影,收回視線重新落在王大夫面上。

  王大夫忍不住問:「姑娘叫住小老兒不知有何事?」

  他對退寒丸的藥方起了貪心,面對駱姑娘不自覺矮一頭,不過這樣的貴女對他一個老大夫應該沒什麼話可說吧。

  「王大夫這幾日都會過來吧?」

  「公子還沒徹底痊癒,自是要每日過來複診。」

  駱笙露出個淺淡笑意:「那就好,再過幾日我這還有一味藥勞煩王大夫配製。」

  王大夫眼睛一亮:「姑娘放心,小老兒定會仔細配製。」

  「有王大夫這話我就放心了,那就不耽誤你忙了。」

  紅豆站在駱笙身邊望著王大夫離去,小聲道:「姑娘,我總覺得這老傢伙不安分。」

  「為何。」駱笙看向紅豆,神色平靜。

  紅豆撇撇嘴:「這種湊到您面前想尋好處的人婢子見多了。」

  駱笙笑了笑:「用生不如用熟。走吧,回去熬粥。」

  一聽熬粥,紅豆不由吞了吞口水。

  姑娘熬的肉粥可真香,今早她還分到一碗呢,別提多好吃了。

  說來也怪,她在大都督府陪著姑娘錦衣玉食什麼好東西沒吃過,為何覺得那些還不如一碗肉粥?

  小丫鬟琢磨了一會兒想不明白,乾脆不再想。

  想那麼多不如中午多喝一碗粥。

  駱笙回到院子直接進了小廚房。

  輕紅與含翠兩個丫鬟正看著火閒聊,一見駱笙來了不由雙眼發亮:「姑娘回來了。」

  紅豆狠狠瞪了兩個丫鬟一眼。

  兩個小蹄子忒不要臉,敢喝姑娘熬的肉粥。

  駱笙微微頷首,走上前輕輕嗅了嗅從砂鍋中飄出來的香氣。

  那是純粹的米香。

  「注意柴火保持這麼大,中途不得揭開鍋蓋。」駱笙吩咐一聲,這才走出小廚房。

  轉眼快到用午膳的時候,駱笙再次走進小廚房,揭開鍋蓋。

  水米交融,濃稠適度,一切剛剛好。

  下入胡椒、薑末等佐料,再放入醃製過的魚片,一鍋魚片粥就算做好了。

  簡簡單單一鍋魚片粥,卻令三個丫鬟不約而同嚥了嚥口水。

  那碗肉粥的滋味她們可沒忘呢。

  「福寧堂與小公子那裡各送一份,剩下你們分了吧。」

  一聽這話,三個丫鬟齊齊歡呼。

  「公子,該用飯了。」扶松把從大廚房領來的飯菜一一擺出來。

  一碗白粥,一盞雞湯,兩碟清爽小菜,正是適合病人吃的飯菜。

  駱辰皺眉:「我還不餓。」

  他不自覺瞥了房門口的方向一眼,心頭有些火氣。

  不是說要送粥來?果然不該對駱笙有太高期待。

  駱辰正生著悶氣,紅豆就到了,笑盈盈道:「這次是魚片粥呢,也是我們姑娘親手熬的。」

  「我不喜歡吃魚。」

  片刻後,一直吞口水的扶松盯著發亮的青瓷碗腹誹不已:說好的不喜歡吃魚呢?他還等著公子不吃賞下去呢!

  福寧堂那裡的午膳就比駱辰這邊豐盛多了,盛老太太卻沒瞧幾眼,對擺在面前的一碗魚片粥頻頻點頭。

  米水交融,柔膩一體,一瞧火候就剛剛好。

  盛老太太喝了一口不由吁口氣,又去吃魚片。

  薄如蟬翼的魚片帶著一點胡椒的辛辣入口即化,讓人忍不住再吃一口。

  一碗粥吃完,盛老太太再不想吃別的,心滿意足歎了口氣。

  大道至簡,能把一碗粥做出這般滋味,實在令人稱奇。

  這真是笙兒熬的?

  盛老太太不敢相信,可更不會認為是那個叫紅豆的丫鬟能做出來的。然而除了紅豆與來而又返的護衛,外孫女當初來盛家時沒帶旁人。

  盛老太太想不通,得出一個結論:人都有長處,身為她的外孫女當然也能有。

  「去跟表姑娘說一聲,以後送去辰兒那裡的吃食給福寧堂也送一份。」

  晚上,駱辰喝到了青菜粥,一邊喝一邊埋怨:「原來只會熬粥!」

  扶松:「……」他什麼都不想說,只等著收碗。

  轉日早膳是一碗鱔絲羹。

  比髮絲略粗的鱔絲,與金針菜、冬瓜、長蔥一同熬成羹,就著宣軟香甜的白饅頭吃,別提多痛快。

  一個饅頭落肚,駱辰開始發呆:駱笙這明明是報復吧,居然只送一個白饅頭!

  一眨眼就吃完了……

  如此到了第三日,駱辰沒到飯點兒就等得望眼欲穿,終於等來一個叫輕紅的小丫鬟。

  「今日表姑娘帶著紅豆上街了,命婢子來跟您說一聲。」

  「早膳不送了?」

  輕紅搖頭:「表姑娘說今日比較忙,早膳與午膳就不送了。」

  駱辰聽得臉色發黑。

  他確定了,駱笙就是在報復!

  正被少年深深怨念的駱笙從濟世堂順利拿到配製養元丹的藥材,在盛府門口遇到了幾個並不想見到的人。

  蘇大姑娘、蘇二姑娘,與送姐妹二人出來的盛佳玉。

  不欲與三人浪費時間,駱笙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越過三人往內走去。

  身後傳來一聲冷哼:「住在別人家裡害了別人,竟還這般若無其事,我可真是長見識了。」

  駱笙腳步一頓,想了想轉過身來走到蘇二姑娘面前,平靜問道:「蘇二姑娘是在說我麼?」

  蘇二姑娘臉一偏,小聲道:「說誰自己心裡不清楚麼?」

  「二妹,不要多事。」蘇大姑娘輕輕拽了拽蘇二姑娘衣袖,對駱笙福了福,「舍妹不懂事,還望駱姑娘莫要與她計較。」

  在蘇大姑娘看來,駱笙只要別纏著兄長就謝天謝地,招惹對方實屬不智。

  駱笙靜靜看蘇大姑娘一眼,吐出兩個字:「不好。」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9 05:41 PM

第22章 不背黑鍋

  蘇大姑娘沒料到駱笙會這麼說,一時愣在當場。

  蘇二姑娘怒火上湧,脫口而出:「我大姐對你這般客氣,你還要怎麼樣?」

  這世上怎麼有這般無禮的人?

  駱笙看向蘇二姑娘,眸光淺淡透著涼意:「先說話不客氣的難道不是蘇二姑娘?令姐代你向我賠不是被掃了臉面,蘇二姑娘不但不為自己所為連累令姐而羞愧,還在我面前咄咄逼人,這是何道理?」

  「你——」蘇二姑娘氣得臉通紅,反唇相譏,「那你的所為就不咄咄逼人了?我還沒見過別人賠了不是這般不依不饒的人!」

  駱笙突然笑了,只是這笑沒有多少溫度。

  「你笑什麼?」

  「當然是笑你臉皮厚。」駱笙淡淡道。

  「你——」蘇二姑娘氣得胸中激盪,渾身顫抖。

  駱笙不緊不慢問道:「照蘇二姑娘的意思,一個人傷害了別人只要道歉就可以了?倘若對方不接受,傷害別人的人無事,被傷害的人反而要遭受咄咄逼人、不依不饒的指責?我真是好奇這般不要臉的想法,身為大家閨秀的蘇二姑娘是如何冒出來的。」

  這般想法的人其實很多,大部分人聽了往往會被繞進去,成為站著說話不腰疼的那個幫兇。

  然而她不會。

  她是清陽郡主。

  蘇二姑娘被問得啞口無言。

  儘管憤懣,可她不得不承認這話聽著有那麼幾分道理。

  然而就這麼低頭太沒臉了,蘇二姑娘恢復幾分理智,冷笑道:「險些被你舌燦蓮花忽悠過去。你也說了,那是被傷害的人不接受道歉,可誰傷害你了?我剛剛說的那些話可是事實。」

  「事實麼?」駱笙眸光微轉,看向一直未出聲的盛佳玉。

  盛佳玉目光閃爍,語氣流露出幾分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祈求:「表姐,這是在大門口,好多人瞧著呢,我們先進去吧。」

  花一樣的幾位少女起了爭執,這樣的動靜很容易引人注意,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周圍就站了不少人瞧熱鬧。

  駱笙唇邊笑意更冷:「看來表妹沒有對二位蘇姑娘道明實情。」

  「表姐!」盛佳玉急得去拉駱笙衣袖,「有什麼事咱們進去再說吧,在這裡鬧不是讓人看笑話——」

  駱笙搖頭:「表妹這話錯了。我早就成了你們乃至金沙人口中的笑話,所謂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還怕什麼笑話?」

  盛佳玉要急哭了,把唇咬得生疼:「表姐什麼都不怕,就不想想盛家?」

  「佳玉姐,你怕她作甚?她想丟臉讓她丟好了。現在誰不知道佳蘭根本不是因為生病才被送走靜養,而是駱笙容不下她把她趕走的!」蘇二姑娘看不過盛佳玉的忍讓,義憤填膺道。

  看熱鬧的人議論紛紛起來。

  蘇大姑娘狠狠瞪了蘇二姑娘一眼,把她拉到一旁:「二妹,這是盛府的事,你不要多嘴!」

  盛佳玉哪裡顧得上蘇二姑娘說什麼,用力拽著駱笙往盛府門口的方向拉:「表姐,我們進去吧。」

  駱笙雙腿彷彿生了根,紋絲未動。

  她看著盛佳玉,唇角彎起諷刺的弧度:「表妹這話又錯了。我雖然不怕被笑話,卻不代表我樂意背別人的笑話。」

  說完這話,駱笙一點點把衣袖從盛佳玉手中抽出,淡如水的目光投向蘇二姑娘。

  蘇二姑娘彷彿意識到什麼,心突然急跳。

  駱笙淡淡一笑:「既然盛佳玉沒有告訴你事實,那我來告訴你。事實是盛佳蘭不是生病去莊子上靜養,而是被盛府趕出了家門!」

  「為什麼?」蘇二姑娘脫口而出。

  「因為那日她把我推入了盛府花園的湖裡,再之前更是把我迷昏後掛在樑上偽裝成我投繯自盡!」

  這話一出,不但蘇大姑娘與蘇二姑娘臉色大變,圍觀的人更是一陣騷動。

  什麼,不是說盛府的表姑娘為了嫁給蘇二公子一哭二鬧三上吊麼,怎麼又成了被盛二姑娘謀害?

  「不可能!」蘇二姑娘猛搖頭,不由去看盛佳玉,「佳玉姐,她在這裡顛倒黑白你快些解釋呀!」

  而此時的盛佳玉一副如遭雷擊的模樣,腦海中只旋轉著一個念頭:完了,盛府成了金沙的笑話了!

  盛佳玉的不對勁令蘇大姑娘心頭一跳,忙拉過蘇二姑娘:「二妹,我們回去吧。」

  駱笙說的事恐怕是真的,不然盛佳玉不會如此表現。

  今日的事傳揚開後盛府名聲定會大損,她們姐妹牽扯其中又能討什麼好,回去後被長輩一番訓斥是難免了。

  蘇二姑娘也反應過來,儘管心中難以置信卻不敢再糾纏,咬唇道:「佳玉姐,那,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等一等。」出聲的不是呆若木雞的盛佳玉,而是駱笙。

  蘇大姑娘與蘇二姑娘望著駱笙那張平靜的面龐,不妙的預感油然而生。

  駱笙微微一笑:「兩位蘇姑娘不要急著走,我話還沒說完。」

  蘇大姑娘勉強扯出個笑容:「這些都是盛府私事,駱姑娘就不必對我們姐妹說了。」

  駱笙似笑非笑睨了蘇大姑娘一眼:「還是要說的,畢竟此事與蘇府有些關聯。」

  蘇二姑娘大怒:「駱笙,你不管不顧宣揚盛府醜事就罷了,竟然把我們蘇家扯進來?」

  「扯進來倒不至於,就是好叫二位蘇姑娘知道,盛佳蘭之所以對我屢下殺手,就是為了你們的二哥蘇曜。」

  蘇曜真的完全無辜麼?

  想一想「投繯自盡」的駱姑娘,再想一想不久前聽說的那位投繯自盡的錢姑娘,駱笙對此心有疑惑。

  不過這點疑惑還不足以令她做些什麼就是了。

  駱笙說完這些,發現蘇大姑娘與蘇二姑娘傻在當場,再看盛佳玉還傻著呢,突然有種對手太不成器的空虛感。

  她輕輕歎口氣,提著裙擺向府門口走去。

  「紅豆,走了。」

  「噯。」紅豆響亮應了一聲,腳步輕快追上去。

  小丫鬟追到自家姑娘身邊,扭頭往地上啐了一口:「呸,自家做的醜事還想讓我們姑娘背黑鍋,想得美!」

  她家姑娘是背黑鍋的人嗎?這些無知的蠢貨!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9 05:42 PM

第23章 投桃報李

  駱笙沒事人般回了房,盛佳玉則跪在大太太面前痛哭流涕。

  「娘,都是女兒沒用,沒有攔住表姐——」

  看著眼睛哭得通紅的女兒,大太太心疼又氣悶。

  本以為盛佳蘭的醜事壓下去了,如今居然鬧得人盡皆知,這些丫頭怎麼就這麼讓人不省心呢!

  心塞了好一會兒,大太太起身:「事關盛府名聲,隨我去你祖母那裡吧。」

  盛佳玉亦步亦趨跟著大太太去了福寧堂。

  盛老太太這兩日吃慣了駱笙那邊送來的吃食,今日突然沒送來正覺得沒滋沒味,就聽大丫鬟彩霞稟報說大太太來了。

  老太太抬了抬眼皮:「請進來。」

  片刻後珠簾輕撞,大太太帶著盛佳玉走進來。

  盛老太太打眼一瞧盛佳玉紅通通的眼睛,不由皺眉:「這是怎麼了?」

  「還不給你祖母賠罪。」大太太斥一聲,對盛老太太講起來龍去脈。

  盛老太太聽完臉色發黑。

  這才消停了幾日,怎麼又出麼蛾子了!

  自打外孫女來了,盛府其實被外頭人笑話了不知多少回,不過最多是笑盛府運氣差,攤上一位不懂事的表姑娘,可這一次的笑話卻是盛府自己惹出來的。

  盛老太太一陣心堵,橫了大太太一眼:「老大媳婦,這個事你該負大半責任。」

  大太太羞慚點頭:「確實是兒媳治家不嚴,讓那些下人胡亂嚼舌才引來今日的事。」

  如果不是那些下人亂傳表姑娘把盛佳蘭推入湖中還容不得人,就沒有今日蘇二姑娘替盛佳蘭打抱不平之事了。

  那日之後,那些知曉內情的下人受到敲打閉緊了嘴,只看到表姑娘與二姑娘一同落入湖中,卻不明內情的下人卻在背後嚼起舌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流言很快傳到府外,等到大太太耳聞已經來不及阻止。

  為了盛家名聲她不可能站出來道明真相,發作了幾個愛嚼舌的下人,大太太只能暗暗盼著這場風波趕緊過去。

  萬萬沒想到表姑娘是一點虧不肯吃的人,站在大街上就把事情給挑明了。

  盛老太太彷彿猜測到大太太在想什麼,看她一眼道:「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今日的事怪不到笙兒頭上去。」

  「兒媳明白。」

  盛佳玉卻有些不服氣:「祖母,表姐一點都沒有想過咱們家的名聲——」

  盛老太太面色微沉:「佳玉,你心中可是在想反正你表姐名聲不佳,多一樁醜事也無所謂?」

  盛佳玉一滯,垂下了眼睛。

  不得不說,她心中確實有這樣的想法。

  反正駱笙名聲不好,再擔一個惡名又有什麼損失,總比把盛府搭進去好。

  盛老太太搖搖頭:「是祖母與你爹娘太寵著你了。」

  「祖母?」盛佳玉愕然抬頭。

  盛老太太神色越發凝重,看著孫女的目光難掩失望:「祖母以為,是非分明是你自幼該學會的道理。你表姐來到金沙名聲不佳,那是她言行不妥所致,是她該承擔的後果。可佳蘭的事是往她身上潑污水,難道你端著臉盆把污水往她身上潑,還不許她躲?」

  「我——」盛佳玉張張嘴,說不出話來。

  盛老太太語氣嚴厲起來:「佳玉,你記著,名聲在外人眼中壞了沒那麼可怕,可怕的是自己彎了骨頭!」

  盛佳玉被說得無地自容,盯著地面恨不得找一條縫鑽進去。

  她真的有祖母說得這麼差勁嗎?

  委屈的淚珠從盛佳玉眼角滾落。

  大太太歎口氣:「您放心,以後兒媳定會好好管教這丫頭。」

  盛老太太微微點頭:「那些下人該賣的賣,該罰的罰,以後我不想再看到這樣的事發生。老大媳婦,我把家交給你管是為了多吃兩碗飯,不是為了添堵。」

  打發走大太太母女,盛老太太命彩霞把駱笙請了過來。

  「笙兒,知道外祖母為何叫你來麼?」

  駱笙未加思索問道:「是為了與蘇家姑娘爭執的事?」

  盛老太太搖搖頭:「不是。」

  駱笙愣了愣。

  不是這個還能是什麼?

  盛老太太清清喉嚨,表現出不太在意的樣子:「外祖母就是想問問,午膳還送不送了?」

  駱笙呆了呆。

  盛老太太正色解釋道:「勤儉持家是盛府一貫家風,萬一大廚房送多了菜,你這裡又送來,不是浪費了。」

  駱笙微微抽了抽嘴角。

  看著老太太一本正經的模樣,她差點信了。

  「午膳就不送了,笙兒還有別的事要忙。」

  盛老太太一聽摀住了心口。

  「外祖母不舒服?」

  盛老太太一聲長歎:「佳蘭的事鬧得人盡皆知,讓盛府丟盡了臉面。外祖母只要一想這個就一口飯都吃不下去了,將來無顏去見先人啊——」

  眼見老太太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駱笙認輸道:「送。」

  盛老太太頓時停下歎氣,咳嗽一聲道:「紅燒肉適合上了年紀牙口不好的人。」

  駱笙垂眸:「就送紅燒肉。」

  盛老太太這才心滿意足放外孫女走。

  出了糟心事再不尋口好吃的緩一緩,人生就太艱難了。

  駱笙回屋後坐著出了一會兒神。

  她以為盛老太太會把她指責一通,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既然盛老太太寬厚相待,那她就好好做一鍋紅燒肉吧。

  駱笙走進小廚房,開始做這道紅燒肉。

  紅燒肉說難不難,一鍋紅肉燒出來總難吃不到哪裡去,可想燒好卻有許多訣竅。

  首先是選肉,只選連皮在內肥瘦夾花七層的五花肉,少一層則損美味。

  駱笙把切成均勻方塊的五花肉浸冷水泡出血水,放入熱鍋中翻炒。

  紅豆在一旁好奇看著,忍不住問:「姑娘,您燒肉怎麼不放油?」

  「不放油,不補水,這樣燒出來的肉才好吃。」駱笙隨意解釋著,見肉皮泛黃就倒入熱水與蔥、姜、醋等佐料,待水煮沸便吩咐輕紅取勺子撇出浮沫。

  這個過程足足持續了兩刻鐘,直到水面不再泛出浮沫駱笙才叫停。

  下筍條,加蓋,小火燜足時間,等用筷子能輕鬆戳透肉皮時下入冰糖,收汁後一鍋晶瑩剔透如琥珀的紅燒肉就燒好了。

  把燒好的紅燒肉盛入一隻淺底黑陶罐,撒上切得細細的蔥花,駱笙彎了彎唇:「送去福寧堂吧。」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9 05:44 PM

第24章 臭嘴

  「老太太,紅豆送吃食來了。」

  聽了彩霞的稟報,盛老太太矜持咳嗽一聲:「擺飯吧。」

  彩霞先把大廚房送來的飯菜一一擺開,好巧不巧裡面同樣有一份紅燒肉。

  盛老太太掃了一眼就沒了胃口。

  不是賣相難看,也不是味道難吃,盛府養的廚子不至於這麼差勁,可任一樣吃食多年來都是那麼個水準,早就吃膩了,吃煩了。

  彩霞一見盛老太太的表情,忙把紅豆送來的食盒打開,從中取出一個黑陶罐。

  繪著喜鵲登梅的黑底陶蓋一掀開,一股香味就竄了出來。

  盛老太太不由伸長脖子去看。

  淺底的黑陶罐,整整齊齊碼著晶瑩如琥珀的一塊塊紅燒肉,上面撒著細細的翠綠蔥花,令人一瞧就食慾大增。

  盛老太太舉箸戳了戳。

  琥珀般的肉塊顫了顫,筷子輕而易舉戳進去,串起七層夾花。

  盛老太太眼睛一亮,不由讚道:「好肉!」

  接著就是一口咬下去,瘦肉緊而不僵,肥肉潤而不膩,肉皮帶著黏糯彈性,恰到好處的香甜更是把層層疊疊的美妙口感推到極致。

  盛老太太閉著眼睛不說話了。

  一旁伺候的大丫鬟彩霞素來穩重,此時卻忍不住嚥了嚥口水。

  味道到底如何,您可吱一聲啊!

  盛老太太顯然沒有與丫鬟交流的興致或者說閒暇,而是迅速又夾了一塊肉。

  再夾一塊肉……

  片刻功夫筷子就夾空了。

  盛老太太眨眨眼,不可思議喃喃:「沒了?」

  她怎麼記得才剛動筷子呢。

  彩霞忙道:「您都吃了六塊了,吃多了恐不消化。」

  盛老太太盯著空蕩蕩的陶罐心情沉重:明明吃下去的已經消化了,這些丫頭瞎操什麼心!

  罷了,將就著把肚子填飽吧。

  盛老太太把一碗白米飯倒入黑陶罐中,攪拌上濃稠的醬汁吃起來。

  片刻後,老太太中氣十足吩咐彩霞:「再添一碗飯。」

  比起盛老太太的樂觀,蘇府此刻卻氣氛低沉。

  蘇太太捏著帕子氣得發抖:「那個駱姑娘莫不是咱們蘇家的霉星,怎麼沾上就沒好事呢!」

  說到這裡,她掃一眼跪在面前的兩個女兒,怒道:「你們兩個也是,明知道駱姑娘是個混世魔王,為何還往她跟前湊?」

  如果不是小女兒多事,又怎麼會把次子牽扯進去!

  「是女兒的錯,女兒應該早些帶著妹妹回府的……」

  緊挨著蘇大姑娘跪著的蘇二姑娘紅著眼圈道:「與大姐無關,禍是我闖的,您要罰就罰我吧。」

  蘇曜開了口:「娘,您不要怪妹妹們了。二妹與盛二姑娘自小交好,只是替她抱不平而已,誰能想到會有這樣的內情。」

  蘇太太冷笑:「我本以為盛家家風正,如今看來不過是金玉其外,以後你們少往盛府跑。」

  蘇大姑娘與蘇二姑娘齊齊稱是。

  蘇太太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望著兒子的眼中滿是疼惜:「娘就是心疼你無端惹了一身騷。」

  蘇曜笑笑,帶著幾分不以為然:「兒子並不在意這些。再者說,兒子畢竟是男子,這些議論過些日子也就散了,影響不到我什麼。」

  蘇太太勉強點了點頭,可無端攤上這種糟心事到底影響心情,夜裡輾轉反側,起夜時受了涼竟病倒了。

  盛二姑娘的醜事很快成了金沙縣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害得盛府的人連出門都少了。

  駱笙對給盛府帶來的影響毫無反應。

  或者說,在她看來帶來這影響的是盛佳蘭,要是反過來指責受害者才是荒唐可笑。

  很多人卻不這麼想。

  紅豆揣著荷包踏入浣衣房的院門,正聽見一嘴議論。

  「表姑娘也太不替盛府著想了,害得咱們出門都抬不起頭來——」

  聽到動靜,正晾曬衣裳的幾個婆子齊齊扭頭,見到紅豆那張凶神惡煞的臉齊齊傻了眼。

  好一會兒,一個機靈點的婆子乾笑道:「紅豆大姐來送衣裳啊?」

  紅豆繃著臉掃視幾個婆子,陰沉沉問:「剛剛那話誰說的?」

  幾個婆子不由看向一位容長臉的婆子。

  容長臉的婆子打了自己一嘴巴:「看我這張臭嘴,淨胡說八道,紅豆大姐您千萬別和我一個老婆子計較。」

  紅豆仔細打量婆子一眼,拉長聲音道:「是你啊。」

  婆子聽得心驚肉跳,一邊扇自己嘴巴一邊認錯:「是我,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把我當一個屁放了吧……」

  前幾日因為亂傳二姑娘被表姑娘欺負的流言受到處置的下人有好幾個,盛府下人雖人人自危,這種私底下的議論卻不可能杜絕。

  婆子只恨自己倒霉,被抓個正著。

  這位紅豆大姐要是鬧開來,她一家老小就完蛋了。

  容長臉婆子這麼一想,抽嘴巴的力氣更大了。

  「既然是你,今日這事就算了。」紅豆冷著臉說出這句話,把包括容長臉婆子在內的幾個婆子都給弄愣了。

  表姑娘身邊的丫鬟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

  她們可是聽說過,這位紅豆大姐連姑娘們都敢上手打,何況她們這種地位卑賤的洗衣婢。

  紅豆從袖中掏出一個素面荷包丟進容長臉婆子懷裡,警告道:「這是我們姑娘賞你的,以後管住你的臭嘴!」

  她說完把幾個婆子一個個瞪過去,扭身走了。

  院門關上,幾個婆子目光落在容長臉婆子懷中的荷包上。

  「快看看表姑娘賞了你什麼。」

  容長臉婆子也滿心困惑,下意識打開了荷包。

  一堆金葉子擠在荷包裡,陽光下閃瞎人眼。

  幾人呆若木雞,直到容長臉婆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荷包塞入懷裡才反應過來。

  「金,金,金葉子!啊,表姑娘為什麼賞你金葉子?」

  懷揣巨款雙腿發軟的容長臉婆子一屁股跌坐在地,渾渾噩噩好一會兒才用力掐了一把大腿。

  疼痛傳來,讓她腦子轉得快了幾分,喃喃道:「或許……或許是因為那日我把表姑娘從湖裡救了上來……」

  那日她湊巧路過,在表公子體力不支後把表姑娘拖上了岸。可在得了大太太幾句誇獎與二兩賞銀後她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表姑娘怎麼會——

  容長臉婆子突然用力抽了自己一耳光,比先前力氣都大,喃喃道:「我這張臭嘴,我這張臭嘴啊……」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9 05:50 PM

第25章 去意

  表姑娘為了答謝浣衣房的一個婆子,賞了那婆子一袋子金葉子的事風一般傳遍了盛府上下。

  當日就有不少人找上來,要把自家閨女、孫女、侄女、外甥女等等說給容長臉婆子家的小兒子。

  可這是一袋子金葉子,在金沙置上一棟宅子都夠了。

  容長臉婆子看著快要被踏破的門檻喜極而泣。

  任何一家府上在浣衣房當差的下人都算得上最底層。月錢少,沒油水,若是洗壞了主子的衣裳還要擔責任。

  她一共兩個兒子,大兒子拖到二十來歲才傾全家之力討了個媳婦,小兒子耽誤到二十好幾了還在打光棍,沒想到因為表姑娘賞的一袋金葉子,連採買上的管事都托人來說話了,有意把他家閨女嫁過來。

  這一切多虧了表姑娘啊!

  容長臉婆子又是慚愧又是感激,暗暗發誓從此要把表姑娘當菩薩供起來。

  至於羨慕容長臉婆子的人更是不知凡幾,並悄悄轉變了對表姑娘的看法。

  下人救主子本就天經地義,能得些賞銀已經是遇到好主家了,表姑娘居然記掛著這事還賞了一袋子金葉子,可見是個寬厚的。

  嗯,以後沒事要多往表姑娘跟前湊一湊,萬一被表姑娘用上就發達了。

  咳咳,聽說表姑娘在京城的時候有一群下人呢,專陪著表姑娘上街玩的。

  哪聽來的?當然是從紅豆大姐那裡聽來的啊,以前聽著暗罵那些下人為虎作倀,現在麼,就一句話:忒羨慕了!

  駱笙並沒留意盛府下人看法的轉變,立在八角亭裡示意紅豆把王大夫送來的養元丹收好,露出個淺淡笑意:「讓王大夫費心了。」

  「應該的,應該的。」王大夫忙作了個揖。

  亭間風有些大,卻吹得人通體舒爽,就如王大夫此刻舒爽的心情。

  駱姑娘雖沒說過這味藥的用途,可他仔細研究了配藥,這藥是調養身體用的!

  先是治療風寒的,再是調養身體的,這兩個藥方要是被他利用好,名醫之名唾手可得。

  彷彿看透了王大夫的心思,駱笙突然笑了笑:「前幾日蘇家太太染了風寒,聽說是請王大夫治好的?」

  王大夫心頭一凜,乾笑著承認:「小老兒是給蘇太太看診過。」

  自從盛府表公子風寒痊癒,李大夫就替他把名聲宣揚出去了,這些日子他享受到的尊重與追捧非昔日可比。

  他險些忘了那藥方的真正主人。

  王大夫被駱笙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心中打起鼓來。

  駱姑娘突然問這個是何意?莫非猜到治好蘇太太風寒的藥就是千金丸?

  駱笙把配製退寒丸的方子與藥材交給王大夫時並未提及藥名,因成本昂貴,王大夫悄悄取名為千金丸。

  「王大夫醫者仁心,用藥救人我不多言,不過有一件事還請你記在心裡。」

  「姑娘請說。」王大夫聽著駱笙這話大有深意,心中不由一陣緊張。

  他以為駱姑娘這樣的貴女對這些壓根不會關注,沒想到竟是個難糊弄的……

  「今日王大夫送來的這藥的方子,王大夫就忘了吧。」

  王大夫一愣,第一個想到的是千金丸。

  「那先前的——」

  駱笙笑笑:「我剛剛說過,王大夫醫者仁心,用藥救人我不多言。」

  當年李神醫配出退寒丸與養元丹,就曾感慨退寒丸價格高昂,難以惠及尋常人,不然這世上會少許多短命人。

  王大夫用退寒丸求名也好,求利也罷,能多救下幾條性命總是好事。

  至於養元丹,李神醫卻交代過不得外傳。

  王大夫大喜,對駱笙一揖到底:「多謝姑娘!」

  「那就不耽擱王大夫看病救人了,只望你能記住今日的話。」

  王大夫一疊聲應下,拎著藥箱歡歡喜喜離去。

  紅豆咬了咬唇,小聲提醒:「姑娘,有些人會得寸進尺。他現在答應您了,時日一久說不准就會起貪心。」

  「是麼?」駱笙望著王大夫離去的背影,面色平靜,「若是那樣,他會後悔的。」

  配好的養元丹還需要一味藥引才能起效。王大夫若是食言而肥,恐怕要為自己的毀諾付出代價。

  她允許別人拿的東西才能拿,她不允許別人拿的東西拿了會燙手的。

  完全指望一個人守信,不存在的。

  養元丹的藥引,正是晨間露水浸粳米一撮,再把養元丹浸入其中片刻。

  說來簡單,不說破卻無人能想到。

  駱笙帶著紅豆去了駱辰那裡。

  駱辰第一反應是去看紅豆,見她手中空空如也,臉色就有些臭。

  他早就讓扶松打聽到了,駱笙讓他餓肚子的那日給外祖母送了紅燒肉。

  紅燒肉!

  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兩邊都不送也就罷了,可他這裡什麼都沒有,外祖母卻吃上了香噴噴的紅燒肉。

  駱辰一想就生氣,一直氣到現在也沒等到駱笙有更多表示。

  當然,氣歸氣,駱笙送來的飯菜他還是照吃的。

  這畢竟是兩碼事。

  「你來幹什麼?」駱辰哼哼。

  又不是飯點兒,又沒帶吃食,難道找他閒聊天?

  駱笙把一個大肚窄口的白瓷瓶放到駱辰面前。

  駱辰有些疑惑:難道是果脯蜜餞?

  可他不愛吃零嘴兒。

  當然,如果是駱笙做的,他可以勉強嘗嘗。畢竟他以前還不愛吃魚,現在覺得真香……

  駱辰伸手去拿白瓷瓶。

  駱笙開口:「這是調養身體的藥。」

  少年細長的手指落在白瓷瓶上,皺眉看向駱笙。

  「一共七七四十九顆,每日睡前以溫水服送一粒,服完這一瓶後你的身體應該會好轉不少。」

  駱辰眉頭越擰越緊,半晌問出一句話:「哪兒來的?」

  「王大夫配製的。」

  駱辰深深看了駱笙一眼,挑起一邊唇角:「哄我。」

  駱笙眨眨眼:「怎麼哄你了?」

  駱辰冷笑:「王大夫要是有這個本事,這藥幾年前就送到我面前了,還用等到現在?」

  駱笙愣了愣,不由彎唇。

  有個還算聰明的弟弟,偶爾也讓人頭疼啊。

  「在京城時偶然得來的藥方,肯定有效就是。」駱笙想了想,補充一句,「以我做菜的能耐保證。」

  駱辰這才緩和神色:「早說不就得了,扯什麼王大夫。」

  最煩把他當孩子哄,他都十三歲了!

  這時駱笙說了一句:「我要回京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9 05:52 PM

第26章 信

  回京?

  駱辰皺眉道:「我不喜歡開玩笑。」

  十二三歲的少年,皺著眉說不喜玩笑,落在駱笙眼中怎麼都覺得有幾分好笑。

  「你笑什麼?」駱辰敏銳捕捉到駱笙眼中的笑意,有些惱。

  「我沒開玩笑,就是跟你說一聲。」

  少年黑寶石一樣的眸子緊緊盯著駱笙,察覺對方的認真,眉頭皺得更緊:「你不要任性了,父親送你來避禍,豈是你說回就回的?」

  父親怕駱笙來到外祖家繼續帶著一群狗奴才胡鬧,只讓紅豆一個人跟了來,足以說明把駱笙留在金沙的決心。

  「談不上避禍那麼誇張,只是不想見我闖更大的禍才送到外祖家來的。」駱笙十分耐心解釋一句,再道,「我現在不是改好了麼。」

  駱辰一陣無言。

  哪裡改好了,不是才把盛佳蘭的事抖了個底朝天,讓外祖家聲名掃地嘛。

  當然,在他看來盛佳蘭是咎由自取,大舅母他們對那些流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做法也令他不快,但駱笙這麼直接粗暴捅破這樁醜事,怎麼也不像改邪歸正要當個大家閨秀的樣子。

  駱笙抬手揉了揉少年頭頂:「好了,姐姐的事你不用操心,好好養身體就是。」

  等駱笙離去,少年才緩過神來,捂著頭頂又氣又怒。

  又摸他的頭!

  哪有大家閨秀隨便摸男人頭的,弟弟也不行!

  想想氣不過,駱辰側頭交代扶松:「她下次再來給我把門關緊了。」

  扶松想了想,小心翼翼問:「那……要是送吃食來呢?」

  駱辰睨了扶松一眼,沒好氣道:「吃食當然留下。」

  這麼簡單的事還要問,他的小廝為什麼這麼蠢?

  晚上正是家宴。

  見人難得齊全,駱笙拿帕子擦擦嘴角開了口:「外祖母,我有一件事要與您說。」

  盛老太太一臉溫和:「笙兒有什麼事?」

  那碗紅燒肉讓老太太回味至今,再看能源源不斷做出紅燒肉的外孫女,比見了紅燒肉還親。

  盛佳玉見祖母對駱笙如此和顏悅色,不由捏緊了筷子。

  談不上嫉妒,只是有那麼一點點不平。

  就算二妹的事駱笙都是對的,可之前駱笙惹出那麼多麻煩,為何祖母一點不計較?

  好好一頓家宴,駱笙又想說什麼?

  駱笙見眾人注意力投來,神色平靜道:「我要回京城。」

  盛老太太手中筷子險些掉下去。

  大太太與二太太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錯愕。

  盛佳玉咬了咬唇。

  駱笙果然又要折騰人了!

  見駱笙不似說笑,盛老太太乾巴巴開口:「笙兒,你父親遣人把你送來時交代過,讓你在外祖母這裡多住些時日……」

  說多住些時日太委婉了,實則駱大都督直接懇請盛老太太給閨女說門親事,以後就留在金沙。

  駱笙垂眸抿了抿唇:「我想家了。」

  一句話令屋內更加安靜,連欲要開口的駱辰都抿緊了唇。

  駱笙抬眼看向盛老太太,語氣依然波瀾不驚:「前些日子我寫了信給父親,父親答應我回京了。」

  「當真?」盛老太太大為意外,神色狐疑看著駱笙。

  駱笙從袖中摸出一封信遞給盛老太太:「這是父親的回信。」

  盛老太太遲疑了一下伸手接過,打開看過後沉默起來。

  信是駱大都督寫的,大意就是既然女兒乖巧懂事了,那就回來吧,並表示了對盛府的感謝。

  良久後,盛老太太歎口氣:「既然這樣,那就回去吧。」

  她到底只是外祖母,這樣的大事還是要聽人家親爹的。

  駱笙起身,規規矩矩向盛老太太行了個禮:「多謝外祖母成全。」

  盛老太太嘴唇動了動。

  她一點不想成全,先不說別的,外孫女一走,她的紅燒肉怎麼辦?

  這麼一想,老太太心都碎了。

  緩了又緩,盛老太太強打起精神對兩個兒媳婦笑了笑。

  大太太與二太太還處在震驚與慶幸中。

  震驚這麼利落就定下了表姑娘回京的事,慶幸的則是表姑娘一走,盛家總算能平靜下來了。

  可被盛老太太這麼一笑,二人不由一陣心驚肉跳,生出不妙的預感。

  「老大要顧著家裡,老二出門了,可笙兒一個人上京我放心不下。老大媳婦、老二媳婦,你們看大郎他們幾個誰送笙兒合適?」

  大太太與二太太齊齊變色,一同看向盛大郎幾人。

  盛大郎四人呆若木雞。

  送,送表妹回京?

  「不必勞煩表哥們了,我與駱……姐姐一起回京。」尷尬的沉默中,駱辰開了口。

  「不行。」

  駱辰黑著臉瞪駱笙:「為何不行?」

  駱笙實話實話:「你的身體不行,趕這麼遠的路病倒怎麼辦?」

  駱辰氣個倒仰。

  誰身體不行了,他現在一餐飯能吃兩個饅頭。

  駱笙見駱辰不死心,淡淡道:「父親送你來外祖家養病,你一聲不吭跑回去豈不是讓外祖母為難?」

  盛老太太忙道:「是啊,辰兒,你出遠門外祖母就更放心不下了。你且安心住著,讓你表哥他們送你姐姐就是。」

  老太太說著,嚴厲掃孫子們一眼。

  盛大郎四人只覺小刀子往身上扎,心知這趟差事是躲不過去了,總要有個倒霉蛋犧牲才是。

  唯恐被指派上,盛二郎笑嘻嘻道:「祖母,這麼大的事我們想私下商量一下,看由誰送表妹合適。」

  「也好。」盛老太太點頭應了。

  讓一名孫子送外孫女回京體現了盛家的重視,至於是哪個孫子她並不強求。

  摸著這些日子撐大的胃,盛老太太一陣心塞:笙兒進京這一路肯定少不了鼓搗好吃的,也不知便宜了哪個臭小子。

  掃一眼苦大仇深的幾個孫子,盛老太太冷哼。

  幾個臭小子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散了吧。」一想以後吃不到外孫女做的吃食,盛老太太沒滋沒味趕人。

  隨著盛老太太發話,眾人各懷心事散去。

  紅豆一回屋就湊到駱笙跟前,嚴肅問道:「姑娘,您什麼時候給大都督寫的信,又是什麼時候收到的信呀?」

  難道是哪個小蹄子繞過她這個大丫鬟替姑娘跑的腿兒?

  這還了得!

  駱笙被小丫鬟的嚴肅弄得一愣,坦言道:「沒寫過,也沒收到過。」

  「那這信——」

  「呃,我偽造的。」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9 05:53 PM

第27章 約酒

  「偽造的?」紅豆撫著胸口鬆了口氣,「那婢子就放心了。」

  姑娘偽造一封信壓根不算個事兒,只要沒有哪個不要臉的小蹄子跟她爭寵就好。

  駱笙嘴角微抽。

  她還是清陽郡主的時候有四個大丫鬟,個個出挑能幹,卻沒有紅豆這麼別具一格的。

  不過這樣的別具一格對她來說正合適。

  可想到這裡,駱笙又陷入了沉默。

  大廈傾覆,她的四個大丫鬟大概也不在了吧,她最在意的至親又是什麼境況?

  這些正是她急於從金沙脫身的理由,沒有比藉著回京一探究竟更順理成章的機會了。

  為此,偽造一封駱大都督的書信自然沒什麼好猶豫的。

  駱笙居住的小院籠罩在靜謐的夜色中,一座八角涼亭裡卻正熱鬧。

  「二哥你欺負人,憑什麼是我送駱表妹?」盛三郎大馬金刀坐著,對盛二郎的提議很是不滿。

  盛二郎笑瞇瞇搖了搖折扇:「總不能讓四弟送吧?你人高馬大正合適。」

  盛四郎還未滿十五歲,只能算個半大孩子。

  「我其實可以送表姐。」盛四郎聽了盛二郎的話卻有幾分躍躍欲試。

  他長這麼大還沒出過遠門呢,更何況是去繁華熱鬧的京城,為此送一送駱表姐不吃虧。

  「想都別想。」盛二郎拿折扇敲了敲盛四郎的頭,眼睛卻一直瞄著盛三郎。

  盛三郎撇嘴:「又不是除了我只剩下四弟了,大哥、二哥不都可以送麼。」

  盛大郎以拳抵唇輕咳一聲:「秋闈就要到了,我恐怕走不開。」

  「是呀,我與大哥要參加秋闈,都走不開。」

  盛三郎這時候腦袋卻靈光起來:「俗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大哥、二哥正好趁著送駱表妹的機會進京看看啊,也算是為明年的春闈提前熟悉一下了。」

  這話說得就十分討喜了,過了秋闈才能談春闈,而三年一度的秋闈可不是那麼好過的。

  盛二郎眸光閃了閃,笑道:「不如這樣,還是抓鬮好了。」

  「好,抓鬮吧!」第一個附和的是盛四郎。

  「一邊去。」

  片刻後,盛三郎一聲悲呼響起:「為什麼倒霉的總是我!」

  盛大郎與盛二郎笑著沖盛三郎拱手:「表妹的安危就拜託三弟了。」

  轉日盛三郎主動提出送駱笙上京,得到盛老太太讚許的點頭,一出福寧堂就被二太太叫走了。

  據傳,關起門來的二太太拿著雞毛撣子追得三公子抱頭鼠竄。

  「表哥他們都不樂意?」駱辰端坐在桌前,黑寶石般的眸子越發黑沉。

  扶松縮了縮脖子。

  憑直覺,公子生氣了。

  他雖然是盛府下人,但伺候駱辰這麼多年一顆心早就偏了,忙把打探到的消息說出來:「聽三公子無意間透露出來的話,好像是抓鬮抓出來的……」

  駱辰抿了抿唇,再問:「她什麼時候走?」

  因為賭氣,他並沒有問過駱笙。

  「她?」扶松愣了一下。

  駱辰臉色微黑,不大情願吐出三個字:「我姐姐!」

  扶松恍然:「呃,您問表姑娘啊,據說明日就走呢,那邊都開始收拾東西了。」

  駱辰枯坐一會兒,吩咐道:「去跟她說,晚上給我整治一桌菜。」

  扶松好奇看了駱辰一眼。

  這還是公子頭一次主動開口呢,以前都是表姑娘送什麼吃什麼。

  畢竟送來的全都好吃啊!

  扶松條件反射吞了吞口水,前往駱笙那裡傳話去了。

  整治一桌菜?

  聽了駱辰的請求,駱笙並未猶豫就應下來。

  明日她就要離開金沙了,滿足弟弟一個小小的要求不為過。

  略一沉吟,駱笙想好了要做的菜,吩咐紅豆開始準備食材。

  日頭西移,盛大郎四人接到了駱辰的吃酒邀請。

  兄弟四人一同來到駱辰住處,才走進院門就見駱辰正等在一叢翠竹旁。

  盛二郎笑道:「表弟太客氣了,怎麼想著請我們吃酒呢?」

  駱辰做出裡邊請的手勢,淡淡笑道:「明日我姐姐遠行,一路上還要勞煩三表哥關照,今日請幾位表哥吃酒聊表謝意。」

  盛二郎笑意微斂,與盛大郎交換了一下眼神。

  什麼時候開始,表弟對駱表妹這麼有心了?

  盛三郎卻沒想這麼多,摟著駱辰肩頭笑道:「那我今日可要吃好喝好,等出了門就沒這麼舒坦了。」

  花廳已經擺好了飯,幾人才一踏入就聞到了香味。

  「什麼菜這麼香?」盛三郎動了動鼻子。

  「幾位表哥坐。」

  盛大郎四人落座,接過小廝奉上的手巾淨手,眼睛不由自主往飯桌上瞄。

  這不怪他們迫不及待,實在是那香味太勾人。

  那種炸透的辣椒與花椒混合的香味霸道刺激著他們的嗅覺,使人不自覺嚥口水。

  駱辰笑了笑,親自揭開其中一個淺瓷盆的蓋子,裡面一條完整的魚浸在紅亮的油汁裡,其上錯落撒著紅艷艷的辣椒與翠綠蔥段。

  看到這道菜之後,盛大郎幾人反而有種辜負期待的感覺。

  金沙地處南方,魚是飯桌上常見的一道菜,想做得出眾可不容易,何況這道菜魚身完整,恐怕很難入味。

  駱辰嘴角掛著淺笑:「幾位表哥嘗一嘗這魚怎麼樣。」

  幾人很給面子夾起一塊魚肉放入口中,然後便愣住了。

  魚肉細嫩,鮮得舌尖都打顫,偏偏每一絲魚肉都吸足了辣椒與花椒激發出來的油香。

  鮮美又入味,這似乎有些對立的兩個長處在這道魚身上得到了完美體現。

  盛二郎不由喃喃:「這道紅燒魚絕了……」

  駱辰笑看他一眼,糾正道:「這不是紅燒魚,而是熗鍋魚。」

  盛二郎還想再與小表弟就這道熗鍋魚討論一番,卻見對方突然變了臉色。

  他低頭一看,不由大怒:「老三,你吃魚都不吐刺的嗎?」

  才說兩句話的工夫,半條魚沒了!

  風捲殘雲之後,桌面上碗盤一片狼藉,那壺酒卻還沒人動。

  盛三郎摸著還沒吃飽的肚子,巴巴問:「表弟,你這桌席面是在哪兒訂的?五鮮齋還是一品居?不對不對,他們那裡做不出來這個味道,除非最近換廚子了。」

  少年掃幾位表兄一眼,笑吟吟道:「這桌菜啊,是我姐姐做的。」

  呵呵,只有他嫌棄駱笙的份兒,還輪不到別人。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9 05:54 PM

第28章 表妹的心情

  駱表妹做的?

  離開駱辰院子的兄弟四人吹著夜風,陷入了懷疑人生。

  盛四郎臉皺成一團:「大哥,你們抓鬮不帶我,是不是早知道駱表姐做菜好吃?」

  「少胡說!」盛二郎拍了盛四郎一巴掌,摸著下巴對盛三郎笑了笑。

  盛三郎一臉警惕:「笑什麼?」

  盛二郎伸手勾住盛三郎肩頭,笑嘻嘻道:「三弟,我忽然覺得憑抓鬮把送駱表妹進京這麼重大的事定下來太草率了,要不咱們抽籤?」

  盛三郎翻了個白眼:「想都別想。」

  駱表妹做的熗鍋魚太好吃了,別說只是送駱表妹上京,就是讓他娶駱表妹都可以考慮——不考慮了,他願意!

  花廳中,扶松收拾著滿桌狼藉,掂了掂酒壺:「都沒喝多少呢。」

  駱辰笑笑,沒應聲。

  扶松來了好奇:「公子,您請幾位公子吃酒,是想讓三公子好好關照表姑娘吧?」

  「你不必操心這個。」少年繃著臉,負手離開了花廳。

  庭院中一片寂靜,橘黃的燈光四散開來,籠罩著生機勃勃的翠竹。

  駱辰在院中立了片刻,勾唇笑笑。

  他請幾位表哥吃酒,當然是想讓他們後悔啊。

  哼,誰讓他們輕視他姐姐!

  想到駱笙,少年嘴角笑意頓收,轉而生起悶氣。

  說走就走,還是那麼任性。

  翌日是個晴天,一清早金沙的街頭巷尾就熱鬧起來。

  盛府大門口停了兩輛馬車,頭一輛供人乘坐,後面那輛則裝滿了物什。馬車旁站著七八個護衛,正等著主子們道別。

  「笙兒,以後得了閒記得回來看外祖母。」盛老太太領著一群人把駱笙送到大門口,拉著駱笙手腕依依不捨。

  駱笙微微頷首:「會的。外祖母回屋歇著吧。」

  「一定得來啊。」盛老太太眼角濕潤了,依然拽著駱笙不放。

  大太太忙勸:「老太太,讓表姑娘趁早趕路吧。」

  表姑娘萬一不走了可咋辦啊!

  盛老太太這才鬆開手,掏出塊手帕擦眼淚:「走吧,路上注意安全,等到了京城給外祖母寫封平安信……」

  聽著盛老太太滔滔不絕的叮囑,大太太與二太太面面相覷。

  看老太太這意思居然是真傷心?不應該啊。

  雖說這麼想有些不合適,可她們一想到表姑娘要離開都想放鞭炮了。

  駱笙對盛老太太等人福了福身:「這些日子給外祖母、大舅、大舅母、二舅母添麻煩了。」

  盛老太太還在抹眼淚。

  盛大舅溫聲道:「本該舅舅送你,奈何脫不開身。」

  他說著掃一眼換了一身嶄新衣裳的盛三郎,換上嚴厲語氣:「路上照顧好你表妹,若是出了差錯,唯你是問!」

  盛三郎笑容燦爛:「大伯放心吧,我一定把表妹平平安安送到京城。」

  二太太恨不得扇兒子一巴掌。

  攤上這麼個苦差事,這傻兒子為什麼瞧著眉飛色舞?

  駱笙再對盛大郎幾人行了個平輩禮:「也給表哥們添麻煩了。」

  盛大郎還禮:「祝表妹一路順風。」

  盛二郎輕咳一聲道:「要不還是我送表妹吧,三弟到底年輕——」

  盛三郎險些一拳打過去,瞪眼道:「不行,說好我送的!」

  大太太與二太太呆了呆。

  今日老太太與大郎幾個都不對勁,莫不是中邪了?

  駱笙目光從盛佳玉面上掠過,看向一言不發的駱辰。

  十二三歲的少年如一桿幼竹,挺拔青翠,帶著這個年紀獨有的倔強。

  出現還是會出現的,但他打定了主意不搭理駱笙。

  駱笙走過去,語氣溫柔:「你記得吃藥。」

  駱辰偏開臉。

  「那我走了。」駱笙不以為意,轉過身去。

  要說深厚的姐弟感情,原本的駱姑娘都沒有,她就更沒有了。不過駱辰能跳湖救姐,那她就會把他當弟弟待。

  見駱笙居然真要走了,駱辰不由喊道:「你等等。」

  駱笙看向他。

  少年一臉嚴肅:「別再惹禍被父親送回來了。」

  她不在意,他還要面子呢。

  「知道了。」駱笙笑了笑,抬手揉揉少年的頭。

  駱辰皺著眉沒有躲。

  盛佳玉站在大太太身邊,眼睜睜看著駱笙帶著紅豆鑽進車廂,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鬧了那麼多不愉快,她與駱笙確實沒什麼可說的。

  走吧,走了後盛府就能恢復如常了。

  馬車踏著晨曦駛過蘇府門口,正趕上蘇曜出門。

  騎在馬上的盛三郎向蘇曜打了聲招呼:「蘇二哥,去書院啊?」

  與盛大郎、盛二郎一樣,蘇曜同樣在備考今年秋闈。

  「嗯。盛三弟這是——」蘇曜視線從青帷馬車上掠過。

  盛三郎露出個笑臉:「我送表妹回京。」

  蘇曜聞言表情尚無多少變化,身後書僮已露出詫異神色。

  天啦,對他家公子心懷不軌的盛府表姑娘要回京了!

  「那就祝盛三弟一路順風。」蘇曜拱了拱手。

  「承蘇二哥吉言,等回來咱們一起喝酒。」盛三郎一夾馬腹,追上了未曾停留的馬車。

  「謝天謝地,那個駱姑娘總算是走了。」書僮滿心歡喜。

  蘇曜面無表情盯著漸漸遠去的馬車許久,才淡淡開口:「不要多話。」

  只是回京,早晚還會見面的。

  駱笙的離開如同石子投入湖中,蕩起一陣漣漪之後終究散去。

  不過據傳盛老太太捨不得外孫女走,哭濕了兩條手絹。

  當然,這種謠言沒幾個人信就是了。

  出了金沙縣,一連趕了幾日路,盛三郎由一開始的滿心期待變成了深深失落。

  表妹做出各種美食犒勞他的胃這種好事壓根沒發生!

  這日馬車停在官道旁歇腳,喝著路邊茶棚裡澀口的茶水,盛三郎終於忍不住試探:「表妹,聽說你會做飯。」

  駱笙並未否認:「會做。」

  盛三郎露出個討好的笑:「表妹怎麼不露一手呢?」

  看駱表妹這幾日粗茶淡飯吃得比他還自在,完全不像能做出那道熗鍋魚的人。

  不行了,想到熗鍋魚就要嚥口水。

  駱笙微微轉眸看著盛三郎,道:「我一般只在心情好的時候做飯。」

  盛三郎眼一亮:「表妹今日心情如何?」

  駱笙視線投向前方,淡淡道:「一般情況下,我心情都不好。」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9 05:55 PM

第29章 回家

  怎麼可能心情好呢?

  隨著離家越來越近,她恐懼、忐忑、急迫,又抱著一絲僥倖,唯獨沒有高興。

  盛三郎被噎個半死,乾笑道:「表妹真會開玩笑。」

  可迎著少女幽潭一樣的眸子,盛三郎笑不下去了。

  駱表妹看著……好像真的不高興。

  可這是為什麼,能回京不該高興麼?

  「那……表妹為何心情不好?」

  駱笙沒辦法回答盛三郎這個問題,遙遙瞥了一眼前方:「我想在南陽城玩幾日。」

  南陽城?

  盛三郎不由皺眉。

  南陽城雖然是下一個歇腳處,可沒必要逗留幾日吧?

  「表妹不是急著回京麼,為何要在南陽城玩?」盛三郎心直口快,有疑惑就問出來。

  「一直趕路有些煩了。」

  盛三郎眨眨眼:「那表妹在南陽城休息幾日,心情是不是就好了?」

  要不是為了那道令他魂牽夢縈的熗鍋魚,他一個大男人會在乎表妹的心情麼?

  必然不會啊!

  盛三郎為自己感到一陣心酸。

  駱笙見盛三郎如此執著於她的心情,略一琢磨便明白了對方心思,遂道:「我在南陽城玩幾日,不管心情會不會好,都會為三表哥做一道菜。」

  她喜歡平等交換,盛三郎給她提供方便,那她便以一道美味回之。

  盛三郎喜上眉梢:「那就說定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看著盛三郎伸出來的手,駱笙牽了牽唇角,伸手與之擊掌:「自然不會食言。」

  少女柔軟的指尖微涼,卻讓盛三郎火燒般移開了手。

  耳朵泛紅的盛三郎抬眼望天。

  一時忘了表妹是女孩子,表妹該不會以為他想佔便宜吧?

  再看駱笙垂眸平靜喝著粗茶,盛三郎又升起一個古怪的念頭:咳咳,或許是他被佔了便宜也不一定……

  不過他也不介意就是了。

  盛三郎越想,耳根越紅了。

  紅豆翻了個白眼。

  這傻大個臉紅個鬼啊,這點美色以為能讓她們姑娘心動?

  「走吧。」駱笙起身向馬車走去。

  紅豆鑽進車廂坐在駱笙身旁,察覺自家姑娘越發沉默。

  「姑娘,您怎麼了?」

  「想家了。」駱笙合上眼,「到了南陽城叫我。」

  睡一覺後不管怎樣都有個答案了,而不是一路糾結忐忑到令她窒息。

  車廂中再次恢復了安靜,伴隨著枯燥的車輪吱呀聲,淡淡熏香令人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減緩了速度,紅豆探頭往外看了看,歡喜道:「姑娘,南陽城到了!」

  駱笙攸然睜眼,往外看去。

  前方是一座莊嚴古樸的城,城牆斑駁,門樓高闊,「南陽城」三個大字就這麼突兀闖進了她的視線。

  這一刻,駱笙熱淚盈眶。

  南陽城,鎮南王府,她終於回家了。

  見駱笙落淚,紅豆有些慌:「姑娘,您怎麼哭了?」

  駱笙把眼淚逼回去,淡淡道:「只是風大迷了眼。三表哥,我們進城吧。」

  一行人很順利進了城,駱笙下了馬車,默默走在街上。

  盛三郎走在駱笙一旁,好奇打量四周:「城倒是不小,卻一點不熱鬧。」

  對於一個沒出過遠門的少年來說,這座透著幾分落寞的城池無疑令他失望。

  駱笙一言不發往前走,每邁出一步心情就沉重一分。

  南陽城乃鎮南王府所在,在她記憶中一直是熱鬧的,喧嘩的,朝氣蓬勃的,而不是如眼前看到的這樣,明明來往的人不少,卻透著說不出的壓抑。

  彷彿整座城池的調子都是沉重的。

  這不是她記憶中的南陽城。

  駱笙突然停了下來,目光直直望著某處。

  盛三郎往那方向看了一眼。

  那是一座佔地廣闊的府邸,大門上了鎖,門前兩座石獅子沉默矗立著,落滿灰塵的獅身無聲向來往行人訴說著這座府邸的破敗。

  駱笙盯著門前本該光亮此刻卻呈現出暗紅色的青石板路發呆。

  一個行人從駱笙面前走過,被她猛然拽住衣袖。

  那是名年輕男子,被駱笙突然的舉動駭了一跳,待要叱罵卻撞進了少女美麗而哀傷的眼睛。

  罵聲被年輕男子嚥了下去。

  「這是哪裡啊?」少女輕聲問。

  年輕男子看一眼破敗的王府,面色微變:「這是以前的鎮南王府,小娘子最好別靠近這麼晦氣的地方。」

  「晦氣?」

  「可不是晦氣麼,聽老人們說以前的鎮南王私通敵國犯下謀逆大罪,全府上下幾百口全被處決了,過了這麼多年青石板還是紅的呢——」

  刺啦一聲,年輕男子的衣袖被拽斷一截。

  年輕男子盯著少女手中的半截袖子傻了眼:「小娘子這麼心急不好吧……」

  雖說這小娘子十分美貌,可腦子好像有點問題——

  「舍妹頑皮,兄台不要與她計較。」盛三郎一見情形不對,忙把一角銀子塞進年輕男子手中,把人打發走。

  駱笙依然呆呆立著,腦海中一遍遍迴盪著年輕男子的話。

  私通敵國,謀逆,全府上下幾百口被處決……

  一股腥甜湧上喉間,讓她的眼睛變得模糊,開始看不清那近在咫尺的府邸,更看不清那暗紅色的青石板路。

  「表妹,你怎麼了?」

  駱笙沒有回應,逕直走向馬車。

  眼見駱笙的身影消失在車廂門口,盛三郎一頭霧水看向紅豆:「你們姑娘究竟怎麼啦?」

  看著心情十分不好的樣子……

  紅豆想了想,道:「大概是城破,宅子破,人也丑,太失望了吧。」

  盛三郎默了默。

  除了這小丫鬟說的,似乎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釋了。

  那他們到底要不要在南陽城留宿呢?

  看一眼天色,盛三郎有了決定:罷了,天都不早了,還是勉強住下吧。

  打聽到城中最好的客棧,一行人趕了過去。

  馬車在客棧門前停下,駱笙卻遲遲沒有從馬車中出來。

  盛三郎以詢問的目光看向坐在車廂外的紅豆。

  紅豆沒好氣翻了個白眼。

  看她幹什麼,沒見她都被姑娘趕出來坐了嗎?

  盛三郎隔著車窗簾咳嗽一聲:「表妹,你要是不喜歡這裡,那咱們就繼續趕路吧。」

  怎麼突然就不出來了,女孩子的心思都這麼難猜嗎?

  不知過了多久,繡著竹紋的淡綠簾子掀起,駱笙低頭下了馬車。

  她走到盛三郎面前,神色已經恢復了平靜:「我很喜歡,就住下吧。」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9 05:56 PM

第30章 郡主真傻

  暮春的南陽城沐浴著暖風,處處可見的團團花簇給這有些沉悶的城池平添了幾分明麗。

  駱笙穿梭於人流中,平靜而沉默。

  走在一旁的盛三郎時不時投來疑惑的眼神。

  總覺得駱表妹有些不一樣了,卻說不出緣故。

  盛三郎鮮少與女孩子打交道,完全不知該如何改善這種狀況,不知所措間瞥見一名小販叫賣糖葫蘆。

  一串串冰糖葫蘆插在草木棒子上,陽光下晶瑩閃爍,煞是誘人。

  盛三郎大步走過去買了兩串冰糖葫蘆,把其中一串遞到駱笙面前。

  駱笙駐足看著他。

  少年面上掛著明朗的笑:「表妹吃糖葫蘆吧,酸酸甜甜味道還不錯。」

  駱笙沉默片刻,伸手把糖葫蘆接過:「多謝表哥。」

  盛三郎臉上的笑更燦爛:「不謝,表妹喜歡就好。」

  他說著,把另一支糖葫蘆塞給了紅豆。

  紅豆大喜。

  一支糖葫蘆她雖然不稀罕,但被人記著總是令人歡喜的。

  嗯,三表公子是個好人。

  「能不能再拜託表哥買些東西。」

  看一眼少女手中握著的糖葫蘆,盛三郎就差拍胸脯了:「表妹要什麼儘管說。」

  糖人,零嘴,還是胭脂水粉?

  「我想要一些燒紙。」

  「燒,燒……燒啥?」盛三郎險些被口水嗆到。

  是他聽錯了麼,燒鵝?

  「祭奠用的紙錢。」

  盛三郎緩了緩,才艱難開口:「表妹啊,你要紙錢幹什麼?」

  駱笙垂眸給出答案:「祭拜我娘。聽外祖母說我娘當年出閣,曾因身體不適在南陽逗留了一段時日。我站在這裡,想到我娘曾經身處同一個地方就悲從心生,想給我娘燒些紙錢聊表孝心。」

  「原來是這樣。」盛三郎眼中露出同情,終於找到了駱笙自從進了南陽城就心情不佳的原因。

  表妹小小年紀就沒了娘,說起來怪可憐的。

  「表哥可願幫忙?」

  「當然沒問題!」

  駱笙沖盛三郎微微屈膝:「那就勞煩表哥了。我帶紅豆去那邊的脂粉鋪子逛一逛,等到傍晚與表哥在客棧碰面。」

  盛三郎張了張嘴。

  他沒說與駱表妹分開啊,畢竟駱表妹的安全還要由他負責呢,那幾個護衛可都留在客棧沒帶著。

  見盛三郎不語,駱笙蹙眉:「表哥想與我一同逛脂粉鋪?」

  盛三郎猛搖頭:「咳咳,我不是這個意思。那表妹去逛吧,我這就去給你買東西。」

  駱笙滿意彎了彎唇:「那就晚上見。」

  支走盛三郎,駱笙帶著紅豆直奔一家成衣鋪,不多時街頭便多出一名帶著小廝的少年。

  少年眉眼精緻,卻因膚色微黑讓人乍一看普普通通。

  「姑娘,咱們穿成這樣是要去逛妓館嗎?」紅豆壓低聲音,滿是興奮。

  就是在京城姑娘都沒帶她逛過青樓呢,想想還真是期待呀。

  駱笙深深看了紅豆一眼。

  說真的,她都有點羨慕駱姑娘了。

  身邊丫鬟能把逛青樓看得這麼理所當然,可見駱姑娘活得多麼隨心所欲。

  「只是隨意走走。」

  駱笙帶著紅豆從街頭走到巷尾,從東街走到西街,踏遍大半個南陽城,撞見一名頭髮花白的老乞丐正被幾個乞兒圍毆。

  「再不鬆手就打死你個老東西!」

  老乞丐懷裡摟著某物,閉著眼任由幾個乞兒拳打腳踢。

  「紅豆,去把那幾個乞兒打發走。」

  紅豆擼擼袖子就要過去,被駱笙攔住。

  「姑娘放心,這種小乞丐婢子一個人可以打五個。」

  駱笙搖搖頭:「我是讓你給他們一人幾個銅板打發走。記著,能用銀錢解決的問題不要用拳頭。」

  「婢子明白了。」

  眼見幾個乞兒得到銅錢一哄而散,駱笙走了過去。

  老乞丐吃力抬頭,乾枯的唇囁嚅:「多謝公子……」

  駱笙示意紅豆把老乞丐扶起來,帶到不遠處的一個茶攤喝茶。

  老乞丐把茶點塞得滿嘴都是,噎得直翻白眼,猛灌了一瓷缸茶水才緩過來。

  「他們打你,就是為了這半個鴨腿?」駱笙開口問。

  被老乞丐護在懷裡的是一個破瓷盆,裡面放著半個顏色有些發黑的鴨腿。

  老乞丐點點頭。

  「家父曾來過南陽城,對我說此地家家生活富足,路不拾遺,鮮少見到乞兒,怎麼——」

  老乞丐看駱笙一眼,歎了口氣:「令尊一定是很多年前來過的吧。」

  「是啊,有十幾年了。」

  老乞丐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往嘴裡塞了一塊點心含糊道:「現在的南陽城不是十幾年前的南陽城了。」

  「怎麼說?」

  老乞丐灌幾口茶水,不吭聲了。

  紅豆眼一瞪:「你這老乞丐,和我們公子賣什麼關子!」

  「不是賣關子,是說不得……」

  駱笙以衣袖遮擋推過去一角碎銀,面上不動聲色:「十幾年前的事了,就是當時說不得,現在也能說得了。老伯就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鎮南王府慘遭滅門橫禍,只要南陽城的老人沒死絕,恐怕就沒有不知道的。

  老乞丐飛快把碎銀收起來,總算開了口:「以前南陽城歸鎮南王管,十二年前的一日鎮南王府被官兵圍住,足足殺了一夜才停下。南陽城的人……總之從那之後上頭就不待見南陽城,時日一久就成了今日這般光景……」

  駱笙靜靜聽著,明白了老乞兒話中之意。

  從大周開國她的父祖就是鎮南王,一代代把封地特別是鎮南王府所在的南陽城經營得繁華富饒。南陽城百姓大半心向鎮南王府,而這是被朝廷不喜的。

  一座受冷落的城池,慢慢走向衰敗也是必然。

  「好好的怎麼去謀逆呢。可憐王府上下幾百口都沒了,就連那日出閣的郡主都沒活下來……」

  駱笙攏在袖中的手用力攥了攥,平靜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既然王府犯了大罪,郡主又怎麼可能被放過?」

  老乞丐搖頭:「話不是這麼說。律令規定罪不及出嫁女咧,那位郡主嫁到平南王府都拜過堂了,聽到家裡遭禍就趕了回來,結果被殺死在家門口……據說郡主當時還穿著嫁衣呢,可真是傻啊……」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9 05:57 PM

第31章 舊地

  駱笙垂眸聽著,心中悲涼難言。

  是啊,可真是傻啊。

  那晚風很大,夜很黑,穿著嫁衣的她騎著馬拚命往家中趕,穿著喜服的衛羌在後邊追。

  她看到了鎮南王府門前屋簷下懸掛的大紅燈籠搖搖欲墜,看到了手持利刃的官兵把鎮南王府一層又一層包圍。

  只恨她還沒見到父王與母妃,還沒見到尚在襁褓中的幼弟,就從馬背上跌落,摔在圍殺王府的領頭人面前。

  一箭穿透後心的疼及不上綿綿不絕的心痛。

  她的新婚夫婿把她殺死在家門口,甚至容不得她與家人團聚。

  她掙扎著往前爬了爬,迎著圍殺王府的領頭人錯愕的神情,從身體湧出的熱血中爬過,卻永遠沒有機會爬過那道大門。

  她帶著無盡的恨與遺憾閉上眼睛,再睜眼成了駱姑娘。

  而衛羌,她的青梅竹馬,她的新婚夫婿,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大周第二尊貴的男人。

  駱笙用盡全部力氣冷靜下來,對老乞丐露出個漫不經心的笑:「這麼說,郡主那位夫婿大婚頭一日就成了鰥夫——」

  老乞丐臉色頓變:「公子可別亂說!」

  看在那角銀子的份上,老乞丐壓低了聲音:「公子是不是一心讀書不知外頭的事,郡主那位夫婿可是太子。」

  「當今太子居然是那位郡主的夫婿?」駱笙面露驚訝,「可郡主不是嫁到平南王府的麼?」

  她說著,把一塊碎銀不動聲色塞過去。

  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是這種在南陽城有些年紀的人都知曉的事,老乞丐收好銀子又開了口:「太子有功呢,鎮南王通敵叛國的證據就是太子從鎮南王府找到的。後來天家要從宗室挑一位子弟為皇太子,就選中了當時的平南王世子,也就是當今太子……」

  這些往事若是問其他地方的人,甚至京城的人,恐怕都所知不多,南陽城卻不一樣。

  老乞丐從一開始也不是乞丐,只是十二年前那場慘事改變的不只鎮南王府,也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

  駱笙沉默許久,露出一抹淺淡笑容:「原來如此,太子殿下可真是有勇有謀。」

  問到了想知道的,駱笙換回原來裝扮,帶著紅豆慢慢往客棧的方向走。

  「紅豆。」

  「怎麼啦,姑娘?」

  「你覺得太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紅豆掃一眼四周,壓低聲音道:「婢子有什麼想法都不瞞著姑娘。以前啊,婢子覺得太子運氣可真好,人也挺和善的樣子。」

  「現在呢?」

  紅豆撇了撇嘴:「現在覺得太子就是個賤渣,那位郡主太可憐了。」

  駱笙眸光閃爍,把水霧逼退。

  她可真喜歡紅豆這丫鬟。

  「不過——」

  「不過什麼?」

  紅豆咬咬唇,聲音更低:「太子早早找到了鎮南王通敵叛國的證據,還若無其事把那位郡主娶進門,娶進門後又俐落把人殺了,那位郡主難道就從來沒察覺這人又狠心又壞嗎?」

  駱笙面色平靜道:「大概是她眼瞎。」

  小丫鬟猛點頭:「就是眼瞎啊,還是姑娘聰明。」

  駱笙彎唇笑了,笑不及眼底。

  感謝上蒼給她一次機會當個聰明人。

  衛羌,你且等著。

  駱笙與盛三郎在客棧碰了頭,由他陪著去了路邊燒紙。

  清明將至,出門在外的人在路邊燒紙祭奠逝去的親人並不會引人注意。

  等著紙錢燒成灰燼,盛三郎打量著駱笙面色,開口勸道:「表妹,咱們回去吧。」

  他總覺得剛剛燒的紙錢只有他買來的一半,可又沒證據,也不敢問。

  咳咳,也許是錯覺,畢竟他從小到大算學這一科學得不大好。

  駱笙盯著燃成灰燼的紙錢化作灰蝶飛舞,輕輕頷首:「嗯,回去吧。」

  夜色漸濃,彎月靜靜掛在樹梢頭,有種孤零零的冷清。

  一身黑衣的駱笙走出房門,十分順利離開了已經陷入沉睡的客棧。

  街頭空蕩蕩,遠遠的有打更聲傳來。

  「子時三更,平安無事——」

  夜確實深了,特別是在這麼一座久離了繁華喧囂的小城。

  駱笙腳步輕盈沿著路邊飛奔,很快來到那座破敗的府邸前。

  門前石獅子威猛依舊,卻不復當年光鮮。

  她繞著圍牆走了一陣停下來,往後退幾步一個助跑攀上牆頭,輕輕鬆鬆落在了裡面。

  駱笙穩了穩身子,環視四周。

  入目是一片荒涼。

  半人高的茂盛雜草,遮天蔽日的樹木,還有交織成夜曲的蟲鳴。

  駱笙一步步往內走,渾身發冷。

  物是人非,不過如此。

  也許是巧合,更或許是天意,十二年前的今夜正是那場禍事發生之時。

  這一日是她出閣之日,也是全家人乃至她自己的忌日。

  駱笙摸了摸臂彎挎著的包袱,裡面裝著的是盛三郎買來的燒紙。

  她目前還做不了太多,唯一能做的就是為親人燒些紙錢,告訴他們她還在。

  曾經清澈見底的湖面浮滿了枯枝敗葉,淡淡的腐朽氣息直往人鼻端鑽。

  駱笙停在湖畔一座繡樓前。

  那是她的閨房,不過如今也沒有舊地重遊的必要。

  那裡承載著她最快活的年少時光,也承載過她出閣前的緊張與期待。

  她是南陽城百姓眼中高高在上的清陽郡主,可在嫁人這件大事上,與尋常少女沒有什麼不同。

  衛羌是父母替她選的夫婿,樣子不醜,性子不壞,又是認識多年的,她自然沒有反對的理由。

  那時候,她靠著床頭繡屏也曾悄悄想過,她將來與衛羌也能像父王與母妃那樣恩愛吧。

  誰知沒有將來。

  駱笙垂眸盯著修長纖細的手指自嘲笑笑。

  誰知現在才能談得上將來。

  駱笙最後看一眼矗立在腐朽湖畔的繡樓,欲要轉身離開,可眼角餘光的一瞥令她僵在當場。

  一瞬間的驚懼過後,駱笙立刻閃身躲在樹後,手摸上匕首。

  那是一柄鑲滿寶石的匕首,是駱姑娘留下來的。

  駱笙已經試過,削鐵如泥,足夠鋒利。

  藉著月光,她的視線緊緊追逐著那道身影。

  那人罩著頭臉難以看出男女,一步步離駱笙越來越近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9 05:58 PM

第32章 第三人

  駱笙目不轉睛盯著漸行漸近的人,已經從那人身形判斷出是一名女子。

  什麼人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出現在這座廢棄已久的荒宅裡?

  駱笙握著匕首的手越收越緊。

  更令她驚懼的是,那人居然直奔她所在而來。

  一步,兩步,三步……

  那人已經近在咫尺,讓駱笙不得不把握著匕首的手舉起,隨時準備揮出這柄削鐵如泥的匕首。

  她是清陽郡主的時候學過拳腳騎射,這是父王對她的要求。

  用父王的話說,學些功夫傍身不是壞事,至少以後想揍郡馬的時候靠自己就行了,免得讓下人們為難。

  她向來聽話,拳腳騎射學得都不差。

  而駱姑娘顯然也是習過武的,不論水平高低,單論身體條件比她還要強些。

  想想也不奇怪,沒事領著一群下人上街闖禍的姑娘至少也該會甩個鞭子什麼的。

  駱笙覺得一柄匕首不大保險,考慮到今日沒帶駱姑娘的那條長鞭,彎腰撿起一塊石頭。

  那人在離駱笙一丈有餘的地方停下,突然跪了下來。

  駱笙眼神一縮。

  如果她沒有看錯,那人面對的方向是……那座繡樓。

  那人朝繡樓所在方向砰砰磕了幾個頭,接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在這空曠破敗的荒宅中格外清晰。

  駱笙藉著月色勉強瞧見那人把包袱解開,卻瞧不清從中取出什麼。

  直到熟悉的味道飄來。

  那是她不久前才聞過的燒紙的味道——一種淡淡的很容易讓人心情沉重的氣味。

  就在駱笙才反應過來那人在幹什麼時,壓抑的哭泣聲突然響起。

  駱笙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今日是鎮南王府上下幾百口人的忌日,在這個時候來王府燒紙錢,她敢肯定眼前的人與王府關係匪淺,甚至是倖存者!

  想到這種可能,駱笙無法不激動。

  細細碎碎的嗚咽聲順著風飄來,隨之飄來的還有打著旋的紙錢。

  調皮的灰蝶落在駱笙的墨色衣擺上,卻無法引起她一絲關注。

  她所有的關注都給了眼前正哭泣的女子。

  「郡主,婢子來看您來了……」

  駱笙如遭雷擊,絲毫動彈不得。

  這個聲音……是秀月!

  她有四個大丫鬟,出閣的時候帶走了擅理事的疏風與擅梳妝的朝花,把身手出眾的絳雪與廚藝不錯的秀月留下替她侍奉母妃。

  十二年前的今晚,衛羌挑開她的喜帕去前院敬酒,她坐在喜床邊靜靜等著新郎官回來。

  小兒手臂粗的龍鳳喜燭熱熱鬧鬧燃燒著,時不時爆響喜慶的燭花。

  可她等來的不是衛羌,而是渾身是血的絳雪。

  從小陪她長大的絳雪,被教她拳腳的師傅親口讚過天資卓絕的絳雪闖進新房倒在她面前,拼著最後一口氣把鎮南王府的噩耗帶給她。

  在金沙醒來後無數次回憶這一日的駱笙除了心痛,還有一絲慶幸。

  她感激絳雪。

  如果沒有絳雪拚死傳來的消息,她會如所有新嫁娘那樣與新婚夫婿洞房,成為死都無法原諒自己的一個傻子。

  報信的絳雪死了,陪嫁到平南王府的疏風與朝花也不可能活命,沒想到留在鎮南王府的秀月卻活著!

  駱笙指尖輕抖,用盡全身力氣才克制住上前與秀月相認的衝動。

  對她來說只是閉眼再睜眼,可對秀月來說已經過了十二年,甚至她還換了一副軀殼。

  至少現在她沒辦法以郡主的身份與秀月相認。

  風中的嗚咽聲越發悲慼,那些呢喃一字不落飄進駱笙耳中。

  「絳雪,你個殺千刀的,你為什麼要去給郡主報信啊,明明郡主不用死的……嗚嗚嗚,怨不了你,我知道郡主寧願死也不願留在平南王府……」

  駱笙默默聽著秀月語無倫次的哭訴,眼角漸漸濕了。

  從小伺候她的四個大丫鬟都是很瞭解她的人,所以絳雪明知她會自尋死路也要趕來報信,秀月有萬千抱怨也怨不出來。

  她們都清楚,那種情況下對她來說死比活著要仁慈。

  她曾教導過她們,不要用自以為是的好去替別人做主,她們確實做到了。

  風有些大了,那堆燒紙燒得很快,秀月把一沓沓紙錢往火舌上送。

  「絳雪、疏風、朝花,你們在下邊好好伺候郡主,暫時把我那一份差事也做了,等我打聽到小王爺的消息就去見你們……嗚嗚嗚,郡主太苦了,我要有了好消息才能去見她……」

  躲在樹後的駱笙已是無法呼吸。

  她聽到了什麼?

  小王爺——她沒有聽錯,秀月說的是小王爺!

  難道說她的胞弟還活著?

  這不可能,幼弟是父王唯一的兒子,鎮南王府既然遭受了滅頂之災,怎麼可能會放過他。

  駱笙腦海中盤旋著無數念頭,最後這些念頭全化為一個:她要與秀月相認!

  只有與秀月相認,她才能解開這些疑惑。

  駱笙只要想到胞弟還活著這個可能就激動得渾身發抖。

  幼弟是父王與母妃的老來子,才出生幾日就遇到了這般慘禍。

  她的幼弟甚至還沒有大名,只起了一個乳名叫寶兒。

  天上的月躲進了雲中,秀月伏在地上哭得有些忘我。

  風吹起駱笙的髮絲,她站在樹後卻一動不動。

  一個人心裡太苦,總要哭一哭才好受。

  她要等到秀月哭夠了才過去。

  至於她,現在的她是沒資格痛哭的,更沒資格好受。

  那些燒成灰燼的紙錢被風捲著吹散,哭聲漸漸歇了。

  駱笙剛要邁出腳,卻渾身緊繃起來。

  她與秀月之外,又多了一個人。

  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因為背對著而瞧不清模樣,她卻能篤定這人身手出眾。

  這人又是誰?莫非是跟蹤秀月而來?

  駱笙心念急轉,就見黑衣男子悄無聲息靠近秀月,以手刀斬向秀月後頸。

  這一瞬,駱笙再顧不得多想,舉起石塊照著男子後腦勺砸去。

  火光電石間,腦袋挨了石塊的男子倒下了,聽到動靜的秀月猛然轉身,捂著嘴連連後退。

  駱笙眨眨眼,覺得運氣不錯。

  她有一種直覺,如果不是恰好選在男子對秀月動手的那一瞬出手,倒下的是誰就難說了。

  駱笙彎腰去扶秀月,順便往男子面上掃了一眼。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9 05:59 PM

第33章 你是誰

  膚色蒼白,眉峰銳利,是個極年輕俊朗的男子。

  樣子尚可,竟然做賊。

  駱笙皺眉欲要收回視線,對方突然睜開了眼睛。

  眸若點漆,深不見底。

  這一瞬,駱笙每一根汗毛都驚得豎了起來。

  不過她是越緊張越能超常發揮的人,驚懼非但沒有阻礙動作,反而讓她快若閃電一揚袖,藏在袖子裡的辣椒面就撒了出去。

  一聲飽含痛苦的悶哼傳來。

  駱笙一聽就放了心,卻見秀月連連後退,倉惶爬起來就跑。

  駱笙愣了一瞬拔腿就追。

  她當然不能放任秀月這麼跑了。

  人海茫茫,她只能在南陽城短暫逗留,一旦今夜與秀月錯過,想要再尋到恐怕就渺茫了。

  可她偏偏不能開口把秀月喊住,以防被那名黑衣男子記住聲音。

  秀月跑得很快,沒多大功夫就跑到了某段牆根,一矮身不見了蹤影。

  駱笙緊跟其上,撥開半人高的野草赫然發現一個洞口。

  難怪秀月能悄悄溜進王府。

  駱笙俯身從牆洞鑽出,敏銳察覺有勁風襲來,忙往旁處一躲。

  手持木棍的秀月發現撲了個空,把木棍一扔扭身就跑。

  駱笙嘴唇翕動,還是把喊聲嚥下去,加快速度去追。

  夜很深了,她能聽到前方的人逐漸沉重紊亂的呼吸。

  二人間的距離漸漸拉進,就在駱笙伸手能夠到秀月衣角時,秀月突然衝進一處民宅,並把院門用力合攏。

  駱笙一手抵住木門,阻止院門徹底閉合。

  秀月漸漸頂不住了,大滴大滴的汗珠從額頭滾落,艱難開口:「你,你為什麼追著我不放?」

  駱笙沒有回答,趁著秀月發問時一個用力推開院門閃身而入,把門從內裡拴上。

  秀月抄起立在牆角的鋤頭橫在身前,厲聲警告道:「你再不走,我就動手了!」

  駱笙微微調整了一下呼吸,摸出那柄鑲滿寶石的匕首在手中把玩:「你打不過我。」

  寶石璀璨,匕身鋒利,以黑巾遮面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女子渾身上下都透露出輕鬆自如。

  秀月漸漸絕望,手顫抖著險些拿不穩鋤頭。

  駱笙環視一眼四周,問道:「這是你家?」

  秀月死死盯著駱笙,一聲不吭。

  駱笙嗅了嗅,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豆渣的酸味。

  「你賣豆腐為生?嗯,應該是豆腐腦……」

  秀月忍不住喝問:「你到底是誰,追著我有什麼目的?」

  駱笙深深看了秀月一眼。

  秀月頭上蒙著布巾,同樣只露出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熟悉又陌生的眼。

  「那個男子是誰?」駱笙問。

  秀月一愣,想到那名突然出現在身後的黑衣男子一陣後怕。

  「他盯上你了,或許聽到了你那些話,很快就會找到這裡來。」

  秀月僵立當場,從裡到外透著絕望。

  比起那名黑衣男子給她帶來的絕望,更令她絕望的是眼前這名神秘女子。

  黑衣男子頂多是可能找到這裡來,可這名女子現在就站在她家院子裡!

  「那個人是誰?你又是誰?」秀月顫聲問。

  她幾乎無法想像那些話被旁人聽到是什麼後果,可又沒有殺人滅口的能力。

  她果然還是郡主的四個大丫鬟中最笨的。

  駱笙搖搖頭:「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至於我——」

  她信步向屋內走去,留下一句話:「我要做一道菜。」

  眼見駱笙背影消失在屋門口,秀月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問對方是誰,對方居然說要做一道菜?

  緊追著她不放的神秘女子莫非是個瘋子?

  懷著好奇與驚懼,秀月跟了進去。

  灶台就在堂屋,駱笙打量一番,指著一旁簸箕上碼著的豆腐塊以十分熟稔的語氣對跟進來的秀月道:「我用豆腐做道菜,你來燒火。」

  直到秀月蹲在灶台前把柴火往裡頭添,都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開始生火了。

  也許是對方吩咐她的樣子太像郡主了,也許……也許什麼,她也說不清。

  秀月一邊燒火,一邊觀察駱笙的舉動。

  駱笙彷彿忘了旁人的存在,淨手後把豆腐加鹽、花椒粉等作料揉抓成泥,直到豆腐泥有了黏性再加入少許蔥花拌勻,團成一個個體態均勻的丸子。

  秀月不由睜大了眼睛,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為什麼對方做菜時的一舉一動那麼像郡主?

  為什麼對方會做豆腐圓子?

  不錯,她此時已經看出神秘女子要做的是豆腐圓子。

  豆腐圓子並非南陽小吃,而是一位從黔城逃難來的廚子憑著這道菜進了王府,並教給了郡主。

  那一日王府傾覆,王府養著的廚子同樣沒能倖免,逃過一劫的她以賣豆腐腦為生,卻從不敢做這道豆腐圓子。

  她怕害王府的人發現蛛絲馬跡,斬草除根。

  可眼前這個黑衣女子居然在做豆腐園子!

  駱笙睨了秀月一眼,提醒道:「火大一點,炸豆腐圓子油溫要高,不然成不了型。」

  「是。」秀月下意識應了,隨後又是一愣。

  油溫已經起來,駱笙把豆腐圓子下鍋,見一個個圓子迅速膨脹定型就立刻撈出,等油溫下降至只有七分熱繼續下鍋炸,直到圓子浮在油面上再撈起放入盤中,豆腐圓子就炸成了。

  當然,成功與否現在還不好說。

  駱笙以竹筷夾起一個圓滾滾的圓子輕輕晃動,裡面立刻發出響聲。

  「成了!」喊出這話的是秀月。

  豆腐圓子最難的就在這裡,下鍋時只是平平無奇的實心丸子,出鍋後卻變成空心,裡面流淌著豆漿,再往調好的醬料中一蘸,熱騰酥脆又能咬出嫩滑豆漿的胖圓子滋味別提多美妙了。

  沒等駱笙說話秀月就夾起一個圓子,掀開面上布巾咬去一半。

  「豆腐泥應該放上一個時辰再捏成圓子下鍋的,現在這樣吃起來鹼味有些濃,味道差了些。」駱笙說著把調好的蘸料遞過去,不疾不徐道,「直接吃豆腐圓子沒什麼滋味,你蘸上蘸料試試看,我多放了幾滴醋,想來你會喜歡……」

  秀月聽不見駱笙後面的話,筷子上夾的半個豆腐圓子掉下來,直勾勾盯著駱笙問:「你,你到底是誰?」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9 06:00 PM

第34章 表哥真機智

  知道把豆腐泥靜置一個時辰再團成圓子下鍋炸,知道她喜歡多加醋,眼前這名女子到底是誰?

  如果不是郡主確實不在了,她幾乎以為站在眼前的就是郡主!

  「你到底是誰?」

  你是誰?

  駱笙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好。

  隔了十二年,換了一副軀殼,她都說不清自己是誰了。

  不過很顯然,她憑這道豆腐圓子成功引起了秀月的猜疑,不用再擔心一個不留神對方就跑了。

  駱笙沒有回答「你是誰」這個難題,而是問道:「你在何處賣豆腐腦?」

  「就在巷子口——」秀月脫口而出,險些打自己一巴掌。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眼前女子一發問她就忍不住回答?

  「那我明日來找你。」駱笙撂下這句話,抬腳往外走去。

  秀月愣了愣,匆匆追上:「你,你去哪兒?」

  駱笙望著如驚弓之鳥的秀月,不由笑了:「太晚了,我得回去了。你那些疑惑,等明日再說。」

  離開這座普普通通的民宅,駱笙直奔客棧而去。

  她不能直接把秀月帶回客棧,而是需要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這個理由只能放到明日。

  好在有那道豆腐圓子,秀月定然會等她再次出現。

  就如四個大丫鬟瞭解她一樣,她何嘗不瞭解她們。

  對她們來說,有關她的一切都會放在心上,哪怕有性命之憂。

  回到客房,紅豆依然在熟睡。

  駱笙換去衣裳,輕手輕腳上了床榻。

  窗外寂靜無聲,屋內只有小丫鬟均勻悠長的呼吸聲,駱笙的思緒不由飄到了黑衣男子身上。

  這個跟蹤秀月的男子是誰?

  想一想斬向秀月後頸的那記手刀,她只能暫時得出一個結論:此人是敵非友。

  南陽城不能久留了。

  如果幼弟真的還在人世,秀月尋了這麼多年都沒消息,就不是她逗留幾日能尋到線索的。

  黑衣男子的出現是一個警示,她要立刻帶秀月進京,以大都督之女的身份先立足再徐徐圖之才是正途。

  這一夜對駱笙來說極為難捱,以至於一大早就響起紅豆的驚呼:「姑娘,您是沒睡好麼?眼睛瞧著像是挨了兩拳——」

  駱笙窒了窒,吩咐道:「取一盒脂粉來。」

  梳洗過後,駱笙帶著紅豆走出房間,就見盛三郎已經等在廊下。

  一見駱笙出來,盛三郎立刻露出個笑臉:「表妹今早想吃什麼?是在客棧將就一下,還是出去吃?」

  「出去吃」三個字被盛三郎刻意加重了語氣,吃貨心思展露無遺。

  駱笙不由輕歎。

  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盛三郎這樣善解人意的少年郎誰不喜歡呢。

  「出去吃吧,我想吃豆腐腦。」

  一聽駱笙要出去吃,盛三郎鬆口氣,走到大堂向一名夥計打聽:「小兄弟,這附近哪裡的豆腐腦好吃?」

  「豆腐腦啊,味道好的有好幾家呢,橋頭王娘子家的最是香甜,西街趙婆婆家的豆腐腦最是細嫩——」

  駱笙打斷夥計的話:「我想吃鹹的。」

  鹹的?

  盛三郎驚了:「豆腐腦還有鹹的?」

  紅豆用眼白看著盛三郎,就差在臉上寫上「沒見識」三個大字了:「表公子這話說得有趣,豆腐腦只能吃鹹的呀。」

  「誰說的,豆腐腦明明是甜的。」關乎豆腐腦的甜鹹之爭,盛三郎可不會向一個小丫鬟妥協。

  眼見二人都要打起來了,夥計冒死插一句嘴:「鹹的豆腐腦咱南陽城只有一家,就在東街石頭巷口那裡。幾位客官要是不認識,隨便找人打聽一下賣豆腐腦的醜婆婆就是了。」

  駱笙微微蹙眉。

  醜婆婆?這說的難道是秀月?

  「表哥,就去那裡吧,正好你沒吃過鹹豆腐腦,今日嘗嘗是什麼滋味。」

  前一刻還與紅豆劍拔弩張的盛三郎立刻露出一副笑臉:「行,那我今日就嘗一嘗鹹豆腐腦是什麼味的。」

  一旁紅豆撇嘴:「真是可憐,吃了這麼多年假豆腐腦。」

  夥計盯著離開的一行人,險些忍不住衝上去理論。

  太過分了,甜豆腐腦怎麼就是假豆腐腦了,甜豆腐腦招誰惹誰了,啊?

  東街石頭巷口支著一個早點攤,這個時候已經圍了不少人。

  作為全城遍地甜豆腐腦,只此一家鹹豆腐腦的早點攤,多年來自然積累了不少熟客。

  「醜婆婆,蔥花是不是放多了?」

  秀月回神,就見一碗澆好滷汁的豆腐腦上蔥花都快冒了尖,顯然放得不是一般多。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秀月連連道歉。

  「算了,蔥花多吃著香。」熟客接過豆腐腦,坐在一旁長條凳上哧溜哧溜吃起來。

  秀月在心中歎了口氣,眼睛卻忍不住往前邊瞄。

  昨夜那個女子說今日會來找她,究竟什麼時候來?

  原本能遠離這種撞破她秘密的人,秀月該萬分慶幸,可是昨夜那道豆腐圓子卻讓她一夜沒合眼,越想越荒唐。

  那做菜的手法,那說話的語氣,那淡然又明亮的眼神,分明就是郡主。

  可郡主明明死了!

  秀月覺得自己要被逼瘋了,又開始走神。

  少年清朗的笑聲響起:「醜婆婆,來三碗豆腐腦。」

  秀月回神,沒有看那陽光俊朗的少年,目光直直落在他身邊的少女身上。

  少女一身素衣,眉眼沉靜,與昨夜那個神秘的黑衣女子截然不同,可她卻認識這雙眼睛。

  駱笙也在打量秀月。

  虯枝般的疤痕幾乎遍佈了小半張臉,讓這張臉完全看不出昔日的秀美。

  駱笙面上一派平靜,心中卻掀起巨浪。

  秀月竟然毀容了!

  「來三碗豆腐腦!」見秀月沒動靜,盛三郎揚聲又喊了一遍。

  這個婆婆耳背了吧?

  「就來。」秀月很快把三碗豆腐腦調好遞過去。

  澆上滷汁的豆腐腦顫巍巍,上面撒著紅紅的油辣椒與翠綠蔥花,混合著香醋與蒜泥的香味直往人鼻子裡鑽。

  盛三郎哧溜哧溜一大碗豆腐腦就見了底。

  紅豆嘴裡塞著豆腐腦還不忘問:「表公子,鹹豆腐腦是不是特別好吃?」

  盛三郎一窒,辯解道:「我覺得不是鹹豆腐腦特別好吃,是這位醜婆婆做的鹹豆腐腦特別好吃。」

  這兩者可不一樣,嘿嘿,他可真是機智啊。

  駱笙放下碗,微笑點頭:「我也這麼覺得。」

  盛三郎眼睛一亮:「是吧,可不是所有豆腐腦都能做這麼好吃的,這跟手藝有關,跟甜鹹沒什麼關係。」

  關鍵時刻,還是表妹支持他!

  駱笙繼續點頭:「表哥說得是。那咱們把這位醜婆婆帶走吧,以後想吃豆腐腦可以隨時讓她做。」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6-29 06:01 PM

第35章 有錢任性

  盛三郎以為聽錯了:「表妹說啥?」

  駱笙一臉平靜:「我喜歡吃這位醜婆婆做的豆腐腦,準備把她帶走。」

  確定沒有聽錯的盛三郎嘴角狠狠一抽。

  看中的就要弄到手,這,這不就是紈褲子的行徑嘛!

  盛三郎緩了緩,乾笑道:「表妹,這不適合吧?人家賣豆腐腦賣得好好的,哪能說走就走呢……」

  正收碗的秀月伸頭問:「給錢嗎?」

  紅豆嘴一撇:「這個你放心,我們姑娘不差錢。」

  「給錢就行,我跟你們走。」秀月說完這話,收碗、抹桌子一氣呵成。

  紅豆大感欣慰。

  沒想到在這偏遠破舊的小城裡還有這麼識趣的人,只憑這點就比京城許多人強。

  而盛三郎看看面無表情的秀月,再看看一臉欣慰的紅豆,最後看看面色平靜的駱笙,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

  難道所有人都是正常的,只有他才是不正常的那個?

  這不對啊——

  怎麼想怎麼不對勁,盛三郎還想說點什麼,卻見收好攤的秀月已經站在了駱笙身邊。

  盛三郎沉默了。

  「表哥還沒吃飽?」駱笙問。

  「吃是吃飽了——」盛三郎掃秀月一眼,總有些無法接受,「就算把人帶走,總得容人家收拾一下家當吧?」

  紅豆噗嗤笑了:「一個賣豆腐腦的能有什麼家當,收拾家當耽誤的時間還不如多賞她兩顆金豆子。」

  盛三郎只剩下了僵笑。

  府上有傳言說一個洗衣婆子得了表妹一袋子金葉子的賞錢,他原本是不信的,現在信了。

  直到秀月跟著回了客棧,盛三郎還像做夢似的,趁駱笙不注意拉住紅豆問:「就因為喜歡吃醜婆婆做的豆腐腦,就把人帶回京城去?」

  「不然呢?」紅豆反問。

  小丫鬟的理直氣壯讓盛三郎窒了窒,脫口而出:「難道遇到個長得俊的男子也帶走?」

  紅豆想了想,搖頭。

  盛三郎莫名鬆口氣,就聽紅豆道:「長得俊的男子多了,我們姑娘瞧著很喜歡的才樂意帶走呢。」

  盛三郎:「……」他居然還想過為了一口好吃的可以娶駱表妹,真是打擾了。

  「表公子快些收拾一下吧,我們姑娘說今日就要走了。」

  盛三郎渾渾噩噩點頭。

  客房內,秀月直直盯著駱笙問:「你到底是誰?」

  她昨晚一夜沒睡,這個疑惑險些把她逼瘋。

  她甚至想過黑衣女子就是郡主,是郡主的冤魂來找她了,可今日的一切打破了她的奢望。

  眼前的少女比郡主還要小一些,樣貌上沒有絲毫相似之處,只有一雙眼睛同樣明亮從容。

  駱笙與秀月對視,平靜反問:「那你呢,連我是誰都不知道,為何願意跟我走?」

  秀月被問住了。

  她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鎮南王府上下以謀逆罪被圍殺,而她是見不得天日的倖存者。如果她也出了事,就沒人記得尋找小王爺下落了。

  可眼前少女昨夜的表現太像郡主,讓她不得不懷疑此人與郡主有關聯。

  直覺告訴她,跟著對方走,她苦尋了十二年的事或許能有轉機。

  駱笙看著秀月不停變化的臉色,微微笑了:「你看,你都說不清為何願意跟我走,又何必問我是誰。我只能告訴你,跟著我,或許某一日你就能尋到答案。」

  她思量過,直接向秀月表明身份並不理智。

  人都是有戒心的,一上來告訴對方這麼荒謬的事換來的只能是猜疑。

  與其費力讓秀月接受她是清陽郡主,不如讓對方主動尋求真相,到那時再挑明身份一切水到渠成。

  秀月沉默了片刻,問道:「你要帶我去哪兒?」

  駱笙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芭蕉葉翠綠如翡,舒展自在。

  「我們進京去。」駱笙這樣回答。

  南陽城已經被車馬遠遠拋到了後面,騎著駿馬的盛三郎抬頭看一眼天,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

  雖然才進三月,可在大晴天的時候這麼趕路也有些熱得慌。

  嗓子眼開始冒火的盛三郎眼尖發現前方路邊有一個茶棚,一拽韁繩湊到馬車跟前:「表妹,前邊有個茶棚,咱們要不喝口涼茶再趕路?」

  車廂內很快傳來駱笙的回應:「好。」

  一行人在茶棚前停下來,算上護衛直接把幾條長凳佔滿了。

  茶博士動作利落把桌子抹了抹,提著長嘴銅壺給駱笙幾人倒茶。

  喝茶的杯子是粗瓷杯,茶是粗茶,盛三郎卻一點不嫌棄,端起來咕嘟咕嘟喝個見底,嗓子總算舒服了。

  「表妹怎麼不喝?」見駱笙捧著粗瓷茶杯沒動靜,盛三郎忍不住問。

  此時的駱笙哪裡顧得上喝茶,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正往茶棚走的人身上。

  那是一名很年輕的男子,眉眼間有著青年人的沉穩冷淡,又不失少年的銳氣。特別是一雙墨玉般的眸子與稍顯蒼白的肌膚相稱,哪怕是不經意間的一瞥都會覺得寒光迫人。

  盛三郎順著駱笙的視線看過去,不由驚了。

  這男子很俊啊,一點不輸蘇曜。

  完了,完了,駱表妹注意到了!

  「咳咳!」盛三郎咳嗽起來,期望正走來的年輕男子能聽懂他的提醒,趕緊走人。

  年輕男子果然聽到了盛三郎的咳嗽,眸光往這邊一掃就大步走了過來。

  「兄台有事?」盛三郎望著年輕男子,有種好心辦壞事的心虛。

  「沒有位置了,小兄弟不介意拼桌吧?」年輕男子說完也不等盛三郎回話,就這麼坐在了駱笙對面。

  男子身後一名侍從打扮的年輕人垂眸掩去詫異。

  駱笙有些坐不住了。

  是前晚出現在王府被她用石頭砸了腦袋,又往臉上撒了辣椒面的那個黑衣人!

  他坐在她對面幹什麼?

  難道說認出了她?

  那晚雖算不上夜黑風高,可她還蒙著面巾呢,最多只被對方看到了眼睛。

  駱笙想到懷中的匕首,想到腰間的長鞭,想到袖中的辣椒面,最後還是無奈熄了立刻幹掉這個男人的念頭。

  沒辦法,光天化日,大庭廣眾,怎麼好殺人呢。

  「駱姑娘別來無恙?」男子突然開口。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6 02:20 PM

第36章 冤家路窄

  駱姑娘?

  駱笙玲瓏心肝,立刻意識到眼前的男子不是認出了那晚的她,而是認識駱姑娘。

  她飛快用眼角餘光瞥了紅豆一眼,誰知平時伶牙俐齒又凶悍的小丫鬟此刻卻一臉呆滯,明顯指望不上了。

  男子給駱笙一種極危險的感覺,在那雙烏湛湛的眸子注視下,她不敢掉以輕心,不動聲色道:「還好。」

  以駱姑娘見了俊俏男子就搶的作風,與眼前男子關係恐怕不那麼融洽,至少她從男子的話中沒有聽出絲毫親暱。

  駱姑娘乃大都督之女,身份尊貴,她以如此態度應付眼前男子想來不會出錯。

  駱笙有個最大的長處便是沉得住氣,說白了就是睜眼說瞎話也能面不改色,可對方聽了這回答眼中露出的探究之色,還是令她心跳快了幾下。

  她才說了兩個字,到底有什麼問題能讓對方覺得不對勁?

  男子微微動了動眉梢。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更襯得一雙眉如同墨栽。

  「看來駱姑娘不認識我了。」

  駱笙微抬下頦,以不耐煩的語氣道:「我見過的人太多,過後便忘了,實在是抱歉。」

  「這樣啊——」男子深深看駱笙一眼,起身,「那打擾了。」

  駱笙注視著男子帶著侍從離開,緊繃的身體才鬆弛下來。

  她不怕離開的男子與駱姑娘有什麼糾葛,只怕被他認出她就是那天晚上的人。

  也許是隨著男子離開那種無形的壓力驟然減輕,盛三郎終於回過神來:「表妹,你們認識?」

  「不認識。」

  盛三郎眨眨眼。

  不應該啊,那男子風姿絲毫不遜蘇曜,都主動過來打招呼了,沒道理表妹不認識啊。

  這時紅豆才如夢初醒,拽著駱笙衣袖道:「姑娘,您真的認不出來了?他就是開陽王啊!」

  開陽王?

  駱笙面色微變。

  她早從紅豆口中打探過,駱姑娘之所以被送到外祖家避禍,就是因為得罪了開陽王。

  據說是駱姑娘老毛病犯了,在大街上覬覦開陽王美色惹得開陽王大怒。

  開陽王乃當朝天子幼弟,雖剛及弱冠卻深得皇上器重,就是比他大好幾歲的太子見了都要客客氣氣叫一聲王叔。

  這樣的人雷霆一怒,駱大都督當然不能無動於衷,只得把女兒送出京城以示賠罪。

  駱笙思量過,如此位高權重的人物應該不會盯著個小姑娘不放,她低調回京應該沒什麼問題。

  只是運氣太差,路上居然巧遇。

  為自己的運氣歎了口氣,駱笙面上恢復了平靜:「無妨,他既然離開就說明不計較我以前得罪之處,喝了茶我們繼續趕路。」

  被女孩子言語調戲幾句,脾氣也發了,懲罰也有了,還想怎麼樣?

  總不能讓女孩子把他娶回去,或是逼著人家女孩子去當尼姑吧。

  「姑娘,您可能太樂觀了,婢子覺得開陽王還在生氣。」

  「嗯?」駱笙擰眉,開始覺得離去的男人有些小心眼了。

  樣子尚可,奈何心胸過於狹窄。

  紅豆聲音放低了些:「當初在大街上,您可是把開陽王的腰帶都扯掉了——」

  「噗——」盛三郎一口涼茶噴了一桌子。

  就連一直安安靜靜喝茶的秀月都險些打翻手中茶杯。

  她深深看了駱笙一眼,目露遲疑:她跟著這位姑娘的決定是不是有點太草率了?

  「表妹,你,你真的大庭廣眾之下扯掉了開陽王的腰帶?」緩過勁來的盛三郎顧不得擦拭濺在衣襟上的茶水,一臉震驚問。

  駱笙還在沉默。

  大意了。

  她全無駱姑娘的記憶,需要打探的訊息太多,聽紅豆說是因為覬覦開陽王美色,被駱大都督送到外祖家避禍就沒追問細節,轉而問起旁的事。

  畢竟在她看來,沒有必要連調戲男人的具體過程還要問清楚。

  駱笙起身:「表哥稍坐片刻,我有些話要與紅豆說。」

  「呃。」盛三郎渾渾噩噩灌了一口涼茶。

  駱笙在路邊樹下站定,聲音放低:「我以前……喜歡扯男子腰帶?」

  她以為駱姑娘這樣的貴女就算調戲男人也是有基本節操的。

  「這倒沒有,您就只扯過開陽王的腰帶。」

  駱笙想一想開陽王的樣貌,擰眉問:「因為他生得最好?」

  紅豆繼續搖頭:「也不是,其實您當時是不小心手滑了……」

  駱笙稍稍鬆口氣。

  還好,駱姑娘給她留下的爛攤子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

  可很快她放鬆的心弦又緊繃起來。

  情況有些不妙!

  既然駱姑娘沒有見到俊俏男子就扯人家腰帶的愛好,作為唯一一個被她扯掉腰帶的男人,她沒道理不記得。

  更別提被送出京城的教訓足夠任何一個小姑娘終身難忘。

  也就是說,對方還是起了疑心。

  駱笙想起那個夜裡那雙突然睜開的墨眸,心頭爬上一層陰霾。

  開陽王為何會出現在王府?

  駱笙走回茶攤,盛三郎沒待她說話就騰地跳起來:「表妹有什麼事?」

  駱笙斂眉:「表哥看起來有些緊張。

  「沒,沒緊張,怎麼可能緊張呢,一點都不緊張……」

  當作看不到盛三郎發抖的腿肚子,駱笙轉身向停靠在路邊的青帷馬車走去:「表哥要是喝好了,我們就繼續趕路吧。」

  一行人再次上路,來往行人漸漸變得稀少,到後來就只看到連綿起伏的青山與繁茂樹木。

  駱笙挑著車窗簾,默默觀望沿途風景。

  「表妹,要不在這裡停一停,吃些乾糧再走吧。」

  遠行終歸是個苦差事,無論有錢沒錢,趕不到驛站或是城鎮只能留宿荒郊野地的情形並不少見。

  駱笙微微點頭,剛剛下了馬車才站穩身子,突然一道黑影衝來。

  盛三郎抽出腰間佩刀衝上去,揚聲喊道:「有歹人!」

  七八個護衛提著刀一擁而上,一陣亂砍之後四散開來,就見一隻野豬淒慘躺在地上,身上挨了少說幾十刀。

  提著刀的盛三郎對上表妹鎮定的眉眼有些尷尬:「還以為是歹人,沒想到是一頭野豬。」

  說到這,少年覺得剛才的驚叫有些沒面子,忙道:「這麼大一頭野豬發起瘋來其實比幾個歹人危害還大呢。」

  駱笙頷首:「表哥說得是。那……等會兒就做叫花肘子吧。」

  盛三郎:??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6 02:25 PM

第37章 再等等

  盛三郎仍在呆滯中。

  說好的大野豬嚇人呢,為何表妹想到的是叫花肘子?

  等等,他只聽說過叫花雞,叫花肘子是什麼?

  駱笙對此頗為體諒。

  扯掉男人腰帶這個消息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衝擊可能都會稍微有點大,總得給人適應一下的時間。

  看一眼還在抽搐的野豬,駱笙耐心解釋:「之前答應過表哥,給你做一道菜。」

  盛三郎僵硬的表情恢復了靈活。

  想起來了,這還是用讓駱表妹在南陽城逗留兩日換來的呢。

  盛三郎一下子回味起那道令他心心唸唸的熗鍋魚,再看地上挨了不知多少刀的野豬就有些不甘:「表妹,不如做魚啊,就做熗鍋魚,一條魚完完整整又鮮美又入味……」

  駱笙打斷盛三郎的妄想:「沒有魚。野豬肉再新鮮不過,足夠我們這麼多人吃。」

  盛三郎還想掙扎,迎上少女平靜明亮的眸子頓時清醒了。

  表妹惹不得!

  「那……就聽表妹的。」

  聽出盛三郎語氣中的遺憾,駱笙寬慰道:「比起熗鍋魚,我覺得表哥會更喜歡叫花肘子。」

  盛三郎眼一亮:「叫花肘子當真那麼好吃?」

  駱笙頷首。

  「那叫花肘子是什麼,名字好奇怪。」

  駱笙露出幾分詫異來:「表哥沒聽說過叫花雞?」

  盛三郎有種暴露無知的尷尬:「咳咳,聽說過叫花雞啊,我還吃過五鮮齋的叫花雞呢,味道好極了……」

  眼見盛三郎陷入了對叫花雞的美好回憶中,駱笙毫不留情道:「叫花雞聞起來雖香,實則油水不足,吃起來有些乾柴。叫花肘子就不一樣了——」

  「如何不一樣?」提到吃,盛三郎頓時把表妹扯掉男人腰帶帶來的陰影拋到了九霄雲外。

  「肘子脂多肉嫩,所以叫花肘子聞起來香,吃起來更香。」

  咕咚,這是盛三郎嚥口水的聲音。

  紅豆在一旁早就迫不及待:「姑娘,您快做叫花肘子吧,婢子來燒火好不好?」

  秀月看向駱笙的眼神多了幾分激動。

  對叫花雞與叫花肘子的評價郡主就這麼說過,一字不差!

  這位駱姑娘到底與郡主有何牽扯?

  可這根本沒可能,算一下年紀,郡主遇害的時候駱姑娘只是個三四歲的孩子。

  秀月愣愣望著駱笙,一時茫然了。

  秀月的異樣自然被駱笙瞧在眼裡。

  可以說她今日做這道叫花肘子,恰逢其會有一頭新鮮野豬當食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一步步向秀月暗示她就是清陽郡主。

  懷疑多了,疑惑多了,終有一日這些會衝破理智的樊籠,讓秀月大膽設想她是誰。

  「表哥你們來搭灶生火,醜婆婆你來幫忙,我們一起把這頭野豬處理了。」

  眾人很快按照駱笙的吩咐忙碌起來。

  一頭野豬該丟棄的丟棄,大塊大塊的肉串成串放到火堆上烤,那些豬骨則被丟入了從專門拉物什的那輛馬車上取下來的一口大鍋中熬湯。

  盯著大鍋中翻滾的豬骨,盛三郎歎了口氣。

  在吃食這方面,駱表妹想得太周到了!

  駱笙把四隻肘子放入一個木盆中醃製,得閒後吩咐紅豆:「去後面車裡把那個黑陶罐拿來。」

  紅豆應一聲是,很快捧來一個不大不小的陶罐。

  陶罐毫無花哨,打開來竟盛滿了色澤上乘的蜂蜜。

  駱笙示意紅豆把這罐蜂蜜送到正翻烤肉串的秀月那裡,並道:「烤肉塗一層蜂蜜滋味會更佳。」

  「對,對,對,我喜歡加蜂蜜的!」盛三郎眼睛都笑彎了。

  那些閒下來的護衛望著火堆上一串串烤肉也不由吞了吞口水。

  長途跋涉不用啃乾糧,還有現烤的肉與骨頭湯喝,可真是幸運啊!

  盛三郎瞄了瞄木盆裡的肘子:「表妹,你不是說要做叫花肘子嗎?」

  「醃久一點才入味,其實最好能醃製一整日。」

  等到烤肉香味越來越濃,那鍋骨頭湯也變成了乳白色,駱笙終於把醃製的肘子取出。

  鋪一層用水泡軟的干荷葉,鋪一層豬網油,把肘子嚴嚴實實包裹起來再糊上厚厚的泥巴埋入火堆中,剩下就是等吃了。

  「表妹居然連干荷葉都準備了。」到這時盛三郎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並毫不懷疑叫花肘子會很好吃。

  嗯,至少不會比叫花雞差吧,表妹保證過的。

  「烤肉可以吃了。」秀月突然喊道。

  嚥口水的聲音頓時此起彼伏。

  紅豆立刻拿了一串烤肉遞給駱笙:「姑娘,吃烤肉。」

  駱笙不為所動:「你們先吃,等會兒我吃幾塊叫花肘子就夠了。」

  護衛們一聲歡呼,迫不及待抓起烤肉大快朵頤。

  盛三郎聞著烤肉的香味實在忍不住搶了一串,咬下一塊烤肉後眼睛一亮:「表妹,沒想到醜婆婆豆腐腦做得好,烤肉也好吃。」

  吃了一嘴油的紅豆一臉得意:「那是,我們姑娘眼光最好了。」

  盛三郎一想到茶棚裡遇到的那位風姿卓絕的緋衣男子,不由附和:「表妹確實眼光好。」

  這麼說來他應該是安全的,不用擔心被表妹扯掉腰帶了——咦,這個認識似乎並沒讓他特別高興……

  肉香味越飄越遠,不遠處半人高的草叢裡,黑壓壓藏了十數個人影。

  一名絡腮鬍子的男子正色提醒一旁的黑臉少年:「老七,你第一次打劫可千萬不要緊張,瞧見那個最貌美的小娘子沒?」

  黑臉少年忙點頭:「瞧見了。」

  「等會兒衝過去咱們的人把那些護衛纏住,你就立刻把那個小娘子拿下,到時候那些人就不敢反抗了,咱們要什麼就得給什麼。」

  「行。」黑臉少年用力點頭,捏緊的拳頭顯出內心的緊張。

  絡腮鬍子抬手拍了拍他:「別怕,咱們人比他們多,何況他們還有三個女人。」

  「我不怕。」

  「那好,兄弟們準備行動!」

  黑臉少年拉了拉絡腮鬍子:「大哥,要不再等等。」

  絡腮鬍子一愣:「還等什麼?」

  聞著飄來的肉香味,黑臉少年嚥了嚥口水:「要不咱們等那個什麼叫花肘子好了再出去?」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6 02:26 PM

本帖最後由 楊柳‧子沫 於 2019-7-6 02:27 PM 編輯

第38章 打劫

  駱笙估計著時間差不多了,拿一隻小鐵鏟把埋在火堆裡的叫花肘子陸續挖出來。

  看著四塊黑乎乎的醜傢伙,盛三郎湊過來:「表妹,這就好了嗎?」

  「好了。」駱笙隨手撿起一塊石頭往泥殼上砸。

  盛三郎忙把石塊搶過來:「表妹,這種粗活讓我來吧。」

  「那就勞煩表哥了。」

  盛三郎掄起石塊啪的一聲砸在泥殼上,沒幾下就把泥殼敲碎,露出裡面裹著荷葉的叫花肘子。

  「好燙!」盛三郎吸口氣,被燙得齜牙咧嘴還是堅持把荷葉外衣揭開一角。

  一股奇香傳來,霸道而濃烈。

  露出來的肘子變成了泛著油光的暗紅色,皮皺肉糯,每一寸肉都宣示著兩個字:好吃!

  盛三郎口水直接就流了下來。

  表妹說得沒錯,這叫花肘子一看就比乾巴巴的叫花雞好吃!

  草叢裡的山匪也聞到了這股奇香。

  絡腮鬍子一拍黑臉少年:「肘子好了,可以出去了!老七,今天你來喊話,拿出咱們黑風寨的威風來!」

  「大哥放心!」

  黑臉少年提著砍刀就衝了出去,大刀對著盛三郎等人一指,吼道:「把你們的肘子交出來!」

  盛三郎都呆了。

  居然還有打劫肘子的?

  絡腮鬍子一腳揣在黑臉少年屁股上,顧不得叱罵拖後腿的兄弟,一臉凶狠道:「交出你們的金銀細軟,饒你們性命!」

  吃得滿嘴流油的護衛拿起了傢伙。

  盛三郎皺眉盯著一眾山匪:「你們到底要什麼?」

  先前說把肘子交出來,難道是他聽錯了?

  沒等絡腮鬍子說話,黑臉少年就叫道:「肘子和金銀細軟都要,趕緊給小爺交出來!」

  盛三郎臉一黑。

  很好,沒聽錯。

  「做夢!」

  「那就是沒得談了?」絡腮鬍子手一揮,「兄弟們,上!」

  山匪舉著刀衝過來,很快與盛府護衛混戰在一起,因著人多一來二去就佔了上風。

  「表公子,您怎麼站一旁瞧熱鬧,是不是身手不成啊?」

  盛三郎頓覺被小丫鬟侮辱了,臭著臉道:「我要保護表妹!」

  紅豆看向駱笙,帶著幾分躍躍欲試:「姑娘,婢子能去幫忙嗎?」

  駱笙頷首:「去吧。」

  紅豆一聲歡呼,赤手空拳就衝了過去。

  「當心——」盛三郎忍不住喊一聲。

  怎麼能空手衝過去呢,這不是送死嘛。

  就見紅豆一腳踹向一個山匪襠部,趁那人痛苦彎腰之際搶過大刀砍在了那人屁股上。

  盛三郎震驚張大嘴巴,緩緩看向駱笙。

  駱笙一臉平靜:「表哥也去幫忙吧,對方人多,拖久了對咱們不利。」

  「我得留下保護表妹。」

  「不用,我比紅豆能打。」

  盛三郎默默提刀衝進了混戰中。

  隨著紅豆與盛三郎先後加入,山匪雖佔據著人多的優勢卻漸漸感到吃力。

  「老七,照計劃行事!」絡腮鬍子應付著把砍刀舞得虎虎生風的紅豆,扯著嗓子吼了一聲。

  黑臉少年直奔駱笙而去。

  站在駱笙身旁的秀月忍不住提醒:「姑娘回車上去吧。」

  她不能看著駱姑娘出事,那樣的話很多疑惑就再也解不開了。

  駱笙目光平靜看著衝過來的黑臉少年,語氣隨意:「不必擔心。我父親督促我習過武,說這樣以後想揍夫婿的時候可以自己動手,省得為難下人。」

  秀月渾身一震,脫口而出:「你到底——」

  後面的話她沒有問出來,因為黑臉少年已經衝到了近前。

  「你要劫持我當人質?」駱笙斂眉問衝到面前的黑臉少年。

  與少女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對視,黑臉少年面皮忍不住一熱,卻牢記著一個合格的山匪該幹的事。

  「不錯,既然你們不願交出肘——不願交出金銀細軟,就別怪我們無情了!」

  黑臉少年一手橫刀,一手去拽駱笙。

  少女手腕纖細白皙,彷彿力氣一大就能折斷。

  就在黑臉少年下意識收回些力道的一瞬間,那纖細的手腕突然翻轉,一股大力把他拉了過去。

  「都住手!」一隻匕首橫在黑臉少年脖頸間,匕柄處的寶石在陽光下璀璨奪目。

  場面一下子安靜下來,隨即響起絡腮鬍子不可思議的吼聲:「老七,你是怎麼回事兒?」

  不是讓這小子去劫持那個小娘子嗎,怎麼反倒被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給劫持了?

  再想想黑臉少年心心唸唸把人家做的叫花肘子放在打劫第一位,絡腮鬍子不由犯起了嘀咕。

  這小子該不會被小姑娘的叫花肘子給收買了,當起了內奸?

  「丟下你們的利器,不然我就殺了他。」駱笙淡淡道。

  安靜下來的場面讓她知道賭對了,這個少年山匪在這群山匪中地位不一般,至少不是被隨意犧牲掉的小卒。

  「小娘子,你最好立刻放了他,不然你們這些人一個都別想活。」絡腮鬍子目光凶狠盯著駱笙。

  作為一名山匪怎麼能輕易服軟呢,他不信一個小姑娘敢殺人。

  駱笙動了動匕首,黑臉少年的脖頸瞬間湧出鮮血。

  這一刻震驚的不止山匪,還有盛三郎。

  表妹說動手就動手,都不猶豫的嗎?

  「再說最後一遍,丟下你們手中利器。」

  這個一看就是新手的少年山匪雖然還沒變成悍匪那般心狠手辣,可雙方立場不同,一旦己方敗了落入對方之手,是生是死甚至被侮辱就全在對方一念之間。

  必要的時候她不介意殺人,對敵人仁慈就是對己方殘忍。

  「大哥——」駱笙淡漠的眼神令眾山匪意識到這個少女不是在說笑,紛紛看向絡腮鬍子。

  絡腮鬍子面色變換不斷,最後用力把刀往地上一擲:「都把刀放下!」

  叮噹一陣響,山匪紛紛把利刃丟到地上。

  駱笙提醒還在發蒙的盛三郎:「表哥,把他們的利刃收起來。」

  眼見利刃全被對方收走,絡腮鬍子臉色發黑:「現在可以放人了嗎?」

  駱笙把黑臉少年推了出去。

  絡腮鬍子抓住黑臉少年,揚聲道:「撤!」

  「等等。」駱笙喊了一聲,見山匪齊齊看來,面無表情道,「把你們身上帶著的金銀細軟全都留下再走。」

  一直花駱姑娘留下來的老本不大好意思,她也該開源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6 02:28 PM

第39章 比臉皮

  不遠處的山木後,一名緋衣男子默默看著這一切,眸光深沉。

  一旁侍衛不敢多問,心中卻疑惑不已。

  主子從不愛與人牽扯,尤其是女子,可幾次遇到這位駱姑娘都有些不對勁。

  第一次是在京城熱鬧的街頭,主子是什麼身手,竟然被個只會花拳繡腿的小姑娘扯掉了腰帶。

  當時他可在一旁瞧著呢,駱姑娘扯主子腰帶的瞬間主子居然沒有躲,以至於他猶豫了一下要不要阻止,然後……就來不及了。

  第二次是前兩日那個路邊茶棚,主子本是路過,看到駱姑娘卻走了過去。

  第三次就是這次了,主子目不轉睛盯著駱姑娘瞧了許久了。

  侍衛探頭看著素衣少女從容淡定威脅一群山匪把金銀細軟交出來,心頭升起一個大膽猜測:主子該不會是心悅駱姑娘吧?

  要說起來,駱姑娘十分美貌——不可能,主子不是這麼膚淺的人!

  可是主子為什麼一直偷看人家姑娘不走呢?

  侍衛又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

  駱笙冷眼瞧著一群山匪或憤怒或憋屈或心疼把身上值錢之物留下後相互攙扶著撤退,吩咐紅豆清點收穫。

  紅豆歸攏好撇了撇嘴:「真是一群窮鬼,統共不值一百兩銀子。」

  一旁盛三郎聽得咂舌。

  一百兩銀子不少了,他月錢才五兩!

  駱笙舉步走向盛府護衛。

  一共八個護衛,此時或立或坐,身上多少都掛了彩。

  「有幾個受傷的?」駱笙問。

  跟過來的盛三郎指著坐在地上的兩人道:「他們兩個傷勢比較重,還有三個受了點輕傷並無大礙,剩下三個沒有受傷,身上的血是那些山匪的。」

  說到這,盛三郎才有些後怕:「好在沒有出人命,要是再打下去就難說了。」

  而有這樣的結果,多虧了駱表妹。

  盛三郎忽然為之前對駱笙的看法有些自責。

  表妹這麼能幹,扯一下男人腰帶怎麼了。

  「紅豆,把銀錢分一下,重傷的一人三十兩,輕傷的一人十兩,未受傷的一人三兩。」

  紅豆顯然做慣了散財的事,利落把繳獲的銀錢分了。

  分到三十兩銀子的重傷護衛險些哭了:「多謝表姑娘賞賜。」

  他們的身家性命早就賣給了盛府,護送表姑娘進京本就是職責所在,沒想到受傷能得這麼一大筆銀錢。

  駱笙溫聲道:「二位的傷勢雖然暫時得到控制,卻不宜再遠行。這樣吧,等到最近的城鎮你們就留下養傷,再留兩人照顧你們,等傷好了直接返回金沙即可。」

  「這怎麼行?」二人齊聲道。

  盛三郎瞪二人一眼:「別那麼多廢話,就聽表姑娘的。」

  眾護衛這才不出聲。

  盛三郎對駱笙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表妹,咱們還是先吃了飯再趕路吧,吃飽了才有力氣。特別是這一大鍋骨頭湯可別浪費了,受傷的人喝了能補身體。」

  駱笙微微頷首。

  盛三郎鬆口氣,飛快拿起一隻叫花肘子,心疼道:「這只叫花肘子早早打開了,恐怕都涼了。」

  「表哥先吃沒有敲開泥殼的。」經歷了一次打劫,駱笙沒了胃口,接過紅豆遞來的一碗骨頭湯小口小口喝。

  湯已經熬成了乳白色,散發出陣陣香氣。

  盛三郎吃一口肘子喝一口骨頭湯,吃一口肘子喝一口骨頭湯……

  躲在暗處的侍衛嚥了嚥口水,終於忍不住提醒身旁緋衣男子:「主子,咱們要不要繼續趕路?」

  眼不見為淨啊!

  「再看看。」

  侍衛:「……」

  又忍了一會兒,侍衛再次開口:「主子,要不小的過去買些吃食?您看飯點兒都過了——」

  緋衣男子微微點頭:「去吧。」

  侍衛嘴角一抽。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主子等這句話很久了。

  侍衛向盛三郎等人走去。

  盛三郎聽到動靜警惕看來,見來人有幾分面熟正琢磨在哪裡見過,就看到了緊隨其後的緋衣男子,驚得手中肘子險些掉地上。

  「你們——」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打招呼。

  開陽王的大名,哪怕他一個從沒離開過金沙的人都聽說過。

  這可是讓齊人聞風喪膽的開陽王,年前一場大勝令凶悍的齊軍退至阿瀾山以北,北地邊境至少能得數年安寧。

  傳聞裡開陽王臉如火炭,身高九尺,紅豆真的沒有認錯人嗎?

  「打擾公子了。我們路經此處腹中飢餓,不知可否買些吃食果腹?」

  盛三郎是個爽朗性子,聞言笑了:「小兄弟太客氣了,遇到就是有緣,我們烤肉與骨頭湯還有不少,儘管取用就是。」

  不糾結了,又不是他扯掉了開陽王腰帶,對方不挑明身份那他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侍衛瞄著盛三郎手中的叫花肘子:「不知這肘子——」

  盛三郎忙道:「這是舍妹親手所做,不方便贈與陌生人。」

  居然惦記叫花肘子,這是表妹給他做的,總共才四隻,還被紅豆與醜婆婆分去兩隻。

  「我與駱姑娘應該算不上陌生人。」緋衣男子走過來,目光鎖定駱笙面龐,「不知駱姑娘想起來了麼?」

  駱笙面無表情看著衛晗。

  她在心裡早把開陽王列為一等危險人物,已經從紅豆口中知道了對方名字。

  衛羌,衛晗,一個害她全家性命,一個出現在廢棄已久的王府欲對秀月下手,足以讓她對「衛」這個姓厭惡至極。

  想吃她做的肘子,做夢吧。

  駱笙與衛晗對視,氣勢絲毫不落下風:「確實想起一些往事,也不知有沒有記錯,公子確定想要我現在說出來?」

  她是聲名狼藉的駱姑娘,而對方則是大周人人敬仰的開陽王,把駱姑娘扯掉過開陽王腰帶的事當眾說出來,到底誰更怕丟人不言而喻。

  衛晗果然在聽到駱笙這麼說後沉默了。

  身側侍衛摸上腰間佩刀,心道這位駱姑娘太不要臉了,欺負他們主子臉皮薄,好想砍幾刀替主子出氣啊。

  這時衛晗開了口,語氣淡淡:「我以為駱姑娘扯掉過我的腰帶,對我應該足夠印象深刻。」

  「咳咳咳——」咳嗽聲頓時此起彼伏,好幾個護衛嗆得臉通紅。

  這一次,換駱笙沉默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6 02:31 PM

第40章 交鋒

  她聽紅豆說開陽王一人可當千軍;她聽紅豆說開陽王深受帝王器重連太子見了都要低頭;她聽紅豆說開陽王生性清冷不喜與人打交道。

  可她獨獨沒聽紅豆說開陽王臉皮這麼厚!

  不過要比臉皮,駱姑娘不輸於任何人,清陽郡主同樣如此。

  駱笙沉默一瞬,彎起唇角:「都說王爺武藝高強,鮮有敵手,不知是不是真的?」

  衛晗斂眉,一時不解駱笙問這話的意思。

  一旁侍衛忍不住開口:「這是當然。」

  他們王爺的威名大周誰人不知?

  駱笙微笑:「那麼王爺為何會讓我一個只會花拳繡腿的女子扯掉了腰帶?王爺莫非偷偷傾慕我?」

  此話一說,場面登時陷入了古怪的安靜,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看著衛晗的反應。

  衛晗這次沉默更久,心中生出幾分惱意。

  他本不該與一個女孩子計較,可如駱姑娘這樣伶牙俐齒臉皮又厚的女子實屬少見。

  駱笙看出衛晗眼底的慍怒,語氣更加冷淡:「莫不是被我說中,王爺惱羞成怒了?」

  衛晗笑了。

  一襲緋衣襯得他眉眼更黑,膚色更白,這一笑涼薄淺淡又驚艷。

  驚艷本不該用在一個男子身上,可此時用來形容衛晗這一笑,任何人都會覺得恰如其分。

  「好叫駱姑娘知道,若是我傾慕之人,我絕不會惱羞成怒。」

  這樣明明白白的否認,若是換個女子恐怕早就掩面而去,駱笙卻面不改色勾勾唇角:「那我就不懂了。王爺既然對我無意,為何總往我眼前湊?要知道女孩子都喜歡胡思亂想,如果王爺不想我以後再生出這樣的誤會,還請自重!」

  最後四個字,駱笙加重了語氣。

  開陽王會出現在廢棄的鎮南王府絕不簡單,她肯定要查一查,卻不是一團亂麻的現在。

  她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安安穩穩回到京城去。

  「讓駱姑娘生出這樣的誤會,確實是我的疏忽。」衛晗說著這話語氣沒有絲毫起伏,只是看著駱笙的眸光變得深沉,「我其實看中了駱姑娘的匕首,不知駱姑娘可否割愛?」

  「匕首」二字令駱笙的心狠狠一跳。

  這個男人的鬼話她一個字都不信。

  開陽王是什麼樣的人物,會稀罕一柄花裡胡哨的匕首?

  他在試探她!

  駱笙看著眼前的緋衣男子只覺心底發涼。

  那個晚上她拿石塊砸了開陽王的腦袋,本以為把人砸昏了,沒想到這人卻睜開了眼。

  她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把辣椒面撒了過去,可這人不但對蒙著面巾的她產生了懷疑,還記住了她當時拿在手中的匕首。

  茶攤那一次偶遇他或許就認出了她,而剛剛她以匕首抵住少年山匪也被他瞧在眼裡,認出了她手中匕首。

  這個男人真的是人?

  駱笙對衛晗的忌憚更上一層,越發堅定了暫時遠離這個人的決心。

  駱笙伸手入懷摸出那柄剛剛立過大功的匕首,大大方方送到衛晗眼前:「一柄匕首談不上割愛,王爺喜歡大可拿去,只是不知王爺用什麼來換?」

  駱笙此舉顯然出乎了衛晗意料,讓他一直維持的淡漠表情出現了細微變化。

  駱笙看在眼裡,心中冷笑:以為她會做賊心虛死抓著一柄匕首不放?

  她如對方所願把匕首奉上,倒是看看對方還能以什麼理由湊上來。

  意識到很大可能被衛晗認了出來,駱笙反而鎮定了。

  那晚黑燈瞎火,她沒自報家門,匕首上也沒刻著名字,咬死不承認對方又能如何?

  開陽王位高權重不假,駱姑娘的父親同樣權勢滔天,開陽王總不能把她帶走嚴刑拷打。

  這一刻,駱笙不由慶幸重生成駱大都督之女,讓她不至於處處被動。

  衛晗盯著那柄鑲滿寶石的匕首良久,在少女帶著微微嘲弄的微笑中伸手接了過去。

  這一刻,他終於意識到眼前少女沒有那麼簡單,至少比在京城街頭扯掉他腰帶時難纏多了。

  那時候,他只當這是個寡廉鮮恥、無法無天的女子,震怒過後連計較都不屑於,不值得。

  駱大都督把女兒送出京城並上門賠罪,他內心毫無波瀾。

  可是眼前少女給他的感覺完全不同。

  她冷硬、鎮定、機智。

  那個晚上的驚鴻一瞥,那雙璀璨如星的眼睛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哪怕沒看到女子模樣,他卻記住了那雙眼,並篤定眼前少女正是它的主人。

  他自信沒有認錯,可本該掌控主動局面的他此時卻騎虎難下。

  這柄該死的匕首鑲滿了寶石,顯然價值不菲,而他隨身沒帶這麼多錢!

  事情是怎麼演變成他需要花錢買下這柄匕首的?

  衛晗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好像是他主動提出來的——

  駱笙不容衛晗再想下去,淡淡道:「能被王爺看中,是這柄匕首的榮幸。那我就不多收了,王爺給三千兩銀子就好。」

  「咳咳咳——」衛晗身旁的侍衛劇烈咳嗽起來,看向自家主子的眼神飽含擔憂。

  主子身上連三百兩銀子都沒有!

  想一想讓自家主子開口討厭還價有些丟臉,侍衛清清喉嚨準備幫腔,就見駱姑娘身旁的小丫鬟撇嘴道:「三千兩?姑娘您這是把匕首半賣半送啊!」

  小侍衛立刻閉嘴。

  得了,人家都半賣半送了,他還說什麼?他也是要臉的人。

  「莫要多嘴。」駱笙掃了紅豆一眼,隨後對衛晗微微一笑,「王爺不必覺得不好意思,我說了,能被王爺看中是這柄匕首的榮幸,錢多錢少不重要。」

  衛晗與那雙含笑的眸子對視,最後輕歎口氣:「駱姑娘說得是,銀錢於你我都是身外物,以金銀來買這柄匕首倒是我的不是了。這樣吧,以後在我能力範圍內可以幫駱姑娘辦件事,駱姑娘覺得這樁交易如何?」

  駱笙凝視衛晗許久,笑意更深:「王爺有拔山超海之力,以一柄匕首換王爺幫我辦一件事自然是我賺了。那我就先謝過王爺了,等以後有需要的時候還要勞煩王爺相助。」

  真是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開陽王原來缺錢。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17 03:24 PM

第41章 大雨

  衛晗策馬疾行,很快把駱笙一行人遠遠拋在了後面。

  前方還是不變的青山綠樹。

  駿馬漸漸放緩速度。

  侍衛拽著韁繩靠近,實在忍不住問出心中疑惑:「主子,您要一柄花裡胡哨的匕首幹什麼?」

  衛晗面無表情看侍衛一眼,覺得揣入懷中的那柄匕首十分硌得慌。

  他怎麼知道要這柄花裡胡哨的匕首幹什麼!

  他提到這柄匕首,本是暗示他認出了駱姑娘就是那晚的蒙面女子,想看到對方的慌亂從而進一步確定。

  誰知對方爽快掏出匕首要賣給他——衛晗想著這些,臉色更冷。

  「總覺得您虧了。雖然沒花錢,可還要為駱姑娘辦一件事,換了別人花三萬兩銀子求您辦事還求不到呢。」

  「囉嗦!我自有計較。」衛晗面子上過不去,冷著臉呵斥一句。

  這混賬東西一定要反覆提醒他挖了個坑自己往裡面跳嗎?

  侍衛卻誤會了衛晗的意思。

  自有計較?

  等等,是不是他忽視了什麼?

  侍衛腦海中飛快閃過少女精緻的眉眼。

  是了,他先前就猜測過主子可能心悅駱姑娘,只是不敢相信主子是這麼膚淺的人,可現在不得不信了。

  不然怎麼解釋主子非要把人家姑娘的隨身匕首弄到手?

  瞅著主子冷峻的側臉,侍衛滿眼佩服。

  都說他們主子可能孤獨終老,簡直胡說八道。

  「主子,駱姑娘給您的匕首要不要配個匣子收好?」

  「嗯?」衛晗側頭看了看侍衛,目露疑惑。

  他看不懂那個女孩子也罷,為何連自己的近衛也看不懂了。

  一柄捏著鼻子收下的匕首,配個匣子是何意?

  在衛晗的注視下,侍衛嘿嘿一笑:「這種定情信物弄丟了或是弄掉一顆寶石多不好——」

  衛晗身形一頓,而後一夾馬腹絕塵而去,留給侍衛一鼻子灰。

  一眨眼就是三日後,駱笙一行人離金沙越來越遠,離京城越來越近了。

  這支隊伍如今只剩八人,少了的四名護衛留在了之前的城鎮養傷。

  盛三郎悄悄摸摸肚子,湊到了馬車窗邊:「表妹,咱們是不是該吃飯了?」

  嗚嗚嗚,他想吃叫花肘子。沒有叫花肘子,喝一盆骨頭湯也行啊。

  紅豆忍不住翻白眼:「表公子,咱們吃過早膳連一個時辰都不到。」

  「有麼?」盛三郎一臉疑惑,「我怎麼覺得好久了。」

  駱笙手扶青布簾,微抬下頦:「表哥看看天色,我們還是抓緊趕路吧。」

  盛三郎抬頭一看,不知何時藍天白雲已變成雲山疊嶂,風起雲湧。

  這一路他們已經遇到過一場雨,雨中趕路的滋味並不好受。

  「加快點速度。」盛三郎喊了一聲。

  車馬速度加快,可天變得更快,剛剛還是白茫茫雲海,陡然就變成烏雲翻滾,隱有雷鳴。

  接著一道閃光劈開濃雲,豆大的雨落下來。

  這場雨下得又急又大,望不到邊際的雨簾模糊了行人視線,泥濘的路使車馬在風雨中開始寸步難行。

  「表妹,我看前頭有屋舍,咱們去避避雨吧。」盛三郎抹了一把雨水,隔著雨幕大聲喊道。

  駱笙自不會反對。

  這種情況下趕路走不了太遠,白白讓人遭罪。

  有了目標眾人都來了精神,一時因大雨滯緩下來的速度加快了些,等到了屋舍近前才發現是一間破廟。

  說是破廟,避雨還是沒問題的,也免了徵得主人家同意的麻煩。

  馬車停下來,紅豆撐著油紙傘率先跳下,回身把駱笙扶下來。

  秀月緊隨其後,獨自撐著一柄竹傘。

  紅豆把傘往駱笙的方向挪了挪,順便給秀月丟了個大大的白眼。

  姑娘偏心!

  車廂裡統共放著兩把傘,姑娘居然特意提出來給醜婆婆用一把。

  明明她才是最得寵的大丫鬟,就連姑娘被送走時大都督只允許帶一個下人,姑娘還選了她呢。

  她是正兒八經踩著蔻兒那些小蹄子的眼淚勝出的,醜婆婆算什麼?

  呸,一個賣豆腐腦的!

  小丫鬟一顆心彷彿浸在沸騰的醋鍋裡煎,直到進了破廟還沒平復下來。

  破廟荒廢已久,就連原本供著的神像都不見了蹤影。供桌缺了一條腿翻倒在地,牆角里堆著不少乾柴。

  這些乾柴令盛三郎等人喜出望外,忙收拾出一處生起了火堆。

  看著躥騰的火苗,盛三郎沖駱笙嘿嘿一笑:「表妹,這麼旺的火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架上一口鍋弄點吃的?」

  駱笙默了默。

  沒想到「閒著」還能這麼用。

  環視一眼,見除了她們從馬車裡鑽出來的其餘人個個渾身濕透,駱笙點頭:「就熬一鍋姜茶驅驅寒氣吧。」

  盛三郎不由有些失望,轉念一想大雨的天能喝上幾口甜滋滋的姜茶也不錯,忙指揮兩個護衛去馬車上搬東西。

  沒過多時,濃郁的姜茶味開始在破廟裡飄散,盛三郎等人身上的衣裳也烤得半干。

  紅豆先給駱笙盛了一碗,再給盛三郎等人一一盛了一碗,最後端了一碗姜茶美滋滋喝起來。

  「紅豆,你還少盛了一碗。」駱笙捧著發燙的瓷碗提醒。

  「少盛?沒有吧——」紅豆彷彿才發現秀月,一拍額頭,「哎呀,把醜婆婆給忘了。不過醜婆婆你有手有腳,不介意自己動手吧?」

  喝著姜茶的盛三郎不由抽動嘴角。

  紅豆這小丫鬟只適合叉腰罵人,一點不適合演戲。

  太浮誇了!

  秀月已是三十多歲的人,自然不會與一個小姑娘計較,默默盛了一碗姜茶坐在一旁喝。

  喝一口加了蜜糖的姜茶,秀月眼角微微濕了。

  曾經郡主也給王妃熬過姜茶,除了蜜糖,郡主還喜歡加一些白胡椒粉,就如眼前這碗姜茶一般。

  駱笙忽然看了秀月一眼,問道:「醜婆婆可有名字?」

  秀月手一頓,笑了笑:「老婆子一把年紀了,又是這麼個模樣,聽人叫我醜婆婆已經習慣了。」

  駱笙搖頭:「那不成。你既然跟了我,被人這麼叫,我聽了不順耳。」

  秀月垂眸:「那就請姑娘隨便賜個名字吧。」

  一個名字有什麼打緊,她永遠是郡主的大丫鬟秀月。

  駱笙喝下最後一口姜茶,把碗遞給紅豆:「那就叫秀姑吧。」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17 03:25 PM

第42章 廝殺

  秀月手一晃,姜茶灑了一半。

  秀姑?

  這到底是巧合,還是駱姑娘知道她的本名?

  「可是不喜歡?」駱笙淡淡問。

  秀月回神,竭力掩飾複雜心情:「姑娘賜名是我的榮幸,沒有不喜歡的道理。只是我樣貌醜陋,實不敢當一個『秀』字。」

  駱笙笑笑:「精理為文,秀氣成采,『秀』豈是單指樣貌?我覺得『秀姑』十分合適。」

  秀月嘴唇翕動還待再說,被紅豆一陣搶白:「好了,一個名字哪來這麼多話,姑娘想跟你叫啥就叫啥。」

  她當年被領到姑娘面前時,姑娘正吃紅豆羹,於是指著她說就叫紅豆吧。

  她說什麼了嗎?

  「紅豆,秀姑比你年長許多,不要這麼與秀姑說話。」

  「知道了。」紅豆悻悻應了一聲,捧著碗鬱悶喝茶。

  一鍋姜茶很快分完,光線昏暗的破廟中依然飄著姜茶味,縈繞在人鼻端只覺心頭生暖。

  外面墨雲翻滾,大雨如注。

  一名年輕護衛很是勤快把鍋端起:「我去把鍋碗洗了。」

  雨水最是乾淨,用來洗鍋刷碗再方便不過。現在洗了鍋,等會兒就能吃上熱乎乎的飯了。

  醜婆婆,呃,不,秀姑不但烤肉好吃,熬粥煮湯也讓人恨不得吞掉舌頭。

  年輕護衛懷著期待的心情端著鍋走了出去,其他人不以為意,圍著火堆熱熱鬧鬧閒聊。

  過了有一陣,對午飯最上心的盛三郎看了看廟門口,納悶道:「小川怎麼還沒回來,洗鍋用不了這麼久吧?」

  一名三十來歲的護衛笑道:「許是方便去了。」

  「這麼大的雨去哪兒方便。」盛三郎站起身來,「我去瞧瞧。」

  望著盛三郎大步走向廟門口的背影,駱笙忽然開口:「表哥當心一些。」

  盛三郎回頭,迎上駱笙嚴肅的面容不由一愣。

  他本想說沒什麼事,恰在此時一道閃電照亮了廟內,緊跟著的雷鳴震得整個破廟彷彿在打顫。

  盛三郎下意識向門口望了一眼。

  門外是黑沉沉的天以及望不到頭的雨幕,好似以門口為界把廟裡廟外分割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廟裡瀰漫著姜茶的暖,廟外是未知的黑暗。

  向來無畏的盛三郎突然生出幾分緊張,走到廟門口後並沒有直接走出去,而是立在門口向外探了探頭。

  又是一道閃電劃破長空,盛三郎清清楚楚看到先前走出去的護衛俯趴在不遠處一動不動。

  那口大鍋落在護衛身側,已接滿了雨水。

  盛三郎眼尖,在閃電照亮四周的一瞬間看到了護衛身下不斷淌出的血水。

  他尚來不及驚呼,就見一道寒光當頭罩來,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關上廟門,死死抵住木門高喊:「有歹人!」

  察覺到不對勁的幾個護衛立刻提刀趕過去。

  光光光,門板一陣劇烈顫動,外頭在砸門。

  盛三郎臉色十分難看:「小川死了!」

  幾名護衛握緊手中刀:「公子,您進裡面去,這裡交給小的們。」

  「不行。」

  眾人聞聲扭頭,就見駱笙舉步走了過來。

  盛三郎抵著木門有些急了:「表妹,你來湊什麼熱鬧,快躲到裡邊去!」

  駱笙盯著劇烈震動的門,語氣平靜:「就這麼大的地方,能躲到哪裡去。」

  盛三郎更加著急:「那你也不能站在門口啊,等會兒門板抵不住了,歹人闖進來多危險!聽話,趕緊去裡面!」

  比起盛三郎的急切,駱笙冷靜依舊:「表哥,你還不明白麼,對方有備而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咱們若不能取勝,誰都躲不過。」

  「那該怎麼辦?」盛三郎聽著猶如追命的砸門聲,臉色越發難看。

  若是沒有表妹大不了衝出去拚命,可現在呢?

  「表哥除了小川的屍體還看到了什麼?」

  「沒有了,剛發現小川趴在地上就被人偷襲了。」

  「這樣麼。」駱笙轉身往回走,「紅豆隨我來,表哥你們先支撐一會兒。」

  駱笙快步走向火堆,抽出一根燃燒著的木棍,並示意紅豆也取一根。

  二人握著木棍返回。

  盛三郎眼一亮。

  帶火的木棍殺傷力可不小,說不定比刀劍還好使。

  駱笙壓低聲音:「我數到三,表哥你們就立刻躲開,門一破直接動手。」

  風聲、雷聲、雨聲還有砸門聲隔絕了裡面的聲音,不必擔心這些對話被外頭的人聽到。

  盛三郎有些遲疑:「表妹,這樣出其不意最多對付一個人,萬一對方人多——」

  駱笙打斷盛三郎的話:「對方人不會多,弄死一個是一個。一,二,三——」

  快要散架的門板已經不允許繼續耽誤下去,駱笙飛快數到了三。

  盛三郎等人往旁邊一躲,門板直接往內拍過來,同時衝進來的還有兩道黑影。

  數把長刀齊齊落下,失控衝進來的二人竭力躲避,竟躲過大半刀光。

  駱笙從始至終都沒眨一下眼睛,更沒挪動半步,在最適合的時機揮出了火棍。

  一聲慘叫伴著皮肉燒焦的味道響起。

  被火棍戳到的黑影倒地翻滾,很快就被雨點般落下的刀光斬得血肉模糊。

  另一人趁此脫身,手中寒芒一閃劃破一名護衛脖頸,直奔駱笙而來。

  紅豆舉著燃著火星的木棍一頓亂打,邊打邊罵:「往哪跑呢?瞎了你的狗眼!」

  那人躲過毫無章法的棍法,一腳把紅豆踹出去老遠,舉刀砍向駱笙。

  眼見駱笙遇險,盛三郎直接撲過來抱住了那人雙腿。

  那人手腕一翻,刀光斬向盛三郎頸部。

  一名護衛撲來擋在盛三郎身前,刀刺進了他後心。

  盛三郎大喊:「老魚!」

  那人反手抽出刀,老魚的熱血登時灑了盛三郎滿頭滿臉。

  駱笙在這一瞬間揮手揚袖,撒出了辣椒面。

  砍護衛猶如砍西瓜的歹人發出痛苦的悶哼。

  盛三郎拳腳功夫並不算差,見此立刻紅著眼反擊。

  雙方交手,反轉勝負往往就是一瞬間。

  本來身手出眾的歹人眼睛火辣辣地疼,很快出現一個破綻,被砍死在亂刀之下。

  雨還在下,廟裡血腥味掩蓋了之前的姜茶味,令人作嘔。

  盛三郎望著橫七豎八的屍體心頭茫然,下意識喊了一聲表妹。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17 03:26 PM

第43章 生疑

  十七八歲的少年,滿頭滿臉的鮮血,看起來狼狽又可憐。

  「表哥受傷了?」駱笙問。

  盛三郎搖頭:「我沒事。表妹,你……你怎麼知道對方人不多?會不會還有人躲在外面?」

  駱笙往廟門外望了一眼。

  廟門大開,外頭是望不到頭的雨簾,明明還沒到晌午卻黑沉沉一片。

  「如果對方人多,就沒有必要躲在暗處下手了。」

  盛三郎微微鬆口氣,卻聽駱笙轉了語氣:「不過這二人失手後會不會再有人來追殺,就難說了。」

  盛三郎氣怒難耐:「沒想到世道亂成這樣,山匪一茬接一茬跟割韭菜似的!」

  他們才遇到打劫肘子的山匪多久啊,居然又遇到一批更凶的。

  以前在家中,他很羨慕那些能四海遊歷的人,萬萬沒想到竟是冒著生命危險。

  駱笙垂眸盯著倒在不遠處的屍體。

  那是兩名歹人之一,是個平頭正臉的年輕人。

  駱笙忽然對盛三郎福了福身子:「連累表哥了。」

  盛三郎慌忙避開:「表妹這是說的什麼話。是咱們家沒考慮周全,早知外頭這麼亂應該請上一隊鏢師,與表妹有什麼關係。」

  駱笙搖頭:「與我應該脫不開關係。」

  盛三郎一怔:「表妹,你這是什麼意思?」

  駱笙沉聲道:「這一次遇到的歹人應該是專門衝著我來的。」

  盛三郎大驚:「為什麼?」

  駱笙再看伏在地上的屍體一眼,神情複雜:「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她早就有些奇怪了。

  金沙雖然只是一個尋常縣城,可管轄金沙的金陵府應有駱大都督的人駐紮。這些人對駱大都督身在金沙的一雙子女即便不會日日留意,也該有所關注。

  她離開盛家回京,那些人得到消息就算不知道她偽造了駱大都督的信而沒有露面,按說也會派人暗中保護。

  退一萬步這些都沒有,為何會有人追殺駱姑娘?

  駱笙一時想不明白,卻知道想要順利抵達京城恐怕困難重重。

  這一次對方只有兩人,下一次呢?

  她還有許多事沒有做,十分怕死。

  十分惜命的駱笙面上卻依然鎮定:「表哥,我們一起動手把咱們的人埋了吧。」

  盛三郎沉聲應了。

  己方一共有四名護衛,如今只剩一人倖存,其餘三人都成了冰冷屍體。

  一場暴雨使得泥土變得鬆軟,幾人一起動手挖了三個坑,讓三名護衛得以入土為安。

  駱笙立在微微隆起的土包前,輕聲道:「等我回到京城會派人來請出你們的遺骨送到金沙去,定讓你們落葉歸根。」

  盛三郎聽了心情越發沉重,抬手想要拍一拍駱笙肩頭,最後又悄悄放下:「表妹,你衣裳都濕透了,進廟裡去吧。」

  幾人重新回到廟裡。

  那堆柴火還在燒著,血腥味依舊沒有散。

  盛三郎瞄了倒在原地的兩具屍體一眼,猶豫道:「要不把他們兩個也埋了?」

  駱笙坐在火堆旁烤火,聞言冷冷道:「不埋,就讓他們暴屍荒野。」

  盛三郎呆了呆。

  他其實在埋與不埋之間糾結的,沒想到駱表妹這麼乾脆。

  紅豆揉著腰啐了一口:「埋個屁!姑娘,要不要婢子看一看他們身上帶了什麼值錢玩意兒?」

  殺千刀的惡人踢得她現在還疼呢,這種壞人就該扒光了丟到外頭去。

  盛三郎忍不住阻攔:「算了吧,扒死人衣裳不合適——」

  「是要看一看。」駱笙起身走過去,俯身掀起一具屍體衣擺。

  盛三郎神色一陣扭曲,乾巴巴道:「表妹,你要是缺錢,我這裡有——」

  紅豆撇嘴:「我們姑娘不喜歡不勞而獲。」

  看著神色專注檢查屍體的駱笙,盛三郎抖了抖唇。

  求求駱表妹還是不勞而獲吧!

  駱笙翻出一物,拿在手中細瞧。

  「姑娘,這是什麼?」紅豆把搜出來的細軟塞進荷包,湊過來問。

  「一枚桃木製成的斧子掛件。」駱笙凝視著手中那枚長不過三寸的桃木斧,若有所思。

  盛三郎看了一眼道:「這沒什麼稀奇吧,這桃木斧子上連個字都沒有。」

  「是沒什麼稀奇的。」駱笙走向另一具屍體,又仔細翻找起來。

  盛三郎:「……」

  不多時,駱笙又從第二具屍體懷中翻出一枚桃木符,同樣是斧頭形狀。

  兩枚桃木斧,樣子別無二致,只在花紋上有些差別。

  佩戴平安符乃是時人風尚,這兩枚桃木斧上一個字都沒有,平時被人瞧見只會當作普通平安符。

  可在駱笙看來,在兩具屍體上都發現了桃木斧就有些奇怪了。

  駱笙仔細把兩枚桃木斧收了起來。

  見表妹與小丫鬟不逮著屍體猛翻了,盛三郎鬆口氣,可隨即心情又沉重起來:「表妹,你說那些人是衝著你來的,會不會很快又有歹人追來?」

  外頭雷聲陣陣,傾盆大雨幾乎可以沖刷掉一切痕跡。

  駱笙收回視線:「照常理推測不會那麼快。這二人身手出眾,完成任務本不成問題,對方確定二人失手尚需一段時間。」

  盛三郎懸著的心暫時放下來:「這麼說,咱們暫時是安全的。」

  「追殺的人早晚會來。」駱笙平靜道。

  盛三郎已經不知道該把心放下還是提起來了,只能拍著胸脯道:「表妹放心,那些歹人想傷害你,先踩著我的屍體過去!」

  駱笙默了默,道:「我們等到了下一個城鎮可以僱傭一隊鏢師,算好時間與路程,以後不在荒郊野外逗留。」

  這樣是否能換來絕對的安全她不能保證,但眼下不能讓跟著她的人先垮了精神。

  盛三郎尷尬眨了眨眼:「表妹說得對。」

  是他傻,表妹有的是錢,完全可以把整個鏢局包下,為啥非要踩他的屍體呢。

  雨終於停了,因為少了三名護衛,盛三郎棄馬不騎當上了車伕,一行人在天黑前總算趕到了下一個城鎮。

  客棧夥計對幾人的狼狽並不奇怪,趕路遇上這麼大的雨,不狼狽才奇怪呢。

  「幾位客官裡面請,咱們有準備好的熱水。」

  哎呀,被丫鬟扶著的小娘子看著那麼嬌弱,可別病了才好。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17 03:28 PM

第44章 靠譜護衛

  有熱水沐浴,有熱騰騰的飯菜,比之在破廟中的遭遇,這簡直稱得上天堂了。

  駱笙睡了個還算踏實的覺,洗漱過後走出屋子。

  盛三郎已經等在外頭,眼下一片青影。

  「表哥沒睡好?」

  盛三郎連忙否認:「怎麼會沒睡好,我昨夜睡得可香呢。」

  沒想到駱表妹看著這麼精神抖擻,顯得他一點都經不起事。

  悄悄看少女白淨紅潤的臉蛋一眼,盛三郎歎服:到底是扯掉開陽王腰帶而面不改色的表妹呀,遇事比他沉得住氣多了。

  駱笙確實要比盛三郎沉得住氣。

  死而復生,滅門之禍,在這樣的衝擊下她尚能自持,相較起來昨日破廟中遇到的事就不算什麼了。

  「表哥打算去哪裡吃早膳?」想一想昨日盛三郎受到不小驚嚇,駱笙覺得該補償一下無辜受累的少年。

  「就在客棧大堂隨便吃點得了,吃完了咱們就去鏢局僱人,趁著天色還早抓緊趕路,這樣在天黑前就能趕到下一個城鎮了。」

  駱笙頷首:「那就在客棧用飯吧。」

  幾人來到大堂,發現已經坐了不少人。

  撒著芝麻的蔥花燒餅,金黃色的油炸糯米團,泛著紅油的湯粉,一清二白的陽春麵,種種食物的香氣交織著撲面而來,令神色懨懨的少年登時精神一振。

  「表妹,咱們靠窗坐吧。」

  一行只剩下五人,也不講究什麼尊卑,圍著靠窗的桌團團坐下,很快各種吃食就端上來。

  駱笙叫了一碗陽春麵,慢慢吃著。

  只加了一撮蔥花的麵條,湯頭有些敷衍,吃起來清湯寡水沒什麼滋味。

  盛三郎面前也有一碗陽春麵,吃了一筷子不由皺眉。

  這面有點難吃啊。

  他悄悄瞥了駱笙一眼,見對方雖然細嚼慢咽但一碗麵已經吃下小半,納悶問道:「表妹覺得這面如何?」

  駱笙拿帕子擦了擦嘴角,言簡意賅:「難吃。」

  盛三郎默了默,大口吃起來。

  只要不是他味覺出毛病了就好,難吃就難吃吧,他總不能比表妹一個姑娘家還挑剔。

  「回來我給表哥做麵條吃。」見少年埋頭吃麵,駱笙細聲道。

  這場追殺針對駱姑娘而來,盛三郎受了無妄之災,就用美食安慰一下吧。

  盛三郎埋在碗裡的臉猛地抬起,好像能發光:「真的?」

  「當然不會騙表哥。」

  有吃到肚子裡的叫花肘子作保,盛三郎對此毫不懷疑,眉飛色舞道:「那我不吃陽春麵,我要吃帶肉的,最好是五花肉!」

  駱笙微一沉吟,笑道:「那就做臊子面,用肥六瘦四的五花肉當臊子。」

  「哧溜——」盛三郎吃了一大口沒滋沒味的陽春麵,連同口水一同吞下。

  一道年輕男子的聲音忽然響起:「兩碗陽春麵,八個蔥花燒餅。」

  盛三郎動作一頓。

  這聲音有點熟悉啊,應該給他留下過深刻印象。

  他立刻望過去,眼睛不由瞪得老大。

  怪不得聽著耳熟呢,這是開陽王那個想要找他買叫花肘子的侍從!

  盛三郎再往旁邊一瞧,果然看到了衛晗。

  衛晗依然一襲緋衣,一言不發立在大堂裡,蓬蓽生輝不外如是。

  夥計很快恭恭敬敬把二人請到一張桌子旁,恰好與駱笙等人相鄰。

  這時侍衛也發現了駱笙等人,小聲提醒衛晗:「主子,是駱姑娘他們。」

  衛晗抬眸看過去,正迎上少女沉靜的眉眼。

  他微微頷首,收回了視線。

  「陽春麵來嘍——」夥計端著托盤送上兩碗陽春麵並一碟燒餅。

  衛晗拿起一個燒餅吃起來。

  駱笙放下筷子,望著衛晗凝眉思索。

  塞飽肚子的盛三郎察覺到不對勁,小聲道:「表妹,咱們結賬走吧。」

  「先等等。」駱笙起身向衛晗走去。

  「表妹——」盛三郎聲音微揚,被紅豆狠狠白了一眼。

  「表公子不要打擾我們姑娘好事。」

  好,好事?

  盛三郎臉一下子黑了。

  是他想的那種好事嗎?

  「駱姑娘有事?」衛晗放下筷子,面無表情看著駱笙。

  那柄花裡胡哨的匕首仍在他懷中,時刻提醒著他在一個小姑娘面前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也因此,面對這個少女他多了幾分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謹慎。

  與衛晗對坐的侍衛看看駱笙,再看看自家主子,端起碗默默走了。

  衛晗本來沒有什麼表情的俊臉黑了黑。

  自從京城街頭第一次遇到駱姑娘,石焱這混賬就變得不靠譜了。

  駱笙在對面大大方方坐下:「不知王爺是否記得先前約定?」

  衛晗揚了揚眉梢:「我的記性還沒那麼差,駱姑娘有事儘管直說。」

  駱笙微微一笑:「我們路上接連遇到歹人,想請王爺護送我等進京。」

  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以開陽王之能可比一隊不知根底的鏢師靠譜多了。

  衛晗沉默了一下。

  從此地到京城少說還有五六日,這是要他當五六日的護衛?

  他並不在意以親王之尊給一個小姑娘當護衛,可眼前這個小姑娘不是普通小姑娘。

  她有前科啊!

  衛晗可不想被一個姑娘第二次扯掉腰帶。

  少女清冷冷的聲音響起:「也罷,王爺若覺得為難,那柄匕首還是折合成銀子給我吧。」

  衛晗緊了緊拳,露出淡然微笑:「既然駱姑娘覺得以此來換那個承諾合適,我樂意至極。」

  要是有錢,哪還有那個承諾。

  受制於人的感覺並不好受,衛晗只能保持微笑,並暗暗發誓以後出門至少隨身攜帶一萬兩銀票。

  駱笙起身,微微屈膝:「那之後幾日就承蒙關照了。王爺請慢用,我們先去收拾行禮。」

  駱笙幾人離開大堂,侍衛石焱端著碗湊過來:「主子,您真的要護送駱姑娘回京?」

  「不然呢?」衛晗面無表情問。

  石焱一臉崇拜:「沒事,沒事,小的就是隨便問問。」

  既得了心上人的定情信物,又得了與心上人朝夕相處的機會,關鍵還沒花一分錢,嘖嘖,還有比他們主子更有本事的男人嗎?

  至於心上人是駱姑娘——咳咳,主子眼光差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能混為一談的。

  石焱一直懷著欽佩主子行動力強與憂心主子眼光差的矛盾心情,直到這日途中休息,吃到了來自駱姑娘的一碗臊子面。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17 03:29 PM

第45章 抵京

  秀月在揉面,駱笙在炒臊子。

  揉面是很有講究的,然而只知道吃的眾人看不出來,吸引他們的還是炒臊子散發出來的香味。

  一口大鐵鍋架在火堆上,肥六瘦四的五花肉片炒出油後下蔥段、紅干椒等作料繼續翻炒,等到濃郁的香味散開再下辣椒面,那股混著辛辣的香氣就更濃郁了。

  見每一塊五花肉都包裹著一層紅艷艷的辣椒粉,盛三郎忍不住嚥口水:「表妹,看著挺辣啊。」

  駱笙往鍋裡烹入香醋繼續翻炒,口中道:「吃著好吃。」

  這麼實在的回答讓盛三郎無話可說,卻捨不得挪窩,就蹲在鍋邊眼巴巴看著。

  眼見駱笙加清水後蓋上鍋蓋,再看不到那一鍋紅艷艷油汪汪的五花肉片,盛三郎又忍不住問:「表妹,多久才能吃啊?」

  做菜時駱笙很有耐心,溫聲解釋道:「至少要熬兩刻鐘。」

  香氣從鍋蓋縫隙裊裊鑽出來,越來越能勾起人腹中饞蟲,等到駱笙把熬製好的臊子盛入一個深口陶罐中開始熬製酸湯,秀月那邊已經開始切麵條。

  盛三郎好奇心又起:「表妹,為什麼還要另外熬湯?」

  駱笙手上動作不停,反問道:「表哥知不知道臊子面要好吃有什麼講究?」

  盛三郎搖頭。

  他哪知道啊,他就知道只要是表妹做的就一定好吃。

  駱笙笑了笑:「想要把臊子面做得美味,臊子要汪,麵湯要稀,麵條要燙。這個麵湯可不能是煮麵的麵湯,需要重新熬酸湯才行。」

  盛三郎咂舌:「原來有這麼多講究。」

  駱笙垂眸把臊子油淋入湯中,淡淡道:「任何一樁事想做得好都要格外用心。」

  一直沒出聲的衛晗聞言看了駱笙一眼,而後視線悄悄下移,落在那鍋才熬好的酸湯上。

  感覺會很好吃的樣子。

  這時秀月已經把麵條煮好了,撈起後放入一個個青瓷海碗中,澆上臊子,淋入酸湯,一碗碗酸辣鮮香的臊子面就成了。

  「開飯啦。」紅豆歡快喊了一聲。

  衛晗面無表情盯著幾個海碗,心中默數:一,二,三……

  如果他沒數錯,少了兩碗。

  眼見盛三郎等人一擁而上,一人搶了一碗臊子面狼吞虎嚥,衛晗越發沉默了。

  石焱忍不住道:「駱姑娘,為何沒有我與王爺的啊?」

  「是麼?」駱笙一臉無辜看向紅豆。

  紅豆捧著海碗眼睛瞪得滾圓:「王爺護送我們姑娘進京不是用我們姑娘那柄鑲滿寶石的匕首換來的嗎,又不是我們姑娘僱傭的,怎麼還要管飯呀?」

  石焱被噎得啞口無言,不由看向衛晗。

  衛晗垂眸,一臉冷漠。

  這蠢材,難道要他出頭理論,就為了蹭人家一碗臊子面?

  但麵條還是要吃的,如果今天吃不到,回到京城就打發石焱去刷恭桶,以後再出門換石焱的兄弟來。

  石焱暗暗打了個哆嗦。

  不成,今日這碗臊子面一定要讓主子吃上,不然主子回頭就要打發他去刷恭桶了,到時候跟著主子出門的機會就會被他大哥石火、二哥石炎,四弟石燚中的一個頂上。

  強烈的危機感使得小侍衛靈光一閃,脫口而出:「我們給錢!」

  「給錢?」紅豆一指手中大海碗,「你瞧瞧,面白薄筋光,油汪酸辣香,這麼好的臊子面是錢能買到的嗎?」

  石焱下意識看了一眼,口水又冒出來了,諂笑道:「我們多給錢。」

  紅豆把嘴巴塞得鼓鼓的,見自家姑娘沒有反對的意思,把麵條嚥下後撇嘴道:「那你說說一碗給多少錢?」

  石焱飛快盤算開了。

  一般來說一碗臊子面十五文,駱姑娘做的臊子面值錢,給一兩銀子不少了吧。

  石焱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兩?」紅豆皺眉,側頭請示駱笙的意思,「姑娘,您看——」

  駱笙微笑:「可以。秀姑,再煮兩碗麵。」

  石焱心肝都抖了。

  一百兩銀子一碗臊子面?這吃的是面嗎?吃的是銀錁子啊!

  主子會不會剮了他?

  石焱含淚看了衛晗一眼。

  衛晗依然一臉冷漠。

  心疼歸心疼,表現出來是不可能的。

  兩百兩銀子他有,可用來換兩碗麵條與傻子何異?罷了,領教了駱姑娘的心黑,以後準備些乾糧就是。

  石焱約莫領會了自家主子的意思,忍痛遞出兩張銀票。

  紅豆一手收錢一手遞碗,一臉的不捨:「也就是看在王爺的份上,不然一百兩銀子一碗是不能賣的,畢竟我們姑娘不差錢。」

  石焱手腕一抖,暗暗吸氣。

  要不是一碗臊子面花一百兩買的,且還餓著肚子,真想把大海碗扣在這丫頭片子的腦門上。

  實在是太氣人了!

  氣得肺疼的小侍衛端著海碗哧溜哧溜吃起來。

  真香!

  吃相優雅動作卻絕不慢的衛晗很快把一碗臊子面吃完,睨了石焱一眼。

  石焱正在舔空碗。

  嗚嗚嗚,這真的是臊子面嗎?實在太好吃了!他以為這麼大一碗麵能吃個半飽的,誰知道只塞了個牙縫。

  衛晗輕咳一聲。

  「主子?」

  衛晗語氣漠然:「再去買一碗。」

  最終情況是這樣的,盛三郎吃了六碗,衛晗吃了五碗,石焱吃了三碗。

  衛晗拿雪白的手帕拭了拭嘴角,頗有些遺憾。

  他還能再吃兩碗,然而已經賒賬了……

  都怪石焱這個飯桶吃了三碗!

  高冷的開陽王瞥了小侍衛一眼。

  石焱滿心委屈。

  他還能再吃五碗,可是主子在他想吃第四碗的時候臉色像是結了冰珠子,他只好餓肚子了。

  同樣吃了三大海碗麵條的紅豆神色睥睨掃視三人,心中冷哼:真是三個飯桶!還好到了京城就不用管飯了。

  許是追殺駱姑娘一方尚未發現派出的人失手,更有可能是開陽王的加入震懾了暗中歹人,之後幾日風平浪靜,一行人順利抵達京城。

  城門遙遙在望,衛晗勒住韁繩對著青帷馬車道:「駱姑娘,京城已到,我們就在此別過吧。」

  車窗簾微晃,露出少女沉靜的眉眼。

  「好。」駱笙言簡意賅,只說了一個字。

  紅豆擠過來把頭探出窗外,手中揚著一個賬本:「王爺,這幾日的伙食費您一共欠了三千五百兩,請盡快送到大都督府上。」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17 03:30 PM

第46章 回府

  「紅豆,不得胡鬧。」駱笙斂眉數落丫鬟一句,對衛晗露出個極淺淡的笑,「王爺什麼時候方便再送過去就好,不必著急。」

  衛晗冷著臉微微頷首:「知道了。後會有期。」

  如果可以,他希望永遠不要見到這位吸血的駱姑娘。

  可想到這幾日吃到的無上美味,衛晗內心深處又閃過一絲動搖。

  這個念頭有些危險!

  衛晗心頭一凜,抖動韁繩直奔城門口而去。

  他可不是為一口吃的折腰的人。

  直到進了城,石焱還一臉迷茫:「主子,咱們真的欠了駱姑娘三千五百兩銀子?」

  衛晗沉著臉看著侍衛,升起把人踹下馬的衝動。

  是咱們欠的嗎?明明是他欠的!

  石焱毫無危機意識,揉了一把臉道:「主子,情況有點不對啊。」

  「嗯?」

  「您想啊,一開始您得了駱姑娘的匕首,他們要三千兩銀子對不對?」

  「嗯。」

  「後來駱姑娘請您護送她進京,三千兩銀子就抵消了對不對?」

  「嗯。」

  「可現在京城也到了,咱們怎麼反而又欠了駱姑娘三千五百兩呢?」

  衛晗:「……」他不想說話,並只想把侍衛踹下馬。

  石焱還在盤算:「您一開始如果不用一個承諾抵債,那現在只欠駱姑娘三千兩哩,還省了送駱姑娘進京——」

  衛晗策馬與小侍衛擦肩而過,留下一句話:「回到王府記得去刷恭桶。」

  背上巨額債務的年輕王爺對駱笙的警惕更上一層。

  他真是小看了這個女孩子。

  剛開始一碗臊子面讓他大意了,誰知後面還有臘汁肉、葫蘆雞、糟溜黃魚卷、桃仁酥鴨……

  不知不覺,欠債已高達三千五百兩。

  望著尊貴非凡的開陽王府大門,衛晗生出劫後餘生之感。

  他該慶幸護送駱姑娘進京只用了數日,不然餘生大概就在還債中度過了。

  京城的街頭十分熱鬧,盛三郎左顧右看,瞧得目不暇接。

  紅豆從車廂裡鑽出來坐在盛三郎旁邊,眉眼間儘是喜色:「哎呀,大都督府要到了呢,大都督見到姑娘回來還不定多高興呢。」

  「大都督府在哪兒啊?」盛三郎問。

  紅豆一努嘴:「往前面走到第一個岔道口往北轉再往西轉個彎就到了呢。」

  盛三郎摸摸鼻子,決定默默趕車。

  小丫鬟顯然有些興奮,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我們大都督府可熱鬧了,門前車馬跟流水似的就沒斷過,表公子一定沒見過。」

  盛三郎敷衍應了一聲:「是,沒見過。」

  熱不熱鬧跟他有什麼關係,他只關心在大都督府還能不能吃到表妹做的菜。

  想一想這幾日吃到的美味,盛三郎小聲問紅豆:「你們姑娘在府裡會下廚嗎?」

  紅豆小嘴一撇:「表公子在說笑嗎,這裡又不是金沙,更不是路上,這可是俊俏公子無數的京城呢,我們姑娘回了京哪有時間做菜呀。」

  盛三郎嘴角一抖。

  真是抱歉,他忘了表妹的真正喜好。

  紅豆瞥一眼少年愁苦的表情,不忘再補一刀:「再說了,表公子把我們姑娘送到府上不就要回去了,就算我們姑娘還會做菜,您也吃不著啊。」

  吃——不——著!

  盛三郎如遭雷擊。

  如果表妹從此不做菜就罷了,可要是做了菜卻吃不著——只要一想這種可能,盛三郎就覺萬箭穿心。

  不行,他要想辦法留下來,他不走!

  盛三郎堅定了信念,用力一甩鞭子。

  「到了!」紅豆歡呼一聲跳下馬車,轉身把駱笙扶下來。

  駱笙抬眸看了一眼駱府大門。

  朱漆大門緊緊閉攏,其上獅頭門環威武不凡,只是比起紅豆口中的門庭若市,冷清得有些不尋常。

  駱笙面上不動聲色,看向紅豆。

  紅豆也察覺出幾分不對勁,喃喃道:「怪了,怎麼沒人呢?」

  她說著走上前去,用力叩響門環。

  「誰呀?」一名門人探出頭來。

  「快開門,姑娘回來了!」紅豆中氣十足吼了一聲。

  門人以為眼花了,用力揉了揉眼才如夢初醒,扯破喉嚨喊道:「姑娘回來啦,姑娘回來啦!」

  頃刻間,駱笙回來的消息就傳遍了大都督府,得到消息的人或是奔出來,或是躲起來,種種反應不一而足。

  駱笙舉步往內走,側頭問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我父親呢?」

  她沒有駱姑娘的記憶,但並不妨礙裝樣子。

  管事眼淚唰地流了出來:「姑娘,幸虧您回來了,不然——」

  「不然如何?」駱笙擰眉問。

  管事擦擦眼淚,神色悲慼:「大都督遇刺,已經昏迷快一個月了!」

  駱笙腳步一頓:「遇刺?」

  「是的,大都督傷勢很重,這些日子太醫署的御醫幾乎都來過了,可到現在大都督還沒有醒來。御醫說——」

  駱笙臉一沉:「一次把話說完。」

  這種時候,她沒耐心容忍別人的欲言又止。

  管事頭皮一麻,想起了姑娘的危害,不對,是厲害,再不敢囉嗦道:「御醫說大都督再不醒來,就熬不過去了……」

  「帶我去見我父親。」

  駱笙面色沉重,心情更沉重。

  駱大都督遇刺,她路上遇襲,這一切到底是巧合,還是另有玄機?

  她以為以駱姑娘的身份回歸京城,想要解決的難題都是關乎王府的,沒想到駱府本身麻煩亦不小。

  當然,麻煩再大,該面對還是要面對的。

  駱笙被領入主院,看著廊下站著的一排女子生出幾分遲疑。

  紅豆說駱府共有四位姑娘,駱姑娘行三,可眼前這群女子除了三四個有了年紀的,其他瞧著都頗年輕,粗一看皆是婦人打扮。

  好在只遲疑了一瞬,其中一名女子就甩著手絹驚呼一聲:「天吶,姑娘怎麼回來了!」

  姑娘?

  駱笙抿唇,大概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情況了。

  她板著臉走過去,掃視眾女子盡量多記住幾張面孔,微抬下頦問道:「我父親在裡面?」

  其中最年長的女子開口道:「老爺在裡頭呢。姑娘,您怎麼回來了?」

  駱笙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逕直往內走去。

  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喊:「你站住!」

  駱笙轉身看向出聲的人,是個提著裙擺飛奔而來的藍裳少女。

  「有事?」駱笙問。

  藍裳少女眼中閃過一絲懼色,隨後鼓起勇氣質問:「你把父親害成這個樣子,居然還有臉去見父親?」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17 03:31 PM

第47章 見過

  藍裳少女看起來十四五歲的模樣,結合其言行,駱笙推測應該是四姑娘駱玥。

  駱府統共四位姑娘,大姑娘駱櫻、二姑娘駱晴、四姑娘駱玥皆是庶女,只駱笙一人是嫡出。

  駱笙還未開口,紅豆就爆發出了大丫鬟的驚人氣勢,柳眉倒豎冷笑道:「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我們姑娘才出門幾日呀,居然就敢對我們姑娘橫眉豎眼了。四姑娘,你是要上天不成?」

  駱玥一張俏臉漲得通紅,迎著駱笙平靜的目光下意識想躲,最後又不甘示弱回瞪過去:「我不怕你,你以為還是以前嗎——」

  「四妹,別鬧了——」兩名少女匆匆奔來,一左一右拽住駱玥手臂。

  其中個子高挑的紫衣少女神色焦灼,對駱笙露出一個歉然的笑:「三妹,四妹見父親這個樣子心中難受,你不要與她計較。」

  另一名身姿纖弱的綠裙少女則對駱玥柔聲細氣道:「四妹,你向三妹賠個不是吧。」

  駱笙抿著唇,始終沒有說話。

  她對駱府一無所知,聽別人多說些才好。

  就比如眼下,駱櫻與駱晴看似對她客氣有禮,實則對四姑娘駱玥才是真心實意的維護。

  這也不奇怪,從紅豆那裡不難知道往日駱姑娘沒少在姐妹們面前作威作福。

  也因此,姐妹三人雖非同一位姨娘所出,卻擰成一股繩般團結友愛。

  「大姐,二姐,你們為何還在她面前低聲下氣?」駱玥指著駱笙,情緒頗為激動。

  也許是長久壓迫之下的爆發使人有了破罐子破摔的狠勁,駱櫻與駱晴根本拽不走情緒失控的駱玥,只能膽戰心驚聽著她對駱笙滔滔不絕的痛斥。

  「你以為你還是可以無法無天的天之驕女?快醒醒吧,父親若是沒了,你就與我們一樣什麼都不是。不止如此,以往曾被你欺負過的人定會來找你算賬,把你踩成一灘爛泥,到時候說不定還要連累駱府跟著倒霉……」

  駱笙一步步走到駱玥面前,抬起了手。

  駱玥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而後為自己條件反射的膽怯氣紅了臉。

  駱櫻已經伸手去擋:「三妹,你消消火——」

  駱笙抬起的手下移拍了拍駱櫻手臂,任其怔愣之際指向駱玥衣襟,淡淡道:「把衣帶繫好再說話。」

  駱玥猛然低頭,才發現一處衣帶散開了。

  她這才想起來在房裡時乍然聽到駱笙回來了大驚失色,隨手抓起搭在屏風上的外衫匆匆穿上就跑出來了。

  這衣帶許是在奔跑的途中散開了,也可能是壓根忘了系……

  眾目睽睽之下,駱玥羞得耳根通紅,怒斥駱笙的氣勢早消失得無影無蹤。

  場面因為駱笙輕飄飄一句話一下子安靜了。

  駱笙等著駱玥慌亂整理好衣衫,才不疾不徐道:「現在能否說一說父親遇刺躺在床上,為何與我有關了嗎?」

  眼見駱玥眉毛一挑又要發怒,駱笙蹙眉:「罵人能解決問題的話,還輪得到你來罵?」

  一句話把駱玥噎得忘了要罵什麼。

  駱笙看向紫衣少女:「既然四妹這麼不理智,就請大姐說說吧。」

  駱玥惱得睜大了雙眸。

  她不理智?見到個俊俏男子就忍不住調戲一下的駱笙哪來的臉說這種話?

  而駱櫻與駱晴對視一眼,心頭皆生出古怪來。

  三妹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大姐?」

  駱櫻回神,對駱笙勉強笑笑:「三妹還記得司公子嗎?」

  駱笙平靜點頭:「嗯。」

  她當然記得,所謂司公子,就是駱姑娘當街搶回來的面首。

  駱櫻眼中帶了恨意,語氣不自覺冷下來:「刺傷父親的人就是他!」

  駱笙默了默。

  她單知道一個喜歡養面首的姑娘能惹麻煩,卻沒想到能惹這麼大的麻煩!

  當然,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指責駱姑娘,唯獨她不能。

  這具身子是駱姑娘的,僅憑此點,她就還不上這份情。

  沉默了一會兒,駱笙轉身:「我先去看看父親。」

  駱玥對著駱笙背影咬唇:「大姐,二姐,你們看,她也知道沒臉說了——」

  「好了,四妹,你少說兩句。三妹都進去看父親了,咱們也去吧。」駱櫻拍了拍駱玥手臂,拉著她往內走去。

  廊下站著的一排姨娘紛紛讓開,任由駱笙推門而入。

  等到駱櫻等人也走了進去,一群姨娘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盛三郎身上。

  盛三郎何曾見過大家閨秀出遠門回來先迎接另一位大家閨秀一頓大罵的場面,以至於現在還沒回過神,本該跟著駱笙一同進去看看姑父都給忘記了。

  忘了正事的少年頂著一群婦人的打量只覺壓力如山,下意識露出個赧然的笑容。

  這個笑一下子打破了姨娘們的沉默。

  「天,這是姑娘帶回來的面首?」

  「不能夠吧,姑娘不是被老爺送去了外祖家嘛,我聽說金沙盛家是書香門第,能坐視姑娘養面首?」

  一位穿丁香色褙子的姨娘甩了甩手絹,以道破天機的語氣道:「怎麼不能夠呢,咱們老爺都管不了姑娘養面首,盛家能管得了?」

  眾姨娘想了想,齊齊點頭:「六妹(六姐),你說得有道理呀!」

  盛三郎耳力好,且就算耳力一般,一群婦人這麼議論也不可能聽不到。

  帶回來的面首?這難道說的是他?

  看一眼毫無存在感的秀月,盛三郎覺得自己沒領會錯。

  這說的鐵定是他啊,總不能是秀姑!

  還有道理,有道理個屁!

  事關名節,盛三郎無法沉默下去了,重重咳嗽一聲止住了婦人們的議論。

  「我是駱笙的三表哥。各位請讓一讓,我進去看看姑父。」

  眾姨娘默默讓開路,眼見盛三郎進了門,彼此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

  一位姨娘壓低聲音道:「沒想到姑娘連表哥都能無名無分帶回家……」

  把這話一字不落聽入耳中的盛三郎一個趔趄險些栽倒。

  他就是為了一口吃的送表妹進京,沒想過把清白都搭上啊——至少不能無名無分吧!

  比起屋外的鬧騰,屋內則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安靜。

  駱笙直直盯著床榻上躺著的中年男子,心中發冷。

  這張臉,她見過的。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17 03:31 PM

第48章 多大點事

  她雖只見過一次,哪怕歲月又在這張臉上雕琢了十二載,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個令人絕望的晚上,她摔倒在家門前,抬頭看到的就是這張臉。

  原來駱姑娘的父親就是圍殺鎮南王府的領頭人。

  這一刻,駱笙只覺老天給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床榻上的中年男子昏睡著,面色慘白,眉頭緊鎖,沒有那一晚的冷酷,只有病人的無助。

  因兼任錦麟衛指揮使而令人聞風喪膽的駱大都督,是駱姑娘的父親,也是她的仇人。

  而她卻成了駱姑娘。

  駱笙知道上天要讓一個人經歷苦難會毫不留情,卻沒想到事實永遠比預想殘酷得多。

  一滴淚從她眼角悄然滾落。

  走進來的姐妹三人見駱笙哭了,不由面面相覷。

  當了十幾年的姐妹,她們幾乎沒有見過駱笙哭,甚至連駱笙得罪了開陽王被父親送走時都沒有哭,只是張牙舞爪著大吵大鬧。

  從來只有駱笙讓別人哭的份,今日她見到躺在病榻上的父親居然哭了?

  因著這份詫異,姐妹三人誰都沒有開口。

  一時間屋內更安靜了,直到盛三郎黑著臉走進來。

  駱櫻三人聽到腳步聲齊齊看過去。

  盛三郎腳步微緩,唯恐這三個女孩子如外頭那群婦人一般胡亂猜測,搶先道:「我是盛家三郎,駱笙的三表哥。」

  姐妹三人齊齊福了福身子:「見過表哥。」

  她們是庶女,駱笙的表哥自然是她們的表哥。

  盛三郎忙還了一禮,道:「我看看姑父。」

  少年一點不習慣被幾個女孩子圍繞,箭步走到駱笙身邊才放鬆下來。

  「姑父看起來——」盛三郎看著面色蒼白的駱大都督想說兩句,猛然看到了駱笙眼角的淚,一下子轉移了注意力,「表妹,你哭了啊。」

  當著幾個可以算得上陌生人的面哭泣,以清陽郡主的驕傲來說是不允許的,無聲掉淚已是極限。

  駱笙平復了一下情緒,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盛三郎有些慌:「表妹,你別著急啊,姑父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好起來的。」

  「吉人自有天相?」駱笙捏著雪白的手帕,微微蹙眉。

  駱大都督遇刺性命垂危,比起吉人自有天相,她其實更想說善惡終有報。

  「是呀,表妹,姑父一定會好的,就是為了你與表弟也會好起來啊。」盛三郎笨拙說著安慰人的話。

  駱笙徹底恢復了理智。

  是啊,駱大都督必須要好起來。

  駱家不是什麼百年望族,也沒有出類拔萃的族中子弟,可以說駱家的興盛全賴駱大都督一人。

  駱大都督是權臣,靠一人之力撐起了駱家一片天。

  更別提駱大都督在錦麟衛指揮使這個位子上得罪了多少人,這棵參天大樹一倒,包括她在內的四位姑娘與還是個半大孩子的駱辰會有什麼遭遇,不難想像。

  當今皇上對駱大都督恩寵不假,可人一走這點恩寵能維持多久?

  縱觀史書,多少深受帝寵的臣子才閉上眼就遭到鋪天蓋地的彈劾,屍骨未寒就背上了無數罪名。

  這些臣子的家眷能回到老家安穩度日已經是最好的結局,更多的是遭遇抄家之禍,淪落為奴為妓。

  駱笙望著安安靜靜躺在床榻上的中年男子,嘴角微勾掛著難以察覺的嘲弄。

  真是諷刺啊,面對雙手沾滿鎮南王府鮮血的人,她首先要做的事是想辦法讓他醒過來,活下去。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名男子匆匆而入。

  「三妹妹,真的是你!」男子快步走到駱笙面前,依然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駱笙看向他,淡淡道:「叫我駱笙,或者三姑娘。」

  她聽紅豆說起過,駱大都督有五個義子,也不知眼前男子是哪一個。

  不過無論是哪一個,「三妹妹」這種稱呼實在忍不得。

  男子一滯,生硬改了口:「三……姑娘,你不是在金沙嗎,怎麼會回來了?」

  這時四姑娘駱玥插了一句:「五哥,那邊不是你管著嗎,三姐回來你不知道?」

  駱笙一聽輕輕動了動眉梢。

  原來眼前男子是駱大都督的第五位義子雲動。

  被駱玥這麼一問,雲動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低罵了一聲:「那些混賬東西!」

  罵過之後,雲動再問一遍:「三姑娘為何回京了?」

  算一下普通車馬趕路的時間,駱笙動身時義父已經昏迷多日了。

  這時盛三郎也琢磨過來。

  不對呀,表妹不是接到了姑父的信才進京的,可算算時間姑父那時正昏迷,怎麼寫信呢?

  看著少女沉靜的眉眼,盛三郎心中冒出一個大膽猜測:那封信該不會是表妹假冒的吧?

  不可能,拿著一封偽造的信哪有這麼沉得住氣的。

  再說了,祖母見過姑父的字跡啊,總不會認錯了。

  這個事情就有些離奇了啊——盛三郎撓撓頭,一時有些捋不清了。

  「五哥不是也在這裡?」駱笙反問。

  雲動微微皺眉。

  他有一雙很濃的眉,眉峰如劍,臉如刀削,給人一種不苟言笑的冷酷感,可對駱笙說話的語氣卻算得上溫和:「接到義父遇刺昏迷的消息,我就從金陵府趕來了。」

  聽了雲動的話,駱笙心念急轉。

  正如她之前推測的那樣,金陵府那邊必然有關注駱姑娘姐弟的錦麟衛,就算沒有時刻緊盯,她動身這麼久了也該有消息傳到作為駐紮金陵府的錦麟衛領頭人,也就是眼前男子耳中了。

  可雲動卻表現出一副不知情的樣子。

  如果他沒有扯謊,那在錦麟衛內部傳遞消息上就出了問題,而這些與她遇到追殺恐怕脫不開關係。

  當然,也不排除雲動故作不知的可能,要是這樣此人問題就大了。

  「我知道了!」駱玥反應過來,「三姐,你是私自回來的!」

  眾人齊刷刷看向駱笙,包括盛三郎在內。

  表妹難道真的是偽造了姑父的信私自跑回來的?

  在眾人注視下,駱笙微抬下巴,語氣冷淡:「我回來的事只需要向父親交代,莫非還需要向別人解釋?」

  不過就是偽造了封信回京,多大點事,一個個像抓到她把柄的樣子。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17 03:32 PM

第49章 我不一樣

  一聽駱笙算是默認的話,駱玥柳眉一豎:「你果然是私自回來的!」

  駱笙揚眉:「然後呢,你打算代表父親打死我?」

  一句話把駱玥堵個半死。

  她當然沒有這個膽子。

  作為府中唯一的嫡出姑娘,又是父親最疼愛的女兒,駱笙的地位根本無法撼動。

  可以說駱笙一回來,整個駱府就是她說了算。

  駱玥想著這些憋屈無比,咬著牙擠出半句話:「要是父親醒了——」

  駱笙看著駱玥似笑非笑:「父親醒來不是天大的好事麼。」

  「你——」駱玥再次被堵得無話可說,指著駱笙嘴唇發抖。

  駱笙變了!

  以往駱笙是不講道理的,她們要是惹怒了她,抽出鞭子就打人。

  可這樣也讓駱笙成了府中除了她那些狗奴才之外人人避之不及的人。

  現在駱笙居然會耍嘴皮子了,還不是與她們經常接觸的那些貴女一般綿裡藏針耍嘴皮子,而是很凶地耍嘴皮子!

  這可比綿裡藏針耍嘴皮子難應付多了。

  她爭不過太憋屈,爭過了說不定對方就不耍嘴皮子,只剩下很凶了。

  見駱玥啞口無言,駱笙平靜問道:「誰教你的指著我鼻子說話?你姨娘嗎?」

  駱玥臉色陡然變得慘白,眼底慌亂再也掩不住:「和我姨娘沒有任何關係,你,你不要遷怒別人!」

  駱笙提到駱玥的生母,真的把小姑娘嚇住了。

  眼下父親昏迷著,駱笙若是拿她生母開刀,大姐與二姐是攔不住的,至於幾位義兄——駱玥想到幾位義兄,心中苦笑。

  她雖年紀小,卻也明白幾位義兄定然會幫著駱笙,誰讓駱笙是父親的掌上明珠呢。

  至少在父親留下的權力落到某位義兄手中之前,幾位義兄都會對父親最疼愛的女兒客客氣氣。

  駱玥看向躺在床榻上的駱大都督,眼中滿是痛苦無助。

  要是父親醒過來就好了,父親發現駱笙私自回京定然會很生氣,到時候自有駱笙好看!

  見把小姑娘嚇得差不多了,駱笙淡淡道:「我只是希望四妹時刻牢記,你一言一行若是沒有規矩分寸就會牽連你姨娘,畢竟你是在姨娘身邊養大的。」

  駱玥緊緊抿唇,忍下想反駁的話。

  駱笙居然說她沒有規矩,那駱笙的規矩呢?養面首、調戲男人就是駱笙的規矩嗎?

  就連盛三郎都忍不住暗想:咦,表妹好像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這樣是不是有點不太好,很難服眾的。

  駱笙彷彿猜到眾人所想,微勾唇角:「怎麼,不服氣?覺得我才是最沒規矩的?」

  眾人用沉默表示著贊同。

  並不敢說話,駱笙現在嘴皮子利落還凶。

  這樣的沉默中,駱笙視線從駱晴姐妹三人面上逐一掃過,淡淡道:「我和你們不一樣,畢竟我沒有娘。」

  眾人繼續沉默著。

  太有道理,無話可說。

  盛三郎看向駱笙的目光帶了同情與歉然。

  他剛剛居然還覺得表妹做得不對,真是豬油蒙了心了。

  表妹自幼沒了母親多可憐,能長成現在這樣漂亮還有一手好廚藝很不容易了,怎麼好意思要求更多呢?

  駱笙見鎮住了場子,決定轉到正事上:「再者說,比起指著我大吵大鬧,讓父親醒來不才是最重要的嗎?」

  駱玥咬唇嘀咕一句:「說得輕巧,那麼多御醫都看過了,父親要是能醒來還會等到現在?」

  這一聲她說得極輕,顯然暫時是不敢與駱笙針尖對麥芒了。

  駱笙是個很厚道的人,見小姑娘低了頭就不準備計較了,肅容問雲動:「所有御醫都沒辦法?」

  雲動神色凝重點頭。

  這時門口傳來動靜,一前一後進來兩個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面貌俊秀的年輕男子,稍微落後一些的是位白髮老者,手中提著藥箱。

  「義父如何了?」年輕男子說過話似乎才發現駱笙,腳步一頓露出詫異神色,「三妹妹,你怎麼在這裡?」

  「叫我駱笙或三姑娘。」駱笙沒準備回答來人的問題。

  一旁雲動開了口:「三姑娘趕回來看義父,是我忘了與大哥說。」

  這下子駱笙知道來人身份了,是駱大都督收的第一個義子平栗。

  比起駐守各地的幾位義子,平栗一直留在京城聽候駱大都督差遣,足見駱大都督對他的看重。

  平栗顯然是個會說話的人,聞言歎口氣:「怪不了五弟,義父一倒下全都亂了……王太醫,請給我義父看診吧。」

  王太醫走上前去檢查一番,平栗與雲動齊聲問道:「怎樣?」

  王太醫摸著鬍子搖了搖頭:「大都督依然不見醒來的跡象,這樣下去恐怕撐不了兩日了……」

  屋內陷入了沉默。

  「我送王太醫出去。」平栗開了口。

  「等一下。」

  眾人看向出聲之人。

  駱笙走到王太醫面前,平靜問道:「太醫可否告知,我父親一直醒不過來是什麼原因?」

  這一點眾太醫早就討論過,王太醫拱了拱手道:「可能是大都督當時受傷太重,身體陷入了一種特殊的昏迷狀態來保護自己。不過這只是我等的猜測,畢竟很多病症太過複雜離奇……」

  「也就是說,我父親目前的情況無藥可治,無人可醫?」駱笙的心情微沉。

  如果無法挽救駱大都督,讓她失去了大都督之女的尊貴身份,她當然不會放棄為鎮南王府復仇的念頭,只是必然會走上一條更加艱苦卓絕的路。

  最壞的情況,一旦失去父親庇佑的駱姑娘淪為被販賣的奴婢,她還要想辦法金蟬脫殼,暫時逃離京城這個漩渦。

  這樣的一條彎路,是她萬般不願遇到的。

  這時候,駱笙陡然想到一個人:李神醫一定能救駱大都督!

  可隨後她就在心底歎了口氣。

  當年李神醫就年紀很大了,十二年後的現在說不定都不在了。就算還在,又如何知道他老人家在何處隱居?以駱大都督的狀況肯定等不了的。

  誰知王太醫聽了駱笙的話後尚未開口,平栗就輕咳一聲道:「要說世上能救義父的人其實有一位,就是住在京郊的李神醫。」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17 03:33 PM

第50章 神醫

  駱笙眸光一亮:「李神醫?可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那位李神醫?」

  駱玥忍不住輕哼:「連李神醫都不知道是哪個,還要問這麼多——」

  駱笙猛地看向她,神色嚴厲:「大人說話,莫要插嘴!」

  駱玥不服氣嘟囔:「你才比我大一歲——」

  「我及笄了,而你還未成人。」駱笙語氣冷淡,卻一矢中的。

  駱玥登時無話可說,眼中浮現出絕望來。

  不是她的錯覺,駱笙真的變了,變得嘴皮子又利落又凶。

  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駱笙不再理會駱玥,看向平栗。

  平栗頷首:「正是那位李神醫。」

  就連王太醫都忍不住道:「這世上除了李神醫,誰還能當神醫之名?」

  駱笙唇畔緩緩綻出微笑。

  是啊,這世上除了李神醫,誰還能當神醫之名?

  十二年前如此,十二年後亦如是。

  而能把人從鬼門關拉回來的李神醫居然就住在京郊,這是不是上天難得對她生出的一絲憐憫,讓她以後的路不用走得那麼艱難?

  駱笙微笑著問平栗:「既然如此,為何不請李神醫救我父親?」

  此話一出,屋內突然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駱笙玲瓏心肝,立刻意識到其中蹊蹺。

  是她聽聞李神醫尚在人世太過激動,竟忽略了這麼明顯的事實:如果能把李神醫請來給駱大都督診治,又何須等到現在?

  駱笙這般想著,面上卻不露聲色:「大哥怎麼不說話?」

  平栗微抿薄唇,一時沒有開口。

  二姑娘駱晴溫柔的聲音響起:「三妹去了金沙不知道,這位年初才來到京城的李神醫十分難以親近,每日最多只給三人診治。而神醫選擇病人是有條件的,需要對方拿出令他感興趣的東西。若是拿不出來,無論對方是什麼身份都不會理會……」

  駱笙靜靜聽著,對駱晴與平栗的關係有了一些認知。

  這位二姑娘給她的感覺溫柔少言,卻在平栗覺得為難時出聲解圍,可見二人關係親厚,或是駱晴單方面對平栗不錯。

  當然,這與她沒什麼關係,只是她沒有駱姑娘的記憶,需要理清一些狀況。

  「什麼東西能令李神醫感興趣?」

  駱晴苦笑:「沒有人能摸透李神醫究竟對什麼感興趣。李神醫曾收下寧國公府送來的兩株紅珊瑚替寧國公老夫人診治,也曾收下一名殺豬匠送來的豬崽,可還有人送來更值錢的物件卻被拒之門外。李神醫的喜好根本無跡可尋。」

  駱笙皺眉:「我們偌大的大都督府就沒有一件能令李神醫感興趣之物?還是說義兄們沒有多嘗試?」

  「三妹,你誤會了,並非義兄們不上心,是……是李神醫放言,無論咱們府上送什麼東西過去,他都不會給父親醫治。」

  駱笙神色微訝:「這是為何?」

  駱晴搖頭:「不知道。」

  豈止駱府不知道,現在京城上下都在好奇駱大都督何時得罪了神仙般的李神醫。

  駱笙沉默片刻,再次看向平栗:「我父親乃一品大都督,領太子太保銜,掌管錦麟衛,李神醫不懼麼?」

  眾人不由抽動嘴角。

  駱笙根本沒有變,遇到事情首先想到的還是拿權勢壓人。

  平栗等人還在沉默,王太醫卻好似被侮辱了般整個人激動起來,對上一拱手道:「李神醫有先皇御賜金牌,就連皇上都對他老人家客客氣氣,不曾勉強分毫,這樣的神仙人物有何可懼?」

  老太醫氣鼓鼓瞪著駱笙,就如看著一塊愚不可及的頑石。

  居然想拿權勢威脅李神醫,這個駱姑娘果然就如駱府的門第一樣膚淺、無知、可笑!

  對於老太醫的出離憤怒,駱笙很是理解。

  十二年前李神醫就是杏林中神仙般的存在,被天下醫者奉為祖師爺,而今聲譽更隆。

  「也就是說,只要李神醫不願意,就毫無辦法了?」

  平栗苦笑:「是這樣。我與你幾位義兄都去拜訪過李神醫,卻被拒之門外。」

  「那我去試試吧。」

  駱笙平靜說出這話,眾人聽了臉色登時五彩紛呈。

  「三妹妹——」迎上少女黑湛湛的眸子,平栗忙改了口,「三姑娘,你還是多陪著義父吧,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駱笙臉色一正:「大哥還有別的辦法可想?」

  平栗嘴唇翕動,突然發現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這個義妹太難纏,他要是說還有辦法,說不定就要指責他對義父不夠盡心,這個指控他可背不起。

  何況根本沒有別的辦法。

  「沒有別的辦法卻攔著我——」少女斂眉,點漆般的黑眸透著銳利,「那就是大哥看不起我,認為我做不到?」

  平栗一臉無奈:「三姑娘,我不是這個意思。」

  駱晴忍不住勸道:「三妹,大哥是好意——」

  「二姐覺得義兄攔著我救父親是好意?」駱笙平靜反問。

  那一場追殺,恐怕就是錦麟衛內部的人搞鬼,她不會傻到誰說話和氣就把誰當成好人。

  五位義兄,在場的平栗與雲動,還有不在場的三位,她一個都信不過。

  而這時候,駱晴的舉動在駱笙看來就是扯後腿了。

  「三姐,你這是強詞奪理!」駱玥見駱晴受挫,忍不住幫腔。

  駱笙目光凌厲一掃姐妹三人:「那你們呢,可去請過李神醫?」

  駱晴滿眼詫異:「有義兄們出面——」

  駱笙毫不客氣打斷駱晴的話:「義兄是義兄,我們是我們。別忘了,我們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

  這話很尖銳,更顯得這位飛揚跋扈的駱姑娘從金沙歸來後還是那麼咄咄逼人。

  而駱笙並不在乎旁人如何看。

  她慶幸駱姑娘活得這麼肆意,讓她不必束手束腳做一些事。

  她若變得通情達理,那才是犯傻。

  「明日我會去請李神醫醫治父親。你們要不要同去,今日好好想清楚。」駱笙說完這話,舉步往門口走去。

  她走過呆若木雞的駱櫻姐妹,走過呆若木雞的兩位義兄,再走過呆若木雞的王太醫,經過同樣呆若木雞的盛三郎時伸手一拉。

  她這時才有了少女的柔軟:「表哥,走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29 10:29 PM

第51章 笑話

  盛三郎恍恍惚惚被駱笙拽出門,迎頭瞧見廊下站著的一排婦人,一個激靈嚇醒了。

  「表妹——」

  駱笙對盛三郎安撫笑笑,看向那群婦人:「大姨娘——」

  年紀最長的婦人忙站了出來:「姑娘有事?」

  駱笙這才有閒暇仔細打量大姨娘一眼。

  婦人保養得當,看著只有三十出頭的樣子,實際年齡應該會大上一些,規規矩矩梳著一個光滑的發纂兒。

  瞧著不像愛鬧麼蛾子的。

  「給表公子和他帶來的護衛安排一下住處。」說到這,駱笙把秀月叫上前來,「這是秀姑,我從南邊帶回來的,以後在我院子裡當差,月錢照著紅豆來。」

  紅豆胸口彷彿中了一箭。

  居然與秀姑平起平坐了,太沒臉了!

  然而這是姑娘安排的,不高興也得忍著。

  小丫鬟悄悄剜了秀月一眼,心道大意了,虧她當時為了隨時有美味的豆腐腦吃還美滋滋,誰知是引狼入室。

  「姑娘放心,我這就安排。」大姨娘忙應下來。

  多年的經驗讓她明白,姑娘說啥就是啥,姑娘想要啥就給啥,這樣才有安生日子過。

  駱笙微微頷首算是對大姨娘的回應,舉步往外走去。

  一道身影飛撲而來:「姑娘,您可回來了!」

  駱笙下意識避開,看著來人撲到了紅豆身上。

  紅豆一臉嫌棄把人扒拉開,揉著胳膊嗔道:「蔻兒,你是要撞死我呀!」

  原來是駱姑娘的另一個大丫鬟蔻兒。

  蔻兒瞧著與紅豆年紀彷彿,生了一張白淨瓜子臉,此刻雙目含淚望著駱笙,頗有幾分柔弱之美。

  駱笙想到紅豆每次提到蔻兒時都嘴一撇來上這麼一句:姑娘不要惦著那個煩人精啦,有婢子還不夠嗎?

  如今總算見到人,卻不知其秉性如何。

  對於不能認同的人,駱笙不準備留在身邊添麻煩,至少不能近身伺候。

  「先回房。」駱笙不認路,不過有紅豆與蔻兒在,自是不用擔心此點。

  回院子的路上蔻兒就沒停過嘴。

  「姑娘,您回來怎麼不派人送個信,婢子好去城外迎您啊。這樣不行的呀,遇到不開眼的衝撞了您如何是好?」

  「是,婢子知道那些不開眼的都打不過您,可您總是親自上是不行的呀,誰家大家閨秀都不會親自上的呀,不是還有紅豆和婢子麼……」

  「嚶嚶嚶,姑娘瘦了。婢子就說去金沙不帶婢子是不行的呀,紅豆頂什麼用啊——」

  紅豆終於忍無可忍爆發:「蔻兒,你給我住嘴!」

  半路殺出來個秀姑已經讓她大丫鬟的地位岌岌可危,蔻兒這小蹄子居然還落井下石。

  蔻兒眨眨眼,顯然不懼紅豆的怒火:「紅豆,你出門時我就叮囑過,到了姑娘外祖家可要收斂脾氣。人家盛家是書香門第,你這樣是不行的呀,會給姑娘丟人的……」

  「不行的呀,不行的呀,我看今天不打你一頓才是不行的呀!」紅豆掄起拳頭衝了過去。

  眼看兩個丫鬟鬧成一團,默默跟在駱笙身後的秀月已是目瞪口呆。

  她以為紅豆這樣的丫鬟已經很少見了,沒想到還有一個蔻兒……

  秀月悄悄看了駱笙一眼,心情複雜:從這一點看,駱姑娘和她們郡主一點都不像。

  想一想疏風、朝花還有絳雪,哪一個不是出類拔萃有大本事的人,就算愚鈍如她也有一手過得去的廚藝。

  再看駱姑娘的大丫鬟——望著兩個小丫鬟鮮活朝氣的面龐,秀月眼神暗了暗。

  普普通通又如何,能開開心心活著就好,絳雪她們卻不在了。

  三月的駱府庭園正是繁花熱鬧時,兩個小丫鬟嘰嘰喳喳更熱鬧,駱笙行走在這熱鬧中,嘴角不自覺翹起。

  能有這樣的局面已經很好,她相信一切會越來越好。

  陽光甚好,路旁一叢牡丹花正如火如荼盛放,駱笙提著裙擺往掩映在花木間的一處院落緩緩走去。

  駱大都督其他三位義子聽聞駱笙回來的消息陸續趕過來,沒出意外在駱笙這裡吃了閉門羹。

  以往義父的這位掌上明珠也是不把他們這些義兄放在眼裡的。

  「大哥,三妹妹真的說明日要去請李神醫?」一名穿藍色直裰的年輕男子走在平栗身側問道。

  平栗看了年輕男子一眼,好心提醒:「四弟,你以後最好不要叫她三妹妹,還是叫三姑娘吧。」

  年輕男子不由皺眉:「這又是什麼說法?」

  「她不喜歡。」

  年輕男子動了動唇欲要說什麼,最後把話嚥了下去,笑道:「多謝大哥提醒。不過三姑娘要去找李神醫,大哥怎麼沒有攔?」

  「攔?」平栗似乎聽到了十分好笑的話,「四弟,你是不是忘了三姑娘是誰?她是義父的掌上明珠,我如何攔?」

  「可義父命在旦夕——」

  平栗淡淡打斷了年輕男子的話:「正是如此,我們才更該照顧好三姑娘。」

  年輕男子沉默了片刻,微微點頭:「大哥說的是,三姑娘想做什麼就由她去。」

  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丫頭罷了,他們攔著說不定還要出麻煩。

  還是大哥想得通透。

  駱笙回京帶來的震動不只大都督府。

  給駱大都督看診過的王太醫回到太醫署把藥箱往桌子上一放,氣得鬍子直抖:「豈有此理,真是狂妄無知!」

  「王兄怎麼氣成這樣?」一位同僚問。

  王太醫吹著鬍子不說話。

  眾同僚更好奇了。

  「王兄是從大都督府回來的吧,莫非大都督府的人為難你了?」

  駱大都督重傷昏迷受到京城上下關注,對眾太醫來說就更加密切相關。

  在場這些太醫就沒有沒去過大都督府的。

  想一想駱大都督傷情毫無起色,王太醫運氣不佳在大都督府吃掛落就不奇怪了。

  「駱大都督的嫡女回京了。」

  眾太醫大驚:「什麼,就是當街敢調戲開陽王的那位駱姑娘?」

  他們中大部分人沒見過這位駱姑娘,可沒聽過的就沒有了。

  王太醫含怒點頭:「就是那位駱姑娘!此女竟然放言要去請李神醫,想以權勢壓人!」

  「拿權勢逼迫李神醫?荒唐!」一名太醫大怒。

  另一名太醫同樣怒容滿面:「可笑!」

  「無恥!」眾太醫皆火冒三丈。

  隨著太醫們放衙,駱姑娘要以權勢逼迫李神醫救治父親的笑話很快傳開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29 10:30 PM

第52章 不慌

  「駱姑娘明日要去逼李神醫給駱大都督診治?」

  「嘖嘖,攤上這樣不省心的女兒真是造孽。」

  「這位駱姑娘恐怕放肆不了多久了。」

  「這倒是,這些年來這丫頭沒做過好事,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呢。」

  類似的議論不知在多少府邸被人提起,京城上下對駱大都督的關注隨著駱笙的回來輕而易舉轉移到她身上。

  安國公府後花園的涼亭中,一名鵝蛋臉的少女冷笑連連:「不愧是駱姑娘,總是能做出令人矚目的大事。」

  駱府有四位姑娘,可提到駱姑娘,都知道是指駱笙。

  相對而坐的少女笑了笑,語氣冷漠:「都是丟人的事,咱們瞧瞧熱鬧就好。」

  鵝蛋臉少女端起茶盞,目光投向亭外一叢鮮花:「我明日也去請李神醫。」

  另一名少女面露驚訝:「是為國公夫人的病麼?你不是說前兩日你大哥已經去請過了?」

  原來鵝蛋臉的少女正是安國公府的姑娘,閨名含霜。

  另一名少女出身就更高貴了,乃是平南王府的小郡主衛雯。

  提到平南王府,京城幾乎無人不知。

  這平南王府可了不得。

  大周歷來的規矩,王爺成年後要離京就藩,等閒不得再進京。而平南王世子七年前過繼到皇上膝下成了太子,皇恩浩蕩之下平南王府的人搬回了京城,得享天子腳下的太平繁盛。

  到現在能住在京城的王爺除了平南王一家,就只有剛及冠尚未搬去封地的開陽王。

  這樣一來,皇上的侄女雖不少,卻只有衛雯在京城,更別提還有太子那層關係在。

  朱含霜面露慍色:「李神醫沒有見我大哥。既然駱笙能去請李神醫,那我也可以為母親去請。」

  正好看看駱笙如何丟人。

  衛雯顯然知道朱含霜與駱笙結仇的原因,笑著揶揄道:「含霜,你還為著我小王叔的事生氣呢?」

  能被衛雯稱一聲小王叔的自然是開陽王。

  朱含霜臉一紅,啐道:「郡主不要亂說。」

  衛雯斜睨著朱含霜,面上揶揄之色更甚:「咱們是什麼交情,你對我還要瞞著。不過我還是挺愁的——」

  「愁什麼?」朱含霜下意識問。

  衛雯歎口氣:「咱們明明是手帕交,你要是如願了,我以後豈不是要叫你嬸嬸了。」

  那位王叔比父王與皇伯父年紀小太多,將來的王妃說不准就是平日與她姐妹相稱之人,想想還有些尷尬。

  朱含霜面上兩團紅雲更濃,嗔道:「郡主,你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

  涼亭中似乎因為提到了女兒心事,氣氛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

  翌日是個好天氣,正適合出門瞧熱鬧。

  李神醫居住之所,守門的童子一大早推開門就嚇得縮了回去。

  怎麼回事,外頭黑壓壓怎麼這麼多人?

  平日裡是有不少來求醫的人,以至於門前那片荒涼地不知何時搭起了茶棚,甚至還有支攤子賣吃食的,可也沒有今日這麼多人啊。

  畢竟神醫輕易不見人,一日最多給三人看診。

  守門童子懷著疑惑往外瞄了一眼。

  沒看錯,茶棚都坐滿了,還有許多自帶小馬扎的。

  不提守門童子的一頭霧水,等在外頭的人漸漸不耐煩了,頻頻轉頭張望。

  不是說駱大都督之女今日會來逼迫李神醫,怎麼還不見來?

  一群人正嘀咕著,就見一輛香車緩緩駛來。

  「是不是來了?」人們精神一振。

  馬車停下,由侍女扶著走出一位藍衣少女。

  少女柳葉眉、鵝蛋臉,生得十分美貌。

  很快就有人認出了少女身份:「原來是安國公府的二姑娘。」

  朱含霜走到近前,侍女上前找門童討要號牌。

  這也是李神醫定下的規矩,每日發放一定數量的號牌,持有號牌的人才有資格呈上帶來之物。

  拿到號牌的朱含霜環視一眼沒有瞧見駱笙,抿了抿唇靜靜等候。

  馬蹄聲傳來,眾人聞聲望去,不由一陣騷動。

  「居然是開陽王!」

  朱含霜更是下意識捏緊手中帕子,無數疑問冒出來。

  開陽王什麼時候回京的?為何會來找李神醫?莫非他身體不適?

  隨著那一身緋衣的年輕男子翻身下馬越走越近,朱含霜又是緊張又是激動。

  沒想到今日會與他偶遇——

  衛晗看到李神醫住所門前的熱鬧,微微皺眉。

  竟有這麼多人麼?

  他一時生出退意,可想一想隨著神醫名聲越傳越廣,來求醫的人只會越來越多,這才打消念頭。

  拿到號牌後,衛晗隨意走到一處等候,附近之人皆起身見禮。

  「同為求醫之人,諸位不必多禮。」衛晗淡淡說了一句,垂眸不再多言。

  眾人皆知開陽王不喜與人攀談,自是不敢多加打擾。

  一時間場面變得安靜,直到一輛青帷馬車由遠及近緩緩駛來。

  衛晗明顯感覺到氣氛變了。

  如果說先前的安靜可能是因他冷場的安靜,現在的安靜則像是屏息等待著什麼發生。

  他看向那輛停下來的馬車。

  車簾掀起,隨行的丫鬟扶下來一位少女,緊接著又扶下來一位少女……在眾人尚未反應過來之前,四位少女全都下了馬車。

  看清那個素衣少女的瞬間,衛晗捏著茶盅的手指微微顫了一下。

  竟然是駱姑娘!

  而眾人在確定了四位少女中有駱姑娘後,齊刷刷看向衛晗。

  他們本想著瞧瞧駱姑娘逼迫神醫受挫丟臉的熱鬧,卻沒想到還能撞見駱姑娘與開陽王相遇!

  要知道數月前駱姑娘在大街上把開陽王腰帶扯掉了呢,駱大都督為了平息開陽王怒火把女兒送出了京城。

  如今這應該是二人在那之後的第一次相遇吧,也不知開陽王面對扯掉自己腰帶的女子如何反應?

  想著這些,眾人八卦之火登時沸騰。

  衛晗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面不改色,心情卻有些微妙。

  昨日他回到王府稍微收拾一番就進宮了,今日一早便來了這裡求醫,似乎忘記了一件事:欠駱姑娘的三千五百兩銀子還沒還!

  然而就這麼起身走了,落在旁人眼裡又不知會生出什麼閒話來。

  不慌,駱姑娘來此處定然是為了求醫,大庭廣眾之下不可能找他討債。

  衛晗這般想著,一顆心安穩下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29 10:31 PM

第53章 欠下的債總要還

  眾人的灼灼目光令駱櫻姐妹三人有些不適。

  雖然同為大都督之女,可作天作地的事早被駱笙一個人幹完了,她們都是老實人。

  比起姐妹們的侷促,駱笙坦然自若走過去,吩咐紅豆向守門童子討要號牌。

  紅豆未語先笑:「小哥,給我一個號牌。」

  她得笑得甜一點兒,不能誤了姑娘的大事。這是蔻兒跟她嘮叨的,她覺得有那麼一點道理。

  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大眼雪膚,笑起來格外甜。

  守門童子下意識彎起唇角:「你們是?」

  「我們是駱大都督府上的,今日為了請神醫給大都督診治,四位姑娘都來了呢。」紅豆快言快語道。

  守門童子登時板起了臉,語氣冷淡:「實在抱歉,今日的號牌已經發完了。」

  「發完了?」紅豆聲音一下子飆了上去,一臉不可置信,「這才什麼時候啊,就發完了?」

  守門童子一指茶棚:「今日人多。」

  把茶棚佔滿的眾人默不作聲,發亮的眼神卻暴露了他們瞧熱鬧的心態。

  大都督府的人果然又被李神醫拒絕了,這一次更慘,連號牌都沒拿到。

  今日李神醫門外人多沒錯,可大部分純粹是瞧熱鬧,並沒有領號牌。

  這點節操他們還是有的,不能為了看熱鬧耽誤了真正需要神醫看診的人。

  「對不住了,明日請趕早。」守門童子沉著臉示意紅豆可以離開了。

  「明日?」紅豆柳眉豎了起來,早把蔻兒的叮囑拋到了九霄雲外,「我們大都督的病情可不能再耽擱了,怎麼能等到明日呢?」

  「那沒辦法,手中有號牌的人才有資格進門,這是神醫定下的規矩。」守門童子不耐煩道。

  他當然知道駱大都督的情況不能再耽誤了,可那又如何?

  他可記得清楚,之前駱大都督幾個義子上門求醫,神醫臉色多麼難看。

  神醫是不會給駱大都督治病的,他要是放人進去,豈不是給神醫添堵?

  「我看你就是故意為難我們——」

  「紅豆。」駱笙淡淡喊了一句。

  紅豆嚥下了罵人的話,深吸一口氣。

  冷靜,姑娘說過能用錢解決的問題沒必要用拳頭。

  小丫鬟拽下荷包塞入守門童子手中,忍著怒火笑道:「小哥通融一下吧,我們大都督實在等不得了——」

  守門童子火燒般推開紅豆的手,一臉正氣:「大姐兒這是做什麼?怎麼能用阿堵物侮辱神醫定的規矩!」

  銀錢雖好,可也要看與什麼比。

  作為給神醫守門的童子,他沾沾神醫的仙氣說不定能活一兩百歲呢,可不能被黃白之物迷惑毀了長壽之路。

  做工精美的錢袋子掉到了地上,發出啪嗒一聲響,讓紅豆瞬間氣紅了臉。

  看熱鬧的人面上忍不住露出鄙夷。

  果然是大都督府的人,除了拿銀錢砸人就不會別的了,可惜遇到了軟硬不吃的神醫。

  紅豆一手叉腰,凶相畢露:「你這門童,不要給臉不要臉——」

  一聲嗤笑響起:「也不知是誰給臉不要臉。」

  駱櫻三人只覺臉上火辣辣難堪,像是被人當眾扇了一耳光。

  「三姐,你那丫鬟丟不丟人呀!」駱玥氣得跺腳。

  駱笙說要來請李神醫,為了父親她們都來了,卻沒想到駱笙只會縱著丫鬟丟人現眼,毫無長進。

  「四妹,不要這麼說。」駱櫻輕輕拍了拍駱玥。

  她也覺得難堪,可就算對三妹再有怨言也是關上門自家的事,在外頭就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確定了守門童子就是故意為難,駱笙示意紅豆退回來,平靜看向出聲之人。

  朱含霜毫不示弱與駱笙對視,滿眼鄙夷。

  她真是高看了駱笙,還以為被趕出京城再回來長了什麼本事呢。

  果然還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只會給家族丟人。

  面對駱笙投來的平靜目光,朱含霜半點不懼。

  如果說以前顧忌駱笙父親的權勢還要收斂些性子,現在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駱大都督已經是半個死人,說不定都撐不過今日。等到駱大都督一死,以其錦麟衛指揮使的身份得罪過那麼多人,駱府上下能有好下場才怪。

  到那時,她說不定能買下駱笙當個婢女呢。嗯,就賜名叫綠豆吧,與眼前這個叫紅豆的丫鬟湊成一對。

  這樣一想,朱含霜嘴角笑意更深。

  駱笙冷淡收回視線,問紅豆:「她是誰?」

  她問得光明正大,聽在朱含霜耳裡卻是奇恥大辱。

  她好歹是與駱笙較過勁的,當著這麼多人尤其是開陽王的面,駱笙居然裝作不認識她?

  這哪裡是說不認識她,這分明是告訴所有人,駱姑娘根本沒把安國公府的二姑娘看在眼裡!

  「姑娘您忘啦,她是安國公府二姑娘啊,姓朱。」紅豆脆生生回道。

  「噗嗤。」笑聲登時此起彼伏。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小丫鬟埋汰人家一句安國公府二姑娘就罷了,還要提醒駱姑娘人家姓什麼,把自家姑娘的目中無人展露得淋漓盡致。

  「呃,原來是朱二姑娘。」駱笙恍然,而後點漆般的眸子浮現疑惑,「我得罪過朱姑娘?」

  朱含霜眼角餘光飛快掃了那個從始至終面無表情的緋衣男子一眼,壓下惱火笑了笑:「怎麼會。駱姑娘心無城府,就算得罪了誰,也無人會怪罪。」

  不是不會怪罪,而是不敢怪罪。

  眾人對此心知肚明。

  「那我到底有沒有得罪過朱姑娘?」駱笙追問。

  朱含霜嘴角笑意發僵:「自是沒有——」

  駱笙怎麼還抓著這點不放了?以前這蠢貨動不動翻臉抽鞭子,也沒讓人覺得這麼難應付。

  駱笙臉色一冷:「既然如此,那你剛才廢什麼話?是見我與姐妹被拒之門外,幸災樂禍麼?」

  此話一出,朱含霜俏臉漲得通紅,下意識往衛晗所在方向看了一眼。

  駱笙這個賤人居然指責她的品性,讓她在開陽王面前如此灰頭土臉!

  駱笙順著朱含霜的視線望過去,眉梢微揚。

  想起來了,她剛剛坐著馬車往這邊趕,聽到馬蹄聲隨意往車窗外看了看,正見到開陽王策馬經過。

  駱笙果斷拋棄被擠兌得啞口無言的朱含霜,微笑著提著裙角向衛晗走去。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29 10:32 PM

第54章 急人所急

  近了,更近了。

  隨著那個眉眼鎮定的素衣少女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彷彿踩在衛晗心尖上,令他不得不繃緊心弦高度警惕。

  他什麼話都沒說,駱姑娘為何又奔著他來了?

  是,他是還欠三千五百兩銀子沒還,可這姑娘催債是不是急了點?

  直到素衣少女在面前站定,面上維持著鎮定的衛晗才放棄了最後一絲僥倖。

  確實是奔著他來的!

  衛晗已經能察覺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視線變得熱烈非常,不難想像在場之人此刻沸騰的心情,更不難想像駱姑娘張口向他討債後,他的丟人程度。

  衛晗不是在意旁人看法的人,可再看淡這些,堂堂親王被一個小姑娘——一個調戲過他的小姑娘當眾討債,還是有些撐不住。

  此刻唯一慶幸的就是出門時他順手往荷包裡塞了一萬兩銀票,不然想想被討債還沒錢還——衛晗心頭一凜,險些維持不住偽裝出來的雲淡風輕。

  駱玥終於從呆愣中醒過神,望著駱笙的背影聲音都在發顫:「她,她想幹什麼呀?」

  今日是來替父親求醫的,無論成與不成,即便被守門童子拒之門外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笑談也認了,可駱笙在幹嘛?

  她這是老毛病又犯了,一見到生得俊俏的男子就把父親拋到九霄雲外,跑去調戲人家了!

  調戲的還是開陽王!

  駱櫻與駱晴顯然也是這麼想,臉色慘白如雪。

  「我去攔著她!」駱玥一跺腳。

  駱櫻與駱晴把她拽住,壓低聲音勸:「四妹,不能衝動,你衝過去與三妹在開陽王面前爭執,只會更丟人……」

  駱玥閉了閉眼,咬唇慘笑:「就知道不該對她有一絲期待!」

  駱櫻與駱晴默然。

  事已至此,後悔無用。

  再者說,即便重來一次,她們還是會陪著駱笙一道來求醫,躺在床榻上性命垂危的人是她們的父親啊。

  之前有義兄們出面,她們從沒想過還能親自來請神醫,直到駱笙提起。

  是啊,她們是父親的女兒,自然是能來的,而不是什麼事都由義兄們安排。

  只是她們因為駱府的大難慌了神,對一個本不該抱著期待的人生了期待。

  姐妹三人皆心口冰涼,絕望望著那道已經在緋衣男子面前站定的素色身影。

  「王爺,又見面了。」駱笙對著衛晗福了福身子。

  她的聲音沒有尋常女孩子那般甜美,卻乾淨如潺潺清泉,帶著令人舒適的冷然。

  衛晗面無表情對駱笙頷首:「是,又見面了。」

  二人這簡簡單單的對話聽得眾人一臉古怪。

  駱姑娘真是個人才,調戲過開陽王后居然若無其事跑來和人家打招呼。

  等等,更不對勁的是開陽王啊,居然理會駱姑娘。

  這時候,恐怕只有站在衛晗身側的小侍衛最理解主子的心情了。

  這些愚蠢的人,以為他們主子面對的是調戲過他的姑娘嗎?不,是欠了三千五百兩銀子的債主啊!

  「王爺今日是來求醫嗎?」駱笙問。

  衛晗遲疑了一下,點頭:「是。」

  駱笙再問:「十分緊急嗎?」

  「談不上十分緊急。」衛晗說出這話,就見面前少女露出一個淺淡的笑。

  駱笙優雅屈了屈膝:「我父親危在旦夕,已經耽誤不得。王爺若不是十分緊急,不知可否把號牌相讓?」

  開陽王今日出現在此處必然是為了求醫,以她與此人短短幾日接觸來看,對方不是個無聊人,要是沒有拿到號牌定然早就離去了。

  以號牌抵債,想來對方會願意的。

  若是不願——駱笙微微擰眉。

  若是不願她自然要對方還債啦,想必在場這麼多人,拿三千五百兩銀子買一個號牌還是不難的。

  威脅?這怎麼是威脅呢,債主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駱笙這話一出,眾人忍不住伸手掏耳朵。

  「是不是聽錯了,駱姑娘說什麼來著?」

  「駱姑娘請開陽王把號牌讓出來。」

  「那就是沒聽錯啊。嘶——駱姑娘莫不是瘋了?」

  朱含霜死死盯著駱笙,眼睛幾乎冒出火來。

  駱笙哪來的臉,居然找開陽王要號牌?

  是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仗著調戲過開陽王?

  這個恬不知恥的賤人,以為開陽王是那些畏懼駱大都督權勢之人嗎?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好。」衛晗吐出一個字,把號牌遞了過去。

  他此刻甚至有些慶幸。

  比起當眾被討債,只是把號牌讓出去顯然不算什麼。

  這個「好」字落在朱含霜耳中,好似被人迎頭打了一棍,整個人都懵了。

  她是不是聽錯了?

  眾人的反應比朱含霜強不到哪裡去,一時都忘了出聲。

  駱笙握著號牌,對衛晗盈盈施禮:「多謝王爺相讓。」

  她旋即壓低了聲音,以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道:「之前所欠,就此一筆勾銷。」

  沒待衛晗回應,駱笙緊緊握著號牌向駱櫻姐妹三人走去。

  駱櫻姐妹受到的衝擊比看熱鬧的人還大。

  駱笙真的拿到了開陽王的號牌!

  「都愣著做什麼,過去等著吧。」駱笙走到姐妹三人面前,語氣依然波瀾不驚。

  「你,你是怎麼做到的?」駱玥喃喃問。

  「做到什麼?」駱笙微一琢磨才反應過來,揚起手中號牌笑了笑,「你說號牌麼?王爺宅心仁厚,急人所急。」

  眾人聽得直翻白眼。

  這種騙人的鬼話誰信啊!

  有問題,開陽王與駱姑娘之間一定有問題!

  衛晗起身,一臉正氣吩咐侍衛:「走。」

  駱姑娘說得對,他就是這麼宅心仁厚、急人所急的人。

  石焱快步跟上,忍不住回頭深深望了駱笙一眼。

  說真的,他現在誰都不服,就服駱姑娘,主子碰上駱姑娘就沒有一次不吃虧。

  不過駱姑娘做的菜真好吃……

  小侍衛帶著無限的懷念匆匆跟上了策馬遠去的主子。

  衛晗一走,眾人注意力重新回到駱笙身上。

  駱笙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令場面一時陷入了古怪的沉默,直到守門童子請拿到號牌的人進門,輪到駱笙姐妹時被攔下。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29 10:33 PM

第55章 姑娘請進

  守門童子冷著臉伸手一攔:「幾位姑娘止步。」

  駱笙語氣平靜,不帶絲毫煙火氣:「這是何意?」

  守門童子指了指她手中號牌,嘴角噙著嘲諷的笑:「剛剛我看到了,姑娘手中號牌是找別人要的。」

  「所以呢?」

  「所以幾位姑娘不能進,這號牌不是從我手中拿到的。」守門童子板著臉道。

  駱玥怒目而視守門童子:「你這是欺負人!」

  十四五歲的少女,聲音甜美清脆,哪怕發脾氣也嚇不到人。

  守門童子絲毫不懼噎了回去:「我一個守門人哪敢欺負姑娘,只是按著神醫的規矩辦事罷了,姑娘可別為難我一個守門的。」

  「你——」駱玥氣得七竅生煙,抖著唇不知如何反駁。

  這麼多人看著,她再理論下去只會顯得大都督府仗勢欺人。

  小姑娘已經聽到了背後人群中響起的嗤笑,一時忍不住淚珠在眼眶打轉。

  「站到我後邊去。」一道冷清清的聲音響起。

  駱玥側頭,看到的是一張籠著寒霜的面龐。

  「三姐——」駱玥下意識喊了一句,這聲「三姐」竟叫得格外順暢。

  駱笙沒急著與守門童子爭辯,皺眉點了駱玥一句:「嘴笨就少說話。」

  駱玥臉漲得通紅,這一次卻沒頂嘴,甚至當看到駱笙目光投向守門童子後,莫名升起一絲期待。

  駱笙從金沙回來後變得嘴皮子又利落又凶,這討人厭的守門童子一定不是對手!

  守門童子被駱笙平靜如水的目光鎖住,登時警惕起來:「幾位姑娘請回吧,莫要耽誤了其他人求醫。」

  這個姑娘可比剛才的姑娘大膽多了,敢找開陽王討要號牌。

  守門童子年紀雖不大,分辨誰是刺頭卻機靈得很,畢竟神醫的門不好守,這些日子形形色色不知見了多少人。

  駱笙神色平靜打量著守門童子,直到對方眼神開始躲閃,這才開口:「你剛剛看到我手中號牌是找別人要的?」

  「姑娘是找開陽王討要的,在場之人皆可作證。」守門童子以為駱笙要否認從衛晗手中討要號牌的事實,眼中帶了輕蔑。

  這個姑娘雖然大膽,卻不聰明,眾目睽睽之下才做過的事居然想否認,這就是傻大膽吧。

  「不錯,我可以當這個證人。」朱含霜冷冷道。

  她本不該出這個頭,可駱笙竟然當著她的面往開陽王身上貼,實在讓人忍無可忍。

  她不是落井下石,而是為民除害!

  朱含霜這般一想,不由挺直了身子。

  駱笙卻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對表現得不畏權貴的守門童子揚了揚唇角:「神醫真的定下了規矩,每日發放的三十個號牌是專人專號,不得轉贈?」

  守門童子注意力全放在「專人專號」這四個字上,遲疑了一下點頭:「不錯!」

  他咬死這麼說,對方能奈何?

  反正有一點可以肯定,神醫厭惡駱大都督府的人。

  連皇上都對神醫客客氣氣,他只要背靠神醫,就什麼都不怕。

  「確定?」

  「自是確定。」守門童子露出不耐煩之色。

  駱笙揚了揚手中號牌:「那請你說說,你給開陽王的號牌是多少號?」

  守門童子臉色一變,當下支吾起來。

  他當時只是隨手拿起號牌發放,哪留意到發給開陽王的號牌是多少號。

  畢竟專人專號的說法是他搪塞駱府的,而不是真的如此。

  「不記得發給開陽王的號牌是幾號,那這位朱姑娘的呢?」

  「是——」守門童子急得額頭冒汗。

  朱含霜飛快瞄了一眼號牌,接口道:「是十八號。」

  守門童子鬆了口氣:「對,是十八號!」

  「你明明不知道——」駱玥又忍不住插話。

  這一次沒用駱笙說什麼,駱晴就攔住了她,小聲道:「四妹,咱們聽三妹的。」

  沒辦法,這種與人吵架的事她們都不擅長。

  駱笙彷彿絲毫不在乎這種再明顯不過的作弊行為,慢悠悠道:「這麼說,開陽王的號牌就是——」

  「十九號!」守門童子脫口而出。

  他記得清楚,朱姑娘與開陽王是前後腳到的,既然朱姑娘的號牌是十八號,那開陽王的號牌一定是十九號。

  駱笙撫掌:「答對了。」

  守門童子一時茫然了。

  怎麼駱姑娘和他是一夥的了?

  守門童子正納悶著,就見神色淡淡的少女突然抽出纏在腰間的長鞭往地上一抽。

  那響亮的鞭子抽地的聲音令人登時精神一振,無論是純粹看熱鬧的還是拿了號牌往裡走的人都不動了。

  守門童子白著臉,色厲內荏質問:「在神醫面前,姑娘還想打人不成?」

  駱笙面罩寒霜質問:「神醫一日發放三十個號牌,而今日駱府馬車只比開陽王落後一步,那我就要問問了,既然發給開陽王的號牌是十九號,為何到了我們卻沒號牌了?是不是你這個守門人故意刁難我們?」

  守門童子急忙辯解:「我沒有——」

  「沒有?那你為何扣下剩餘號牌不發給我們,甚至扯出不得轉贈的借口?如果真是專人專號,你連誰拿到多少號都記不住,又如何做到專人專號?」

  少女說話又快,條理又分明,守門童子當即被問得頭大如斗,欲辯無詞。

  駱笙手握長鞭上前一步,語氣更加冷厲:「你且說說,到底是神醫定的規矩能朝令夕改,還是你有意為難?」

  守門童子面色大變:「神醫定下的規矩當然不能改!」

  來求醫之人大多非富即貴,讓這樣一群人守規矩一開始也是經歷了風波的,而今好不容易人人自覺遵守,豈能傳出可以隨便改的風聲。

  要是那樣,規矩也就算不上規矩了。

  被神醫知道他壞了定好的規矩,定會把他掃地出門!

  守門童子一下子慌了神。

  駱笙如尋常閨秀甩手絹那樣甩了甩鞭子,淡淡道:「我與姐妹們一片孝心,誠心為父求醫。既然神醫定下的規矩不會變,那請你當著大家的面說一說,到底是什麼規矩?」

  守門童子面色灰敗,嘴唇顫抖,最後彎腰低頭側開身:「是小人一時犯糊塗,幾位姑娘請進。」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29 10:33 PM

第56章 拒見

  駱笙下巴微抬,淡淡嗯了一聲,神態矜持又冷淡,施施然踏入了神醫家的大門。

  直到這一刻,駱櫻姐妹三人還像在做夢。

  「她,她真的做到了?」駱玥望著駱笙背影喃喃。

  駱晴微微紅了眼眶,用力點頭:「是,三妹做到了。」

  她們是大都督府的姑娘,平日裡尊貴又體面,何曾想過有一日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一個小小守門童子刁難。

  而使她們擺脫難堪的是駱笙,是她們認為飛揚跋扈只會闖禍的駱笙。

  這一刻,駱晴心情十分複雜。

  駱笙回頭掃了一眼,微微斂眉:「你們還傻站著幹什麼?」

  駱櫻姐妹三人忙提著裙擺追上去,沒有因為駱笙的話產生絲毫不悅,甚至對著那張冷若冰霜的臉露出了微笑。

  這個時候駱笙可沒有閒心關注姐妹們的心理變化,步入院門後就四下掃量一眼。

  青石板鋪就的路直達屋門口,一棵大槐樹枝葉繁茂遮蔽了大半個院子,牆角爬滿了忍冬花,金銀相間分外絢爛。

  駱笙垂眸靜靜等候。

  如果不出意外,她很快就能見到李神醫了,曾為了口吃的鬧著收她為徒卻慘遭無情拒絕的那個老人。

  駱笙甚至說不清李神醫有多大年紀,十多年前她見到的就是一位白髮蒼蒼卻精神矍鑠的老者,也不知過了這麼多年,李神醫變化大不大。

  守門童子開始叫人進去。

  拿到寫著一號牌的求醫者隨守門童子邁上台階,留在院中的人緊張起來。

  神醫一日最多只收治三人,別人有了機會,輪到自己就希望渺茫了。

  第一個人進去沒多久就走了出來,看臉色就知道結果不妙。

  那人也不多說,更沒有留下看熱鬧的心思,默默向院門口走去。

  都知道神醫難求,如果不是親人患了尋常大夫束手無策的病症,誰又會抱著一絲希望跑到這裡來呢。

  院中的人望著那人沮喪的背影,有些慶幸,又有些同情。

  很快這些人就顧不上同情了,隨著一個個人由守門童子領著進去再出來,全都體會到了同樣的心情。

  直到第十五號,那人才換了一副截然不同的表情走出來。

  「多謝了!」那人對著守門童子連連道謝。

  守門童子翹著嘴角,口中還算客氣:「是您帶來的東西入了神醫的眼,小人可不敢當謝。」

  那人把一個荷包塞入守門童子手中,神色激動向院門口走去。

  那些被拒絕卻不甘心離開以及尚未輪到的人呼啦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問道:「神醫答應了?」

  那人得意點頭:「不錯,神醫問過我父親的病症,答應兩日內就去看診。」

  「真是恭喜了。」眾人紛紛道喜,至於有多少真心就只有天知道了。

  之後再進去的人顯然運氣不佳,包括為母求醫的安國公府二姑娘朱含霜。

  「駱姑娘,可以進去了。」守門童子心中對駱笙雖怨恨,嘗到了厲害卻不敢再鬧麼蛾子。

  駱笙對此表示滿意,微微頷首。

  見駱櫻幾人要跟著一起進去,守門童子忙道:「駱姑娘一個人進去就夠了,神醫不喜人多。」

  駱櫻幾人不由看向駱笙。

  「既如此,你們就在院中等我吧。」

  「三妹,你……可有把握?」駱櫻低聲問。

  駱笙微牽唇角:「大姐這話我無法回答,這世上哪有絕對的事。」

  駱櫻臉一紅,赧然道:「是我失言了。」

  她是長姐,駱府遇到危機本該照顧好妹妹們,可如今卻要靠三妹出面,她這麼問給三妹增加壓力實在不該……

  「不過我會盡力而為。」駱笙說罷往前走去,與立在石階下的朱含霜擦肩而過。

  一聲冷哼響起:「某些人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神醫可是放過話,就算大都督府的人帶來稀世珍寶也不會給駱大都督醫治,我勸某人莫要自取其辱了。」

  駱笙連個眼神都欠奉,聲音微揚喊了一聲紅豆。

  「婢子在!」紅豆脆生生應道。

  「照顧好三位姑娘,若有不開眼的欺負到三位姑娘頭上,打了再說。」駱笙說完,踏上了石階。

  紅豆虎著臉看向朱含霜,眼神挑釁。

  朱含霜用力攥了攥拳,氣得渾身顫抖。

  駱笙這個賤人,竟完全不把安國公府放在眼裡!

  若是以前就罷了,眼下駱大都督都要嚥氣了,駱笙哪來的底氣縱容一個婢女對她挑釁?

  偏偏她可以與駱笙針鋒相對,對駱笙丫鬟的放肆只能視而不見。

  她還要臉,總不能當眾與一個賤婢撕扯。

  想一想堂堂安國公府二姑娘與一個婢女對打,不,或許是單方面毆打的場面,朱含霜就不寒而慄。

  眼見駱笙進去,那些求醫失敗的人都不走了。

  好奇與瞧熱鬧永遠是大部人的天性。

  「駱姑娘,可以把你帶來的東西呈給神醫了。」守門童子抱著看笑話的心思提醒。

  伶牙俐齒把他一個小小守門人為難住又如何,神醫一聽是駱府的人定然會轟出去。

  駱笙彷彿沒有聽到守門童子的提醒,望著那扇繡有神農嘗百草的屏風出神。

  她知道那個老人就在屏風後。

  「是駱大都督府的人?」屏風後,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

  駱笙壓下心頭激動,朗聲道:「我是駱大都督之女,今日特來替父求醫。」

  她話音才落,隔著屏風就傳來李神醫不耐煩的聲音:「回去吧。茯苓,叫下一個人進來。」

  「駱姑娘,神醫請你出去。」守門童子微笑著對駱笙做出請的手勢。

  駱笙神色間沒有絲毫被無情拒絕的惱怒與挫敗:「神醫還沒見過我帶來的東西。」

  那個聲音更加不耐煩:「不必看,出去!」

  「駱姑娘,你還是快出去吧,要是每個求醫者都像你這般糾纏,神醫就不用做別的了。」守門童子笑著道。

  這笑不是客氣,而是諷刺。

  駱笙盯著屏風微微皺眉。

  記憶中,神醫不是這般不近人情的人。

  不過她旋即恍然:那時候她是清陽郡主,現在她是駱姑娘了。

  沉默了一瞬,駱笙再次開口:「可我手中這枚養元丹本就是神醫所給,神醫為何當做不認識我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29 10:34 PM

第57章 神醫出診

  一陣腳步聲響起,旋即從屏風後走出一位老者。

  駱笙顫了顫睫毛。

  與十幾年前相比,李神醫幾乎沒有變化,還是一頭不摻雜色的銀髮,一雙比年輕人還有神的眼睛。

  歲月似乎忘了光顧這位老人,而這樣的不變帶給駱笙的親切不言而喻。

  可對李神醫來說就不同了,他沉著臉盯著這個從未見過的小姑娘,語氣嚴厲:「養元丹呢?」

  駱笙遞過去一個小小的盒子。

  李神醫把盒子打開,看到裡面放著的藥丸眼神一縮,隨即放到鼻端嗅了嗅。

  再然後,李神醫臉色就更難看了。

  「這藥丸是哪裡來的?」

  駱笙眨眨眼,一雙明眸露出愕然:「你不是神醫!」

  「什麼意思?」李神醫沉著臉喝問。

  駱笙彷彿沒有察覺對方處在暴怒的邊緣,自顧道:「養元丹是神醫給我的呀,可你不是神醫……」

  李神醫反應了過來。

  這小姑娘的意思是有人冒充他。

  李神醫可不是那種修身養性的人,相反,老頭兒脾氣爆得很,直接就把裝有養元丹的小盒子往桌案上重重一拍,吼道:「給老夫說清楚,到底是哪個王八蛋給你的養元丹!」

  留在院中瞧熱鬧的眾人隱隱聽到了吼聲,不由交換了一下眼色。

  神醫這是發火了?

  果然傳聞不假,駱大都督得罪過李神醫,所以李神醫才放出那樣的話來。

  等在院中的駱櫻姐妹面色微變。

  駱玥咬了咬唇,不安道:「大姐、二姐,神醫是不是對三姐發脾氣了?」

  駱晴愁眉不展:「好像是。」

  駱櫻歎道:「這也怪不得三妹,請不到神醫本就在意料之中。四妹,尤其是你,等會兒三妹出來莫要抱怨。」

  「我知道。可你們就不擔心麼,三姐萬一把神醫打了怎麼辦?」

  駱櫻與駱晴當即凌亂了。

  四妹為何提醒她們!

  比起心已經提到嗓子眼的姐妹三人,直面神醫怒火的駱笙就淡定多了。

  「這麼說,給我養元丹的是假神醫?」

  若非面前是個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小姑娘,李神醫一拳就捶過去了,吹著鬍子道:「當然是假的!」

  「哦。」駱笙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李神醫撫了撫胸口。

  這小姑娘可要氣死他了,哦一聲是什麼意思啊?知道有人冒充他,都不帶驚訝的?

  駱笙指了指養元丹:「這藥也是假的嗎?」

  李神醫登時沉默了。

  人是假的,藥卻是真的!

  而這正是令他失態的原因。

  養元丹是他專為鎮南王妃研製的藥丸,從未流傳出去,為何會有人配製?

  「藥不是假的。」李神醫忍著惱火如實道。

  作為一名醫者,在這方面他不能也不屑扯謊。

  駱笙露出個微笑:「那就好。」

  李神醫目光灼灼盯著駱笙:「小姑娘,現在你能說說從何處得到的養元丹麼?」

  駱笙抿了抿唇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道:「那麼您對我帶來的此物是否感興趣呢?」

  李神醫是個有時候不大講道理,有時候又有點清高的人,駱笙篤定他在這個問題上不會違心給出答案。

  這也是她以駱姑娘的身份前來求醫的底氣。

  李神醫沉默了足足半盞茶的工夫,微微點頭:「老夫確實感興趣。」

  他感興趣的是誰配製出了養元丹,不過這可以算是一件事。

  駱笙彎了彎唇角。

  李神醫果然沒有變,他感興趣就是感興趣,不會因為她是駱大都督的女兒故意否認。

  「那……您可以為我父親看診嗎?」

  李神醫憋著氣看著問出這話的少女。

  小姑娘最多不過十五六歲,眉眼間有著這個年齡罕有的鎮定。

  這讓他莫名想到了另一個小姑娘。

  李神醫在心中歎口氣,不情不願點了個頭。

  他可是一個有原則的神醫。

  「現在你可以告訴老夫,是怎麼得來的養元丹吧?」

  「當然。」駱笙痛快點頭,「前些日子我在南邊因為身體不適請了一位大夫問診,這養元丹就是那位大夫給的,說能調理身子骨……」

  「那名大夫姓甚名誰?」

  「當地人皆叫他李神醫,不知道名字。」

  李神醫面沉似水:「小姑娘在何處遇到的這位李神醫?」

  「南陽城。」駱笙一字字道。

  李神醫陡然變了臉色,脫口而出:「胡說!」

  駱笙眨眨眼,露出幾分委屈:「神醫為何這麼說?」

  李神醫一想到有人敢打著他的名號行事,簡直要氣炸了,怒不可遏道:「老夫就在京城,這世上何來另一個李神醫?」

  「那——我遇到的李神醫是假冒的?」

  「當然是假冒的!」李神醫忿忿說著,心中疑惑加深。

  有一個能配製出養元丹的醫者在南陽城打著他的名號行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駱笙露出慶幸神色:「幸虧今日見到了您,不然我至今還以為您就是我在南陽城遇到的那位神醫。」

  比起不屑扯謊的李神醫,她就不一樣了。

  她臉皮厚。

  李神醫看著駱笙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他心裡對駱大都督府的人煩著呢,怎麼聽這小姑娘一說,還要慶幸今日見了這一面。

  總覺得這小姑娘得了便宜賣乖,又尋不到證據。

  李神醫認真思索著。

  駱笙微微一笑:「我後面已經沒有求醫者,既然神醫對我帶來的東西感興趣,而我父親的病情耽誤不得,能不能請您這就隨我去駱府?」

  李神醫板著臉點了點頭。

  他定的規矩,捏著鼻子也得認了。

  駱笙對李神醫施了一禮:「那就多謝了。」

  李神醫打量著難掩喜色的少女,忽然問了一句:「你就肯定老夫能治好你父親?」

  駱笙直起身來,平靜道:「我不能肯定您一定能治好我父親,但我能肯定若是這世上只有一人能治好我父親,那這個人一定是您。」

  李神醫本來沉下來的臉因為聽到駱笙後半句話稍緩,摸著鬍子冷哼:「小兒無知,老夫當然能治好你父親!」

  駱笙嘴角抽動,一時無話可說。

  老頭兒多大年紀了,還是這麼爭強好勝。

  「還杵著幹什麼?」李神醫拿上藥箱,往門口走去。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29 10:36 PM

第58章 還錢

  對於等候在院中的人來說,駱笙進去的時間有些久了。

  駱姑娘該不會真把神醫打了吧?

  眾人不約而同想。

  至於駱姑娘帶來之物引起了神醫興趣從而出來晚了這種可能,不存在的。

  駱櫻姐妹三人的不安更深了。

  駱玥盯著緊閉的屋門一咬牙:「大姐,二姐,我進去瞧瞧!」

  她們總不能一直傻等著,萬一駱笙真把神醫給打了,好歹有個人去給義兄們報信。

  想一想臨出門時幾位義兄要送她們過來卻被駱笙乾脆拒絕,駱玥就後悔不迭。

  這一次駱櫻與駱晴沒有攔著駱玥,算是默認了她的決定。

  駱玥鼓了鼓勇氣,剛邁出一步就頓住了身子。

  一名白髮老者從屋門口走了出來,駱笙緊隨其後。

  人群一陣騷動:「神醫出來了!」

  李神醫對這樣的情景早已司空見慣,面無表情往院門處走去。

  跟在他身側的少女同樣面無表情。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

  這……是什麼情況?

  駱笙沒有為陌生人解惑的興趣,經過駱櫻姐妹三人時開口道:「回府吧。」

  「回府?」駱玥呆呆重複著這兩個字。

  紅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四姑娘,你是不是傻啦,我們姑娘叫你回府呢,沒看神醫都跟著走了?」

  眾人倒抽了口冷氣。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駱姑娘請動了神醫?

  駱玥一把拽住了駱笙:「三姐,神醫答應給父親看診了?」

  駱笙看一眼面色不佳的李神醫,淡淡道:「神醫答應了,但你們再耽誤時間,說不定就要反悔了。」

  「我們回府!」駱玥激動得紅了眼眶。

  駱櫻與駱晴同樣激動難掩,往院門口走的短短幾步路彷彿踩在棉花上。

  三妹竟然真的請動了李神醫,好似做夢一樣。

  如墜夢中的還有留在院中看熱鬧的人。

  眼看駱家姐妹全都隨著李神醫走出了院門,朱含霜如夢初醒,提著裙擺快步追了出去。

  「神醫請留步!」

  走出院門的李神醫腳步微頓,看向追上來的藍衣少女。

  朱含霜對著李神醫施了一禮:「神醫是要出診麼?」

  「小姑娘有事?」

  朱含霜暗暗吸了口氣,再問:「不知神醫去哪家府上?」

  雖然李神醫是與駱笙一道出來的,可她還是無法相信駱笙請動了神醫。

  「去這個小姑娘府上。」李神醫指了指駱笙。

  朱含霜一雙眸子猛地睜大:「您,您說過不給駱大都督診治的……」

  李神醫有些不耐煩了,冷冷道:「駱姑娘拿出了令老夫感興趣的東西。」

  這個小姑娘剛剛進去過,好像是什麼安國公府上的。真是一點不懂事,以為他樂意去駱府出診?

  他穩穩坐在屏風後,結果被姓駱的小丫頭拿養元丹當餌給勾了出來,最後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以為他看不出來是餌麼?

  好吧,一開始聽到養元丹確實沒顧得想太多,後來反應過來已經晚了。所以才憋氣啊,偏偏這個小姑娘還跑過來提醒他!

  李神醫當即對朱含霜印象極差,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朱含霜張張嘴,滿腔火氣卻不敢發作,只能死死咬唇看著李神醫走向停靠在不遠處的馬車。

  守在茶棚看熱鬧的人直到親眼瞧著李神醫上了駱府馬車離去,這才相信神醫真的被駱姑娘請動了。

  眾人登時熱火朝天議論起來。

  「不對啊,神醫明明說過無論駱府帶什麼東西過來都不會給駱大都督診治。」

  「那只能說明駱姑娘帶來之物非同一般,讓神醫實在無法捨棄。」

  「駱姑娘到底帶來了什麼?要是能摸清神醫喜好,以後就不愁請神醫出診了。」

  「那誰知道呢,除非去問駱姑娘。」

  「問駱姑娘?還是算了。」惹不起。

  「嘶——我才發現駱姑娘深不可測啊。」

  「怎麼說?」

  「你們忘了,剛剛駱姑娘找開陽王討要號牌,開陽王連猶豫都沒有就給她了。」

  一人輕咳一聲,放低聲音道:「這個可能不是深不可測,純粹是臉皮厚……」

  先前說這話的人冷笑:「那你厚著臉皮去找開陽王討要號牌試試,看開陽王給不給。」

  一想那位不苟言笑的年輕王爺,眾人心頭一凜。

  駱姑娘確實深不可測!

  駱笙等人才離開不久,就有人把消息報到了駱府。

  「什麼,三姑娘真的請動了神醫?」一貫穩重的平栗險些把茶杯脫手。

  齊四在義子中行四,吃驚比平栗更甚:「會不會弄錯了?」

  雲動開了口:「四哥這話好笑,錦麟衛的人要是連這個都能搞錯,與酒囊飯袋有什麼區別?」

  齊四笑笑:「三姑娘突然從金沙跑回了京城,五弟不是就什麼都不知道麼?」

  這話算是戳到了雲動的痛處。

  他因為義父遇刺匆匆趕回京城,沒想到金陵府那邊卻出了岔子,到現在才接到傳信說發現了負責留意駱辰動靜的錦麟衛屍體。

  「四弟、五弟不要說了,我們出去迎吧。」平栗率先起身。

  兄弟五人站在大門口靜靜等著,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看到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駛來。

  行在前頭的青帷馬車先停下,駱笙姐妹陸續下了馬車。

  駱笙徑直走向後邊馬車,等李神醫出來後微微屈膝:「神醫請吧。」

  李神醫板著臉點了點頭,無視平栗等人踏入了駱府大門。

  駱府上下登時因為姑娘請來了神醫而沸騰。

  比之駱府此刻的轟動,開陽王府一片沉靜。

  衛晗坐在院中樹下喝了半盞茶,喊道:「石焱。」

  石焱立刻上前:「主子有事?」

  「取三千五百兩銀票送到大都督府上。」

  「主子?」石焱一臉驚訝。

  「怎麼?」衛晗擰眉,不知道這麼一個簡單的吩咐為何能引人驚訝。

  石焱眨眨眼:「駱姑娘的意思,您欠的債拿號牌抵了吧?」

  「去送。」衛晗臉色極冷。

  女子太過善變,回頭駱姑娘不認了怎麼辦?

  他又不差這個錢,沒必要被一個小姑娘拿捏著。

  「是。」石焱露出肉疼的神色。

  「等一等。」

  「主子還有何吩咐?」

  「換你弟弟石燚去,你去刷恭桶。」

  石焱:「……」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29 10:36 PM

第59章 甦醒

  沒過多久,一名與石焱樣貌幾乎一模一樣的年輕人揣著銀票離開了王府,騎馬直奔大都督府而去。

  駱府此刻正熱鬧著。

  李神醫進了駱大都督的屋門就把包括駱笙在內的所有人都趕了出去,已經在裡面呆了有一陣子了。

  廊蕪下站了一排姨娘,院子裡站了一排義子,個個神色緊張。

  「神醫怎麼還不出來呢?」一名穿丁香色褙子的婦人探頭往裡面看,當然看到的只有門板上的雕花。

  一位氣質端莊的婦人蹙眉道:「老爺情況這麼嚴重,神醫肯定不會很快出來,六妹不要著急。」

  六姨娘左右瞄了一眼,壓低聲音道:「三姐,你說神醫會不會拿針扎咱們老爺呀?」

  「什麼?」三姨娘一怔。

  六姨娘絞著手帕,一臉擔憂:「你想呀,神醫根本不想給咱們老爺治病,卻屈服於姑娘的淫威出診了,現在沒人盯著,萬一——」

  「六妹,休要胡說!」大姨娘不知何時站到六姨娘身後,聽六姨娘越說越不像樣,冷著臉呵斥。

  六姨娘甩了甩帕子:「大姐,我這不是擔心麼。」

  「你若擔心,不如去問姑娘。」

  六姨娘嚇得連手絹都不甩了,登時成了鋸嘴葫蘆。

  借她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去問姑娘啊,姑娘八歲的時候就罰她跪過算盤了。

  相比在場之人的忐忑,駱笙就鎮定多了,靜靜坐在院中樹下喝茶。

  「表妹別擔心,神醫妙手回春,一定會把姑父治好的。」盛三郎在一旁勸。

  駱笙微微點頭:「我不擔心。」

  她已經盡力而為,剩下的就交給運氣了,畢竟李神醫不是真的神仙,閻王殿要是非收下駱大都督,那也無可奈何。

  當然,倘若李神醫出來宣告駱大都督不治,她就藉著送李神醫出門的機會直接走人,以免駱大都督這棵大樹一倒面對難料的命運。

  駱笙不著痕跡掃過院中眾人,垂下了眼眸。

  說她涼薄也好,無情也罷,如果駱大都督救不回來,她確實無力負擔這些人的命運,最多找機會幫襯一下遠在金沙的駱辰。

  想一想那個嘴硬心軟的少年,駱笙心頭難得生出幾分柔軟。

  整個駱府的主子都守在駱大都督這裡,門人聽到石燚自報家門愣了許久才把人請進來,飛快往裡邊傳信。

  「開陽王府的人?」紅豆接到信兒懷著疑惑趕了過去。

  「這是王爺命卑職送來的。」石燚規規矩矩遞過去一個小小的木匣。

  紅豆伸手把木匣接過,打開一看不由咦了一聲:「姑娘不是說抵了麼?」

  石燚並不知道紅豆所言何意,只道:「王爺讓送來的,請駱姑娘收下。」

  「收下就收下,我們姑娘雖然不差錢,但也不會嫌棄呀。」紅豆嘴角翹起來,見石燚還是板著一張臉,不由翻翻白眼,「怎麼,你們主子都不心疼,你心疼?」

  石燚怔了怔。

  這丫鬟是不是太自來熟了些?

  石燚素來少言,雖覺駱姑娘身邊的丫鬟有些古怪還是沒有多說,抱拳道:「告辭。」

  紅豆更納悶了,嘀咕道:「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送的又不是你的錢,你甩什麼臉子?」

  石燚動了動眉梢,很想告訴小丫鬟「皇上不急太監急」不是這麼用的,最後還是作罷,拱了拱手轉身往外走。

  「這飯桶有些奇怪——」紅豆喃喃。

  石燚腳步一頓轉過身來,面無表情道:「抱歉,我與大姐兒不認識,大姐兒說的飯桶應該是我三哥。」

  別的也就罷了,「飯桶」這個名聲他可不為兄長背。

  被一個小丫鬟叫飯桶,三哥可真是了不起。是王府的飯不香,還是月俸太少去不起館子?

  直到石燚離去,紅豆才回神。

  「三哥?」紅豆撇撇嘴。

  男人果然都不是好東西,這才過了多久,就不承認把大海碗舔得能當鏡子照了。

  回到院中,紅豆快步走到駱笙身邊,小聲道:「姑娘,開陽王給您送了銀子來。」

  駱笙揚了揚眉梢。

  這是被她討要號牌的舉動嚇到了,免去的債也要還上?

  還真是謹慎。

  「收好吧。」駱笙不以為意吩咐一句。

  平栗往駱笙這邊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他隱隱聽到了「開陽王」三個字,不知道是不是聽錯了。

  這時房門突然推開,李神醫走了出來。

  廊蕪下那群姨娘瞬間湧上去,七嘴八舌問道:「神醫,我們老爺怎麼樣啦?」

  被一群婦人圍住,李神醫臉色瞬間發黑。

  一聲輕咳響起,姨娘們登時神色一凜退回原處,動作之迅速令人歎為觀止。

  駱笙走了過來:「神醫,不知我父親現在情況如何?」

  算下來,李神醫在裡面已經呆了一個多時辰。

  「一個時辰內可以醒來。」李神醫淡淡道。

  「真的?」數道聲音一同響起。

  李神醫懶得理會閒雜人等,板著臉往門口走。

  平栗對李神醫抱拳:「還請神醫留步。」

  「讓老夫留步做什麼?」

  「義父傷勢頗重,神醫可否等義父醒來再離開?」

  李神醫皺眉:「你不相信老夫說的話?」

  平栗忙道:「小子豈敢質疑神醫。只是義父傷勢頗重,醒來後仍需精心調理——」

  李神醫不耐煩打斷他的話:「剩下的事哪個大夫都能幹。」

  說到這,李神醫掃量眾人一眼,最後落在駱笙面上,警告道:「只此一次,以後駱府的人不要登老夫的門。」

  駱笙面上沒有絲毫不悅,對李神醫盈盈施禮:「神醫慢走。」

  李神醫冷哼一聲,頭也不回走了。

  「這老頭兒真是——」

  「紅豆,不許無禮。」駱笙斥了紅豆一句,舉步往屋內走去。

  眨眼間屋子裡擠滿了人,焦灼不安等著駱大都督甦醒。

  時間一點點過去,躺在床榻上的中年男子終於睜開了眼睛。

  「您醒了。」駱笙率先開口。

  在她開口後,駱櫻三人齊齊出聲:「父親。」

  「義父,您覺得如何?」平栗等人一臉關切。

  眾姨娘:「嚶嚶嚶,老爺可算醒了。」

  駱大都督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因為昏迷太久腦子還是迷糊的,之後看到了年輕俊朗的盛三郎。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29 10:37 PM

第60章 父女連心

  「笙兒,這是你的新面首?」駱大都督下意識脫口而出,聲音嘶啞低沉。

  盛三郎那句興沖沖的「姑父」一下子卡在了喉嚨裡,心頭浮起疑雲。

  先前表妹那些姨娘就這麼猜測,如今姑父也這麼說,莫非他在旁人眼中比自己照鏡子時看到的那張臉要俊俏許多?

  駱笙看了盛三郎一眼,語氣平淡介紹:「這是我三表哥。」

  盛三郎忙露出個笑容:「姑父,我是盛家三郎。」

  「盛家三郎?」駱大都督昏迷許久的頭腦漸漸清醒,「沒想到你都這麼大了,上一次見還是個孩子。」

  「姑父許久沒有回去了。」

  「是啊——」駱大都督剛要陷入回憶,眼角餘光瞥到了駱笙。

  女兒如一株白楊立在床頭,有著以前不曾見過的淡然安靜。

  駱大都督徹底清醒了:「笙兒,你不是在你外祖家嗎?」

  這話一出,屋內登時陷入了古怪的沉默,目光紛紛落在駱笙身上。

  眾姨娘:哎呦,姑娘果然是偷跑回來的!就說不能得罪姑娘吧,連老爺都管不了姑娘呀……

  駱玥先是有些解氣。

  父親醒了,看三姐怎麼交代偷跑回京的事。

  可隨即小姑娘又遲疑了:要是三姐不回來,父親到現在都不會醒,說不定就……

  當她們只能眼巴巴看著父親昏迷不醒,幾位義兄亦束手無策時,那種感覺太壓抑絕望。

  這樣說來,三姐偷跑回來是好事——駱玥突然想到了駱笙在守門童子面前甩鞭子的情景。

  其實,三姐甩鞭子抽人還有幾分英姿颯爽呢。

  駱玥頓時糾結起來。

  哼,反正她不求情,最多等三姐被罰跪祠堂送些瓜果過去。

  盛三郎此時就是純粹的擔心了。

  姑父該不會懲罰表妹吧?

  可表妹千里迢迢回家,一路也很辛苦呢。

  盛三郎想到叫花肘子、臊子面、葫蘆雞……嗚嗚嗚,吃過這些再吃別的也太辛苦了,完全想不通表妹是如何忍受的。

  「本來是在外祖家,現在回來了。」駱笙面不改色回答。

  駱大都督臉一沉:「你偷跑回來的?」

  這個丫頭真是無法無天,讓人操碎了心!

  駱大都督一著急,腦袋一陣陣抽疼。

  眾目睽睽之下,平靜淡然的駱姑娘突然抬袖掩面,哽咽道:「一個來月前我突然夢到父親出事了,醒來後夢中情景歷歷在目,就好像真的發生過。女兒怎麼都無法心安,就回來了,沒想到父親真的出事了……」

  駱笙哭了一陣放下衣袖,微紅的眸子看向駱大都督:「女兒不是偷跑回來的,是上天不忍見父親出事女兒卻一無所知,受到感召才回來的。」

  駱大都督一下子紅了眼圈,顫聲道:「這是父女連心啊,我兒一路辛苦了。」

  眾人:「……」

  「您才剛剛醒,身體還很虛弱,先休息吧。」駱笙道。

  駱大都督確實有些頂不住了。

  昏睡了一個來月,刀傷又沒有完全好,渾身上下就沒有舒服的地方,才說了這麼幾句話已經氣喘吁吁。

  「平栗。」

  「孩兒在。」

  「你代我進宮一趟,把我醒來的消息向皇上稟報。」

  「是。」

  駱大都督目光緩緩掃過幾位義子與女兒,闔眼睡了。

  留下兩位姨娘伺候駱大都督,屋子裡其他人退了出去。

  「大哥請留步。」駱笙喊了一聲。

  走在前邊的平栗停下來,轉身看向她:「三姑娘有什麼事?」

  「我想知道我父親遇刺詳情。」

  之前救駱大都督迫在眉睫,沒時間理會這些,現在也該弄清楚了。

  平栗似是有些為難,看向駱櫻姐妹。

  駱晴開口道:「那日父親在亭中喝酒,司楠過去了,說三妹留了一樣東西讓他轉交給父親。父親一時大意讓司楠近了身,司楠呈上的錦盒中放著一支玉釵,他趁父親拿起玉釵端詳,用藏在錦盒下方的匕首刺傷了父親……」

  「玉釵?」

  駱晴神色微訝:「三妹不知道?那隻玉釵是母親未出閣時常戴的,後來留給了你。那日是母親的祭日……」

  「我不知道那支玉釵為何會在司楠手中。」駱笙很有技巧回答了駱晴的疑問。

  「定是那該死的歹徒偷了三姐的玉釵!」駱玥咬牙罵道。

  駱笙看向平栗:「怎麼處置的司楠?」

  「下了錦麟衛詔獄。」

  「問出刺殺我父親的原因了麼?」

  平栗笑笑:「三姑娘不用擔心這些,我們會好好審問,到時候向義父稟報。」

  這就是不想對駱笙多說的意思了。

  「可我想知道。」駱笙理直氣壯道。

  司公子是駱姑娘從大街上搶回家的,結果卻等到了最好的時機刺殺駱大都督,這其中的處心積慮非常人能做到。

  平栗沉默片刻,道:「據審問出來的情況,十多年前司楠的父親因被錦麟衛緝捕而家破人亡,只留下還年幼的司楠與一個僕從。司楠一直懷著替父報仇的心思,兩年前恰巧被三姑娘帶回了大都督府……」

  「那大哥去忙吧,我去見見他。」

  「三姑娘何必去詔獄那種地方髒了眼。」

  駱笙冷笑:「他刺傷我父親,還把我騙得團團轉,總不能這麼便宜了他。」

  平栗面色微變,勸道:「等咱們對司楠的審問結束後定會讓他生不如死,三姑娘沒必要親自動手。」

  駱笙眼底閃過一抹嘲弄。

  她不信平栗給出的原因。

  錦麟衛乃天子耳目,有巡查緝捕之權,多年下來因被錦麟衛緝捕而家破人亡的官吏不知多少,如果真是這個原因,為何過了一個來月還沒結束對司楠的審問,甚至怕她衝動之下對司楠下重手?

  平栗這是把她當以前的駱姑娘哄。

  「那好吧。」駱笙吐出這三個字,果然見到平栗神色微不可察放鬆了。

  她彎了彎唇角:「我保證不動手,再讓五哥陪我一起去,這樣大哥總該答應了吧?」

  平栗不得不點了頭。

  義父醒來,這位義妹說話的份量又不一樣了,話說到這裡再不答應恐怕要翻臉。

  「四弟、五弟,你們一同陪三姑娘去吧。」平栗給齊四遞了個眼色。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29 10:37 PM

第61章 原來如此

  齊四對駱笙笑笑:「三姑娘,我們走吧。」

  駱笙立著沒有動:「不用四哥陪我,有五哥就夠了。」

  雲動詫異看了她一眼,齊四神色更加古怪。

  「他們兩個一起陪三姑娘去豈不更好?」平栗語氣溫和問。

  駱笙看齊四一眼,語氣十分隨意:「哦,我不喜歡四哥陪。」

  她不過是去逛一下詔獄,平栗還要讓齊四盯著,實在不爽。

  她覺得不爽自然可以拒絕,誰讓她是駱姑娘呢。

  齊四神色一陣扭曲,險些把心中惱怒流露出來。

  駱笙淡淡微笑。

  有本事就發脾氣好了,沒本事就憋回去。

  齊四還是識趣憋了回去:「那就讓五弟陪三姑娘去吧,我就不討人嫌了。」

  駱笙微笑著頷首:「四哥若是一直這樣,就不討嫌。」

  齊四:「……」真想掐死這丫頭。

  「五哥,我們走吧。」駱笙見雲動還在發傻,催促一句。

  「呃,好。」雲動懷著十分複雜的心情點了頭。

  眼見駱笙要走,盛三郎急忙問:「表妹,那我呢?」

  他在大都督府就只認識表妹,可表妹今早出門把他留下,現在出門又把他留下,這也太讓人傷感了。

  平栗古怪看了盛三郎一眼。

  這傻小子怎麼渾身散發著濃濃的獨守空房的怨婦氣息?

  平栗這般想著又瞄了雲動一眼。

  新歡?舊愛?

  三姑娘這是折了一個面首,想從二人中選一個補上?

  駱笙對盛三郎露出個安撫的笑:「表哥還是替我在家照顧父親吧,等我得閒了給你做吃的。」

  盛三郎眼裡登時有了神采,小雞啄米般點頭:「表妹放心出門,我會好好照顧姑父的!」

  眾人齊齊沉默著。

  南邊的人……都這麼容易滿足麼?

  紅豆在一旁叉腰冷笑。

  這些人懂個什麼,等他們嘗過姑娘做的菜——呸呸,姑娘做的菜憑什麼給他們吃,自己人吃還不夠呢。

  駱笙由雲動陪著離開了大都督府。

  雲動心中一直揣測義父這位掌上明珠的心思,卻總忍不住往面首上尋思。

  他也不想這樣,可三姑娘說不喜歡四哥陪,卻直接點了他陪著……

  以往三姑娘都是用下巴對著他說話的。

  「五哥在想什麼?」駱笙突然側頭,微揚下巴看著他。

  雲動視線在那白皙纖柔的下巴上落了落,頓時安心了。

  「在想幸虧有三姑娘請來了神醫,義父才能醒來。」

  駱笙抿了抿唇:「那五哥可否告訴我,司楠刺殺我父親的真正原因?」

  雲動猛然停住了身子:「三姑娘這是何意?」

  駱笙若無其事往前走:「一個小問題,五哥反應何必這麼大。」

  雲動快步追上去,這時候就顧不得胡思亂想了,甚至因為少女步子太快想去抓她肩膀。

  當然,他不敢。

  「三姑娘怎麼這麼問?」

  駱笙側頭,唇角含笑:「因為平栗明顯在哄我。」

  雖然剛剛回來,她卻已經看出雲動與平栗面和心不和,而不是像齊四那樣圍著平栗轉。

  平栗與雲動,哪一個心懷歹意她不確定,或許路上那次追殺與這二人都無關,但眼下卻可以利用這二人的不和得到她想要的一些訊息。

  「司楠為何刺殺我父親?」

  雲動沉默半晌,問:「三姑娘為何篤定大哥哄你?」

  駱笙睨了他一眼,格外理直氣壯:「直覺。五哥難道不知道女人主要靠直覺?」

  認為平栗哄她只是推測,但不妨礙她詐一詐話,而既然要詐話,自然要拿出篤定的姿態。

  雲動笑了:「直覺畢竟不是證據,經常是不准的。」

  他趕回京城時對司楠的審訊已經有一段時間,多少知道了些事,而這些事確實不適合讓一個小姑娘知道。

  「看來五哥也打算哄我了?」駱笙平靜問。

  「怎麼會……只是審訊司楠由大哥負責,三姑娘若是覺得大哥哄你,不如回去再問問他。」

  駱笙收回視線舉步往前走,語氣淡淡道:「我回京的路上遇到了刺殺。」

  雲動猛地停下,錯愕看著駱笙。

  那般漫不經心的語氣,他幾乎以為聽到的不是遇到了刺殺,而是遇到了一場細雨,一個路人。

  「五哥是駐守金陵府的吧?」

  雲動沒吭聲。

  「五哥對我離開金沙渾然不知,算是職責疏忽吧?」

  雲動眉梢輕輕動了動。

  駱笙語氣還是那般漫不經心:「也不知父親知道我遇到了追殺,會如何呢?」

  「三姑娘!」

  駱笙神色一正:「我可以不提遇到追殺的事,五哥可願回答我的問題了?」

  雲動長久沉默著。

  他被威脅了。

  以前,他還沒被義父派去駐守金陵府的時候,也曾被三姑娘呵斥過。那時候他儘管需要低頭,對小姑娘的這種無理取鬧卻毫不在意。

  可現在他感受到了被人拿捏住七寸的無力。

  義父對他沒有及時發現三姑娘進京最多大發雷霆,可若是知道三姑娘路上遇到了追殺——雲動完全不敢想像後果。

  雲動開了口:「司楠刺殺義父與多年前一樁謀逆案有關。」

  「謀逆?」駱笙眼皮跳了跳,放緩腳步。

  「據查到的線索,司楠真正的身份應該是十二年前被滅門的鎮南王府一位管事的孫兒——」雲動突然發現駱笙變了臉色,問道,「三姑娘怎麼了?」

  駱笙緩緩抬手壓了壓眼角,露出一抹淺淡的笑:「聽到滅門有些怕。五哥繼續說吧。」

  「那位管事因為在主子面前得臉,有一個兒子脫了奴籍搬出了鎮南王府。鎮南王府出事那日正趕上郡主出閣,這個兒子帶了家眷進府吃酒,長子因為發熱留在了家裡,後來這家人再沒能離開……那個被留在家中的長子就是司楠,他的父母弟妹、祖父祖母,還有兩個叔叔及家人全都死在了那一日,所以一直對義父懷恨在心。」

  駱笙用力握拳控制著情緒,問道:「既然都查清楚了,怎麼還不把他殺了替我父親出氣?」

  雲動這才有了熟悉感,從而心弦微鬆:「鎮南王府雖被滅門,卻有一些漏網之魚,留著他是要查一查這些年來他是否與鎮南王府餘孽有聯繫。而前不久開陽王離京,正是奉皇命去調查此事……」

  「原來如此。」駱笙一字字道。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29 10:38 PM

第62章 阿鯉

  駱笙想到了衛晗。

  冷漠、敏銳、危險,倘若不是因為短短相處過幾日知道這個男人吃得有點多,這就是衛晗留給駱笙的全部印象。

  難怪名動天下的開陽王會出現在廢棄的鎮南王府,原來是身負皇命,要把鎮南王府的倖存者一網打盡。

  駱笙心底一片冰涼,想到雲動提及鎮南王府有一些漏網之魚,又升起一絲希冀。

  這是不是意味著除了秀月與幼弟,那日鎮南王府還逃出了別人?

  駱笙緩了緩情緒,不動聲色問:「既然是父親負責領兵圍攻鎮南王府,為何還有漏網之魚?」

  「每個王府都有府兵,鎮南王府的府兵更是精銳強悍,被圍攻之下王府上下這麼多人難免有僥倖逃出去的。義父能把鎮南王夫婦及其幼子攔下便是完成了任務,至於一些無關緊要之人逃了也就逃了……」

  幼子?

  聽到這兩個字,駱笙心跳停了一瞬,腦海有瞬息的空白。

  秀月不是說寶兒逃出去了,為何雲動會這麼說?

  「王府主人都被抓住了?」

  雲動點頭。

  「鎮南王幼子當時應該還很小吧,難道也……也被殺了?」

  雲動見駱笙語氣遲疑、面露不忍,不由覺得好笑。

  三姑娘這樣倒是有了幾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該有的模樣,還真讓人不習慣。

  雲動語氣淡淡,回了駱笙的疑問:「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鎮南王府的人抱著鎮南王幼子逃出王府,好在被義父及時發現。義父手下與鎮南王府的人爭搶之下,鎮南王幼子被摔死了……」

  駱笙只覺身體中流淌的熱血瞬間結成了冰,連指尖都是冰冷的。

  絕望之後,沒有什麼比給了希望又斬斷更殘忍。

  她自制力再強,這一刻也難以把情緒完全控制住,眸中一點點有了水光。

  「三姑娘?」雲動發現了駱笙的異樣。

  三姑娘這是——哭了?

  駱笙眨了眨眼,把水霧逼退,輕聲道:「聽著怪可憐的。」

  雲動神色有些古怪。

  三姑娘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愁善感了?

  有可能是在演戲!

  那麼演戲的目的是——雲動登時警惕起來。

  一個女子在男人面前裝柔弱善良,這目的十分明顯了。

  雲動不著痕跡離駱笙遠了一些。

  駱笙壓抑著刀割般的心痛,恢復了面無表情:「五哥以後要是知道更多情況,記得和我說。我回京途中遇到了追殺,需要多聽故事壓驚。」

  雲動抖了抖嘴角。

  是他想多了!

  詔獄潮濕陰暗,一進入就把燦爛的陽光隔絕在外,只剩下令人膽寒的森然。

  昏暗的前方時不時傳來慘叫聲。

  「三姑娘,這邊。」

  駱笙隨著雲動往前走,隔著柵欄看到了雙手被鐵環縛住的一名男子。

  儘管披散的長髮遮擋了大半面容,還是能看出男子很年輕,也很俊美。

  駱笙從醒來,遇到的男子中只有蘇曜與開陽王能與眼前男子相提並論。

  蘇曜是芝蘭玉樹的溫潤之美,開陽王如山上雪、雲間月,令人望而卻步,眼前男子則是另一種氣質。

  那雙眸子狹長微挑,聽到動靜掃來一眼,哪怕一身狼狽也掩不住骨子裡透出來的風流。

  駱笙不得不承認,駱姑娘把這樣一個男子當街搶回家是有道理的。

  而這個孩子啊,她認識。

  這是鎮南王府二管事的孫子,因為生得太好還被母妃稱讚過。

  「開鎖,我進去與他說幾句話。」駱笙開口,清冷的聲音在昏暗的牢房裡分外清晰。

  「這——」牢吏不由看向雲動。

  「大哥讓三姑娘過來的。」雲動說了一句。

  這裡歸平栗掌管,真出了事也是平栗頂著,他沒必要討人嫌。

  牢吏默默開了鎖,小心提醒一句:「姑娘莫要離犯人太近。」

  駱笙睨了牢吏一眼,淡淡道:「囉嗦,你出去吧。」

  牢吏一時沒動。

  駱笙挑眉:「怎麼,我與我的面首說幾句話,你還想聽?」

  「小的不敢——」

  「不敢還不滾!」駱笙臉色一冷。

  牢吏哪敢得罪大都督的愛女,忙低頭退了出去。

  「五哥,麻煩你替我盯著些,莫要讓人偷聽。」

  雲動遲疑了一下,微微點頭。

  他知道這是把他也支走,不過三姑娘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這裡是錦麟衛詔獄,三姑娘再折騰也折騰不出花樣來。

  很快牢室內就只剩下駱笙與司楠。

  駱笙一步步走近司楠,距離不足一尺才停下。

  這個距離,不能更近了。

  司楠看著她,眼中是不再掩飾的厭惡與痛恨。

  「聽說,你是十二年前被滅門的鎮南王府的人。」駱笙聲音很低,落在司楠耳中卻如驚雷。

  他那雙好看的眸子有了光,望著駱笙冷笑:「是又如何?駱姑娘後悔引狼入室了?可惜你太蠢,怨不得別人。」

  他要感謝眼前這個蠢貨,讓他有了為家人、為鎮南王府報仇的機會。

  「駱大都督是圍殺鎮南王府的人,可真正害鎮南王府落到如此下場的是平南王府。」駱笙語氣聽起來很平靜。

  司楠笑了,狹長的眸子中是細細碎碎的光:「可惜平南王府的小郡主不養面首。盡我微薄之力把圍殺鎮南王府的惡人弄死也不錯。」

  駱笙垂眸歎了口氣,輕聲道:「可是駱大都督醒了呢。」

  司楠攸地變了臉色,聲音嘶啞虛弱:「你胡說!」

  他親自把匕首送進了那個人的胸口,怎麼會沒事了?

  「我從不胡說的。」駱笙定定看著司楠,喊出一個名字,「阿鯉。」

  司楠渾身一震,脫口而出:「你說什麼?」

  駱笙看著司楠的目光有著憐惜與懷念,低低道:「我叫你阿鯉呀。」

  她喃喃念道:「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遠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長相憶。」

  司楠面色不斷變幻,最終顫聲問道:「你為何會知道?」

  他曾有個小名叫阿鯉,幼時有一次隨父親進王府遇到了王妃,王妃見他生得好給他起了個名字叫玉奴,從此就再沒人叫他阿鯉了。

  久而久之,別說旁人,就連他自己都快要忘了阿鯉這個名字。

  這絕不是錦麟衛能查出來的!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29 10:39 PM

第63章 幫我一個忙

  駱笙沉默著沒有回答。

  司楠再也無法維持破釜沉舟的冷靜,顫聲問道:「你到底如何知道的?」

  駱笙再向前一步,幾乎要接觸到對方的身體。

  她把聲音放得更低,輕到彷彿一陣微風拂過:「阿鯉,你相信借屍還魂嗎?」

  司楠眼神一縮,目不轉睛望著駱笙。

  「我是清陽郡主,所以知道你叫阿鯉。」駱笙一字一字道。

  面對秀月,她沒有說;面對李神醫,她還是沒有說;可面對司楠,她不能不說了。

  司楠身陷牢獄,朝不保夕,容不得她徐徐圖之。

  她只能說出來,賭對方信或不信。

  「這麼荒唐的事,你以為我會信?」司楠眸底深邃,閃爍的光卻流露出內心的動搖。

  駱笙苦笑:「我也覺得荒唐,可就是發生了。這裡我不能久留,以後恐怕也沒有機會再來,有句話我要問你。」

  她剛剛請來神醫把駱大都督救醒,鬧著來見一見傷害父親的面首雖然有些任性,也是人之常情。

  可司楠畢竟是要犯,她之後要是再來就難了。駱大都督再縱著女兒,也不可能讓女兒把錦麟衛詔獄當成駱府後花園。

  「你說。」不知不覺,司楠面對駱笙時鄙夷的姿態已經悄然消失。

  他仍然無法相信,更不敢輕信,可內心深處又隱隱希望是真的。

  如果是郡主,是不是就能替鎮南王府報仇了?

  「寶兒……還活著麼?」駱笙艱難開口,問出這句話幾乎耗盡了力氣。

  「寶兒」這個稱呼讓司楠的動搖又強了一分。

  他久久看著駱笙,最終搖了搖頭。

  駱笙就在對方的搖頭中,一顆心徹底墜了下去,以至於對方的聲音都有些聽不清。

  「小王爺死了,就摔死在王府前的那條街上……」

  駱笙閉了眼,眼淚簌簌而落。

  司楠凝視著少女掛在睫羽上的淚珠,有些信了。

  如果她只是問這個,那他願意相信她就是郡主。

  「你……別哭了。」司楠忽然不知該如何稱呼對方了,最終用了一個「你」字。

  駱笙睜開了眼,眸底是化不開的痛苦。

  司楠熟悉這樣的痛苦。

  這是王府傾覆之後,他最多的感受。

  那日之後,他的人生中就沒有歡喜了,除了痛苦便是仇恨。

  「你還有想問的麼?」司楠問出這話,心中緊張起來。

  倘若她如審訊的那些人一樣要問出他與鎮南王府倖存者是否有聯繫,那他只能認為這個女人所說的一切是一套精心編造的謊言。

  其實就算是為了套他的話而編造的謊言也無所謂,他確實不知道王府還有誰僥倖逃出。

  慘禍發生之時,他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

  可到底還是遺憾啊,他比誰都希望眼前人真的是郡主還魂,來找那些害了王府的人索命。

  駱笙搖了搖頭:「沒有了。」

  沒有想問的了。

  如果幼弟當時就死了,她還問什麼呢。

  問到那些倖存的人又如何?她難道要把他們拖入到復仇的深淵嗎?

  司楠的眼睛一點點亮起來,久久凝視著駱笙。

  眼前的少女,彷彿與他記憶中尊貴又不失溫柔的郡主身影重合。

  「抱歉,我救不了你。」駱笙說著這話,心頭苦澀。

  即便是駱姑娘,依然有不能做的事。

  身為清陽郡主,不允許她任性的事就更多了。

  司楠似乎根本沒把駱笙這話放在心上,望著她露出個笑容。

  這笑沒有蔑視,更沒有容貌所賦予的勾魂奪魄,是再純淨不過的一個微笑。

  「我想請你幫一個忙。」司楠輕聲道。

  他依然叫不出「郡主」兩個字,可他希望她是。

  「你說。」

  「殺了我。」

  駱笙的手猛然一顫,問道:「你說什麼?」

  司楠的笑容多了一絲苦澀:「詔獄刑具幾乎都在我身上用過,我每時每刻都生不如死。你若願意幫我,那便殺了我吧。」

  駱笙目光下移,落在司楠手腕。

  他的手腕被鐵環牢牢勒住,幾乎可以見到森森白骨。身上辨不出顏色的衣衫破爛不堪,一道道傷口猙獰翻捲著。

  她離他很近,能聞到那股淡淡的腐臭的味道。

  司楠說的沒有錯,這樣活著確實每時每刻都生不如死。

  錦麟衛不可能放過司楠,到最後無論是問出什麼還是一無所獲,司楠面臨的結局都是一樣的。

  「幫我解脫,可好?」司楠輕聲問,那雙精緻風流的眸子閃著期盼的光。

  駱笙沉默許久,輕輕點了頭:「好。」

  這大概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事了。

  「多謝。」司楠深深看了駱笙一眼,彷彿要把她的樣子牢牢記住,緩緩閉上眼睛。

  駱笙伸手入懷取出一柄匕首,咬著唇用力刺入司楠心口。

  既然答應了他,猶豫就是對他的折磨。

  司楠吃痛睜開眼睛,鮮血順著嘴角蜿蜒而下。

  「郡——」他動了動唇,垂下了頭。

  駱笙往後退了兩步,指尖輕顫。

  雲動聽到動靜進來,見到眼前情景不由大驚:「三姑娘!」

  駱笙回頭,神情有些呆滯。

  雲動大步走過來,一探司楠鼻息變了臉色:「你殺了他?」

  駱笙伸手拽住雲動衣袖,喃喃道:「他說我父親該死,我氣不過……」

  雲動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

  跟著進來的牢吏六神無主:「三爺,這可如何是好?」

  雲動回過神來,冷冷看了牢吏一眼:「犯人受刑不過死亡,可記住了?」

  人是義父的掌上明珠殺的,錦麟衛上下除了幫忙遮掩別無選擇。

  只不過平栗要吃個啞巴虧了。

  當然,他也是。

  雲動盯著拽著自己衣袖的那只白皙如玉的手歎了口氣:「三姑娘,我送你回府吧。」

  單看這隻手,可以想像它的主人是個弱不禁風的少女,可誰能想到殺起人來這麼利落呢。

  那只匕首精準刺入了司楠心口,想必那人沒有多少反應就嚥氣了。

  他可真是怕了這位三姑娘。

  「嗯。」駱笙鬆開雲動衣袖,乖巧點頭。

  她隨著雲動緩緩走出牢房,始終沒有回頭。

  她想替他擦一擦嘴角的鮮血,替他整理一下破爛的衣衫,可終究不能夠。

  阿鯉,你來生記得當一個與王權富貴毫無關係的普通人,一家人好好的。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29 10:39 PM

第64章 開陽王府的拜帖

  駱笙回到大都督府,直接回了屋沒再踏出房門。

  司楠得到了解脫,卻困住了她。

  她的心終究不是鐵打的。

  平栗得知駱笙殺了司楠,心中惱火至極。

  「五弟不是陪三姑娘去的,為何任由她對要犯下手?」

  「三姑娘說有些話與司楠說……抱歉了,大哥,我沒想到三姑娘會做出這樣的事來。」雲動嘴上道著歉,心中卻沒有什麼波瀾。

  人是在錦麟衛詔獄被殺的,消息根本傳出去,除非平栗有意為之。

  若是義父沒有醒來,平栗或許會這麼做,可現在義父醒了,他不認為平栗有這個膽量。

  平栗顯然也明白這些,壓抑著惱怒問道:「三姑娘究竟為何對司楠下殺手?」

  雲動笑笑:「當然是為義父出氣。」

  平栗突然覺得無話可說。

  那些放在尋常女子身上不可思議的事,一旦放到三姑娘身上似乎就沒什麼奇怪了,畢竟那是個看中了某個男子會搶回家的姑娘。

  沉默了片刻,平栗問:「三姑娘現在呢?」

  他剛從宮中回來就聽說了司楠被殺的事,到現在還沒顧上去錦麟衛那邊。

  「三姑娘回屋了,大概是殺了人心情不大好,大哥最好莫要去打擾。」雲動好心提醒。

  他只是隱隱察覺三姑娘心情有些低落,至於是害怕還是其他,那就難說了。

  他也不關心。

  「知道了。」

  雲動離開後,面對齊四平栗才把心裡的火發出來:「當時讓你跟著老五,三姑娘一句話就讓你退縮了,要是堅持哪來現在的爛攤子。」

  齊四苦笑:「當時三姑娘把話說得那麼難聽,我但凡要點臉也沒法強跟著。」

  平栗端起茶盞喝了幾口壓下火氣,語氣困惑:「究竟是你得罪了三姑娘,還是她對老五另眼相待?」

  「我哪知道呢。」齊四悶悶啜了一口茶。

  如果是前者,說明他混得差;如果是後者,說明他長得醜。哪一種情況都無法讓人開心。

  平栗起身來到窗前。

  書房的窗緊掩,陽光把碧紗窗照得通透。

  平栗握著茶杯,發出一聲歎息:「三姑娘大了,心思越發難以捉摸了。」

  偏偏對義父有著不容忽視的影響。

  書房內陷入了沉默。

  平栗才回到大都督府不久,賞賜就從宮中源源不斷抬來。

  駱大都督醒了,這是皇上賞給駱大都督補身體的。

  另有一隊內侍帶著賞賜去了李神醫那裡。

  從李神醫隨駱笙踏出院門那一刻,京城不知多少眼睛就開始盯著了,現在終於確定了神醫出手把駱大都督救醒的消息。

  連皇上都給駱大都督賞賜了,他們能沒表示嗎?

  一時間駱府門庭若市,上至皇親貴胄,下至小官小吏,能親自去的親自去,不能親自去的也派了管事去。

  能不能見到駱大都督不重要,態度最重要。

  離開駱府,又有不少人直奔李神醫住處。

  駱大都督都昏迷一個來月了,整個太醫署束手無策,神醫一出馬就把人給救醒了,這就是活神仙啊!

  家中沒有病重之人怎麼了,就算是頭疼腦熱,神醫來治和庸醫來治能一樣嗎?說不定神醫就把頭疼腦熱的病根給去了呢。

  這麼想的人太多了,這樣一來別說李神醫門外的茶棚,就連林子前那片空地都沒處下腳了。

  偏偏守門童子一日只發三十個號牌,拿到號牌的三十個人中最多只有三人能得到神醫診治,這幾率就太小了。

  望著神醫門前的人山人海,有人感歎一聲:「這比科考還難啊。」

  旁邊人苦笑:「當然比科考難。科考不中最多無官可做,可對在場的有些人來說請不到神醫命就沒了。」

  此話一出得到無數附和,特別是人們愕然發現連開陽王都被神醫拒之門外,當即對請神醫之難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那些只是因為頭疼腦熱這樣的小病症來湊熱鬧的人悄悄走了,而家中有急症、絕症、奇症病人等著救命的人則犯了愁。

  到底什麼東西能令神醫感興趣呢?

  他們不約而同想到了一個人:駱姑娘!

  駱姑娘能讓放話絕不給駱大都督醫治的神醫出手,帶去的東西定是能引起神醫極大興趣的。

  要是能問到是何物,求醫豈不是有望!

  駱府守門人突然發現剛少下來的來客又多起來,不少還是才上門過的熟面孔。

  等到守門人得知這些人是來拜訪三姑娘的,不敢擅自做主,忙把消息報到了紅豆那裡。

  沒過多久,紅豆與蔻兒就趕到了門廳。

  「都是來拜訪我們姑娘的?」紅豆接過守門人呈上的一摞拜帖漫不經心翻看,一邊看一邊撇嘴。

  「姑娘不待見長春侯夫人哩,竟然也好意思送帖子來。這是誰?北城兵馬司副指揮使家的帖子?天啦,一個七品芝麻官的家眷居然也想見姑娘!」紅豆飛快翻了一遍,翻到一張暗金紋拜帖時動作一頓。

  這是——開陽王府的帖子?

  尋思了一下,紅豆把帖子抽出塞入袖中,其他拜帖則丟回守門人手中,不耐煩道:「去跟那些人說,姑娘沒工夫接見。」

  這兩日姑娘一直關在屋中睡覺呢,說是趕路累到了,她想多陪陪姑娘都不能,這些人還想見姑娘?做夢吶。

  守門人抱著拜帖道了聲是。

  蔻兒忙把守門人攔下:「這樣說不行的呀。老王頭,你就說姑娘一直侍奉大都督不得閒,且姑娘家見外人多有不便,還望他們體諒。」

  「是。」守門人鬆口氣,趕緊退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紅豆小嘴一撇:「還姑娘家見外人多有不便,姑娘連面首都養了,你這樣說讓人覺得咱家多虛偽呀。」

  蔻兒臉一板:「我就說要和你一起來看看。姑娘養面首又沒礙著外人的事,但你那樣說豈不是把人都得罪了。紅豆,你這麼實誠是不行的呀……」

  紅豆聽著蔻兒一路碎碎念回了院子,摸了摸袖中那張開陽王府的拜帖,敲了駱笙的房門。

  「進來。」平靜的聲音從屋中傳來。

  紅豆與蔻兒推門而入,便見駱笙靠著引枕而坐,手中拿著一卷書。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29 10:40 PM

第65章 約見

  「姑娘看書呢。」紅豆快步走了過去,「您這兩日睡得有些多,一看書豈不更困了。」

  蔻兒打量駱笙臉色,看出幾分不對勁:「姑娘,您的臉頰有些紅,是不是不舒服呀?」

  她說著伸手去探駱笙額頭,觸到發燙的額頭不由驚呼出聲:「姑娘,您發熱了!」

  駱笙把書卷放在一旁,語氣淡淡:「無妨。」

  她身上尚有在金沙時托王大夫配製的養元丹與退寒丸,而這兩種藥都是李神醫研製出來的。

  退寒丸對風邪入體最是見效,不過需要等熱發出來再服用效果才好。

  她現在只是剛發熱而已。

  駱姑娘身體底子很好,可一路奔波,加之幼弟與司楠的事,到底讓她有些承受不住了。

  心裡那口氣一洩,病就來了。

  「怎麼會無妨呢!姑娘,您病了要請大夫,諱疾忌醫是不行的呀……」蔻兒急得團團轉。

  她們姑娘身體多好呀,打起人來可有勁呢,怎麼去了一次金沙身體就變差了呢。

  蔻兒越想越著急,卻不敢擅作主張去請大夫,只得圍著駱笙碎碎念。

  駱笙忽然就明白了駱姑娘去金沙帶紅豆不帶蔻兒的原因。

  這丫鬟太話癆了,一般人扛不住。

  「我有藥,神醫給的。」駱笙一句話止住了蔻兒的嘮叨。

  紅豆對駱笙的話絲毫不懷疑,忙問道:「那您吃了嗎?」

  「還不是吃的時候。外頭有什麼事麼?」

  紅豆把帖子呈上:「這是開陽王府送來的拜帖,婢子覺得您或許有興趣看看,就帶來了。」

  駱笙接過帖子沒有立刻打開,而是問道:「有很多府上遞了帖子來?」

  「是呢,什麼牛鬼蛇神都敢給姑娘遞帖子,全被婢子回絕了。」

  駱笙微微點頭。

  這個時候,她實在沒有精力也沒有心情應付太多人。

  不過開陽王府遞帖子過來幹什麼?

  駱笙把帖子打開,沉默著看完,依然沒有找到原因。

  開陽王只是約她見一面。

  駱笙又想到了那個夜晚想要把秀月打暈的黑衣人。

  開陽王奉皇命前去調查鎮南王府,不知查到了什麼。

  現在駱笙倒是想明白路上為何會與輕車簡從的開陽王接連偶遇了。他們乘馬車走得慢,開陽王有任務在身也快不起來。

  她決定去見一見衛晗。

  她既然存了復仇的心,無論是開陽王、平南王,乃至太子,他們不來接觸她,她也要找機會主動接觸的。

  「去送信吧。」

  紅豆走出房門,對著蔻兒得意抿唇:「怎麼樣,還是我最懂姑娘心思吧。別人可以不見,開陽王姑娘定會見的。」

  路上她就看出來姑娘對開陽王不同了,居然允許對方賒賬。

  嘖嘖,到底是當初在大街上被姑娘看上的男人。

  駱笙與衛晗是在一處茶樓見的面。

  雅室安靜,茶香瀰漫,初夏的風從敞開的軒窗吹進來,令人心曠神怡。

  駱笙此時的狀態卻不太好。

  她頭腦有些昏沉,好在臉上擦了一些脂粉掩去了病容。

  「王爺約我見面,不知有何事?」駱笙率先開口。

  她音色偏冷,因為發熱比平時多了幾分沙啞,聽在衛晗耳中莫名有些異樣。

  「想請駱姑娘幫個忙。」

  「不知我有什麼能幫上王爺?」駱笙含笑望著衛晗。

  她心中卻默默打定了主意:什麼忙她都不會幫,舉手之勞也不行。

  開陽王是奉命行事,說是她的仇人有些過,但他們天然站在了敵對立場,這是改不了的事實。

  她與他,有朝一日或許會刀劍相向。

  看著少女的盈盈笑臉,衛晗把送帖子之前的那些猶豫拋開了:「不知駱姑娘方不方便相告李神醫對何物感興趣。如果不好說具體何物,指個方向也好。」

  他把三千五百兩銀子一兩不少還清了,駱姑娘或許會看在他那日把號牌相讓的事上指點一二。

  回京路上短短幾日接觸,他覺得眼前少女雖然心黑愛財,但是個好說話的。

  至少他讓石焱提出吃飯賒賬,對方十分乾脆就答應了。

  駱笙面帶微笑看著衛晗,心中卻在冷笑。

  這個男人臉皮一點都不比她薄,不過是讓了一個號牌,就想挾恩圖報。

  她當時可是說了以號牌抵債,又不是白拿,至於對方主動送了銀票過來,那就是對方的事了。

  再者說,三千五百兩銀子難道不收利息的嗎?

  一個號牌當利息,真算下來還是對方賺了。

  衛晗見駱笙望著他笑而不語,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那麼駱姑娘的意思是——」

  「不行。」駱笙直接乾脆吐出兩個字。

  衛晗嘴角微不可察抽了一下。

  他不是沒想過被拒絕的可能,送帖子到大都督府只是抱著僥倖的念頭。他沒想到的是駱姑娘這麼乾脆答應出來見面,拒絕起來也這麼乾脆。

  倘若不是實在需要神醫出手,他也不會厚著臉皮坐在這裡了。

  駱笙見衛晗眼中有失落與自嘲,心中隱隱有幾分解氣,牽唇道:「不過若是王爺告訴我求醫的原因,我或許可以考慮一下。」

  她不關心別人的私事,但多知道一些開陽王的事沒有什麼不好,萬一就有她需要的呢。

  「不行。」這一次,換衛晗乾脆利落拒絕。

  駱笙聽了面不改色,端起茶盞淺淺啜了一口放在桌上:「若是這樣,那我就告辭了,沒有幫上王爺的忙很抱歉。」

  衛晗看著眉眼鎮定的少女心生疑惑。

  她為何對他的私事這麼感興趣?

  疑惑過後,他乾脆問了出來:「駱姑娘為何好奇我的私事?」

  駱笙想了想,笑道:「大概是見王爺長得俊美?」

  衛晗動了動眉梢。

  這個回答是在拿他取笑吧?

  這也就罷了,對方那種不確定的語氣是什麼意思?是要他肯定一下嗎?

  衛晗忽然覺得這次見面是個錯誤,還是他主動犯下的。

  吃一塹長一智,以後他要是再與駱姑娘打交道,就自罰去替石焱刷恭桶。

  心中雖惱,面上風度還是有的。

  衛晗微笑:「今日是我叨擾了,我送駱姑娘出去。」

  駱笙起身:「不必了,讓旁人瞧見王爺與我同行,對王爺名聲不好。」

  她說罷舉步往外走,腳下一軟忙扶住桌沿才穩住身子。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29 10:41 PM

第66章 人品不行

  衛晗下意識伸手,見駱笙穩住了身子,若無其事收了回去。

  「駱姑娘沒事吧?」

  駱笙搖搖頭:「沒事。我告辭了,王爺不必送。」

  衛晗注視著駱笙離開,垂眸看向剛才她手扶的桌沿。

  他們見面的這家茶樓是一家高檔茶樓,紅木打造的茶桌光滑乾淨,桌沿處留有淺淺指痕。

  這說明對方手心出了不少汗,才能留下這般明顯的痕跡。

  衛晗不由往窗外看了看。

  春末夏初,陽光雖明媚卻不熱烈,更有徐徐清風送進來,把悶氣吹散。

  這樣的天氣出了這麼多汗,這是病了?

  衛晗不自覺走到窗前,目光追逐著那道已經熟悉的身影上了馬車,直到馬車拐了個彎消失在視線裡,這才轉身回到桌旁。

  病了卻答應與他見面,見面後對他提出來的請求卻一口回絕——

  衛晗面上保持著平靜,心頭卻有些茫然。

  女子行事都是這般讓人摸不著頭腦嗎?

  衛晗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茶水已經放冷了,入口更苦。

  一杯茶喝了大半,他喊道:「石燚。」

  守在門外的年輕侍衛走進來,恭聲問道:「主子有何吩咐?」

  衛晗遲疑一下問:「你可有姐妹?」

  「姐妹?」石燚愣了一下,隨後搖頭,「我娘一口氣生了四個兒子,卑職並無姐妹。」

  「那麼堂姐妹,表姐妹呢?」衛晗再問。

  他算是這一輩最小的,那些長公主都比他大許多,如駱姑娘那般年紀的女孩子都是侄女輩了。

  當叔叔的總不好問侄女這些。

  「堂姐妹也沒有,有兩個堂弟,五弟叫五火,六弟叫六火,都還沒到當差的年紀。」石燚性子遠比兄長石焱沉穩,回答起來格外認真,「還有兩個十五六歲的表妹。」

  「你表妹可會——」衛晗話問了一半,忽然不想問了。

  駱姑娘和別的女子完全不一樣,就算問到答案似乎也沒有參考意義。

  本來他對一個女孩子的心思並不關心,說到底是有所求,才想多了。

  衛晗自嘲牽了牽唇角,大步往外走去。

  石燚見主子問了半截就不問了,沒有表示任何好奇,默默跟上去。

  駱笙回到家中就倒下了,因為心情鬱結,哪怕吃了退寒丸還是病懨懨好一段日子才有了些精神。

  而這時駱大都督已經全好了。

  「姑娘,大都督來看您了。」紅豆進來稟報。

  駱笙懶懶靠著屏風,語氣冷淡:「請進來。」

  不多時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就大步走了進來,眼神鋒銳掃量駱笙,露出個笑容:「笙兒好些了沒?」

  笙兒剛病倒的時候他還在床上躺著,那些混賬居然瞞著他,後來能下床走動了,才知道女兒病了。

  他已經從幾個妾口中知道了笙兒為他請神醫的事。笙兒真是長大了,知道孝順了,這次病倒定是因為他遇刺擔驚受怕鬧的。

  看著笑容真切的駱大都督,駱笙指尖動了動。

  她一見到這張臉,就想拔刀刺過去。

  為此,屋中可以傷人的利器都讓蔻兒收起來了。

  「好些了。」駱笙鬆開咬緊的唇,嘗到滿口血腥味。

  「那就好。」駱大都督挨著床邊坐在小杌子上,露出欣慰神色,「瞧著是比昨日氣色好一些。」

  駱笙垂著頭,嗯了一聲。

  面對這樣的女兒,駱大都督頗不習慣,沒話找話問道:「笙兒怎麼了?若是煩悶了不如去園子裡走走?」

  「園子裡沒什麼有趣的。」

  駱大都督呼吸一窒,斟酌了一下道:「那就上街逛逛?」

  雖說女兒上街有調戲男人的風險,但為了讓女兒心情好一些,這點風險還是可以承擔的。

  當然,別再帶面首回家就好。

  駱笙把玩著掛在床柱上的香球,漫不經心道:「街上也沒什麼有趣的。」

  這下駱大都督就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連上街都沒興致了,總不能告訴女兒煙花巷對過新開了一家小倌館吧。

  他雖然寵女兒,可還是有原則的!

  駱笙並不知道駱大都督的想法已經放飛,淡淡道:「收到了平南王府的帖子,過幾日會去參加平南王妃的壽宴。」

  駱大都督一愣,隨後想了起來:「是有這麼回事兒,那到時候你和爹一塊去吧。」

  駱府沒有女主人,雖然有幾個姨娘一起理事,需要女眷出面的人情往來就不能由著妾應付了。

  往往收到這樣的帖子,大姨娘都會細心整理好送到駱笙這裡過目。

  當然,沉迷吃喝玩樂看美男的駱姑娘對這些都沒興趣,樂意應酬的時候極少。

  管家的姨娘們便會斟酌著回絕,並送去相應的賀禮交差。

  可對駱笙來說,來自平南王府的請帖足以令她打起精神。

  在那裡,她將要見到險些成為她公婆的平南王夫婦,或許……還能見到衛羌。

  駱笙手攥緊,又鬆開,面上由始至終都保持著平靜。

  她不擅長做選擇,可偏偏想要弄死的人太多了,先解決哪一個比較合適呢?

  駱笙思量著,最後在心中自嘲笑笑。

  一晃十二載,雙方身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似乎解決哪一個都沒那麼容易。

  不要緊,那便慢慢來。

  她收回思緒,對著駱大都督微微點頭:「好。父親去忙吧。」

  「嗯。」駱大都督口上應著,卻沒有動。

  駱笙看出駱大都督有話要說,靜靜等著。

  駱大都督遲疑半晌還是開了口:「笙兒,你前些日子與開陽王見面了?」

  府裡的事他本來不怎麼過問,可女兒是得罪了開陽王被他送走的,對這方面自然會上心。

  那日管事居然稟報說開陽王府給笙兒送來了拜帖,而開陽王府能讓笙兒見一見的除了開陽王還能有誰?

  說起來,笙兒就是那次出門回來後病倒的。

  嘶——駱大都督猛然想到什麼,倒抽口冷氣。

  笙兒該不會患的相思病吧!

  至於先前以為是擔心他才病的——怎麼,還不許當爹的自我安慰了?

  「是見了一面。回京的路上接連遇到山匪,我有些擔心,恰好遇到開陽王就請他照應一二。那日見面是把欠開陽王的人情折合成銀錢給了他。」駱笙糊弄人的話張口就來。

  「原來是這樣。」駱大都督讚許點頭。

  能用錢還人情很划算,笙兒做得不錯。

  不過,開陽王居然還收女孩子的錢,人品不行啊。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29 10:42 PM

第67章 爛攤子

  駱大都督從駱笙這裡出去後就冷下臉,把雲動叫到書房劈頭蓋臉一頓罵。

  「蠢材,誰讓你放下金陵的事跑回京城的?」

  「我遇刺了又如何,你回到京城就有用了?神醫你是請來的嗎?」

  「稀里糊塗跑回來也就算了,就不知道囑咐手下對你義妹、義弟多上心?結果讓你義妹連個暗中保護的人都沒有就這麼回來了,你知不知道你義妹進京途中還遇到了山匪!」

  雲動老老實實垂頭受訓,心中對駱笙生出幾分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感激:義父只知道三姑娘遇到了山匪就氣成這樣,要是知道還遇到了追殺——

  想一想後果,就不寒而慄。

  「老五,你太讓我失望了。」駱大都督痛快罵了一通,最後總結道。

  「是孩兒不好,置義妹於險地,請義父責罰。」

  「責罰當然會有,但現在有件事要你去辦。」

  雲動抱拳:「請義父吩咐。」

  駱大都督看向窗台上綻放的蘭花,語氣冰冷:「帶一隊人,與當地官府配合把從金沙到京城沿途的山匪一網打盡!」

  「是。」雲動領命而去。

  駱大都督怒氣稍減,吩咐下人把一匣子銀票送去閒雲苑,也就是駱笙住處。

  笙兒在開陽王那裡破費了,他得補貼點。

  想到這,駱大都督又開始搖頭。

  真沒想到開陽王這麼窮,白瞎了名動天下的威名。

  在駱大都督離開閒雲苑後,盛三郎就跑過去探望表妹了。

  「表妹你好些了麼?我在街上見到這面人捏得好,給你帶了兩個回來。」盛三郎把一對面人遞過去。

  是活靈活現的一對玉兔。

  盛三郎本來是不敢上街的。

  京城可不比金沙民風淳樸,萬一有貴女把他當面首搶回家怎麼辦?

  能被姑父和那些姨娘誤會,可見他還是有這個危險的。

  然而整日待在大都督府也很無聊。

  府中都是女孩子,別說不熟,就算熟悉也不好整日廝混在一起,萬一京城有好吃的呢?

  遇到好玩的還能買回來哄表妹開心。

  想一想荷包,盛三郎又有些發愁。

  都說窮家富路,臨出門時母親給了他不少錢,可今日一逛才知道京城的東西貴多了。

  得省著點花啊,不然沒錢回去了怎麼辦?

  想想在一家生意還算紅火的酒樓吃到的菜,盛三郎歎口氣。

  又貴,還沒表妹做的好吃。

  駱笙轉了轉面捏成的一對玉兔,露出淺笑:「挺有趣。」

  這時紅豆快步走了進來,手中捧著一個精緻的小木匣:「姑娘,大都督給您送東西來了。」

  「打開吧。」

  紅豆把木匣打開,抿嘴道:「姑娘,是一匣子銀票。」

  盛三郎只瞄了一眼,眼神就直了。

  滿滿一匣子銀票,放在最上面的面額是一百兩,這……這是多少錢!

  盛三郎眼神發直看向駱笙。

  駱笙神色冷淡:「收起來吧。」

  盛三郎呆呆看向紅豆。

  小丫鬟神色同樣十分平靜:「婢子記得之前放銀票的箱子都滿了,要不把這匣子銀票放到最裡邊那個箱籠裡吧。」

  駱笙漫不經心點了點頭。

  盛三郎抬手捂胸,心口有些疼。

  他還不如一個小丫鬟見多識廣,他甚至從紅豆臉上看到了不耐煩處置這一匣子銀票的表情!

  飽受打擊的盛三郎步伐沉重離開了。

  駱笙推門而出,在院中緩緩踱步,等到身上那股倦怠勁兒散得差不多,在樹下石凳坐下來。

  蔻兒立在一旁輕輕打扇,另有一個小丫鬟認認真真剝松子。

  駱笙吩咐紅豆:「把那兩個面首叫來吧。」

  駱姑娘面首不只養了一個,而是三個,既然打起精神來,也該處理一下這個爛攤子了。

  紅豆去叫人,駱笙便坐在樹下等,有一顆沒一顆往嘴裡丟著松子。

  不多時,紅豆領著兩名少年穿過月亮門走進來。

  駱笙平靜看過去。

  走在前面的少年看著十八九歲模樣,生著一雙桃花眼,舉手投足都透著優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某個府上的貴公子。

  走在後面的瞧著竟與駱辰年紀差不多,走過來的時候一直低著頭,神情怯怯。

  駱笙不由沉默了。

  這樣的孩子都能帶回家當面首,與駱姑娘一比,是她輸了。

  不對,她連比的資格都沒有。

  還是郡主的時候,她流連廚房都要被母妃歎一聲不像樣,更別說養面首。

  就算她與衛羌青梅竹馬早早定了親,也從未有任何逾越之舉,直到大婚連指尖都沒觸過。

  駱姑娘活到十五歲,她活了十七年。

  論精彩,她不及駱姑娘萬一,但論滿足,她自信不輸。

  父王與母妃很恩愛,也很疼她。

  母妃哪怕覺得她有些做法不符合郡主身份,但她大多數時候都能順著自己心意來。

  遠嫁的兩位姐姐會按時送節禮,書信往來不曾遠了姐妹情誼。

  等到幼弟出生,鎮南王府後繼有人,一家人就更圓滿了。

  因為圓滿,失去後才令她錐心刺骨,痛不欲生。

  醒來的每一日,特別是知道了以為僥倖逃生的幼弟其實在那一晚就被摔死,她不得不把匕首刺入司楠心口,每一次呼吸都是疼的。

  駱笙出神太久,年紀較長的少年挑眉笑了:「姑娘出去這麼久,可是想我了?」

  那雙桃花眼泛著波光,這麼看過來似乎盛滿了情意。

  駱笙收回思緒,恢復了淡漠神色。

  「我記得你是長樂公主送來的吧?」她看著風姿絕艷的少年郎問。

  少年有些不明白駱笙為何這麼問,低低應了一聲是。

  「我不養面首了。你從哪來,還回哪裡去吧。」

  少年一愣,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姑娘要趕我走?」

  駱笙滯了滯。

  這一位原來是心甘情願的。

  「司楠傷了我父親,我以後沒興趣養面首了。只是物歸原主,談不上趕你走。」

  少年慘笑:「公主送出去的東西從不收回,被退回去的禮物只有被毀去這一個結果。明燭賤命一條,還望姑娘憐惜。」

  駱笙抬手揉了揉眉心。

  這是還不回去了?

  她轉眸,看向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年。

  小少年都快哭了:「姑娘若是不要我了,大白怎麼辦?」

  大白又是誰!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29 10:43 PM

第68章 大白

  駱笙以譴責的目光看向紅豆。

  之前她問過紅豆駱府的重要人物,以及與駱姑娘來往多的親朋好友。

  比如長樂公主。

  永安帝子女緣薄,大公主長到及笄沒了,二公主剛定了親沒了,三公主成親前幾日從馬上摔下來沒了,四公主心驚膽戰成了親,還沒鬆口氣就一場風寒去了,五公主堅強闖過了成親這道鬼門關,生孩子時難產沒了……

  然後就輪到了六公主,也就是長樂公主。

  長樂公主打死也不找駙馬了,為了表明不嫁人的決心養起了面首。

  永安帝登基後幾個兒子就陸續沒了,如今女兒也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根獨苗長樂公主。還能怎麼辦,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女兒去了。

  可惜大周貴婦、貴女沒有養面首的風氣,長樂公主孤單寂寞冷,與駱姑娘混在一起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眼前這個叫明燭的美艷少年,便是長樂公主送給駱姑娘的。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養面首怎麼能不照顧朋友呢。

  而快要哭出來的少年則是一名皇商為了討好駱大都督,投其所好給駱大都督的愛女送來的。少年的名字是蔻兒幫著起的,叫負雪。

  據說少年被領到駱姑娘面前時,駱姑娘正在吃豬肉脯,準備給少年取名字時眼睛就向肉脯瞄去了。

  還是蔻兒見小少年生得唇紅齒白心下一軟,插嘴道:「不如叫負雪呀。蒼山負雪,明燭天南,正好與明公子的名字相配呢。」

  駱姑娘只看人生得好不好看,至於名字是叫肉脯還是負雪有什麼緊要的,負雪就負雪吧。

  可是大白又是誰,竟沒聽紅豆提過。

  紅豆知道自家姑娘什麼都不記得了,忙提醒道:「姑娘您忘啦,大白是一隻大白鵝啊,負雪平日就是負責照顧大白的。」

  駱笙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把大白帶過來。」

  一隻由專人照顧的大白鵝,她要瞧瞧是什麼樣的。

  紅豆見負雪立著不動,瞪了他一眼:「沒聽姑娘吩咐嗎,還不去領大白!」

  負雪對著駱笙慌忙作了一揖,飛快跑了。

  駱笙一隻手搭在石桌上托著腮,靜靜等著。

  明燭偷偷打量著神情淡漠的少女,總覺得和以往不同了。

  以往他敢於與姑娘調笑,姑娘也喜歡他不拘謹的樣子,可是現在卻莫名生出壓力來。

  姑娘從金沙回來後變了,難道真要趕他走?

  駱笙沒等太久,就見負雪領著一隻大白鵝走了過來。

  說是大白鵝一點都不誇大,乍一看去能有半人高,踱著步走來威風十足。

  這鵝若是宰了,能做一桌全鵝宴了——駱笙托著腮,晃過這個念頭。

  「大白,見過姑娘。」負雪拍了拍伸長脖子盯著駱笙看的大白鵝。

  駱笙輕輕動了動眉梢。

  看樣子不是養來吃肉的。

  才想到這兒,大白鵝就飛撲過來,對著駱笙一頓亂咬。

  駱笙身手不錯,面對一隻大白鵝的突然攻擊不至於灰頭土臉,卻驚訝發現論戰鬥力這隻大白鵝能頂上一個普通成年男子。

  這鵝看起來賊凶,竟有種與她拚命的架勢。

  駱姑娘這到底是養了個解悶的玩意兒,還是養了個打手?

  駱笙躲避之餘,滿心疑惑。

  紅豆撲過來把大白鵝死死按住,見大白鵝還在掙扎,抬手給了它一巴掌,邊打邊罵:「沒良心的小畜生,姑娘才出門多久你就不認得了,忘了以前圍著姑娘轉的時候了?」

  蔻兒更是伸出纖細的手指點了點大白鵝的額前紅包,數落道:「大白你這樣是不行的呀,姑娘花了一千兩銀子把你買回來,是讓你咬主人的嗎?你以前還知道叼一塊漂亮石子來哄姑娘開心呢,現在怎麼越活越回去了?一千兩買了你,你就要值這個價,沒有這點覺悟是不行的呀……」

  駱笙已經聽愣了。

  一千兩?

  這只白鵝?

  她不由仔細打量被紅豆按住的大白鵝。

  大白鵝一臉凶樣,瞪著她的模樣警惕又陌生。

  駱笙心突然咯登一下。

  都說禽獸類最是敏銳,莫非這只鵝本能察覺到主人換了人?

  這般有靈性的鵝,倒是不好宰了吃肉了。

  駱笙蹲下身來,素白手指落在大白鵝長長的頸部。

  大白鵝嚇得登時停止了掙扎,呆呆望著充滿危險的人。

  「以後再放肆,就宰了你吃肉。」駱笙戳了戳大白鵝的額頭,語氣冰冷又危險。

  大白鵝趴在地上老實不動了。

  駱笙目光重新落在負雪身上。

  負雪撲通跪了下來:「姑娘,您讓我留下吧,我沒有地方可去……求求您了。」

  明燭跟著默默跪下,臉色蒼白。

  駱笙歎口氣:「罷了,以後你們二人一起照顧大白吧,沒有我的吩咐不要到我眼前來,更不許在府中隨意走動。」

  「是。」負雪擦了擦眼睛,露出歡喜神色。

  明燭低垂著眼眸,輕輕應了一聲是。

  打發二人下去,院子裡總算恢復了安靜,駱笙端起茶杯默默喝茶。

  紅豆安慰道:「姑娘別煩心,回頭在街上看到俊俏郎君咱們再搶兩個回來。」

  喜新厭舊嘛,她懂。

  蔻兒瞪了紅豆一眼:「姑娘別聽紅豆胡說,從大街上隨便搶男人回來不行的呀,風險太大了,還是像明公子與負雪那樣知根知底才好……」

  駱笙把茶杯往石桌上一放,發出一聲輕響。

  兩個丫鬟登時停下爭執,等著主子開口。

  「蔻兒。」

  「婢子在。」

  「在去平南王府的宴會之前,替我打聽兩個人。」

  蔻兒生了一張閒不住的嘴,打探消息很有一套。

  她有兩個姐姐,長姐華陽郡主,二姐舞陽郡主。

  長姐與二姐是孿生姐妹,同一年遠嫁到京城,一個嫁給了長春侯世子,一個嫁到了國子監祭酒府上。

  那時幼弟還沒有出生,父王就只有三個女兒,把兩個姐姐嫁到京城實則是為了向永安帝表示忠心。

  只可惜兩個姐姐出閣不過數年,鎮南王府這座大廈就傾覆了。

  雖說罪不及出嫁女,駱笙卻沒信心兩個姐姐能過得很好。

  得了駱笙吩咐後,蔻兒很快帶回來華陽郡主與舞陽郡主的消息。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7-29 10:45 PM

第69章 難辦

  「姑娘讓婢子打聽的華陽郡主是長春侯的原配夫人,已經過世好些年了。」

  駱笙用力咬了咬唇,聲音保持著平靜:「如何過世的?」

  「十二年前鎮南王府出事,華陽郡主主動提出合離,長春侯府頗重情義沒有答應,後來華陽郡主就病倒了,大概是鬱結於心吧,纏綿病榻數月就去了……」

  一旁紅豆聽了撇嘴:「長春侯府頗重情義?呸,我可沒瞧出來。」

  駱笙看向紅豆。

  小丫鬟聲音響亮清脆,呸了一聲才道:「長春侯府要是重情義,為什麼原配夫人留下的一兒一女沒有繼室的子女風光?婢子不懂那些彎彎繞繞,只知道誰過得好誰才是真得寵。」

  駱笙默然。

  誰過得好誰才是真得寵,這可真是大實話,不信看駱姑娘就知道了。

  換作駱櫻姐妹調戲王爺養面首,不被駱大都督一巴掌拍死才怪。

  「說說怎麼個得寵法兒。」駱笙語氣平靜,可若是瞭解清陽郡主的人,便知道郡主生氣了。

  蔻兒道:「倒也沒傳出長春侯偏疼繼室子女的風聲。不過長春侯府二姑娘才剛十二歲在京城就有了才名,大姑娘都十七歲了,至今還未定下親事,一年裡有大半時間住在寧國公府……」

  駱笙後面的沒有細聽,注意力落到了長春侯府二姑娘的年齡上。

  「十二歲?這麼說,當年華陽郡主病逝沒多久,長春侯就續娶了?」

  如今的長春侯,在當時還是世子。

  時人以虛歲論,長春侯府二姑娘如今十二歲,也就是說她的大姐夫最多為大姐守了半年就再娶了。

  一個男人再怎麼說自己對髮妻情深義重,喪妻不出半載就另娶,這份情深義重能有幾分?

  況且大姐身體一直不錯,就算娘家出事受了打擊,短短數月竟然就病逝了?

  一場浩劫,她不吝於以最大的惡意揣測那些人。

  「長春侯是在華陽郡主病逝後五個月迎娶的表妹,說是為了方便照顧華陽郡主留下的一雙年幼子女。」

  駱笙眸光微冷,語氣淡淡:「想得真是周到。那麼舞陽郡主呢?」

  蔻兒也拿不準姑娘讓她打聽這些的意思,不過姑娘問什麼她就說什麼。

  「舞陽郡主聽聞娘家出了事,吞金自盡了——」蔻兒見駱笙面色蒼白,語氣一頓,關切問道,「姑娘您怎麼啦,是不是身子還沒好利落?婢子就說您該多養兩日,操心這麼多不行的呀……」

  駱笙靜靜聽著小丫鬟的念叨,並不覺聒噪。

  她的心太冷,太難過,身邊的人鮮活一些,肆意一些,才能讓她感覺還在人間。

  她做好了兩個姐姐不如意的心理準備,卻沒想到全都不在了……

  駱笙深深吸了一口氣,面色恢復了平靜:「接著說吧。」

  「舞陽郡主的夫婿一直在國子監教書,至今未曾續絃,留下一子在青雅書院讀書,是年輕一輩中有名的才子……」

  「我知道了,你們退下吧。」

  接下來兩日駱笙沒有踏出大門一步,窩在駱姑娘專屬的演武場上把鬆懈的功夫重新撿起來。

  駱大都督留意到女兒這幾日的動靜有點心慌,悄悄跑來演武場察看。

  一支羽箭如流星從拉滿的弓弦上飛射而出,正中靶心。

  駱大都督走了過去,心情說不出是欣慰還是擔憂:「笙兒箭法精進了啊。」

  以前女兒只是花拳繡腿,今日單看射箭竟有些意思。

  這麼一來,豈不是更熱衷打架了?

  「明日就要去平南王府赴宴,笙兒怎麼整日待在演武場?」

  「藝多不壓身,或許有用得上的時候。」手持弓箭的少女語氣平靜。

  有些事她可以讓紅豆他們去辦,可有些事只能她親自去做。

  駱大都督心一抖,語重心長勸道:「笙兒啊,你到了平南王府,接待你的應該是小郡主,像長鞭啊、匕首啊、袖箭啊這些就別帶了吧,怪大材小用的。」

  「好。」駱笙輕飄飄吐出一個字。

  見女兒答應這麼容易,駱大都督完全不能放心,再次提醒道:「明日太子也會去,笙兒你可莫要惹禍,不然驚擾了太子,爹恐怕只能再把你送到外祖家去了。」

  「太子也會去?」駱笙揚了揚眉梢。

  她猜到衛羌會去,然而聽到肯定的答案感覺還是不一樣。

  「自然會去,畢竟是平南王妃壽宴,所以笙兒你且收斂些性子。」

  駱笙微垂眼簾,顯得十分乖巧:「父親放心,我不會惹事的。」

  她今日把額髮梳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看著文靜又雅致。

  駱大都督放下心來,笑道:「那明日爹等你,穿得體面些。」

  女兒從金沙回來就一身素衣,雖然也很好看,但小姑娘家還是穿紅著綠更出挑啊。

  或許就有人看上了,來大都督府提親呢。

  駱大都督隱秘幻想著。

  安國公府二姑娘朱含霜在與小郡主衛雯小聚時知道了駱笙要赴宴的消息,心中登時惡念翻騰。

  「沒想到駱笙會來赴宴,簡直是給人添堵。」

  衛雯無奈笑笑:「帖子總是要送的,誰想到她要來。」

  朱含霜冷笑:「我看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明日開陽王也會來。

  想一想那日衛晗對駱笙的特殊相待,朱含霜一顆心就好像被鈍刀子割。

  朱含霜咬了咬唇,湊在衛雯耳邊低聲道:「郡主,難道你就樂意見著這麼個人如個螞蚱一樣總在眼前蹦躂還拍不死?」

  「含霜,明日是我母妃的壽宴。」

  「可也是最好的機會,不是麼?駱笙被駱大都督寵得無法無天,等閒場合闖個禍連根頭髮絲都傷不著。」

  衛雯沉默了。

  朱含霜見此翹了翹嘴角。

  別看郡主提起駱笙語氣溫和,其實心裡對駱笙的厭惡不比她少。

  不然,她也不會有這個提議了。

  「你打算如何?」沉默半晌,衛雯開口問。

  朱含霜說出心中盤算:「想個法子把她與一名男子關在一處,再暴露於人前——」

  未等朱含霜說完,衛雯便搖了搖頭:「這個法子不好。」

  「怎麼?」

  「駱笙惡名在外,若是男子生得尋常,別人不會信的。」

  「那就選一個長得俊美的。」

  衛晗看朱含霜一眼,語氣複雜:「可要是這樣,她不正好把人帶回家麼。」

  朱含霜:「……」

  她忘了,對方不是按常理長大的。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3 09:23 PM

第70章 一起去

  晨曦微露,閒雲苑就忙碌起來。

  一排六個丫鬟站在駱笙面前,托著成套的衣裳首飾供她挑選。

  「姑娘,您穿這條煙霞撒花裙吧,正好配這套紅寶首飾。」

  「其實這件湖藍色的十二幅湘裙也不錯……」

  蔻兒熟練給駱笙編著髮髻,嘴上停不下來。

  駱笙隨手指了一套淡綠色的裙衫:「就這套吧。」

  蔻兒眨眨眼:「姑娘今天要穿綠色的呀。那也好,姑娘皮膚白,穿綠色最襯膚色了。」

  她說著,從妝奩裡挑出一個翡翠珠花仔細插入駱笙髮髻間,隨後退後半步,滿意點了點頭。

  駱笙收拾妥當,帶著紅豆出了門。

  馬車已經等在外頭,駱笙打眼一掃,除了駱大都督還看到了二姑娘駱晴與四姑娘駱玥。

  見駱笙視線在兩個庶女身上停留,駱大都督無端有些心虛,輕咳一聲解釋道:「有你二姐和四妹陪著,也是個伴兒。」

  他一想到昨日演武場上正中靶心的那支羽箭就發慌,思來想去還是叫兩個庶女跟著心裡踏實些。

  對於駱大都督的安排,駱笙並無異議,只是問道:「怎麼不見大姐?」

  駱大都督隨口道:「你大姐不愛出門。」

  長女已經定了親,不愛摻和這些,說起來是最讓他放心的女兒了。

  次女本來也不讓他操心,誰成想自從笙兒開始養面首,就再也沒有媒人登門。

  到如今,駱大都督已經做好了養三個女兒一輩子的最壞打算。

  「時候不早了,上車吧。」駱大都督看著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心中酸澀。

  閨女們明明生得美貌如花,怎麼就砸手裡了呢?

  駱大都督騎馬,駱笙姐妹坐車,一行人沒過多久就趕到了平南王府。

  大都督府與平南王府只隔了兩條街,若不講究排場,步行也是能到的。

  此時平南王府門前已是車水馬龍,熱鬧不已。

  立在王府門前迎客的管事一見是駱大都督,忙上前相迎。

  「大都督裡面請。」

  駱大都督翻身下馬,站在馬車窗外叮囑道:「王府景致頗好,笙兒你們好生玩耍,有事情就叫人給爹傳信。」

  車窗簾掀起,露出少女冷清的側臉。

  「好。」駱笙言簡意賅答了一聲,眸光微凝。

  她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不遠處的開陽王府。

  大周自來的規矩,王爺及冠就離京就藩,而在未成年之前則會居住在離皇城不遠的朱雀街,也就是王府一條街。

  如今朱雀街就住了兩位王爺,平南王與開陽王,兩座王府相距不遠。

  此時,衛晗正好從開陽王府大門走出,一身緋衣格外奪目。

  他漫不經心看過來,撞上了少女那雙明亮的眸子。

  衛晗眉心一跳,漠然收回視線。

  駱笙神色比衛晗更漠然,利落放下了車窗簾。

  停下的馬車重新駛動,從角門進了平南王府。

  駱大都督向走過來的衛晗打了聲招呼:「見過王爺。」

  衛晗微微點頭:「大都督客氣。」

  二人沒有多少交情,衛晗禮貌回了一句舉步往前走,敏銳察覺駱大都督在悄悄打量他,眼神透著古怪。

  衛晗有些迷惑。

  上一次駱大都督為了駱姑娘的事向他道歉時還很正常,今日為何用這般奇怪的眼神看他?

  畢竟不熟,衛晗雖疑惑,面上卻絲毫不露,若無其事往內走。

  駱大都督暗暗搖頭。

  看起來明明氣勢非凡,怎麼就見錢眼開呢?

  是,這世上沒有白得的好處,女兒欠下的人情該還。

  可開陽王好歹是個大男人,選擇收錢這種方式就讓他鄙視了。

  就不能要求女兒以身相許嗎!

  當然,這種無理的要求提出來他斷斷不會立刻答應,可不提這麼合理的要求卻要錢,這還是男人嗎?

  駱大都督心中忿忿,臉上不由帶了出來。

  衛晗眼角餘光掃到,腳步一緩。

  他現在可以確定,駱大都督對他有不滿。

  或許是很不滿。

  衛晗懷著疑惑走進了平南王府。

  駱笙姐妹由王府婢女領進了花園,帶來的丫鬟則如其他貴女帶來的丫鬟一樣留在前廳喫茶。

  「三位姑娘這邊請。」

  王府花園極大,佔據了整個府邸西側,隨著往深處走,能看到長亭中三三兩兩的倩影。

  駱笙姐妹一到,亭間的歡聲笑語頓時一滯,無數意味莫名的目光投來。

  駱晴覺得有些尷尬,微微垂下眼簾,忽然有些後悔出門了。

  「駱姑娘來了。」衛雯身為主人自然不能視而不見,嘴角含笑迎上來。

  駱笙仔細看了衛雯一眼,卻看不出小時候的影子。

  平南王妃對這個老來女管得嚴,平日裡許多事都不許做。

  十二年前,平南王府的小郡主還只是個四歲女童,每次見面總喜歡圍著她討糖吃。

  如今的小郡主比駱姑娘還要大一歲,對她雖笑臉相迎,眼底卻一片淡漠。

  或許在淡漠之下,還藏著厭煩。

  駱笙未走近長亭時就看到了衛雯與朱含霜的親暱。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朱含霜對駱姑娘的敵意都不加掩飾,與朱含霜關係親近的小郡主對駱姑娘的印象又能好到哪裡去。

  駱笙十分有自知之明,落座後便只喝茶,不說話。

  她今日來是想見見平南王夫婦還有衛羌,沒興趣在一個小丫頭身上浪費時間。

  等到貴女們來齊了,衛雯招呼了一陣子,笑道:「姐妹們先用些瓜果飲品,容我暫且離開一下。」

  壽宴快要開始,身為平南王妃的獨女總要過去露個面。

  至於花園裡這些貴女都是隨著母親來的,倒是不必與長輩們湊在一處拘謹。

  說白了,這就是一次讓小姑娘們相聚玩耍的機會。

  眾女紛紛笑道:「郡主不必管我們,快些去吧。」

  「那就失陪了。」衛雯客氣一句,轉身欲走。

  一直安安靜靜喝茶的駱笙把茶杯一放,揚聲道:「郡主稍等。」

  駱晴與駱玥不由變了臉色,眾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多言,只剩下滿心忐忑。

  「駱姑娘喊我有事?」衛雯壓下心中詫異,溫聲問道。

  駱笙起身走向衛雯,笑吟吟道:「我隨郡主一起去。」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3 09:25 PM

第71章 平南王妃

  駱笙開口要求同去,登時驚呆了眾女。

  她怎麼能如此理直氣壯提出這種要求?

  人家小郡主去給王妃賀壽,她憑什麼跟著啊,憑她不要臉嗎?

  眾女沉默著看笑話。

  衛雯在最初的驚訝後,把厭煩掩飾得極好,柔聲道:「我去去就來,駱姑娘不如在此好好歇息,若是無聊也可以賞賞花。」

  駱笙微笑:「喝茶賞花可以稍後,我既然代表大都督府的女眷來了,總要當面向王妃恭賀一聲。郡主說是不是?」

  衛雯斂眉沉默片刻,無奈點頭:「駱姑娘說得是,那就一同去吧。」

  她一時忘了,駱笙與在場貴女不同。

  這些貴女是隨著自己母親來的,場面上的應酬自有那些夫人出面,而駱笙卻是大都督府份量最重的女眷。

  她提出去恭賀王妃,作為主人的衛雯根本不好攔。

  眼見駱笙隨著衛雯往亭外走,駱玥忙喊了一聲三姐。

  駱笙回眸,露出安撫的笑:「二姐與四妹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來。」

  「可是——」駱玥想起駱大都督的叮囑,欲言又止。

  父親說要她與二姐陪著三姐呢。

  父親說得委婉,可她是明白的,這是怕三姐又闖禍,讓她和二姐盯著點兒。

  然而這話當眾卻不好說出口。

  眼見許多目光往駱玥身上投來,駱晴輕輕拽了她一下:「四妹,坐下吧,三妹很快就會回來的。」

  三妹決定的事不會改,讓她與四妹跟著去見平南王妃又不合適,與其眾目睽睽之下糾結,不如默默等三妹回來。

  那邊都是一些長輩,三妹應該不會起衝突吧——駱晴不確定地想。

  走在路上的衛雯也在尋思這個。

  駱笙什麼時候對應酬感興趣了,莫不是打算去鬧事?

  想到這裡,衛雯眸光一冷。

  若是如此,她定饒不了她!

  不對,今日本來就有好戲看了。

  想到某些事,衛雯嘴角微翹加快了腳步。

  「王妃,郡主與駱姑娘到了。」

  聽到婢女稟報,唇畔含笑的平南王妃不由一愣。

  她估摸著女兒該過來了,可駱姑娘是哪個?

  大都督府的女眷脫離正兒八經的貴婦圈子太久,平南王妃一時竟沒想起來婢女口中的駱姑娘是誰,直到見到了走在衛雯身側的綠衣少女。

  駱笙這張臉是相當有辨識度的。

  無他,在場夫人但凡有兒子的,都曾擔心過寶貝兒子會遭駱姑娘毒手。

  至於兒子其實長得沒那麼好看甚至有點捉急,這種情況完全不存在,畢竟在所有當娘的眼裡自家兒子永遠是最出挑的,就算不是駱姑娘,也有無數不要臉的死丫頭盯著流口水。

  駱笙的出現令在場的夫人皆愣了愣。

  平南王妃看了衛雯一眼。

  衛雯行過禮,解釋道:「駱姑娘想當面恭賀母妃。」

  駱笙適時福了福身子,朗聲道:「祝王妃順心如意,松鶴長春。」

  少女聲音清脆,如珠落玉盤,清清楚楚傳入每個人耳中。

  那些向來穩重得體的貴夫人不由抖了抖嘴角。

  「松鶴長春」雖是個吉祥話,可怎麼能用在王妃身上呢。

  平南王妃十分注重保養,雖是快五十歲的人了,瞧起來不過四十左右,平日裡最愛聽人恭維她年輕。

  駱姑娘祝平南王妃松鶴長春,這不明顯把平南王妃當成老太太對待麼。

  嘖嘖,把女兒養得這麼不學無術,駱大都督愁不愁啊?

  不過駱姑娘能想出一句「松鶴長春」也算不容易了,反而是平南王妃聽了該要難堪了。

  眾夫人這般想著,悄悄瞄了瞄平南王妃臉色。

  平南王妃自從進京就過上了眾星捧月的生活,何曾被人當面這般埋汰過。

  不錯,在平南王妃聽來這就是埋汰。

  她看起來不過四十來歲,哪來的松鶴長春!

  平南王妃心裡惱得不行,偏偏面上還不能流露分毫。

  這是她的壽宴,若是這點氣都沉不住,定會被人瞧了笑話去。

  可還是好氣啊!

  平南王妃面帶微笑謝過駱笙的祝福,眼風掃了女兒一眼。

  衛雯咬了咬唇,忍氣對駱笙笑笑:「駱姑娘,我讓侍女送你回花園吧。」

  駱笙一臉詫異:「莫非這裡沒有駱府女眷的位子?」

  衛雯被問得一滯,不由看向平南王妃。

  平南王妃保持著微笑:「怎麼會呢,駱姑娘就坐這邊吧。」

  駱笙赧然一笑:「我一個小姑娘坐在這裡不合適。不知長春侯夫人來了嗎?」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看向某張桌子旁坐著的一名婦人。

  婦人瞧著還不到三十歲的模樣,氣質溫婉。

  駱笙於是知道這就是長春侯夫人楊氏。

  據紅豆說,駱姑娘很不待見楊氏。

  原因也簡單,長春侯這位繼室生了個小有才名的女兒,有一次被人稱讚,那人順勢嘲笑了不學無術的駱姑娘。

  偏偏這話被駱姑娘聽到了。

  駱姑娘毫不客氣把那人抽了一頓,順帶討厭上了長春侯一家子。

  駱笙望著楊氏微微一笑。

  駱姑娘討厭此人,她當然也討厭啦。

  不說別的,單說這人在長姐病逝不到半年的時候就嫁給了自己表哥,她就喜歡不起來。

  恰好楊氏身邊空著個位子,駱笙徑直走過去,笑瞇瞇問道:「楊夫人不介意我坐這裡吧?」

  楊氏眼皮跳了跳,不露情緒笑笑:「當然不介意。」

  也不明白一個小姑娘坐在她身邊怎麼就合適了,然而也不敢問。

  駱姑娘的凶名,她也是耳聞過的。

  她現在唯一慶幸的是兩個兒子還沒十歲,不用擔心駱姑娘湊過來是打她兒子們的主意。

  駱笙施施然坐下,斯斯文文喝茶吃蜜餞。

  眼見宴席已開,駱笙大有吃到底的意思,衛雯有些按捺不住了。

  駱笙要是留在這邊,那番安排豈不是白費了……

  衛雯向一名侍女悄悄使了個眼色。

  侍女混在幾位奉湯的侍女中,把分好的甜湯端給駱笙。

  一雙白皙秀氣的手,一碗色香俱全的甜湯。

  甜湯剛剛捧到駱笙面前,那雙手突然一抖。

  一隻更加白皙秀氣的手輕巧一撥,那碗甜湯就扣在了長春侯夫人楊氏臉上。

  氣質溫婉的長春侯夫人發出一聲尖叫。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3 09:35 PM

第72章 太子

  長春侯夫人楊氏被潑了滿頭滿臉,湯水順著臉頰往下淌,連帶著沖刷掉臉上的脂粉。

  甜湯只是溫熱,不至於把人燙出好歹,狼狽卻在所難免。

  尤其是這樣的場合,可以說十分狼狽了。

  眾夫人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

  駱笙臉一沉,冷冷呵斥:「連一碗湯都端不穩,這是王府的婢女嗎?」

  端湯的婢女早已駭得魂飛魄散,撲通跪下請罪:「婢子該死,婢子該死。」

  她只是想把甜湯灑到駱姑娘身上一些,駱姑娘反應怎麼就那麼快,直接把她的手打開了,然後一碗湯就扣在長春侯夫人臉上了……

  一想到後果,婢女身子搖搖欲墜。

  衛雯冷眼旁觀,用力緊了緊手中帕子。

  她示意婢女佯作失手灑一些湯汁到駱笙身上,駱笙只能離席換衣裳,到時候順理成章就去花園那邊了。

  誰成想駱笙反應那麼快,坐在一旁的長春侯夫人成了被殃及的池魚。

  「滾下去領罰。」平南王妃語氣淡淡,內心已是暴怒。

  她的壽宴上婢女失手打翻湯水扣了客人一臉,簡直丟盡了王府臉面。

  婢女絕望看了衛雯一眼,連求饒都不敢喊,就被人拖了下去。

  平南王妃對長春侯夫人楊氏歉然一笑:「都是我管束不嚴鬧出這種事來,實在是對不住。」

  楊氏只顧著擦臉,哪還有閒暇應和平南王妃的話。

  平南王妃一掃衛雯:「雯兒,扶楊夫人去換衣裳。」

  身為主人家在宴席上讓客人遭到這樣的難堪,哪怕平南王妃身份比楊氏高貴許多,也不得不讓女兒親自出面。

  這樣方能使平南王府在人後少些詬病。

  衛雯心中雖不願,卻無可奈何,走到楊氏面前福了福身子:「楊夫人,我陪您去更衣吧。」

  楊氏一身狼狽顧不上客套,急匆匆隨著衛雯走了。

  駱笙款款起身:「兩個姐妹還在花園中,我也要過去了。」

  平南王妃勉強笑笑,隨手指了一個婢女送駱笙過去。

  盯著少女離去的窈窕背影,平南王妃眸底冷然。

  若不是婢女確實失手,她甚至懷疑這丫頭是專門過來給她添堵的。

  駱笙走出門口,迎著明媚的陽光瞇了瞇眼睛。

  十二年過去,平南王妃竟然變化不大,可見這些年來過得舒心。

  怎麼會不舒心呢,長子過繼給皇上當了太子,次子將來繼承王位。就算禮法上與長子不再是母子關係,多年來的母子情卻割不斷。

  等將來太子登基,平南王府只會更風光,更穩當。

  活得舒心,才有閒心在意老不老這個問題。

  駱笙彎唇,勾起諷刺的弧度。

  「駱姑娘,請這邊走。」

  駱笙睨了婢女一眼,淡淡道:「不急著過去,我隨意逛逛。」

  沒有機會見到衛羌也無妨,先熟悉一下平南王府也算不虛此行。

  「可是——」婢女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駱笙臉色冷下來:「怎麼,王府不許人逛?」

  婢女聽得想翻白眼。

  把王府當成大街一樣閒逛本來就不合適啊,怎麼到了這位駱姑娘嘴裡就這麼理直氣壯了?

  可她只是個婢女,硬要攔著大都督之女是攔不住的,除非對方不顧體面要闖到前頭男客那邊去。

  「駱姑娘,前邊都是男客,來的皆是勳貴重臣,還有太子。」婢女硬著頭皮提醒道。

  駱笙笑了:「我知道呀。我父親也在前面,我又沒說去那裡,就只是隨意走走,賞一賞王府的景致。」

  聽她如此說,婢女不好再多話。

  這位駱姑娘連相府千金都敢揍,真惹惱了哪是她一個侍女能頂得住的。

  沒有人在耳邊聒噪,駱笙如在自家花園般閒庭散步,暗暗把所見記在心裡。

  她一時不能奈何這些人,多些瞭解總是好的。

  有男聲突然傳來。

  婢女臉色一變,剛要出聲就被一隻嘴摀住,一股大力把她拽進了一旁花木後

  「大哥,母妃盼了你好久了,咱們快些過去吧。」

  認出這個聲音,婢女登時嚇得不敢再掙扎。

  一道悅耳的男聲傳來:「衛豐,說過多少次不要叫我大哥,你該叫我殿下,免得旁人聽見了誤會。」

  駱笙眼神一緊,把濃密花枝撥開一道縫隙。

  不遠處立著兩名男子,二人身形彷彿,一個還透著少年的青澀,另一人已經有了男人的成熟。

  駱笙的眼神直直落在年紀稍長的男子身上。

  衛羌本與她同歲,如今該有二十九歲了。

  二十九歲,對於一個身居高位的男人來說,幾乎是最富有魅力的年紀。

  他的眼神變得更深邃,他的氣質變得更內斂,他的舉手投足變得更優雅自信。

  而不像十二年前的平南王世子,在她面前會有少年的慌亂侷促,會有讓人莞爾一笑的笨拙。

  駱笙想著這些,自嘲笑笑。

  或許十二年前那個侷促笨拙的少年從不曾存在過。

  因為在意,才會在那個人面前侷促笨拙。

  可若真的在意,衛羌又怎麼會呈上了所謂鎮南王府謀逆的證據,又怎麼會毫不留情殺了她。

  駱笙真是恨啊。

  哪怕面上一派平靜,眼中卻冒出火來。

  柔嫩的花瓣被揉碎,花汁把白玉般的指腹染紅。

  對話還在繼續。

  「知道了,殿下。」衛豐悻悻應了。

  衛羌一臉嚴肅:「還有,你以後多勸著些嬸嬸,莫要把我一個侄兒這麼放在心上。」

  「殿下!」

  「怎麼?」

  「今日是母妃的生辰——」

  衛羌笑笑:「所以我才過來了。」

  言下之意,平時沒有來的必要。

  駱笙聽著,心中湧起古怪來。

  十二年前的衛羌比眼前的衛豐還小幾歲,提到平南王妃的孺慕之情從不曾掩飾,可從沒這般冷漠。

  這是唯恐皇上心中膈應,明面上與平南王府疏遠?

  衛羌的出現對駱笙衝擊有些大,她目不轉睛盯著那個人,胡亂猜測著。

  衛豐苦笑:「殿下,你是不是還在怪父王——」

  衛羌陡然冷下臉,聲音彷彿結了冰:「怎麼會,我有今日感謝王叔還來不及。衛豐,你也不是孩子了,不要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一聲尖叫突然響起,打斷了二人對話。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3 09:46 PM

第73章 不懂事

  尖叫是女聲,透著驚恐,而這也讓衛羌與衛豐登時神色緊張起來。

  剛剛二人的對話雖沒有太出格的地方,傳到旁人耳中終歸不好聽,尤其以衛羌的敏感身份,更容易招致非議。

  衛羌剛要喝問,一道透著冷清不耐的女子聲音便響起:「不過是讓你帶本姑娘去找開陽王,你一個婢女竟還推三阻四。莫不是仗著平南王府的人,便不把本姑娘放在眼裡?」

  衛羌與衛豐不由對視一眼。

  哪家姑娘如此狂妄,竟威逼王府侍女帶著去見男子。

  還是去見開陽王!

  衛羌大步流星走過去,衛豐緊隨其後跟上。

  「誰?」繞過花木,一道淡綠色的倩影便映入眼簾,衛羌冷聲問道。

  這樣的女子,他倒要見識一下了。

  少女轉過身來,手中一條花綠小蛇正吐著信子來回扭動。

  穩重矜貴的太子殿下眼神一下子直了。

  一條小蛇他當然不在意,可一個少女面色如常拎著一條蛇玩,這衝擊實在有點大。

  同樣雙眼發直的還有衛豐。

  沒辦法,這樣的姑娘他也沒見過。

  不對,他的意思是拎著蛇玩的姑娘沒見過,但眼前這個姑娘他認識!

  這不是駱大都督的愛女嗎?

  思緒遲鈍的小王爺終於反應過來。

  短暫的凝滯後,還是駱笙微微屈膝打了招呼:「太子殿下,小王爺。」

  她說完,以不解的眼神看著二人,意思十分明顯: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衛羌嘴角微微抽動,冷淡道:「呃,原來是駱姑娘。」

  他與駱大都督的這位愛女見面不多,印象卻十分深刻。

  無他,調戲男人養面首,這樣的女子真的沒幾個。

  衛羌視線默默從少女素白指尖那條花綠小蛇上掃過,又加了一條:還玩蛇!

  要說不怕蛇的女孩,他知道的其實還有一人……

  衛羌唇角緊繃,眸低冷意浮現。

  眼前女子豈配與她比較。

  一旁衛豐忍不住問道:「駱姑娘這是幹什麼?」

  他說著,眼神時不時瞄花綠小蛇一眼。

  說真的,他不怕蛇,可見到一個少女若無其事擺弄蛇玩,心裡莫名發緊。

  是壽宴上的飯菜不好吃,還是王府景致不夠美,駱姑娘這到底要鬧哪一出啊?

  聽衛豐發問,駱笙揚唇一笑,纏著小蛇的指尖指了指侍女:「正要跟小王爺說,貴府侍女十分不懂事,客人一個小小的要求竟推三阻四。我只好讓這條小蛇與她玩一玩啦。」

  衛羌與衛豐原本注意力都被駱笙吸引去,現在才有工夫打量那個倒霉的侍女。

  穿著王府婢女統一服飾的侍女癱倒在地,直到現在還維持著驚恐的神色,一張秀氣的面龐慘白一片。

  觸到衛羌二人的目光,侍女猛然清醒過來,立刻伏地請罪:「驚擾了太子殿下與小王爺,奴婢該死!」

  她以額貼地,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顯然還沒從驚嚇中緩過神來。

  衛羌自然不會與一個婢女多言,收回目光看向駱笙,溫聲道:「今日是王妃壽宴,駱姑娘還是早些過去吧。」

  無論心中對此女如何不屑,他沒必要與駱大都督結怨。

  駱笙與衛羌對視,心中冷笑。

  曾經的衛羌也是溫柔的,只可惜她眼瞎,以為他只對青梅竹馬的未婚妻溫柔,卻沒想到對明明厭惡的女子也能溫聲細語。

  真想把小蛇丟到這張虛偽至極的臉上。

  駱笙指尖動了動。

  衛羌莫名頭皮一麻,後退半步。

  駱笙微微一笑:「已經從王妃那裡出來了,太子殿下與小王爺是要過去嗎?」

  「嗯。」衛羌因剛剛的失態有些懊惱,淡淡應了一聲。

  衛豐忍不住提醒道:「駱姑娘,你還是把蛇放開吧,以免驚嚇到別人。」

  駱笙揚眉,露出恍然神色:「原來小王爺怕蛇。」

  衛豐嘴角不由抽搐,心生惱怒。

  誰說他怕蛇了!

  這個駱姑娘果然不懂禮數,想到什麼便說什麼。

  衛羌知道這個弟弟性子有些衝動,適時開口道:「衛豐,我們過去吧。」

  衛豐壓下惱火點了點頭,繃著臉對駱笙道:「既然駱姑娘從王妃那裡出來了,就早些去我妹妹那邊吧,她們或許都等急了。」

  「好。」駱笙應得乾脆,彷彿半點沒有看出對方的不快。

  走得遠了,衛豐冷著臉低罵一句:「真是沒規矩!」

  衛羌笑笑:「和一個小姑娘計較什麼。」

  「殿下你沒聽見麼,她威逼侍女帶她去見小王叔。」

  「那又如何?她不是沒見到麼。」衛羌神色恢復了淡漠,「即便見到,又能拿小王叔怎樣?」

  衛豐點頭:「也是。小王叔那樣的身手,一個女子當然不能奈何,除非他自己願意——」

  後面的話戛然而止,衛豐一臉古怪。

  衛羌看他一眼。

  衛豐緩緩吸了口氣,以十分不可思議的語氣道:「殿下,還記得駱姑娘在大街上扯掉小王叔腰帶的事麼?」

  「嗯。」

  「你說駱姑娘是怎麼做到的?」

  衛羌沒吭聲。

  沉默了一會兒,衛豐結結巴巴來了一句:「該,該不會小王叔其實樂意吧?」

  衛羌眸光一閃,嘴上道:「不要胡亂猜猜,或許是一時大意。」

  「一時大意?」衛豐搖了搖頭。

  若換了他或許會一時大意,可小王叔是刀尖舔血過的,怎麼可能出現這種失誤?

  說是心甘情願,反而更靠譜些。

  不過小王叔看上駱姑娘這種可能更讓人難以置信啊。

  衛豐深深困惑了。

  而衛羌想到這種幾乎不可能的可能,心思微微一動,而後大步往前走去。

  駱笙還立在原地,見那二人已經走得不見了蹤影,把小蛇往花叢中一拋,淡淡道:「還跪著幹什麼,起來吧。」

  獲得自由的小蛇飛快跑了。

  侍女白著臉爬起來,腿腳軟得站不住。

  剛開始是被突然爬到裙擺上的蛇嚇得,後來則是面對太子與小王爺的恐懼。

  驚叫出聲後的那一刻她都絕望了。

  偷聽太子與小王爺說話被發現,等著她的只有死路一條。

  沒想到駱姑娘若無其事捉住那條小蛇,輕鬆脫身。

  「一條蛇也能嚇得亂叫,真是不懂事。」駱笙板著臉下巴微揚,「帶路吧。」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3 09:50 PM

第74章 魂牽夢縈

  侍女慌忙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往前走。

  「等一下。」駱笙停下腳步,狐疑看著侍女領路的方向,「這是往前院去的吧?」

  侍女茫然看著駱笙,點點頭。

  是往前院去的啊,駱姑娘不去貴女們那裡而在這邊亂逛,不就是存著去前院的心思嗎。

  等等,她怎麼能帶駱姑娘去前院!

  侍女總算找回理智,一陣後怕。

  她糊塗了,居然想著報恩哩。

  侍女暗暗掐了掐手心。

  可不能亂認恩人,明明是駱姑娘非要亂走才遇到這種事的。

  「你帶我去前院做什麼?」駱笙斂眉,一臉嚴肅,「剛剛說要見開陽王不過是為了脫身,我一個大家閨秀沒事去前院幹什麼?」

  「那,那您——」侍女已經不知如何是好。

  駱笙矜持挑了挑眉:「當然是去找我的姐妹們。帶路吧。」

  眼見侍女老老實實帶路,姿態透著不自覺的恭順,駱笙揚唇笑了。

  她可真是愛死了為所欲為的駱姑娘。

  想講道理時就講道理,不想講道理也是理所當然。

  衛羌與衛豐的到來令平南王妃喜笑顏開,尤其是見到許久不見的長子,連剛剛的不快都拋之腦後了。

  「太子瞧著清減了些,可是近來事忙?」平南王妃柔聲問。

  「多謝嬸嬸惦念,侄兒一向還好。」衛羌客氣回道。

  以太子之尊這般溫文爾雅,無疑會令旁人覺得太子寬和懂禮,平南王妃卻心中一酸。

  別人不瞭解,難道她這個做母親的還看不出來,兒子這是和他們夫婦離心了。

  是,從律法上羌兒已經不是他們的兒子,只是侄兒,可這畢竟是她十月懷胎生出來,守著一點點長大的。

  她還記得在南邊的日子,每到她生辰羌兒都會精心準備禮物,有一次還親自雕了一支玉兔簪給她。

  而不是像現在,禮物一看就是下邊的人準備的,貴重是貴重,卻也冷冰冰只剩貴重了。

  平南王妃在心中輕輕歎了口氣,生出難以對外人道的幾分遺憾。

  「出來已久,我回前邊與王叔說一聲,該回宮了。」簡單客套了幾句,衛羌便提出告辭。

  平南王妃眼底閃過失望與不捨,然而眾目睽睽之下什麼都不能多說,甚至為了避嫌連一絲留戀都不能流露。

  皇上沒有子嗣,兄弟卻不少,侄子就更多了。

  羌兒能脫穎而出被皇上選中,不知讓多少王府眼紅心酸。

  平南王府對這樣的好運若是表現出感恩戴德之外的情緒,就要被人罵得了便宜還賣乖。

  坐在那把龍椅上的人也不喜歡嗣子和原來的父母太過親近。

  「母妃,我陪殿下一起去前邊了。」

  平南王妃對衛豐無需遮掩慈母心情,露出個溫柔的笑容:「去吧。勸著你父王莫要貪杯。」

  「母妃放心吧。」

  目送兩兄弟離去,平南王妃立刻被恭維聲淹沒。

  這些貴夫人不好直接誇讚太子,讚美小王爺的話不要錢般冒出來。

  平南王妃矜持聽著這些話,心中那絲酸楚悄然散了。

  如今的局面本就是平南王府費心得來,確實不能太貪心了。

  前院氣氛正酣,就連衛晗都淺酌兩杯,本有些蒼白的臉頰染上了一抹紅。

  只是他一雙墨玉般的眸子依然通透,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他不喜這樣的場合,但該來還是要來。

  這世上並無能完全隨心所欲之人

  想到這裡,衛晗微微一怔,腦海中突兀闖入一個人影。

  或許還是有的。

  不管世人看法如何,那位駱姑娘確實活得隨心所欲。

  但是這種不顧後果的隨心所欲,他並不認可。

  只是——衛晗突然想到短短相處的那幾日以及回京後的兩次接觸,又有些遲疑。

  駱姑娘似乎也不是不顧後果,恰恰相反,她看似隨心所欲的那些舉動,帶來的結果都不錯。

  比如請動了李神醫……

  想到此事,衛晗心生無奈。

  他已經接連碰壁數次了。

  駱姑娘究竟是用什麼打動神醫的?

  衛晗又陷入了沉思。

  身邊傳來動靜,衛晗側頭看了一眼。

  衛羌向衛晗舉了舉杯:「王叔可是覺得今日的酒不合胃口?」

  「沒有。」衛晗端起酒杯隨意與衛羌的杯子碰了碰,一飲而盡。

  杯是白玉杯,握著杯的手彷彿比白玉還要白。

  衛羌目光落了落,閃過一個念頭:這位王叔可一點不像威震北地的修羅。

  他比衛晗長了足足九歲,也因此,實難把眼前這個剛剛褪去少年青澀的男子當成長輩尊敬,不自覺就帶了審視。

  當然,以他現在的身份,對大部分長輩也並不需要如何尊敬。

  可開陽王不同。

  開陽王是威懾北齊的一把尖刀,深得父皇器重。

  而他這個太子與父皇的關係終歸微妙了些。

  不是親父子,相處難免有些如履薄冰,何況天家無父子,史上下場淒涼的太子不勝枚舉。

  衛羌不動聲色把酒喝完,笑道:「剛才我去嬸嬸那裡,路上遇到了一個人。」

  衛晗漫不經心看了他一眼。

  「是駱姑娘。」衛羌沒有賣太久關子,留意著對方表情說道。

  衛晗握著酒杯的手指緊了緊,面無表情等著衛羌繼續往下說。

  遇到了駱姑娘,為何對他說?

  衛羌沒有看出什麼,笑起來:「駱姑娘逼著王府侍女領她來找王叔。」

  衛晗眉梢微動。

  逼王府侍女領著來找他?

  「侍女不從,竟還捉了條小蛇恐嚇人家。呵呵,看來駱姑娘對王叔真是魂牽夢縈。」

  衛晗險些維持不住面上的淡定。

  太子說的真是駱姑娘?

  那次他主動約見,提出來的請求對方拒絕得那樣乾脆利落,他可沒看出來半點魂牽夢縈。

  路上,一碗臊子面收他一百兩銀子,他也沒看出來魂牽夢縈。

  不過捉蛇倒像是駱姑娘敢做出來的事。

  一個把菜刀舞得那麼熟練的人,應該用菜刀剁過蛇吧?

  據說蛇羹味道不錯。

  菜刀——

  衛晗想著這個,難免想到一件事:所以那個夜黑風高的晚上,往他眼睛撒了一把辣椒面的女子就是駱姑娘吧。

  「太子莫要拿我取笑。」衛晗心中想過許多,面上一點異樣不露。

  「王叔不好奇駱姑娘後來去了哪裡?」

  衛晗呼吸一窒。

  去了哪裡?總不能真來找他了吧?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3 09:52 PM

第75章 禮尚往來

  這個時候,駱笙已經轉過一處假山,望見了先前被領去的長亭。

  長亭中人影攢動,聲音雜亂,似是發生了狀況。

  駱笙腳步一頓,隨後快步走了過去。

  「駱姑娘回來了!」衣香鬢影間,不知哪位貴女喊了一聲。

  眾女齊刷刷往外看,見到駱笙的瞬間神情各異。

  駱笙一眼掃到駱玥捂著臉杏眼含怒,駱晴蒼白著臉摟著她,一名婢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三姐——」見駱笙走來,駱玥脫口而出,不知為何竟感到了委屈,那雙含著怒火的眼睛一下子紅了。

  「把你的手放下來。」駱笙語氣淡淡,甚至隱約能聽出一絲嫌棄。

  眾女悄悄交換了一下眼色。

  駱姑娘不好惹,這個她們都知道,本以為見到自家姐妹受了欺負哪怕為了面子也會出頭,現在看來是想多了。

  也是,駱姑娘在外頭橫行霸道,在府中同樣作威作福,又怎麼會護著姐妹呢。

  駱玥聽到這話咬了咬唇放下手,垂著眼簾掩去眸底的失落與自嘲。

  她剛剛一定是魔怔了,見到駱笙竟以為會替她出頭。

  駱笙視線落在駱玥面上。

  駱玥右邊臉頰微紅,因為肌膚嬌嫩雪白,巴掌印十分明顯。

  駱笙眼底冷下來,平靜問道:「誰打你了?」

  這個人自然不會是駱晴。

  眾女不由看向站在駱玥不遠處的一名少女。

  少女個子高挑,神色倨傲,與駱笙投過來的眼神相觸,下意識抿了抿唇。

  駱笙不知道少女是誰。

  沒有駱姑娘的記憶,這點確實令人頭疼。

  但一個見到她下意識抿唇的人,身份應該不會比小郡主衛雯更高貴,且很可能與駱姑娘鬧過不愉快。

  短短一瞬間,駱笙有了這些推斷。

  「你打了我四妹?」駱笙直視著少女問。

  少女紅唇抿成一線:「是又如何?」

  衛雯比駱笙先一步回來,此時身為主人不得不站出來:「駱姑娘,情況是這樣的——」

  駱笙語氣淡淡打斷了衛雯的話:「郡主先不急著說。」

  衛雯皺眉看著駱笙,不知道對方說這話的意思。

  眾女更是眼睛不離駱笙左右,沉默的外在下是一顆興奮跳動的心。

  只要自己不是那個熱鬧,看熱鬧永遠是人的天性,在場貴女也不能免俗。

  眾目睽睽之下,駱笙一步步走到少女面前,揚手甩了一巴掌。

  一聲脆響震住了眾人,就連挨了耳光的少女都沒反應過來,捂著臉滿眼震驚。

  駱笙彷彿什麼都沒發生,揉了揉手腕這才對衛雯微微一笑:「郡主現在可以說說發生了什麼事了。」

  衛雯回過神來,語帶不悅:「駱姑娘,你這就有些過了。」

  駱晴擔憂喊了一聲:「三妹——」

  駱玥望著駱笙怔怔落淚,眼中卻有了光。

  領駱笙前來的侍女盯著少女的臉心情十分複雜:駱姑娘的手摸過蛇呢……

  「我只是禮尚往來,先還了禮再談其他。」駱笙掃了跪地發抖的侍女一眼,語氣透著漫不經心,「瞧著好像又是侍女引起的麻煩呢。」

  衛雯心頭一跳,那些指責的話不得不嚥了下去。

  駱笙這話聽著隨意,卻沒那麼簡單。

  母妃那邊侍女把甜湯扣到長春侯夫人臉上的事還沒傳出來,要是眼下的事端再被駱笙引到王府婢女身上,王府名聲就要受損了。

  別的不說,一個管不好下人的名聲就不好聽。

  衛雯望著駱笙。

  那雙秋水般的眸子平靜深邃,令人看不透深淺。

  駱笙連宰相的孫女都敢甩巴掌,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眼前挨打的少女正是陳閣老的孫女陳若凝。

  真要說來,閣臣與前朝的宰相有很大區別,但在民間還是習慣以閣老或宰相稱之。

  衛雯想著這些,不得不緩了語氣,柔聲道:「我只比駱姑娘早來一陣兒,具體的還是請在場的姐妹說說吧。」

  亭中一片沉默。

  看熱鬧是好的,捲入熱鬧就不明智了。

  衛雯斂了斂眉。

  她其實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可有些話由她這個主人來說不大合適。

  略一琢磨,衛雯對朱含霜微一點頭:「含霜,不如你來說吧。」

  朱含霜與駱笙本就不對付,倒是不在乎太多,開口道:「先前大家在喫茶,這個婢女給駱二姑娘端了一盤瓜果,誰知腳下一滑果盤脫了手。駱四姑娘為了護著駱二姑娘把果盤往外一甩,瓜果全都砸在了陳大姑娘身上。」

  朱含霜說到這,下意識彎了彎唇:「瓜果砸了陳大姑娘一身,駱四姑娘卻沒道歉。陳大姑娘一急就打了駱四姑娘一巴掌,情況就是這樣。」

  駱笙聽朱含霜說完來龍去脈,心中冷笑。

  朱含霜這話聽來沒什麼問題,實則把過錯一股腦引到了駱玥身上。

  不小心砸到了陳大姑娘卻不道歉,這怎麼聽都是駱玥不佔道理。

  相比之下,陳大姑娘情急還擊也就變得情有可原了。

  駱笙此時倒是猜出了陳大姑娘的身份。

  姓陳,還敢甩大都督府的姑娘巴掌,這應該是當朝次輔陳閣老的嫡長孫女陳若凝。

  她聽紅豆提起過,駱姑娘以前揍過相府千金陳大姑娘。

  紅豆為什麼會提起呢,因為這丫鬟當時幫著自家姑娘一起揍的,作為光輝戰績當然要時不時提一提。

  駱笙靜靜聽完,沒有順著朱含霜的話問,而把視線落到了跪地侍女身上。

  「腳下一滑?上個果盤都能腳下一滑,這個婢女是與把甜湯扣到長春侯夫人臉上的婢女同一批調教出來的嗎?」

  此話一出,眾女一臉驚訝,與左右之人低語起來。

  衛雯眼底閃過惱怒,對朱含霜使了個眼色。

  朱含霜忙道:「實怨不得婢女,地上灑了酒水太過濕滑,她是無意踩到了。」

  駱笙往地上掃了一眼,果然見到濕漉漉的石板,還有尚未收拾走的碎瓷與佔滿灰土的瓜果。

  「呃,原來是個意外。」駱笙隨意點評一句,卻讓衛雯心中更惱。

  既然說是意外,為何反覆提起,這不等於強調王府婢女有問題。

  駱笙睇了衛雯一眼,看向駱玥:「四妹為何沒向陳大姑娘道歉?」

  駱玥一開口就帶著氣怒:「我——」

  駱笙擺擺手:「慢慢說。事實擺在這裡,說快說慢也不會變。」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3 09:53 PM

第76章 講道理

  許是駱笙表現太過淡定,駱玥憤怒的情緒一下子得到了安撫,聲音不自覺放緩:「我失手把果盤推到了陳大姑娘身上正準備道歉,誰知道歉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陳大姑娘罵了。」

  「陳大姑娘罵什麼?」駱笙睨了陳若凝一眼。

  挨了巴掌的陳若凝臉色鐵青:「駱笙,你欺人太甚!」

  駱笙收回視線,全當對方不存在。

  「她罵我是故意的。」駱玥一咬唇,「還罵我跟著三姐不學好,認不清自己身份來王府赴宴……」

  駱玥說著看了站在陳若凝身側的粉衣少女一眼,忿忿道:「陳大姑娘明明帶了陳二姑娘來,卻這般羞辱我,還羞辱三姐。我氣不過就沒道歉,陳大姑娘就一巴掌甩了過來……」

  駱笙不動聲色掃量陳二姑娘一眼,明白了對方與駱玥一樣是庶出。

  要說起來,今日來的貴女都是各府身份最尊貴、最得寵的姑娘,庶女寥寥無幾。

  駱玥的話顯然讓陳二姑娘有些難堪,生著一張桃心臉的女孩尷尬垂下頭去。

  陳若凝從那一巴掌中緩過神來,望著駱笙的眼睛幾乎噴火:「駱笙,你真以為能為所欲為?」

  駱笙一臉嚴肅:「陳大姑娘可不要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為所欲為了?」

  「什麼時候?」陳若凝聲音拔高,一指自己左臉頰,「剛剛這一巴掌難道不是你打的?」

  京城貴女中,陳若凝性子衝動是出名的,不然也不會有與駱姑娘對打的光榮事跡了。

  此刻陳大姑娘與駱姑娘對上,讓在場貴女又是興奮又是緊張。

  這可真是有好戲看了!

  駱笙莞爾一笑:「剛剛我給你的可不是巴掌,而是回禮。」

  她眉眼鎮定,語氣平和,越發襯得對方衝動暴躁。

  陳若凝氣得渾身發抖:「你這是強詞奪理!」

  「強詞奪理?」駱笙臉色驟然一冷,把唇畔的笑收起,「陳大姑娘若想講理,不如我們這就去王妃與諸位夫人面前講一講。我正想問一問王妃,平南王府是不是不許庶女登門做客。」

  「駱姑娘!」衛雯不由急了。

  駱笙目光轉向衛雯,彎唇一笑:「差點忘了郡主就在這裡,那就請郡主說一說吧。」

  突然被推上風口浪尖,衛雯氣個倒仰,偏偏不好流露出來。

  在場貴女幾乎都是嫡女身份,若說心裡話,沒有幾個真把庶女放在眼裡,衛雯以郡主之尊更是如此。

  可王府不許庶女登門做客的話萬萬不能傳出去。

  如今最得皇上寵愛的蕭貴妃便是庶女出身。

  蕭貴妃是個狠的,因為當庶女時受過嫡母不少磋磨,一朝翻身就找了個由頭逼死了嫡母,嫡母所出的一子一女亦是下場淒涼。

  蕭貴妃聖眷正濃,平南王府哪能傳出這樣的話得罪人。

  衛雯突然發現駱姑娘動起嘴皮子來比動拳頭還要難纏。

  「怎麼會呢,既然收到帖子,就都是王府的貴客。」衛雯強笑著道。

  駱笙對陳若凝挑了挑眉:「陳大姑娘可聽到了?」

  陳若凝抿唇不語。

  郡主都這麼說了,她還能說什麼。

  她與駱笙結怨,實在是這賤人太過囂張讓人忍無可忍,而對平南王府的小郡主就沒必要得罪了。

  駱笙冷下臉來:「既然王府對來客一視同仁,那我就要問一問了,陳大姑娘憑什麼揪著我四妹的出身侮辱人?憑你是相府千金,還是憑你不講理?」

  「你——」陳若凝被問得火冒三丈,偏偏不知如何辯駁。

  駱笙動作優雅把垂落的碎發別到耳後,不緊不慢道:「陳大姑娘打了我四妹一巴掌,我還了你一巴掌,那便抵消了。我四妹失手把果盤掃到了你身上沒道歉,你言語侮辱我四妹也沒道歉,那麼亦抵消了。我們在王府做客總不好讓主人為難,此事到此為止,陳大姑娘覺得如何?」

  陳若凝聽得有點懵。

  聽起來似乎有些道理,她若是堅決不答應,倒像是無理取鬧了。

  衛雯見陳若凝沒吭聲,忙道:「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姐妹,駱姑娘與陳大姑娘能握手言和最好了。今日是我沒安排好,說起來該我向二位道歉才是。」

  小郡主都這麼說了,陳若凝窩在肚子裡的火氣就更發作不出來了,繃著臉一聲不吭。

  想見到的事沒有照著計劃發展,不想見到的事卻發生了,衛雯默默歎了口氣,笑道:「姐妹們若是吃好了,不如在園子裡隨意走走,東南角有一片芍葯花開得正好。」

  見沒熱鬧可瞧了,眾貴女遺憾的同時熟練露出體貼溫婉的笑容,三三兩兩離開了長亭。

  陳若凝繃著臉往前走,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她打了別人一巴掌,也挨了一巴掌,可她還平白無故被果盤砸了一身呢,怎麼就抵消了?

  駱笙那個賤人把她繞進去了!

  可偏偏事情都結束了,現在再衝回去打架,只會顯得她不依不饒。

  陳若凝憋屈得臉色發青,猛然停下來。

  陳二姑娘垂眸走在後邊,一時不察撞了她手臂一下。

  陳若凝憋著的火騰地冒了上來,揚手打了陳二姑娘一巴掌,喝道:「你沒長眼睛麼?」

  「大姐,我一時沒留意——」

  不遠處還有隨意走動的貴女,陳若凝不欲人留意到這邊的動靜,狠狠瞪了陳二姑娘一眼,舉步往前走。

  陳二姑娘亦步亦趨跟上。

  「滾一邊去,不許跟著我!」陳若凝推了陳二姑娘一把,大步往一處花叢走去。

  陳二姑娘留在原地,垂眸苦笑。

  駱笙還待在長亭裡。

  駱玥咬了咬唇,對著駱笙福了福身子:「三姐,多謝你替我解圍……」

  駱笙一臉平靜:「不謝。」

  這般言簡意賅,倒是讓駱玥不知該如何表達感激的心情了。

  這時駱晴開口提醒道:「四妹,你的衣裳髒了。」

  駱玥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衣袖上濺了不少醬色湯汁,因為今日穿的淺色衣裳,瞧著十分明顯。

  她想了起來,這是護著二姐時一隻手無意按到桌上碗碟濺上的。

  「領駱四姑娘去更衣。」衛雯隨手指了一個丫鬟吩咐道。

  「給郡主添麻煩了。」駱玥微微欠身。

  衛雯面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客氣微笑:「應該的。」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3 09:56 PM

第77章 牡丹花下

  出門赴宴的貴女,總會備上一套與所穿顏色款式相近甚至一樣的衣裳,為的就是應付這種突發狀況。

  衣裳由自己丫鬟帶著,只要遣人去通知一下留在外頭喝茶的丫鬟,在主人家提供的房間裡換過就是了。

  這本來沒什麼稀奇,可想到今日王府接連失誤的侍女,駱笙卻皺了皺眉。

  她可不會天真的認為兩個侍女都是失誤。

  「我四妹去更衣,不會再有侍女手滑、腳滑了吧?」駱笙直視著衛雯,含笑問道。

  衛雯氣結,面上卻只能微笑:「怎麼會。」

  一次兩次也就罷了,倘若再有侍女鬧出失誤來,在場的貴女也不是聾子、瞎子,平南王府就很難置身事外了。

  沒有人樂意去別人府上做客時還提心吊膽。

  更何況駱四姑娘一個庶女又沒妨礙著她,她算計駱四姑娘又有什麼好處呢。

  「那就好。」駱笙同樣回以微笑。

  二人對視,看似客套有禮,氣氛卻有些古怪。

  駱晴開口道:「我陪四妹一起去吧。」

  眼見駱晴與駱玥由侍女領著離去,駱笙對衛雯笑了笑:「我逛逛園子,就不勞煩郡主相陪了。」

  「駱姑娘請自便。」

  駱笙舉步走出長亭。

  朱含霜收回目光,眼中厭恨不再遮掩:「郡主,你看她多麼囂張!」

  衛雯語氣冰冷:「她不是一貫如此麼。」

  「可她連你都不放在眼裡。」

  衛雯涼涼一笑:「這有什麼稀奇,她與長樂公主關係好,我一個郡主算什麼。」

  朱含霜嗤笑一聲:「也就是她拿著雞毛當令箭,真以為長樂公主把她當知己好友呢。我看在長樂公主眼裡,也就是拿她當個阿貓阿狗解悶逗樂罷了。」

  衛雯款款往外走,輕聲道:「就算是解悶逗樂,只要公主還喜歡,那她就能拿著雞毛當令箭。何況她父親是掌管錦麟衛的大都督,她不顧臉面耍橫撒潑,別人還真的不能怎麼樣。」

  說到底,駱大都督才是駱笙的底氣。

  只要駱大都督一日得皇上器重,駱笙就能囂張一日。

  不過再囂張又如何,駱大都督就算權勢滔天也不可能強逼著高門大戶娶他女兒,而若把女兒嫁給趨炎附勢想與大都督府結親的人家,就更不需要把這麼個人看在眼裡了。

  這還是駱笙在其父掌權時好歹能嫁出去,倘若駱大都督一朝失勢,駱笙的下場恐怕連王府婢女都不如。

  衛雯冷冷想著這些,氣順了些。

  「可我就是看不過去。連陳大姑娘她都說打就打,還有什麼不敢幹的,說不定哪日就要欺到郡主頭上來。」朱含霜明著為衛雯抱不平,心中又是另一番煩惱。

  駱笙這麼個無法無天的性子,偏偏還看中了開陽王,要是鬧著嫁給開陽王怎麼辦?

  駱大都督是皇上眼前紅人,萬一皇上就答應了呢。

  到那時,她就算慪死也無能為力。

  與其到時候絕望後悔,不如趁現在找個機會毀了那個賤人,看她還如何打開陽王的主意。

  衛雯承認朱含霜的話讓她對駱笙厭惡更甚,卻也明白好友那點念頭,淡淡道:「惡人自有天收,我相信這種人不會囂張太久的。」

  自從一家人搬來京城,連她身為郡主都不能隨心所欲,駱笙憑什麼可以?

  朱含霜勉強點頭,伸手遮了遮撲面而來的陽光:「今日日頭有些大,咱們去那邊竹林走走吧。」

  衛雯隨意點了點頭。

  駱笙看似漫無目的閒逛,卻暗暗把園子裡的一物一景記在心裡。

  平南王府害她家破人亡,這個仇早晚會報,多熟悉敵人的住處總沒有壞處。

  她不知不覺走到園子深處,停在一叢牡丹花旁。

  按說牡丹花期已過,可不知王府花匠用了什麼法子,眼前這一片牡丹竟開得格外絢爛。

  近丈高的花莖,碩大的花朵,穠麗芬芳,不愧國色天香的讚美。

  駱笙不覺多打量幾眼,想到駱晴二人離去有一陣子到了該回來的時候,便轉身往回走。

  這片牡丹顯然也吸引了其他貴女的注意,回返的路上陸續遇到有人往這邊走。

  身後傳來女孩子的笑語。

  「呀,沒想到這裡還有盛放的牡丹,我家園子裡的前些日子都謝了呢。」

  「我家也謝了。」

  「到底是王府,一花一草以為尋常,其實總有出奇之處。」

  「是啊,王府當然不一樣。」

  「咦,這是什麼?啊——」

  駱笙因這聲突兀的尖叫駐足轉身。

  數名貴女或退或掩面,還有人因太過慌亂跌倒在地,尖叫聲此起彼伏。

  駱笙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立在原處一時沒有動。

  很快一名貴女尖聲喊道:「死人了——」

  這聲喊透著莫大恐懼與驚慌,很快引得人從四面八方趕過來。

  駱笙舉步走過去,看到了牡丹花下橫伸出來的一隻手。

  「發生了什麼事?」匆匆趕來的衛雯問道。

  幾名貴女面色煞白,一副驚魂甫定的模樣,其中一人顫聲道:「牡丹花下有……有死人!」

  衛雯臉色登時變了,脫口而出:「誰?」

  幾名貴女把視線落在一名跌倒在地的貴女身上。

  她們聽到尖叫後只看到一隻手就嚇得魂飛魄散,哪裡還敢多看。

  跌倒在地的貴女是第一個發現異樣的人,此刻明顯嚇得不輕,哆嗦著道:「是,是陳大姑娘!」

  這話登時引起一片騷動。

  死的是陳大姑娘?

  眾女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

  她們撞見死人會害怕,可內心深處卻從沒想過死的是與她們身份相當的貴女。

  高門大戶偶爾有奴婢死於非命不算稀奇,在她們想來,牡丹花叢中伸出來的這隻手應該是屬於某個下人的。

  誰成想竟然是陳大姑娘!

  死者是她們中的一份子,這就不是一般的恐懼,而是大恐懼。

  大恐懼之下,有膽子大些的貴女忍不住探頭看了一眼。

  那隻手的主人就躺在一株深紅色的牡丹花後,雙目圓睜,表情扭曲,不是陳大姑娘又是哪個!

  那柄要了陳大姑娘性命的匕首正插在她胸口處,明媚的陽光下,鑲滿寶石的匕首柄璀璨生輝。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3 09:58 PM

第78章 還有一個

  那是一柄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匕首,上面的寶石晃得人目眩。

  駱笙瞇了瞇眼睛。

  這柄匕首有點眼熟呢。

  朱含霜忽然驚呼一聲:「這匕首——」

  她緩緩轉身看向駱笙,說出了後半句話:「好像是駱姑娘的!」

  人群一陣騷動,有人小聲道:「我,我好像見過駱姑娘拿出這柄匕首。」

  「我也見過……」

  眾女看向駱笙,神情戒備恐懼,彷彿看著地獄歸來的惡鬼。

  一道身影踉蹌撲來。

  「是……是我大姐出事了麼?」陳二姑娘撲到近前,見到牡丹花下陳若凝的屍體,控制不住哭泣起來。

  有緩過神來的貴女上前把她扶住,勸道:「陳二姑娘節哀。」

  陳二姑娘崩潰般哭著:「大姐死了,怎麼辦,怎麼辦——」

  她說得語無倫次,在場之人卻明白陳二姑娘崩潰的原因。

  倘若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一同赴宴時長姐出了事,妹妹回去最多受些責罰,可陳二姑娘是庶女。

  身為嫡長女的陳大姑娘慘死,陳二姑娘卻安然無恙,回去後將面對怎樣的風暴不言而喻。

  看著有些失去理智的陳二姑娘,眾女同情之餘更多的是恐懼。

  她們看向駱笙的眼神絲毫不遮掩這一點。

  原來駱姑娘不只是飛揚跋扈,還會殺人。

  她連閣老家的姑娘都敢殺,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天,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太可怕了。

  眾女下意識後退,心中一陣陣後怕,開始絞盡腦汁想有無得罪駱姑娘的地方。

  朱含霜紅了眼,指著駱笙道:「你是兇手,你殺了陳大姑娘!」

  成為眾人焦點的少女神色平靜,波瀾不驚問道:「證據呢?」

  「證據?」朱含霜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高聲道,「陳大姑娘身上的匕首就是證據!駱姑娘,你不必再狡辯了,你那柄鑲滿寶石的匕首我親眼見過的!」

  不止見過,還曾對著她比劃過。

  「你們在胡說八道什麼!」

  換過衣裳的駱玥急急奔來擋在駱笙面前,杏目圓睜質問朱含霜:「單憑一柄匕首就能說人是我三姐殺的?難道這樣的匕首就只有我三姐有?」

  朱含霜冷笑:「整日拿一柄鑲滿寶石的匕首把玩的貴女,除了你三姐我還真想不出別人。即便有,人家也不敢揚手就打陳大姑娘耳光,更不敢殺人。」

  「你——」

  駱晴拉了拉駱玥,蹙眉看著朱含霜:「朱姑娘不要把話說太滿。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怎麼肯定看起來溫婉和善的人就不會殺人?我三妹是與陳大姑娘鬧了不愉快,可這點不愉快犯得著殺人麼?這麼多年來,各位姑娘可聽說我三妹對誰下過殺手?」

  眾女面面相覷。

  這倒是沒有的,駱姑娘瞧著不順眼的一般都是拿鞭子抽一頓,殺人還不曾有。

  「以前沒有,不代表陳大姑娘就不是她殺的。說不定就是二人偶遇又起了爭執,駱姑娘被怒火沖昏了頭腦對著陳大姑娘拔刀相向呢,不然這柄匕首怎麼解釋?」朱含霜嘴角掛著嘲弄,「我們放著有這樣匕首的駱姑娘不懷疑,難道去懷疑別人嗎?駱二姑娘,護著自家人也不是這樣的。」

  駱晴被說得無力反駁,向駱笙投去擔憂的眼神。

  這時突然傳來一聲驚叫:「啊,有人死啦——」

  眾人聞聲望去,傳來聲音的是竹林方向。

  竹林離此處有些距離,若有人在那邊賞玩,對這邊的動靜恐怕還不知曉。

  衛雯臉色驟變,立刻吩咐幾名侍女去查看情況。

  在場眾女個個神色緊繃,沒了談論的心情。

  倘若竹林那邊也有人遇害,那就太可怕了。

  場面一時沉寂,只有微風送來濃郁的牡丹花香,以及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很快幾名侍女就扶著兩名貴女走了過來。

  兩名貴女顯然嚇得不輕,面色蒼白,雙眼發直。

  「那邊怎麼了?」衛雯忙問。

  一名貴女喃喃道:「有死人,有死人……」

  她站的位置不大好,一眼就對上了表情扭曲、腹部插著匕首的陳大姑娘。

  「啊——」貴女情緒徹底崩潰,眼睛翻白昏了過去。

  衛雯默了默,示意一名去了竹林的侍女回話。

  侍女臉色同樣蒼白,只是不敢有姑娘們的嬌貴,顫聲道:「回稟郡主,死的是綠琴。」

  「綠琴?」衛雯愣了愣,看向駱笙。

  駱玥一陣氣怒:「郡主看我三姐作甚?」

  衛雯語氣聽不出悲喜,一字字道:「綠琴就是險些把果盤砸在駱二姑娘身上的侍女。」

  「什麼?」眾女看向駱笙的神情更加驚恐。

  殺了欺負駱四姑娘的陳大姑娘,還殺了引起事端的侍女,駱姑娘是殺人魔嗎?

  朱含霜喊出了眾女的心聲:「駱笙,你太可怕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算你是大都督之女,也別想逃脫罪責!」

  駱笙神色淡淡看著朱含霜鬧騰,等她說完不疾不徐問道:「朱姑娘就這麼想給我定罪?」

  這話問得尖銳,朱含霜忙道:「不是我想給你定罪,而是你犯了罪——」

  駱笙揚眉:「朱姑娘是刑部的人,還是順天府的人?亦或是大理寺的人?」

  朱含霜無法接話。

  「都不是吧?」駱笙輕笑一聲,臉色驟冷,「都不是就住嘴,還輪不到你給我定罪!」

  「你——」朱含霜氣個倒仰。

  駱笙不再理會她,轉而看向衛雯:「這裡是王府,郡主身為主人在這種時候就任由一個小姑娘隨便給人定罪,而不是請能主事的人來?」

  衛雯被問得一窒,緩了緩才道:「當然不是,我這就命人去給父王、母妃傳話。」

  死了一個侍女還好說,可出事的還有陳閣老的孫女陳大姑娘,這就不是她能兜住的了,甚至平南王府都兜不住。

  把該叫的人叫來,查出真兇才是當務之急。

  貴女出事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各處。

  彼時衛晗還坐著喝酒。

  他不是好酒之人,其實只淺酌了三兩杯,手邊一壺酒還是半滿的。

  知道開陽王性子的人也不好湊上來勸酒。

  不過——不少人心裡開始納悶:以往這種場合,開陽王不是早就走了嗎?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3 10:01 PM

第79章 他也在這裡

  開陽王為什麼不走?

  這個問題就算問衛晗,他也給不出答案。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反正回府也沒有事做。

  不過太子今日似乎對他格外留意,或許是該走了。

  這般想著,衛晗把酒杯輕輕放下,欲要起身。

  這時一名王府下人疾步而來,直奔到平南王面前:「王爺,出事了!」

  「什麼事?」平南王十分不快,壓抑著惱火問道。

  平南王妃壽宴,來賀壽的人不知凡幾,除宴客大廳外又單設了數個小廳,能讓他陪著的這個廳裡皆是身份顯赫之人。

  當著這些人的面,下人慌慌張張跑來成何體統。

  不過這也讓平南王心中一沉,生出一絲不詳的預感。

  下人湊上前來,壓低聲音稟報道:「陳閣老的長孫女被人害了——」

  「什麼?」只聽了個開頭,平南王就打翻了酒杯,震驚出聲。

  廳中登時針落可聞,無數雙耳朵豎了起來,當然面上依然維持著若無其事,端著或滿或空的酒杯湊在嘴邊裝樣子。

  「接著說!」平南王顧不得流淌到手邊的酒液,厲聲道。

  下人把聲音壓得更低:「陳大姑娘的屍體是在牡丹花下被發現的,身上插著一柄匕首,據說匕首是駱大都督的嫡女駱姑娘的……」

  平南王扶著淌滿酒液的桌沿表情僵硬。

  駱大都督的女兒?

  這訊息量就有點大了。

  眾人:「……」該死的下人到底說了什麼,聽不清啊!

  「還有一位婢女的屍體在竹林裡被發現——」

  平南王豁然起身,目光尋找到陳閣老,硬著頭皮道:「陳閣老,令孫女出了點事,請隨本王去一下花園。」

  陳閣老一頭霧水站了起來。

  他一把年紀了聽個熱鬧而已,怎麼熱鬧到自己頭上了?

  平南王再對駱大都督拱拱手:「大都督也隨本王過去吧。」

  駱大都督淡定起身。

  他就知道,這種熱鬧怎麼少得了他閨女呢。

  當爹的真是操不完的心啊。

  眾人一見駱大都督起身,恍然大悟:看來駱大都督那個女兒又惹事了!

  知會陳閣老與駱大都督不是重點,重點是——平南王心情沉重看向刑部尚書。

  重點是把查案的人請過去,可這樣一來,事情就馬上瞞不住了。

  罷了,這麼大的事本來也不可能瞞下來。

  平南王心一橫,揚聲道:「趙尚書也隨本王去吧。」

  這話一出,眾人神色就微妙了,等到平南王帶著三人離開,廳中登時熱鬧起來。

  「叫家長也就算了,怎麼還把趙尚書叫過去?」

  「嘶——趙尚書執掌刑部,今日的事看來不小啊!」

  有耳朵靈的人遲疑道:「我好像聽到了屍體兩個字……」

  「不會吧,小姑娘之間的摩擦,怎麼會扯到屍體上面去?」

  「要是小問題,為何把趙尚書叫過去呢?」

  有個聲音道:「要不——一起去看看?」

  聽到的人沉默了一下,紛紛起身:「走,去看看。」

  「各位大人——」留下來的王府管事急得直冒汗,可偏偏這麼多大人結伴要去看熱鬧,哪裡攔得住。

  「這,這——」王府管事團團轉了一圈,發現了仍端坐的衛晗與太子。

  還是太子與開陽王有涵養啊!

  衛晗起身。

  「王叔是要回去了?」

  衛晗看太子一眼,淡淡道:「去看看。」

  直到衛晗出去,太子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這個小王叔今日是怎麼了?

  太子懷著詫異追了出去。

  獨留廳中的王府管事:「……」

  他也去看看好了!

  面對一園子面色慘白的小姑娘,趕來的平南王等人臉色更難看。

  陳閣老嘶聲道:「大都督,今日之事請你給老夫一個交代!」

  駱大都督並不示弱:「小女說與她無關,閣老稍安勿躁,還是聽趙尚書問清楚再說。」

  正硬著頭皮問話的趙尚書心中發苦。

  他又不是因為擅長斷案才當上這個刑部尚書的!

  如今只能一邊問著,一邊等得力屬下趕來了。

  「這麼說,你們來牡丹花叢這裡時遇到了往回走的駱姑娘?」

  幾名貴女互相看看,先後點頭。

  趙尚書摸了摸鬍子:「也就是說,駱姑娘是最早到這裡的?」

  駱大都督忍不住反駁:「怎麼能如此草率下結論,不能因為沒人看到更早有人來,就說小女是最早來的吧?」

  堂堂刑部尚書,問案一點不專業!

  陳閣老怒道:「令愛與我孫女今日起了矛盾,她有動機;刺死我孫女的匕首歸令愛所有,這是物證;這些小姑娘見到令愛從牡丹花叢這裡回返,可算人證。如今人證、物證、動機俱全,駱大都督還認為令愛是兇手的結論草率?」

  趙尚書情不自禁點頭。

  陳閣老分析得有道理啊,比他還會斷案的樣子。

  而駱大都督只有一句話:「小女說與她無關,那就一定與她無關!」

  他女兒縱然有百般不好,闖了禍從來不會不認。

  陳閣老氣得鬍子直顫:「駱大都督,你這話未免可笑!人證物證俱全,難道不承認就能了事?」

  一道透著冷意的聲音響起:「我有幾句話要說。」

  駱大都督一怔:「笙兒——」

  駱笙只看了駱大都督一眼,便收回目光看向幾個作證的貴女:「你們可有看到我持刀殺人?」

  幾位貴女緩緩搖頭。

  駱笙對著陳閣老抬了抬下巴:「閣老聽到了,她們並沒有親眼見到我殺人,這算什麼狗屁人證!」

  幾位貴女登時尷尬不已。

  狗屁人證……這也太難聽了。

  「那麼物證呢?」陳閣老雖因孫女的死情緒激動,到底是經過官海風浪的,面對一個小姑娘還能保持克制。

  「物證?」駱笙揚眉,「閣老是指刺死陳大姑娘的那柄匕首?」

  說到這裡,她挑眉一笑:「可那柄匕首不是我的啊。」

  「你說不是就不是嗎?」朱含霜站在人群中,忍無可忍說了一句。

  駱笙並不理會亂插嘴的人,轉而對趙尚書笑笑:「一直沒有機會說,我的那柄寶石匕首早就送人了。」

  送人?

  眾人暗暗搖頭。

  這個理由太蹩腳了,難道說隨便送給哪個親朋好友就能洗脫嫌疑?

  「呃,收下我匕首的人也在這裡。」駱笙目光越過人群,對衛晗微微一笑。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7 07:40 PM

第80章 在我這裡

  衛晗是後來的,與平南王等人隔著一段距離,離著最近的就是太子了。

  他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駱姑娘在看太子。

  隔著人群,那個少女望著他微笑,眉眼一如既往的鎮定。

  衛晗沉默著。

  原來花三千兩銀子買一柄花裡胡哨的匕首只是個開始。

  他沒有捨己為人的仁名,更無意與一名女子牽扯,駱姑娘就篤定他會承認?

  她哪來的底氣與自信?

  衛晗面無表情與笑意淺淡的少女對視,令人絲毫看不出心中想法。

  駱笙當然不會去賭一個人的良心,何況在沒有交情的情形下男女間避嫌再正常不過。

  更別說駱姑娘與開陽王之間還是調戲與被調戲的關係……

  確定了對方在看她,駱笙忽然抬頭看了看天,隨後微不可察點了點頭。

  衛晗眸光微閃。

  如果他沒意會錯,駱姑娘是說在天香茶樓談的那件事她答應了?

  這是交換嗎?用請神醫換他出面解圍?

  衛晗突然想到了用一百兩銀子換一碗臊子面的事來。

  他不得不承認,每一次交換無論價值是否相當,駱姑娘倒沒有白佔便宜的習慣。

  交換,只看是否心甘情願。

  而用他出面解圍換神醫出手,他當然是願意的。

  至於出面後旁人如何揣測他與駱姑娘之間的關係,那就是旁人的事了。

  他並不是在意世人看法的人。

  衛晗同樣微不可察點了點頭。

  駱笙唇角揚起,心中微微鬆了口氣。

  開陽王願意配合再好不過,省得她祭出殺手鑭了。

  「駱姑娘把匕首送給了誰?」趙尚書忙問。

  在場之人目光灼灼盯著駱笙,就沒有不想知道答案的。

  只有朱含霜看著這一幕生出不妙的熟悉感。

  與衛晗默契達成協議的駱笙微笑著向他走去。

  朱含霜眼神一縮,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她,她,她,她又向開陽王走過去了!

  難不成她要說把匕首送給了開陽王?

  這個念頭才閃過,朱含霜就在心裡瘋狂否定。

  不可能,開陽王除非是瘋了才會收下駱笙的匕首!

  然而那道淡綠色身影在朱含霜的目送下穿過人群,在身穿緋衣的開陽王面前站定,不走了。

  一紅一綠兩道身影登時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

  朱含霜死死攥著拳,眼神恨不得化成小刀子把站在心上人面前的少女千刀萬剮。

  駱笙這個賤人竟如此不要臉,難怪今日穿了鮮少穿的綠衣!

  在前朝,成親時新郎穿緋衣新娘穿青衣乃是慣例,到如今雖不再如此,可他們穿成這樣站在一起還是會讓人不由想到這上面去。

  駱笙這是想法設法佔開陽王便宜!

  朱含霜氣得手抖,若不是場合不對,恨不得衝過去撕爛那張一直微笑著的嘴。

  而眾人也在駱笙站在衛晗面前後吃驚得忘記了言語。

  駱笙神情坦蕩,語氣平靜:「王爺還記得我那柄鑲滿寶石的匕首嗎?」

  有那麼一瞬間,衛晗其實想轉身就走。

  一柄匕首,到底要把他坑幾次才算完?

  罷了,自己挖的坑只能認了,何況人家還許了好處。

  眾目睽睽之下,衛晗平靜頷首:「在我這裡。」

  他乾脆看向趙尚書:「駱姑娘多日前就把匕首給了本王。趙尚書稍後,本王命近衛回府取來。」

  趙尚書:「……」他真的沒想到審出了這麼大的事!

  眾人茫然望著衛晗,不約而同升起一個念頭:今日赴宴的開陽王莫不是被人假冒的吧?

  再看站在不遠處的平南王與太子,又否認了這個猜測。

  開陽王要真是被人假冒的,兄長和大侄子不可能認不出來!

  可要相信開陽王收下駱姑娘的匕首,似乎更困難。

  駱大都督第一個忍不住了:「笙兒,你的匕首為何在開陽王那裡?」

  眾人恨不得沖駱大都督豎大拇指。

  還是當爹的身份便利,他們都要憋死了。

  怎麼會在開陽王那裡呢?

  就連衛晗都忍不住看駱笙一眼,等著她的回答。

  他確實想聽一聽駱姑娘如何解釋。

  「哦,之前女兒不是扯掉了王爺的腰帶麼,後來就找了個機會送上匕首當做賠罪了。」駱笙一點猶豫都沒有,隨口扯了個理由。

  臉皮厚就是這點好處,理由張口就有。

  駱大都督猛地看向衛晗,語氣透著不可思議:「王爺就收了?」

  眾人齊刷刷盯著衛晗,無聲表達著同一個意思:你就收了啊??

  衛晗攏了攏拳,維持著雲淡風輕開口:「嗯,本王收下了駱姑娘的歉意。」

  他不是收了,他是輸了……

  衛晗看向駱笙的眼神頗有些複雜。

  臉皮這般厚的女子,實乃他平生僅見。

  「這個事情有點不對——」出於老父親的直覺,駱大都督喃喃道。

  被忽略太久的陳閣老怒氣升騰:「趙尚書,我孫女的死還查不查了!」

  一群人盯著開陽王與駱大都督女兒之間的眉來眼去到底是什麼意思!

  趙尚書乾笑:「陳閣老莫急,這不是查到這裡了麼,如果能證實駱姑娘的匕首在開陽王那裡,那令孫女的事就應該與駱姑娘無關了。」

  他查案不擅長,這點還是能捋清的。

  開陽王府與平南王府離得近,石焱很快帶了匕首前來。

  「主子。」石焱把裝有匕首的匣子奉給衛晗,心下得意。

  主子還罰他刷馬桶呢,關鍵時刻還不是得他來。

  石燚回去只知道問他要匕首,知道這柄匕首是怎麼來的嗎?

  石焱挺直身板,看著匕首從匣子中取出來後陷入呆滯的眾人,一種優越感油然而生。

  「這是笙兒以前常把玩的那柄匕首!」駱大都督仔仔細細打量著被衛晗握在手中的匕首,肯定點了點頭。

  駱笙忽然看向朱含霜,露出體貼的笑:「我未離京之前常與朱姑娘打交道,朱姑娘見過我的寶石匕首多次,不如過來確認一下?」

  駱大都督說匕首是女兒的有些難服眾,還有什麼比與駱姑娘不睦的人點頭更合適呢?

  駱笙篤定等著朱含霜幫忙。

  而朱含霜明明十萬個不願意,卻還是一步步走了過去。

  她無法拒絕光明正大站到他面前的機會。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7 07:44 PM

第81章 兇手有兩個

  朱含霜秉著呼吸使步姿盡量優雅,一步步走到衛晗面前,含羞帶怯福了福身子:「見過王爺。」

  少女泛紅的臉頰令衛晗不由瞄了駱笙一眼。

  看來他的看法沒錯,駱姑娘和尋常女子確實不一樣。

  她做了那麼多事,就沒臉紅過。

  「朱姑娘看好了麼?」駱笙似笑非笑問。

  朱含霜臉上一熱,緊張得手心出了汗。

  她不想這般侷促,平日裡也是敢怒敢罵的人,不然也不會與駱笙公然結下樑子,可站在他面前就心跳如雷,彷彿一座山驟然壓在了心尖上。

  因為太在意,便無法泰然自若。

  「看好了。」朱含霜暗暗吸了一口氣,使自己盡量平靜下來。

  她從沒站得離他這麼近過,偏偏眾目睽睽,想多看一眼都不能夠。

  她可不是駱笙這般沒臉沒皮的女子,見到喜歡的人就不知廉恥貼上去。

  「那麼王爺手中的匕首是不是我的?」

  朱含霜的視線落在握著匕首的那隻手上。

  男子的手修長白皙,乾乾淨淨,被那柄璀璨生輝的匕首映襯著,讓人完全移不開眼睛。

  他的手可真好看。

  朱含霜飛快抬眸看了衛晗一眼,又匆匆垂下眼簾,在心裡猶豫了一瞬,道:「是駱姑娘的。」

  她想說不是,畢竟匕首上又沒刻著駱笙的名字,寶石匕首雖不常見卻也不是沒有。

  可駱笙說匕首是送給開陽王的,開陽王也承認了,她若否認,在他心裡豈不成了謊話連篇的女子?

  她可不願給他留下這樣的印象。

  為此,再不甘願也認了。

  這般想著,朱含霜看了看駱笙,對上的是一雙含著篤定笑意的眸子。

  朱含霜不由氣結。

  這個賤人就是故意的!

  駱笙可不管朱含霜怎麼生氣,見她親口認了,便對趙尚書微微一笑:「趙尚書,刺死陳大姑娘的匕首並非我的,那我是不是可以洗脫嫌疑了?」

  「可以的,可以的。」不擅長斷案的趙尚書連連點頭。

  「趙尚書!」平時沉穩如山的陳閣老氣得聲音都尖了,「這最多只能說駱姑娘的嫌疑現在與園子裡所有小姑娘的嫌疑相當,怎麼就能完全洗脫嫌疑了?駱姑娘送了開陽王一柄匕首不假,焉知她後來有沒有再買一柄寶石匕首?」

  趙尚書又連連點頭:「陳閣老所言也有道理。」

  眾人:「……」

  「一柄匕首三千兩,說買就買啊?」石焱小聲嘀咕。

  嗯?

  眾人紛紛把目光投向送匕首過來的小侍衛。

  石焱在自家主子投來冷冰冰的眼神時,斂眉垂目老實了。

  平南王身為主人,總算找到了插話的機會:「咳咳,趙尚書,這些小姑娘都是各府千金,斷案要慎重啊。」

  王妃壽宴上鬧出這種事,可真是倒了血霉。

  駱笙等平南王說完開了口:「趙尚書明察秋毫,一定不要冤枉了無辜之人,放過真兇。」

  她說著漫不經心掃衛雯一眼:「畢竟郡主也在這裡。」

  平南王表情一僵。

  他怎麼忘了,女兒也是其中一員!

  得到消息早就趕到園子裡的平南王妃忍不住冷哼一聲:「駱姑娘,話不可亂說。」

  駱笙轉眸與平南王妃對視,氣勢絲毫不落下風:「我說請趙尚書明察秋毫不要冤枉了無辜之人,敢問王妃哪一個字是亂說的?」

  平南王妃被問得一滯,暗罵小丫頭牙尖嘴利太過難纏。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平南王妃再氣也不好表現出來,只得露出溫和笑容:「請趙尚書明察秋毫當然沒錯,只是雯兒素來乖巧懂事,駱姑娘莫要把她牽扯進來嚇著她。」

  平南王妃笑著給出這番解釋,算是給了一個晚輩不小臉面。

  駱笙會領情麼?

  當然不會啊。

  她環視著眾貴女揚唇一笑:「在場的姑娘都是名門貴女,想來個個乖巧懂事。」

  本來對駱姑娘從來沒有好感的眾女此刻恨不得點頭。

  就是啊,誰還不是個乖巧懂事的名門貴女呢?

  陳大姑娘死了,在人人都有嫌疑的情況下,憑什麼小郡主可以置身事外?

  小郡主身份是比她們高了一點,查也不大可能查到小郡主頭上去,對此心知肚明就好,非要說出來,就讓人不舒服了。

  平南王見風向不對,忙道:「王妃莫要說了,還是由趙尚書查清楚再言其他。」

  趙尚書一個頭兩個大。

  他查不清楚啊!

  就在趙尚書頭疼之際,派人去喊的得力屬下總算到了。

  來的是一名面色冷肅的年輕人。

  「大人——」

  趙尚書忙擺擺手:「趕緊查案。」

  年輕人聽過案情,走向牡丹花叢。

  直到現在,陳若凝的屍體並沒被動過,而竹林裡侍女的屍體則被抬了過來。

  年輕人蹲下來,仔細檢查兩具屍體。

  眾人一言不發看著,一些貴女見到年輕人伸手按向陳若凝腹部傷口處,不由白了臉。

  不論生前如何尊貴,一旦死了,會遇到什麼就完全身不由己了。

  活著可真好,該死的兇手!

  園中靜悄悄,連低低的議論聲都沒了。

  該說的早就說了,現在就看趙尚書的屬下能查出什麼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年輕人起身返回趙尚書面前,拱手道:「兩位死者都是被匕首刺死,不過通過對兩位死者傷口的檢查,卑職推測兇手並非同一人。」

  「什麼?」此話一出,眾人大驚,登時一片議論紛紛。

  有兩個兇手?這真是萬萬想不到的!

  眾女面面相覷,臉色更是難看。

  好好一次小聚,出現了殺人兇手已經夠可怕,居然還有兩個!

  「如何推測出有兩個兇手?」趙尚書忙問。

  年輕人道:「兩名死者雖然同樣是被匕首刺死,可匕首刺入二人身體的角度截然相反,刺死婢女的兇手應該是一位慣用左手之人……」

  左撇子?

  這個結論一出,眾女不由絞盡腦汁思索起來。

  她們之中,誰慣用左手?

  許是受刺激過度,眾女此時腦海中亂糟糟,一時根本理不出頭緒來。

  這時駱笙開了口:「確定刺死婢女的兇手慣用左手?」

  「是。」年輕人點頭。

  「我倒是知道誰慣用左手。」駱笙淡淡道。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7 07:45 PM

第82章 恐懼是殺人刀

  「誰?」數道聲音異口同聲問。

  駱笙視線往那片風華無雙的牡丹花落了落,一字字道:「陳大姑娘。」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不由看向陳閣老。

  身為祖父,陳閣老當然知道孫女慣用左手,可他更知道孫女受過嚴格教導,平日裡無論吃飯書寫都是用右手的,按說不會被外人知道是左撇子。

  他還記得長孫女小時候用左手抓筷子,拿一次就會被打一次手心,打得多了就扳過來了。

  駱大都督的女兒是如何知道孫女慣用左手的?

  陳閣老吃驚望著駱笙。

  趙尚書忙問道:「駱姑娘如何得知?」

  駱笙很快給出了解釋:「先前在長亭裡我四妹與陳大姑娘鬧了一些不愉快,陳大姑娘打了我四妹一巴掌,各位姑娘還有印象吧?」

  眾女不由點頭。

  這個必須有印象啊。

  其他人則暗暗搖頭。

  陳閣老家的這個孫女,性子確實跋扈了些。

  什麼,駱大都督的女兒更跋扈?

  這怎麼能一樣呢,陳大姑娘稀里糊塗死了,人家駱姑娘還安然無事指認兇手呢。

  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沒有跋扈的能耐還是乖巧懂事點吧。

  見眾女配合點頭,駱笙接著道:「陳大姑娘下手頗重,當時在我四妹臉上留下明顯的巴掌印,我回來時還沒消。而我留意到,那巴掌印在我四妹右臉上。」

  右臉上?

  反應遲鈍的人一時還沒想明白。

  駱笙問年輕人:「這樣是不是能證明陳大姑娘慣用左手?」

  年輕人拱手:「姑娘分析得不錯。如果用右手打人巴掌,那麼會打在對方左臉上,用左手則正好相反。我們都以右手為正手,生來就用左手之人一般會受到糾正,久而久之就能雙手皆用。不過天性難改,這類人一旦情急往往會用真正慣用的那隻手。」

  「很有道理。」駱笙點頭,誠心誇讚。

  面容冷肅的年輕人登時紅了耳根。

  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名貴女這麼直白誇讚,這還是頭一次。

  衛晗冷眼旁觀,不自覺擰眉。

  他倒是沒見過駱姑娘這麼真情實意誇過人。

  「這麼說,王府侍女是陳大姑娘殺的?」趙尚書有些不敢相信。

  事情發展有點始料未及啊,受害者怎麼成了兇手了?

  年輕人拱手:「如果當時在園中的人只有陳大姑娘是左撇子,那麼可以得出這個結論。」

  眾女紛紛出聲:「我是用右手的!」

  平南王妃開口道:「管事手上有今日在園子裡伺候的所有侍女名單,可以對照名單查驗她們慣用哪只手。」

  聽聞殺害侍女的兇手是左撇子,平南王妃就放了一半的心。

  別說她女兒不是左撇子,就是王府侍女都是嚴格挑選出來的,那種打小慣用左手的根本不會被選中。

  當然,王府這麼說不好取信於人,乾脆讓刑部的人檢查一番,徹底洗清王府嫌疑。

  年輕人道:「慣用左手之人雖說刻意練過之後能用右手吃飯、書寫,但一些特別精細的動作還是有些困難,要查驗一個人慣用哪只手並不難。」

  趙尚書想了想,拍板道:「那就先查一遍再說。」

  先排除,才有繼續查下去的意義。

  年輕人應一聲是,提出要求:「請準備一些打好細孔的珍珠和細線。」

  這樣的東西王府當然有不少,很快珍珠與細線都準備好了。

  「請各位姑娘依次嘗試,先用右手把細線穿過珍珠,再用左手。」

  「我先來吧。」衛雯徑直走過去,捏起一粒珍珠。

  細線穿過珍珠上的小孔並不容易,即便是用右手,衛雯還是嘗試了數次才成功。等換到左手,那就不必提了。

  眾女這般試過,沒有一人慣用左手。

  「這樣的話,用匕首刺死王府侍女的人確實是陳大姑娘——」趙尚書捋著鬍子的手一頓,「那害了陳大姑娘的人又是誰?」

  有人小聲道:「會不會是自盡——」

  很快有人嗤笑:「就算殺了一個婢女,也沒必要自盡啊。」

  「這恐怕就要問問陳二姑娘了。」瞭解過案情的年輕人出聲道。

  此話一出,眾人注意力立刻放到了站在陳閣老不遠處的陳二姑娘身上。

  陳二姑娘一雙眼哭得有些腫,似是沒想到突然指向了她,怯怯往後退了一步。

  陳閣老緊盯著年輕人:「這是什麼意思?」

  總不能是他二孫女殺了大孫女吧?

  「大人勿急,一般發生命案,總要問一問與受害者關係親近且在場的人。」年輕人不卑不亢回了,直視著陳二姑娘,「敢問陳二姑娘當時為何與陳大姑娘沒有在一起?」

  頂著無數視線,陳二姑娘不自覺垂下眼,聲音有些顫抖:「當時大姐與駱姑娘鬧了不愉快,心情十分差,就不許我跟著,一個人往牡丹花叢這邊來了……」

  「陳二姑娘確定陳大姑娘與你分開後,就直接往這邊來了,而沒去其他地方?」年輕人緊跟著問。

  陳二姑娘遲疑著點頭。

  「如果只來了此處,那麼竹林中的侍女又是誰殺的?」

  陳二姑娘被問得一愣,咬唇道:「大姐或許又去了竹林,只是我沒看見……」

  「那麼陳二姑娘可有去竹林?」

  這一次陳二姑娘就沒有絲毫猶豫了,忙搖頭:「我不曾去過!」

  「沒有去過?」年輕人語氣充滿質疑。

  陳二姑娘紅了眼圈:「與大姐分開後我就去賞芍葯花了,沒有去過竹林!」

  年輕人揚眉:「若是這樣,陳二姑娘發間為何有一片竹葉?」

  陳二姑娘大驚,急忙去摸髮髻,可眼下又不能照鏡子,哪裡摸得到。

  也因此,她的動作越發慌亂。

  年輕人問道:「陳二姑娘明明去過竹林卻矢口否認,是做賊心虛嗎?」

  迎著無數異樣的目光,陳二姑娘腿一軟癱坐在地,掩面抽泣起來。

  巨大的壓力與恐懼之下,名為理智的那根弦一旦崩斷,崩潰就隨之而來。

  陳二姑娘捂著臉不斷喃喃:「我沒辦法……大姐太可怕了,只因為心情不好,王府的侍女說殺就殺……我早晚也會被她殺掉,早晚會的……」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7 07:47 PM

第83章 水落石出

  眾人聽得面面相覷。

  因為害怕,所以乾脆把讓自己害怕的人殺了,現在的小姑娘想法都這麼獨特了嗎?

  「你見到了陳大姑娘殺王府侍女?」年輕人趁機追問。

  陳二姑娘已經完全崩潰,眼中滿是驚恐:「我見到了……我隨意走到竹林,沒想到大姐也在那。我看到她用匕首捅死了侍女,然後把侍女推到一塊長石後就若無其事走了……她殺了人,可她連一絲害怕都沒有……」

  陳大姑娘殺人後漠然的反應擊潰了陳二姑娘的理智。

  她走近了,看著侍女的屍體被驚恐攫住了心神,那柄刺入侍女身體的匕首閃爍著瑰麗光芒,像是魔鬼的無聲引誘。

  等她反應過來,那柄華麗非常的匕首已經拿在手裡了。

  匕首上還帶著血,讓她在極度恐懼之下反而握得更緊,鬼使神差跟上了陳大姑娘。

  她一步步跟到牡丹花叢旁,在陳大姑娘見到她照舊冷言冷語時,把那柄鑲滿寶石的匕首送入了陳大姑娘腹部。

  再然後,她遠離事發地,直到陳大姑娘的屍體被發現鬧得沸沸揚揚才裝作剛聽聞趕了過來。

  年輕人神情嚴肅聽著,心中輕輕歎氣。

  案子其實很簡單,兩個兇手都算是衝動殺人,這在命案中十分常見。

  人的理智其實沒有認為的那麼靠譜,往往一點小的誘因就可能激發某個人心底最大的惡念。

  只是,現在的小姑娘都這麼凶殘了嗎?

  看著陳二姑娘那張柔美的面龐,年輕人暗歎了一聲可惜,問道:「寶石匕首是陳大姑娘的?」

  陳二姑娘神色呆滯點了點頭:「嗯。」

  「陳大姑娘的匕首為何與駱姑娘的匕首一樣?」趙尚書問。

  「她見過駱姑娘把玩匕首,覺得女孩子有柄寶石匕首威風又體面,就從珍寶閣買了一柄差不多的……」

  駱大都督怒道:「這麼說,你們姐妹殺人時都想著嫁禍我女兒?」

  「我不知道大姐怎麼想的。」陳二姑娘垂著頭,露出纖弱的脖頸,更顯得她弱不禁風。

  可她說出的話卻令人渾身發冷:「我把匕首刺入大姐身體時沒有想過嫁禍駱姑娘,看到大姐倒下來,睜著眼不動了,覺得好害怕,突然想到駱姑娘也有一柄樣子差不多的匕首……」

  所以那柄寶石匕首被陳大姑娘留在了侍女身上,又被陳二姑娘留在了陳大姑娘身上。

  而駱笙則成了倒霉的替罪羊。

  駱笙聽到這裡,開口問道:「你就沒想過如果我身上帶著寶石匕首呢?一拿出來豈不就證明了清白。」

  陳二姑娘轉眸看向駱笙,輕聲道:「你與我大姐有過節,蓄意謀殺之下,就不會為了自證清白準備兩把嗎?」

  看著柔柔弱弱的陳二姑娘,眾人心頭駭然。

  如果陳大姑娘不是左撇子,從而讓刑部的人推斷出兇手有兩個,誰又會懷疑這麼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呢?

  比較起來,凶悍霸道又與陳大姑娘有舊怨的駱姑娘才最值得懷疑。

  陳二姑娘說完了,抱著膝瑟瑟發抖。

  陳閣老已是怒火攻心,抬腳踹了過去:「你這個孽障,自幼受到的禮儀教導都被狗吃了嗎?見到你大姐殺人不但不攔,還殺了你大姐!」

  陳閣老是真的想不明白了。

  哪有因為害怕反而殺人的,這不是腦子有問題嘛。

  陳二姑娘沒有躲,硬生生挨了陳閣老一腳,以手撐地痛哭起來:「祖父,我沒辦法,我沒辦法呀,我只想安穩活著——」

  她說著,撩起了一隻衣袖,露出雪白的手臂。

  眾人看清楚的一剎那,不由倒抽口氣。

  少女手臂纖細雪白,上面縱橫交錯的淤青觸目驚心。

  「大姐不高興了就會打我,我再痛只能忍著,連沐浴都不敢讓婢女近身伺候。大姐說了,要是傳出去一個字就弄死我……」陳二姑娘抖若篩糠,淚水簌簌而落,「我雖然不敢讓旁人知道,卻一直以為大姐只是嚇唬我,只要忍到大姐出閣就能解脫了。可誰想到大姐那麼輕巧把侍女殺了,連臉色都沒變……」

  陳二姑娘跪倒在陳閣老面前,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他衣擺:「祖父,我也是您的孫女,我只想活著而已,大姐她真的會殺人,真的會的——」

  說到最後,陳二姑娘神志癲狂,開始語無倫次。

  陳閣老顏面盡失,對趙尚書拱了拱手:「家門不幸,我把這孽障帶回去給家中一個交代,再交由官府處置。」

  說是交由官府處置,其實在場之人心知肚明,陳二姑娘回去後是不可能活著踏出陳府大門了。

  名門貴女鋃鐺入獄實在是家族無法承受的恥辱。

  趙尚書當然不會不給這個面子。

  都是一個圈子的人,誰能保證自家就不會出個不肖子孫呢,到時候還不得互相掩護著——呸,他亂想什麼呢,他們趙家可不會有這樣的孽障。

  他純粹是為人厚道,覺得陳閣老可憐……

  陳閣老再對平南王拱了拱手,神態看起來老了數歲:「今日攪了王妃壽宴實在罪過,改日下官再登門道歉。」

  「陳閣老不要這麼說,還是先回府料理家事吧。」平南王說著客氣話,心中鬆了口氣。

  今日的命案萬幸與王府無關,更萬幸的是兩個兇手皆是陳閣老的孫女。

  倘若陳大姑娘是被其他府上的人殺害,作為宴客的主人,出了這種事王府也要擔責任。

  而今是陳閣老的一個孫女殺了另一個孫女,王府死了一個侍女還被攪了壽宴,就只有被人同情的份兒了。

  陳二姑娘突然掙脫了架著她的人,衝到年輕人面前:「給我鏡子,給我鏡子看看!」

  年輕人面色冷肅:「陳二姑娘不必照鏡子了,你的發間沒有竹葉。」

  陳二姑娘徹底愣住,被拖出去數丈後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

  駱笙冷眼旁觀到水落石出,側頭問駱大都督:「父親,這個年輕人是誰?」

  衛晗站得不遠,聽到這一句不由看了駱笙一眼。

  駱大都督盡量把聲音放低:「那是林祭酒的孫子,笙兒問這個幹什麼?」

  林祭酒的孫子?

  駱笙望著年輕人揚了揚眉。

  她外甥這麼大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7 07:47 PM

第84章 物歸原主

  駱笙欣慰看著年輕人,目光坦率又直接。

  二姐出閣後曾有一次帶著夫君、兒子回金沙省親,她還見過這個外甥的。

  那時候大外甥還是個流鼻涕的小娃娃,沒想到於她來說不過是眨眼的工夫,就長得比她還高大了。

  不對——駱笙打量著年輕人,忽然覺得不對勁。

  算算年齡,大外甥今年剛剛十七歲,可眼前的年輕人瞧著有二十來歲了,她外甥面相這麼老成?

  駱笙盯著年輕人的時間實在有點久了,駱大都督輕咳一聲擋住女兒視線,語重心長勸道:「笙兒啊,跟爹回家吧。」

  林祭酒的孫子不能當面首帶走啊,最多調戲一下算了。

  被駱大都督擋住了視線,駱笙只好收回目光,狀若無意道:「林祭酒的孫子原來在刑部做事,女兒聽說很有才氣呢。」

  駱大都督隨口道:「有才名的那個是次孫,如今還在書院讀書,與在刑部當差的長孫是堂兄弟。」

  駱笙恍然:「原來如此。是在青雅書院讀書嗎?」

  察覺數道目光投來,駱大都督乾咳一聲:「笙兒,有不懂的咱回府再問吧。」

  年輕人被駱笙瞧了半天,耳根不由泛紅,卻越聽越不對勁。

  先問他是誰,又打聽到他堂弟頭上,這姑娘到底是何意?

  他曾耳聞駱大都督的掌上明珠行事肆意,是個女登徒子。

  可她打聽他就算了,打聽堂弟幹什麼?堂弟還是個孩子啊!

  隔著人高馬大的駱大都督,年輕人忍不住看向駱笙,冷肅的眼神下藏著戒備。

  衛晗冷眼看著二人眉來眼去,面無表情轉身離開。

  兇案真相大白,眾人不好再留下,紛紛向平南王夫婦告辭。

  那道緋色身影混在人群中不算惹眼,自然也就沒有引起駱笙注意。

  她現在心思還放在外甥身上。

  大姐留下一子一女,二姐留下一子,如今兩個姐姐都不在了,三個孩子如今究竟如何她當然要留意。

  石焱眼瞅著主子都走了駱姑娘還無動於衷,重重咳嗽一聲。

  駱姑娘也忒喜新厭舊了吧,怎麼能對主子視而不見呢?

  還有主子,這種時候能走嗎?

  喜新厭舊的駱姑娘依然沒有看過來一眼,而主子已經走遠了。

  石焱歎口氣,拔腿追上去。

  「走吧。」駱大都督看了看三個女兒,心生安慰。

  今日鬧出這麼大的事,笙兒既沒闖禍又沒欺負姐妹,真是懂事了,至於與陳閣老家的這筆賬,回頭再算不遲。

  駱晴與駱玥早就迫不及待離開這裡,忙點頭稱是。

  駱笙卻道:「父親帶二姐與四妹先走一步,我過去說幾句話就來。」

  她說完也不等駱大都督點頭,就大大方方向年輕人走去。

  駱大都督不走了。

  敢走嗎,前腳回去,後腳閨女把國子監祭酒的孫子搶回去當面首怎麼辦?

  真要喜歡,他請個媒人去林府說說也行啊。

  追上主子的小侍衛拽住衛晗衣袖:「主子,你回頭看!」

  聲音急切又驚訝,衛晗自然就回頭看了,於是看到少女款款走到那個年輕人面前,正笑盈盈說著什麼。

  正欲隨趙尚書離去的年輕人看著站在面前的少女,心生警惕:「姑娘有事?」

  「還沒謝過公子替我洗脫嫌疑。」

  年輕人語氣緊繃:「職責之內,不敢當姑娘的謝。」

  駱笙笑笑:「不論如何,公子都幫了我的大忙,改日家父會帶我登門拜謝公子。」

  先把話放出來,回頭就能順理成章見到大外甥了。

  一貫冷靜嚴肅的年輕人險些失態,嘴角抽動道:「姑娘客氣,真的不必了。」

  「公子覺得不必是公子的事,駱府覺得該道謝是駱府的事,那就這麼說定了。」駱笙說完,對年輕人福了福,轉身向等在不遠處的駱大都督走去。

  她走了數步突然回頭:「還沒問過公子姓名。」

  年輕人沉默片刻,艱難吐出兩個字:「林騰。」

  駱笙唇畔逸出一絲笑意,點了點頭示意知道了。

  「父親,咱們回府吧。」

  駱大都督鬆了口氣。

  沒有直接搶人就行,去林府拜訪一下不算個事。

  眼見駱大都督帶著三個女兒走遠,趙尚書重重拍了拍林騰肩膀,意味深長道:「林騰啊,有個案子需要跑一趟京外,不如交給你吧。」

  他雖然不擅長斷案,可他擅長體貼下屬啊。

  這麼好的下屬,左膀右臂,真要被駱大都督的女兒搶走當了面首,他可怎麼辦啊!

  林騰搖頭拒絕:「卑職還是留在京中吧。」

  駱姑娘打聽他堂弟呢,他得在前頭擋著。

  「這——」趙尚書望一眼遠去的窈窕背影,心中浮起一個大膽的念頭。

  這孩子該不會眼瘸了吧?

  駱大都督帶著女兒們往前走,發現開陽王在前方停留。

  放在以往本該客氣打聲招呼,可與衛晗擦肩而過時,駱大都督只是矜持點了點頭就這麼走過去了。

  衛晗立在原地沒有動,淡淡喊了一聲駱姑娘。

  這一刻,他心中有些淡淡不快。

  當然,這與駱姑娘對趙尚書的屬下產生興趣無關,只是兇案水落石出後是不是該把重點放在與他的交易上?

  衛晗神色淡淡看著停下來的少女。

  停得更急的是駱大都督。

  「王爺叫小女何事?」駱大都督心裡有些慌,還有些氣。

  女兒什麼性子他最清楚,真要跟開陽王牽扯上就完了。

  別的不說,女兒對開陽王始亂終棄怎麼辦?他雖然是大都督也罩不住啊。

  衛晗把駱笙喊住,聽到人家當爹的問話,又覺得有些冒失。

  他面上越發冷靜,把匣子遞過去:「不是什麼大事,本王只是覺得匕首還是物歸原主為好。」

  「王爺——」石焱忍不住喊了一聲。

  怎麼能把定情信物還回去呢,主子這是受刺激太大心灰意冷了?

  衛晗冷冷睨了石焱一眼。

  不送還匕首,該用什麼理由解釋他把人家女兒叫住?

  一聽要還匕首,駱大都督看向駱笙。

  「物歸原主?」駱笙垂眼盯著裝有匕首的匣子片刻,微微點頭,「也好。」

  素手伸出,把匣子接了過去。

  衛晗眉心一跳。

  一句客氣話沒有就收回去了?

  石焱:「……」

  三千兩,不,三千五百兩銀子是大風刮來的嗎?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7 07:48 PM

第85章 玉選侍

  駱笙收下匕首交給趕來的紅豆,平靜問衛晗:「王爺還有別的事麼?」

  衛晗看著少女冷淡的眉眼,牽了牽唇:「沒有別的事了。」

  有沒有別的事,駱姑娘難道不知道麼?

  不過眼下確實不是談事的場合,只得回頭再說。

  「那我們先走一步。」駱笙微微屈膝,側頭對駱大都督道,「父親,我們走吧。」

  駱大都督迫不及待點頭,忙帶著三個女兒走了。

  衛晗停在原處,眸光晦澀。

  一直置身事外的衛羌走過來,喊了一聲王叔。

  衛晗看了衛羌一眼,一邊往外走一邊問:「太子有事?」

  衛羌以隨意的語氣道:「沒想到王叔與駱姑娘有交情。」

  他冷眼旁觀,總覺得開陽王對駱姑娘非同一般。

  難道說,被駱姑娘扯腰帶還扯出感情來了?

  衛晗深深看衛羌一眼,語氣冷淡:「長輩的事,太子還是不要操心。」

  衛羌頓時被噎個半死,偏偏無法反駁。

  他是比開陽王大不少,可再大也要跟人家叫叔叔,真要傳出當侄子的打探長輩男女之事,確實不像樣子。

  可他只是試探一下,至於擺出長輩架子嗎?

  在衛晗面前衛羌不好流露出惱怒之色,直到那道緋色身影走進開陽王府大門,一張臉才沉下來。

  他這個太子,當得實在憋屈。

  「殿下,你要回宮了嗎?」衛豐走到衛羌身邊,語帶遺憾問道。

  衛羌收回目光看向衛豐。

  儘管如今從律法上二人是堂兄弟的關係,可一母同胞的血脈是改不了的,特別是隨著衛豐長大,二人無論從身形還是眉眼都越發像了。

  對於這個弟弟,衛羌態度還算和緩,微微點了點頭:「嗯,該回去了。」

  衛豐鼓了鼓勇氣,小聲道:「殿下,母妃……真的很想你,今日是她生辰,又發生了這麼不愉快的事,你就不能多留一會兒嗎?」

  衛羌面無表情等著衛豐說完,冷冷吐出兩個字:「不能。」

  在外人面前,他尚需要掩飾對平南王夫婦冷漠的態度,在衛豐面前卻不必如此。

  十二年前,他與生身父母就鬧翻了。

  而那時候衛豐還是個孩子,沒有牽扯進來,所以才能保有這點兄弟情誼。

  衛豐卻完全不理解衛羌的態度。

  「殿下,十二年前的那件事……你也參與了……」

  立功的人明明是大哥,過後為何又怨懟父母呢?

  他見過母妃悄悄垂淚好多次了。

  想到這些,衛豐心中湧起幾分不滿。

  衛羌似是被觸到了逆鱗,臉上陡然罩上冰霜:「我不想再聽人提起十二年前的事。衛豐,你記住了。」

  扳倒鎮南王府,他是參與其中,可他從沒想過要洛兒的命。

  那一日,他與洛兒已經成親了,他沒想過讓洛兒給鎮南王府陪葬的。

  可是從暗處飛來的那支箭卻要了洛兒的命。

  洛兒就死在他眼前,身上還穿著嫁衣。

  只要想到十二年前的那一幕,衛羌心中的恨就翻江倒海,攪得他五臟六腑都難受。

  見衛羌發了怒,衛豐壓下不滿悻悻道:「知道了。」

  不就是為了清陽郡主還在怪父王與母妃麼。

  他對清陽郡主還有印象,那是個高貴大方又有本事的姐姐,會做特別好吃的糖塊,哄得小妹流口水。

  他其實也喜歡吃,可那時候他都八歲了,自然不能為了一塊糖像小妹那樣圍著清陽郡主打轉。

  再後來,清陽郡主死了,大哥許久沒有與父王、母妃說過話。

  他一開始不懂,等到年歲漸長就明白了。

  大哥心悅清陽郡主,為著清陽郡主的死生父王、母妃的氣。

  他雖然可惜清陽郡主的死,卻不理解大哥的態度。

  就算再生氣,總不能氣上十多年。

  父王說得沒錯,清陽郡主不死,大哥怎麼辦?

  有一個娘家謀逆的妻子,大哥如何爭取太子之位?

  大哥在皇伯父這麼多侄兒中脫穎而出當上了太子,又娶了名門閨秀為太子妃,還有什麼不如意呢?

  若是換了他——衛豐把薄唇抿到一個涼薄的弧度。

  他對父王、母妃感激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怨懟。

  比起江山,美人算得了什麼。而有了江山,什麼樣的美人不能有?

  衛豐壓下心底深處升起的不滿,目送衛羌離去。

  衛羌回到東宮,一個宮裝麗人迎上來。

  「太子回來了。」

  衛羌面上已經看不到怒意,恢復了平日溫和淡然的模樣。

  他微微點了點頭,問道:「婉兒好些了麼?」

  「好些了,知道要肉粥喝了,現在正睡著。」宮裝麗人笑道。

  「那就好,你去陪著婉兒吧,她醒了要找娘的。」

  「嗯。」

  衛羌離開許久,宮裝麗人召來心腹問道:「太子去了哪裡?」

  心腹小心翼翼道:「回稟太子妃,太子去了玉選侍那裡。」

  太子妃露出果然如此的冷笑。

  她就知道太子又去了那裡。

  不過是一個年近三十還破了相的女子,竟然把太子的心籠了這麼多年。

  玉選侍的來歷她悄悄查過。

  據說本是鎮南王的第三女清陽郡主的陪嫁侍女,清陽郡主出事的消息傳回平南王府,與另外一名侍女一起碰了柱子。

  那名侍女當場氣絕身亡,而玉選侍因為被反應過來的人拉了一下,從而保住了性命,只是額頭上留了一道疤,平日以厚厚的額髮遮掩。

  為了驗證打探來的消息,她曾命玉選侍掀起額髮查看,果然有一道淺淺疤痕落在光潔額頭上。

  素來溫和的太子聽聞後對她發了好大的脾氣,從那之後她就不再理會那個出身卑賤的女子了。

  以她的身份不值得把一個侍女出身的選侍當對手,更沒必要為了一個選侍與太子離心。

  說到底,太子在乎的哪裡是一個小小選侍,他在乎的明明是死了多年的清陽郡主。

  與一個死人,她就更沒辦法爭了。

  只是想想一個選侍得了太子另眼相待多年,到底有些意難平。

  氣悶過後,太子妃倒也沒有如何糾結,抬腳去了女兒屋裡。

  衛羌快步往一處偏殿走,心情莫名有些急切。

  「選侍,太子來了。」宮婢對屋中一名青絲濃密的纖瘦女子道。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7 07:49 PM

第86章 老父親的鄙視

  女子很瘦,卻生了一副花容月貌,聞言從斜倚的竹榻上起身向外迎去。

  衛羌很快走進來,看到女子眼中多了幾分笑意,伸手環住她的腰問:「一個人悶在屋裡做什麼呢?」

  女子規規矩矩回道:「回稟殿下,妾在看書。」

  「看了什麼?」衛羌牽著她的手往內走去。

  女子的手微涼,安撫了他從平南王府離開後煩躁的心情。

  他不喜歡去平南王府,不只是為了避嫌,也不只是因為與生身父母有嫌隙,更主要的原因是回到那裡總會被提醒洛兒的死。

  洛兒的死是他這輩子都過不去的坎兒,只要想起便會痛徹心扉。

  衛羌走到竹榻邊坐下,拿起倒扣著的書卷看了看,隨口道:「怎麼看這種前朝野史?」

  「無聊打發時間。」女子垂著眼簾,恭敬回道。

  她有一頭濃密的青絲,厚厚的額發齊眉遮擋住一對黛眉,使美貌打了幾分折扣。

  而比起端莊大氣的太子妃,或是那些千伶百俐的宮婢,面對太子總是一臉恭順的她甚至顯得有些無趣。

  可衛羌卻從沒有覺得不耐煩。

  他心煩的時候,哪怕只是過來坐坐,都會覺得舒坦。

  這是洛兒最喜愛的四個貼身婢女之一,看著她就彷彿洛兒還在,會在這空蕩蕩的屋子裡突然響起一聲「世子」。

  說來無奈。

  他自幼與洛兒就相識,平南王府與鎮南王府雖不在一座城裡,卻相距不甚遠,也因此每年都有相見的機會。

  他們一年年長大,他叫她洛妹妹,等二人定了親又叫她洛兒,可她對他的稱呼從來沒變過。

  她只會清清冷冷叫他一聲世子。

  他盼著成婚後她會叫他羌哥哥,或是夫君。

  衛羌閉了閉眼,心中是鈍鈍的疼痛。

  女子突然抬眸看了看閉目的男人,又把蝶翼般的睫毛落下來。

  她知道這個男人又想郡主了。

  他也配?!

  女子嘴角掛起的譏誚飛快收起,又恢復了恭順柔美的模樣。

  「要是覺得無趣,就多出去走走。」

  「妾不大喜歡走動。」

  衛羌聽了並不覺不快,溫聲道:「那回頭讓內侍給你送幾本話本傳奇來看。」

  「多謝殿下。」

  衛羌掃了一眼屋內伺候的宮婢,淡淡道:「你們退下吧。」

  兩名宮婢微一遲疑,屈膝退了下去。

  等退到廊蕪下,望一眼大亮的天光,一名宮婢小聲感歎一聲:「選侍真得寵啊。」

  還是青天白日,太子就這麼黏著玉選侍,這一點就連太子妃都比不上。

  另一名宮婢笑道:「選侍得寵是好事呀。好了,別說這些了,被人聽見可不好。」

  廊蕪下安靜下來,屋內更安靜。

  衛羌躺下來,枕在女子膝頭閉上眼睛:「替我捏捏額頭吧。」

  女子微涼的指尖落在男子額頭,輕輕揉捏起來。

  她的手一點點下滑,落到男子眼尾處。

  歲月到底還是在這個男人眼尾留下了一絲痕跡。

  不像她的郡主,永遠活在了十七歲。

  女子睫毛顫了顫,隨即彷彿什麼念頭都沒升起過,纖細的手指緩緩移回額頭。

  衛羌突然睜開眼睛:「在想什麼?」

  「妾沒想什麼。」

  又是一陣沉默。

  「玉娘,給我生一個女兒吧。」

  女子渾身一顫,許久後平靜道:「多謝殿下厚愛。」

  ……

  回府的馬車上,駱玥時不時瞄一瞄閉目假寐的駱笙。

  駱笙睜眼看向她:「有事?」

  駱玥咬了咬唇,見她又要閉眼睛,鼓了鼓氣道:「三姐,今日多謝你——」

  駱笙不以為意笑了笑:「還以為你有什麼大事,道謝就道謝,扭扭捏捏幹什麼。」

  駱玥臉一熱。

  以往鬧得那麼不愉快,如今低頭道歉,她也會不好意思的啊。

  駱晴見二人關係緩和,暗暗高興,想著駱笙在平南王府不同以往的表現,開口勸道:「三妹,以後若是打探某個男子,不如悄悄派下人去打探。」

  駱笙詫異看了駱晴一眼。

  好端端,話題怎麼跑到這裡了?

  正納悶的工夫,駱晴斟酌著道:「三妹當眾問會惹人議論的,影響閨譽——」

  駱笙噗嗤笑了:「二姐說笑了,我哪有閨譽。再者說,我要閨譽這麼礙事的玩意幹什麼?」

  駱晴一下子沒了話說。

  她就是看著三妹在平南王府行事與以往大不一樣,想著或許可以挽救一下……

  馬車沒用多久就在駱府門前停下,姐妹三人相繼下了馬車。

  「笙兒,你隨我來。」駱大都督撂下一句話,負手走向書房。

  駱笙對駱晴二人微微頷首,抬腳跟上。

  駱玥望著駱笙的背影出神許久,直到駱晴輕喚才回過神來。

  「四妹想什麼呢?」

  駱玥揉著帕子,輕聲道:「我突然覺得三姐也挺好的。二姐你看陳二姑娘,沒想到別人家嫡女是這樣對待庶女的,三姐以前最多拿鞭子抽一下——」

  駱晴哭笑不得打斷駱玥的話:「四妹,陳府是個例外,你可莫要把這個當正常的。」

  三妹已經很與眾不同了,四妹可別再被帶歪了。

  「不過——」駱晴抿唇笑了笑,「三妹確實長大了。」

  人大概都要經歷挫折才會懂事,也不知道三妹在金沙經歷了什麼,回來後變化竟這麼大。

  走進書房的駱大都督卻沒覺得愛女有什麼變化。

  畢竟才剛向他打聽過林祭酒的孫子,是女兒的作風。

  駱大都督往太師椅上一坐,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笙兒坐。」

  駱笙坐下,神態安靜。

  林祭酒的孫子那點小事,駱大都督想必是不會多問的,叫她來書房估計是要問開陽王的事。

  果然駱大都督問起了衛晗:「笙兒,你那柄寶石匕首是什麼時候送給開陽王的?」

  「回京的路上。」駱笙對此並不隱瞞。

  駱大都督頗欣慰:「原來是那時候。沒想到笙兒懂得賠禮道歉了。」

  駱笙隨口道:「呃,女兒不是請開陽王路上照應一下麼,就把匕首當謝禮送他了。」

  駱大都督眨眨眼:「不是為了當初的事賠禮道歉,而是照應你的謝禮?」

  駱笙納悶斂眉。

  這有什麼不同嗎?

  而駱大都督緩緩搖頭,歎了口氣。

  照應一下女孩子就又收錢又收匕首,開陽王真的不行啊。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7 07:50 PM

第87章 酒肆相見

  駱笙回到閒雲苑,紅豆正眉飛色舞向蔻兒講著今日的事。

  蔻兒絞著手絹,表情隨著紅豆的講解不斷變化,最後長長歎了口氣:「姑娘每次帶你出門就有麻煩,就說不帶著我是不行的呀。」

  紅豆毫不客氣丟了個白眼:「帶著你幹嘛,把姑娘念叨暈嗎?姑娘暈了可就沒法替自己洗脫清白了。」

  「紅豆,你又說我話多!」蔻兒彷彿被踩到了尾巴,精緻的瓜子臉氣得通紅。

  她什麼時候話多了,還不是需要操心的事太多了,不多提醒幾句不行呀。

  一見蔻兒又要滔滔不絕的架勢,紅豆晃了晃手中匣子:「看看這是什麼。」

  蔻兒打開一看,不由驚訝:「這不是姑娘送給開陽王的匕首嗎。」

  「可不是。」紅豆得意洋洋,「匕首又回到咱們姑娘手裡了,姑娘厲害吧?」

  蔻兒小雞啄米般點頭:「阿彌陀佛,姑娘這麼會開源節流我就放心了。」

  「早就說讓你少囉嗦,姑娘用得著你瞎操心嗎?」

  兩個丫鬟正說著,駱笙就走了進來。

  「姑娘。」二人齊齊見禮。

  駱笙徑直走進去坐下,蔻兒立刻奉上蜜水。

  駱笙喝了幾口潤喉,一眼瞥見放在桌几上的匕首,不由抿了抿唇。

  沒想到開陽王還是個老實人,只可惜姓衛,再老實也不是好人。

  對那緋衣男子默默下了個評價,駱笙招呼蔻兒上前來。

  「姑娘有什麼吩咐?」沒撈著跟姑娘出門,蔻兒心裡正嫉妒著小夥伴,聞言立刻來了精神。

  「去打聽一下林祭酒府上的二公子林疏。」駱笙一臉平靜吩咐著。

  她記得這個外甥大名林疏,想來不管經過多少變故,名字總不會隨意改的。

  紅豆忙提醒道:「姑娘,錯了,錯了,名字錯了,那個冷峻的林公子叫林騰。」

  她雖然是後來趕到的,可也瞧見姑娘對那位林公子感興趣呢。

  當然,在她看來林公子比起姑娘以前出手的郎君,模樣還是稍微普通了點。

  不過姑娘喜歡就好。

  蔻兒一時懵了。

  到底是林疏還是林騰?沒有個准信,她不方便打聽的呀。

  「是林疏,他的母親是舞陽郡主,之前讓你打聽過。」駱笙道。

  「好的,姑娘想知道林二公子哪方面的情況?」

  「就先打聽清楚他哪日不去書院,留在府中休息吧。」

  確定外甥在府中,她就直接上門去看看。

  蔻兒很快打聽清楚林疏的休息時間,還沒等到那一日,駱笙先接到了衛晗約見的信。

  這一次的信是蔻兒上街時一名年輕人從身旁經過突然塞入她手中的,並沒通過駱府門人。

  紅豆嘖嘖有聲:「之前還光明正大通過門人呢,這次居然偷偷摸摸。姑娘,開陽王莫不是做賊心虛?」

  「他怎麼想不重要。」駱笙冷淡說著把信展開,記下約見的時間地點,命蔻兒把信收好。

  蔻兒拿著信碎碎念:「姑娘留著這信幹什麼呀,婢子給您說,這種信要毀屍滅跡才保險的呀。」

  駱笙笑了:「留著才保險。不要多話,與先前拜帖放一起,仔細收好。」

  蔻兒聽駱笙這麼說不再多嘴,拿好信抬腳去了書房。

  紅豆感慨一聲:「沒想到開陽王的拜帖和信都有了呢。」

  「是呀,沒想到。」駱笙目光越過敞開的軒窗,落在院中的一株梔子樹上。

  雪白的梔子花開了滿樹,如雪層層壓在枝頭,恰如她腔內那顆始終冰冷的心。

  很快就到了約見的時候,這一次見面的地方是一處不起眼的酒肆後院。

  駱笙被領進來的時候就見一襲緋衣的男子靜靜坐在院中樹下的石桌旁,面前擺了一隻茶壺,兩隻茶杯,一副等人的架勢。

  聽到動靜,衛晗抬眸看過來,隨後起身相迎:「駱姑娘來了。」

  駱笙走過去,路過侍衛時腳步一頓,問道:「你是石焱的兄弟?」

  石燚一愣,不由看向衛晗,見他沒有什麼反應,回道:「卑職是石焱的弟弟石燚。」

  駱笙點點頭,走到衛晗面前。

  「駱姑娘請坐。」

  駱笙在對面坐下,看著他執壺倒茶,姿態優雅。

  「駱姑娘好眼力。」衛晗把茶杯遞過去。

  石燚與石焱是孿生兄弟,樣貌幾乎一樣,沒想到駱姑娘卻一眼認了出來。

  駱笙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淡淡道:「王爺謬讚,只是在平南王府時發現你的親衛去拿匕首前後有些不同。」

  衛晗笑笑,開門見山問道:「駱姑娘現在可否告知你打動神醫之物是什麼?」

  駱笙搖頭:「恐怕不能。」

  衛晗擰了擰眉。

  通過近來一些接觸,他不認為駱姑娘閒得無聊戲耍他。

  拿這樣的事出爾反爾,也要看他答不答應。

  心中有了想法,衛晗面上依然一派平靜,只等著相對而坐的少女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見衛晗沒有氣急敗壞,駱笙也不賣關子,直言道:「我讓神醫過目之物只能引起他一次興趣,不能引起第二次興趣。」

  「我還是想知道是何物。」

  先前在平南王府無聲的條件交換,他可不認為是這樣的。

  衛晗又有了被坑的感覺,不過不對女孩子口出惡語這點涵養他還是有的。

  「是一樣藥,神醫感興趣的一樣藥。如今神醫已經得到,自然就沒了興趣。」駱笙不緊不慢說完,語氣一轉,「不過我有八成把握請神醫幫王爺的忙。」

  衛晗平靜的神色這才有了變化:「八成把握?」

  「嗯。」

  「駱姑娘既然已經把藥送了出去,又準備以何物打動神醫?」

  駱笙笑道:「這次不用去拜訪神醫,等神醫主動來駱府找我就好。」

  衛晗皺眉。

  駱姑娘一番話倒是把他弄糊塗了。

  不去請神醫,等著神醫主動上門來?

  想一想數次碰壁,衛晗端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

  駱姑娘莫非還沒從平南王府發生的兇案中回過神,或是坑他坑習慣了?

  「假如神醫不來呢?」

  「王爺可以等一等,不出一個月,神醫定會到駱府找我。」

  估算一下時間,一個月內足夠李神醫托人去南陽打聽假冒的神醫並把信傳回來了。

  以她對神醫的瞭解,肯定會上門找她算賬的。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7 07:51 PM

第88章 卿本佳人

  不出一個月神醫就會登駱府大門?

  衛晗吃驚於少女說出的話,可對方神態間的自信卻騙不了人。

  他把茶杯往石桌上一放,平靜道:「那好,我等駱姑娘一個月。」

  駱笙隨口糾正:「是等神醫一個月。」

  等她幹什麼,她又不是神醫。

  衛晗沉默了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有那麼一刻,他覺得駱姑娘又在調戲他。

  「一個月後,倘若神醫沒有去找駱姑娘——」

  駱笙理直氣壯:「那我也沒辦法。」

  衛晗:「……」

  因與「衛」這個姓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駱笙半點內疚都無,淡淡道:「王爺應當明白事無絕對。我盡力而為,剩下就看王爺的運氣了。」

  男人修長清瘦的手指緊了緊茶杯。

  事無絕對的道理他當然懂,可駱姑娘哪裡盡力而為了?

  看來這一次交易,他十有八九血本無歸。

  不過這也沒什麼可惜,當時駱姑娘因一柄匕首惹上嫌疑,而匕首在他這裡,他舉手之勞幫人洗脫嫌疑算不得什麼。

  至於傳出去會被議論,他當初既然收下匕首,就不怕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想著這些,衛晗笑笑:「我知道了。」

  駱笙放下茶杯,站起身來:「那我就告辭了。」

  衛晗跟著起身:「駱姑娘慢走。」

  見他有相送的意思,駱笙語氣冷淡制止:「王爺不必送。」

  衛晗停下,目送駱笙遠去,陷入了沉思。

  駱姑娘對他的觀感似乎不大好。

  有件事他一直沒有挑明了問,在那個夜黑風高的晚上,駱姑娘為何出現在鎮南王府的廢宅裡?

  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她都沒有出現在那裡的理由。

  總不會是出於無聊吧?

  也正是王府荒宅那次不大愉快的相遇,才讓他之後見到這個女孩子下意識多了幾分關注,並察覺與當初在京城街頭把他攔下的姑娘有了很大不同。

  他不明白一個人為何變化如此大。

  衛晗離開酒肆,回了王府。

  「把石焱叫來。」

  石燚得到吩咐,忙去找刷恭桶的兄長。

  石焱顛顛就跑過來了:「主子有什麼吩咐?」

  「這一個月,你留意一下大都督府那邊的動靜。」

  石焱眼一亮:「是留意駱姑娘嗎?」

  衛晗面色微沉,淡淡問道:「是恭桶沒刷夠?」

  石焱抽了自己一嘴巴:「主子息怒,不是卑職想說,是這張不要臉的破嘴總不聽話。」

  去平南王府送匕首的時候他還以為解脫了,沒想到就是貼心叫主子回頭看,主子又罰他了!

  餘光掃一眼跟在後面進來的石燚,石焱一萬個不服氣。

  長著一張欠錢的臉,怎麼就比他受器重了,主子還一次沒罰石燚去刷恭桶呢。

  石燚面無表情站在一旁。

  三哥好像又嫉妒他了。

  都是一樣的臉,有什麼好嫉妒的。

  「你仔細留意,一旦發現神醫登駱府的門,立刻回來稟報。」

  石焱硬生生嚥下神醫怎麼可能登駱府大門的疑問,老老實實應了一聲是。

  沒過幾日,石焱風風火火跑了回來。

  衛晗難掩詫異:「神醫去了駱府?」

  駱姑娘說不出一個月,可這才過幾日,竟這麼快麼?

  「神醫沒有去駱府,駱姑娘出門了!」

  衛晗擰眉:「駱姑娘去了神醫那裡?」

  「也不是,駱姑娘去林祭酒府上了!」

  衛晗臉色冷下來。

  駱姑娘去林祭酒府上與他有什麼關係麼?

  見衛晗全無反應,石焱有些急:「主子,駱姑娘去林祭酒府上找那個林騰了!」

  衛晗:「滾。」

  被趕出去的小侍衛歎口氣,忙不迭往林府趕去。

  主子口不對心,他可不能犯糊塗,得盯著駱姑娘不能對林騰下手。

  說起來,駱姑娘有些不像話,有他們主子難道還不夠麼?

  攜女登門道謝的駱大都督再一次找女兒確認:「笙兒,真的不用爹幫你提親,就只是單純道個謝?」

  駱笙點點頭,覺得駱大都督心態不太對,正色問道:「父親很希望我嫁人?」

  她可沒有嫁人的打算。

  嫁了人哪有駱姑娘的身份便利,更何況她要做的事九死一生,何必連累無辜之人。

  問清楚駱大都督的打算,省得平添波折。

  駱大都督下意識想點頭,迎上女兒烏黑冷然的眸子,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呵呵,怎麼會呢。爹恨不得養你一輩子,哪捨得你嫁人啊。」

  正常父親應該是這個想法吧——駱大都督不確定地想。

  天知道他恨不得閨女明天就嫁出去!

  嫁人是正道啊,比養面首強多了。

  駱笙嫣然一笑:「我也不捨得離開父親。」

  駱大都督呼吸一窒。

  笙兒說不捨得離開他,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真的砸手裡了?

  就這麼沉默著,馬車在林府門口停下來。

  林府大夫人聽到稟報說駱大都督帶著駱姑娘來了,眼前一黑,忙去找老夫人商量對策。

  「什麼,駱府的人來了?」老夫人一聽也有些慌神,「怎麼沒有提前打發人送拜帖?」

  大夫人苦笑:「誰知道呢。之前聽騰兒提起駱府的人可能會登門道謝,本來還覺得不大可能,等了幾日不見動靜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誰想到說來就來到大門口了。」

  老夫人對駱府的禮數搖搖頭,歎道:「來都來了,只能請進來了。」

  「老爺與公公都上衙了,就只有騰兒與疏兒在……」

  老夫人果斷拍板:「讓騰兒與疏兒從後門走,你和我一起去待客。」

  大夫人猶豫著:「那個駱姑娘可能是奔著騰兒或疏兒來的,要是今日撲了個空,會不會回頭在外面直接找上他們?」

  老夫人琢磨了一下,點點頭:「你擔心的不無道理,在家裡好歹有咱們看著。那就先不動,看看對方到底什麼意思,說不定只是單純的道謝。」

  大夫人:呵呵。

  婆媳二人懷著沉重的心情去了前頭花廳,一進去就見一個相貌威嚴的中年男子與一個容貌甚美的少女正靜靜喝茶。

  林家是文臣的圈子,大夫人出門應酬又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駱笙。

  看清少女模樣的一瞬間,大夫人莫名升起一個念頭:以駱姑娘的樣貌,為何想不開養面首呢?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7 07:56 PM

第89章 姨母看外甥

  大夫人很快就沒空胡思亂想了,把心思全都放在了與駱大都督寒暄上。

  「實在是失禮了,今日幾個爺們都上衙去了,不能招待大都督。」老夫人客套道。

  駱大都督笑道:「上衙是正事。本應該趁著林祭酒休沐時來拜訪,無奈前幾日事忙,沒有脫開身。說來是我失禮了,應該早些來的。」

  事實上當然不是這麼回事兒。

  參加過平南王妃壽宴的第二日他就問笙兒要不要來了,結果笙兒說再等等。

  他問為啥再等等啊,笙兒說等林二公子在家裡的時候再來。

  駱大都督想一想當時聽到這話的心情,就一陣心酸。

  當爹的容易嘛!

  「大都督客氣了,本來就只是犬子職責所在,哪裡需要專門道謝呢。」大夫人接話道。

  她兒子是幫人啊,對方卻想讓她兒子當面首,怎麼能恩將仇報呢。

  因林老夫人與大夫人來了,駱笙早就起身站到了駱大都督身後,聞言輕輕拽了拽駱大都督衣袖。

  駱大都督會意,乾咳一聲問道:「怎麼不見令郎?」

  大夫人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她提騰兒作甚!

  「呃,今日並非休沐日,令郎是去刑部了吧?」

  大夫人乾笑道:「恰好趕上犬子輪休,他就在府中。」

  「那就請令郎過來見一見吧,駱某與小女對令郎一直心存感謝。」

  大夫人下意識緊了緊手中帕子。

  別提你女兒對騰兒有什麼想法,還能好好坐著說話。

  見大兒媳忘了吭聲,老夫人咳嗽一聲,吩咐一旁侍女:「去請大公子過來。」

  駱笙再拽了拽駱大都督衣袖。

  駱大都督有那麼一瞬間想裝糊塗。

  這就過分了啊,見人家大孫子還好說,見二孫子完全沒借口啊。

  駱大都督很快放棄了掙扎。

  罷了,女兒今日表現已經很乖巧了,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咳咳,久聞貴府二公子才華出眾,是年輕一輩的翹楚,若是也在府上不如一併請過來。」駱大都督說完這話,忙喝茶掩飾尷尬。

  林老夫人與大夫人飛快對視一眼。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登門道謝是假,惦記兩個孩子是真!

  可對方是大名鼎鼎的錦麟衛統領,林家雖然清貴講究個氣節,只因為攔著不讓見,得罪了錦麟衛就不值當的了。

  當然,如果駱大都督的女兒敢對騰兒或疏兒下手,林府上下定會寧死不屈。

  老夫人吩咐侍女:「把兩位公子一起叫來。」

  侍女忙出去傳話。

  得到消息的兄弟二人一時有些懵。

  往花廳去的路上,林騰面色嚴肅提醒林疏:「二弟,你過去之後少說話,表現越平庸越好。」

  林疏歎口氣:「大哥,你應該早提醒我的,那我就留在書院不回來了。」

  林騰有些尷尬:「本來以為想多了,沒想到真的來了,還點名要見你。」

  對方畢竟是女子,他當時聽了雖有些擔心,不能肯定之下不好隨便壞人名聲。

  兄弟二人一先一後走進花廳。

  駱笙眼神直直落在比林騰稍微落後半步的少年身上。

  少年穿著一件竹青色直裰,清雅如玉,氣質出眾,眉眼間能瞧出舞陽郡主的影子。

  駱笙不由露出真切笑意,目露欣慰。

  外甥可真是長大了,長得這般好。

  這個好,不單指樣貌。

  她的姐姐們都是美人,二姐夫樣子也不錯,生的兒子當然難看不了,難得的是疏兒舉手投足流露出來的自信與坦然。

  而能養出這般心態,在林家應該沒有受到虧待。

  長期受磋磨的孩子會長成什麼樣,駱笙心裡有數。

  這些日子讓蔻兒打探這個外甥,她還知道一些事。

  在二姐死後,二姐夫一蹶不振好幾年,整日沉迷飲酒,還是後來林祭酒見兒子這般不成樣子,賣了老臉跟皇上與吏部打了招呼,把兒子弄進了國子監教書,也算放在眼皮子底下盯著。

  而林疏雖然在青雅書院讀書,又才名頗盛,卻早就放出話來不會科舉入仕。

  這一點令駱笙欣慰又心疼。

  心疼的是對書香門第來說男兒不能科舉恐怕是一生遺憾,欣慰的是林家算是明白人。

  林疏的母親是舞陽郡主,外祖家因謀逆的罪名滅門,雖說罪不及出嫁女,可事實上怎麼可能不受牽連。

  真的罪不及出嫁女,大姐與二姐又怎麼會死去。

  有這樣的外家,林疏入仕是禍非福,還真不如當個清閒貴公子自在。

  駱笙盯著林疏實在有些久了,久到林疏哪怕得了堂兄提醒要裝個木頭人,也忍不住看過去。

  然後就看到了少女慈愛欣慰的目光。

  林疏呆了呆。

  是不是在書院埋頭讀書太久有些不靈光了,為何他覺得這個少女看著他的眼神,和祖母與大伯娘差不多?

  這怎麼也不像要搶他當面首的眼神。

  這樣的眼神雖然給了他很大安全感,可還是很不自在,也好奇怪……

  林疏這般想著,一時忘了收回視線。

  林老夫人與大夫人發現林疏的異樣,險些背過氣去。

  這傻孩子在幹什麼!

  林騰更是上前一步擋住二人交匯的視線,朗聲道:「給祖母、母親請安。」

  又向駱大都督抱拳問好。

  駱大都督含笑回應,瞧著同樣出挑的兄弟二人,心中唏噓。

  兩個年輕人都不錯,女兒真的不考慮正兒八經嫁個人嗎?

  在官場混了多年,又是天子近臣,隨便跟年輕人聊幾句對駱大都督來說不在話下,只是他漸漸發覺林二公子比看著嚴肅的兄長還不愛說話。

  駱笙也有些疑惑了。

  觀大外甥氣質應當是個疏朗灑脫的,怎麼如此沉默?

  莫非她看到的只是表象,覺得外甥在林家沒有受到磋磨太樂觀了?

  既然如此,還是要試探一下。

  「林老夫人。」

  駱笙一開口,頓時把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老夫人眼皮一跳,含笑問道:「駱姑娘有事麼?」

  「聽聞貴府有一塊泰山石甚為奇特,我想去看一看,不知老夫人可否讓一位公子領路?」

  不知道面對她這麼個見到俊俏男子就想調戲的女紈褲,林家第一反應犧牲哪個呢?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10 05:30 PM

第90章 別爭

  林老夫人嘴角笑意僵住,飛快看向林騰與林疏。

  兩個孫子並肩而立,一個比一個出色。

  蒼天啊,這麼好的孫子都是她的心頭肉,把哪個推出去都是剜她的心啊!

  大夫人面色微變,迎著少女烏湛湛的眸子,忍痛開口:「讓騰兒帶駱姑娘去——」

  林騰同時開口:「我帶駱姑娘去。」

  大夫人看著主動請纓的兒子,又是欣慰又是難受。

  假如真的要犧牲一個,只能委屈騰兒了。

  疏兒與騰兒不一樣。

  疏兒自幼沒了娘親,又因外祖家的事任憑滿腹才華連科舉都只能捨棄,已經夠可憐了。

  再說小叔子這幾年才剛好了些,萬一兒子再被人糟蹋了,受不住怎麼辦?

  要是那樣,林家二房就毀了。

  騰兒至少還有她與老爺心疼……

  大夫人正難受著,一直當木頭人的林疏開了口:「還是我帶駱姑娘去吧,那塊壽山石上的字還是我題的,正好可以給駱姑娘講一講。」

  林騰一手按住林疏肩頭,語氣冷硬:「壽山石拖回來立在園子裡時我還扶過,還是我帶駱姑娘去。」

  駱大都督尷尬喝茶。

  當他不要面子嗎?這兩個年輕人一副捨生取義的架勢幹嘛呢。

  駱笙平靜看著二人相爭,淡淡道:「既然兩位公子都想帶我去,犯不著爭搶,那就一起去吧。」

  林老夫人:「……」

  林大夫人:「……」

  林騰與林疏:「……」

  駱大都督一口茶水險些噴出來。

  忽然有些遺憾笙兒是個女兒,倘若是個兒子,放在錦麟衛是個堪當大用的人才啊。

  林騰與林疏傻了片刻,點頭應了。

  眼巴巴望著兩個孫兒陪駱笙走出花廳,林老夫人捂了捂心口。

  這是全軍覆沒了?

  大夫人擔心老夫人急出個好歹,遞過去個安撫的眼神。

  其實這樣也好,騰兒和疏兒都在,一個小姑娘應該不是對手吧。

  想一想曾在大街上被扯掉腰帶的開陽王,大夫人強行升起的自信又跌回谷底。

  花廳裡氣氛一時令人窒息。

  駱大都督不好意思放下了茶杯,絞盡腦汁活絡氣氛。

  沒辦法,女兒確實有些過分了,挑一個還不行嗎!

  當爹的只好多陪笑臉了。

  氣氛更凝重了。

  以駱大都督的身份如此客氣,完了,完了,對方上門果然沒安好心!

  駱笙走在林疏身側,視線一直圍著對方打轉。

  什麼,這麼盯著人家不合適?

  她是駱姑娘,不需要考慮合不合適這個問題。

  父母不在了,姐姐們也不在了,外甥由一個小娃娃長成這般玉樹臨風的少年,當然是怎麼看都看不夠。

  林騰冷著一張臉,內心十分警惕。

  他擔心得沒錯,駱姑娘真的是沖二弟來的。

  去花廳的路上他問過二弟,二弟明明與駱姑娘沒見過。

  難道說女子對有才的男子格外仰慕,只聞其名就能傾心?

  瞅一眼濃濃書卷氣的堂弟,林騰忽然又有那麼一點點不是滋味。

  他還想擋在堂弟前面的,沒想到人家瞧不上。

  「二公子在書院忙不忙?」

  兄弟二人不約而同腳下一頓。

  「不甚忙。」面對溫聲細語偏偏身份惹不起的少女,林疏不好不回話。

  少女彎唇笑了:「不忙就好,你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吃好睡足才行。」

  林疏嘴角一抽,險些維持不住貴公子形象。

  什麼叫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話雖然沒錯,可由一個分明比他還小的女孩子口中說出來,不是太奇怪了嗎。

  這兩年連母親都不說這些話了,最多偶而從祖母那裡聽幾句。

  「我擅廚藝,以後有機會請二公子嘗一嘗。」

  林疏心肝一抖。

  這倒像是對他有點心思的少女該說的了。

  斟酌了一下,林疏婉拒:「恐怕不大方便。非親非故,不好無故登貴府大門。」

  駱笙不以為意道:「不必去我家,回頭我準備開一間酒肆。」

  以酒肆為餌,想來會釣到許多大魚。

  一旁被徹底忽略的林騰輕咳一聲,臉色不大好看。

  堂堂大都督之女要開酒肆?

  駱姑娘為了他二弟真是處心積慮啊!

  駱笙看過來,收起慈愛的眼神變得淡然:「林大公子若是有空,到時候也請賞光。」

  林騰動了動眉梢。

  這種勉強捎帶上他的感覺真令人不爽,駱姑娘還能說得更冷淡點嗎?

  「如果駱姑娘開了酒肆,有時間會去的。」

  駱笙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林疏身上:「二公子呢?」

  林疏:「……」

  剛剛那祖母一般慈愛的眼神一定是錯覺!

  「在下求學繁忙,恐怕不一定有空——」

  「可以外送。」駱笙一句話把林疏的拒絕堵了回去,黛眉輕佻,「剛剛二公子好像說在書院不甚忙。」

  林疏張張嘴,向兄長投去求救的目光。

  他平時也會遇到對他有意的姑娘,甚至還有大膽的會把羅帕、鮮花等物投擲到他懷中。

  往往做了這些的姑娘都會含羞一笑,隨後扭頭就跑。

  應對駱姑娘這般鍥而不捨的姑娘實在沒經驗!

  林騰走在二人中間,嚴肅道:「得空時我會帶二弟一起去的。」

  「那就先謝過二位公子捧場了。」

  「誰?」林騰眼神銳利,突然看向某處。

  正躲在牆根旁一棵樹上伸長脖子查探敵情的石焱,如一隻靈巧的猿猴立刻從樹上跳到牆頭,緊接著不見了身影。

  林騰拔腿便追,追到圍牆處一躍而起借力攀爬上去跳到牆外,哪裡還有賊人的影子。

  林騰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光天化日,竟有賊人偷偷摸摸混進府中,這可不是小事。

  憤怒過後,林騰面色一變。

  糟了,把二弟一個人留下了!

  而站在一塊造型奇麗的泰山石旁的駱笙,望著枝葉搖動的大樹挑了挑眉。

  咦,那不是開陽王的親衛麼。

  雖只是匆匆一瞥,但她認人的本事還是過得去的。

  想到石家兄弟的迥異性格,駱笙推斷應該是哥哥石焱。

  開陽王的親衛居然做賊般跑進人家林府來,究竟有何目的?

  此事若是傳揚出去,開陽王裡子面子就要丟光了。

  駱笙捏著手帕微笑。

  這麼說,好像又抓住開陽王一個把柄呢。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10 05:43 PM

第91章 駱姑娘在做什麼

  親眼見過林府女眷對待林疏的態度,駱笙算是放下心來,而又收穫開陽王把柄一枚,可算是意外之喜。

  她的仇人是太子以及平南王府,在這樣的勢力面前,駱大都督之女的身份算不得什麼。

  當一個沒事調戲公子哥的女紈褲,或是欺負一下名門貴女,各家氣怒過後礙於駱大都督的權勢也就忍了。

  可真要傷筋動骨,危及到一家存亡,對方即便勢弱也會拚死反擊。

  當然,若是皇上想殺誰的頭,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個另說。

  駱笙想要太子和平南王府血債血償,可以想像其中難度。

  這樣一來,她當然做不了光風霽月之人,形勢需要時拿把柄,威脅開陽王幫個小忙之類的很划算。

  回府的路上,駱笙心情甚好。

  駱大都督心情也甚好。

  居然就這樣回來了,跟做夢似的。

  「林府的泰山石好看麼?笙兒若是喜歡,咱們也從泰山那邊運一塊回來放園子裡擺著。」駱大都督心情一好,話也多了。

  駱笙笑笑:「父親不必興師動眾了。」

  說實話,林府那塊泰山石長什麼樣她都沒記住,一心撲在大外甥身上了。

  駱大都督聽駱笙如此說,好心情沉了沉。

  有點不對勁,以前女兒見到喜歡的一定要弄到手,這次怎麼轉性了?

  想一想愛女對林二公子的格外關注,駱大都督拍了一下大腿。

  明白了,笙兒不要在家裡放泰山石,是為了以後有借口再去林府。

  這可不成,林府是清貴之家,骨子裡都有點清高,不像那些勳貴權臣沒臉沒皮。

  萬一女兒做點過分的事,林家人死給他看怎麼辦?

  他雖見慣了生死,也有很多人死在他手上,但這種還是有點麻煩的。

  駱笙揚眉:「父親怎麼了?」

  「沒事。」駱大都督微笑著敷衍過去,暗下決心盡快尋到上品的泰山石弄回家。

  嗯,實在尋不到好的,大不了就找林祭酒把他家的要過來。

  孫子和泰山石,想來林祭酒知道怎麼選。

  「那女兒就先回房了。」

  「去吧。」安撫好女兒,駱大都督回了衙門。

  一名屬下把信奉上:「大都督,五爺的信。」

  駱大都督把信看過,鬆了鬆眉頭。

  老五信上說沿路山匪已經剿滅大半,動作還算利落。

  衙門裡要處理的公務多,駱大都督很快埋首案牘中。

  這些日子,京城陸續發生幾件事。

  一是陳閣老府上的二姑娘,參加完平南王妃的壽宴後當夜暴斃,一是林祭酒家不知什麼原因,砍了園子裡幾棵大樹,還有一件事依然出自陳閣老府。

  陳閣老遭到了多名官員彈劾,最主要一項罪名就是治家不嚴。

  這其中,駱大都督自然出了一份力。

  入閣拜相是大周文臣為之奮鬥一生的目標,陳閣老走到這一步不知踩了多少人下去。

  每一個閣老的位置都有無數人虎視眈眈盯著,盯得眼睛都紅了,如今好不容易抓到陳閣老這麼一個遮掩不住的把柄,又有駱大都督推波助瀾,自然是拼盡全力把陳閣老拉下馬。

  於是風光了多年的陳閣老落了個回家養老的結局,算是京城頂尖圈子一員的陳府一下子被踢了出去,一家老小黯然離京。

  官海沉浮,世事莫測,本來只是一個小姑娘的一時衝動,最後一個鼎盛家族就這麼散了。

  一時間,無論是參與了把陳閣老踩下去的人,還是看熱鬧的人都唏噓不已,不約而同加強了對族中子弟的管束。

  這些人教育子女時還不望悄悄提一句:「莫要跟駱姑娘比,駱家只看眼前,自然是怎麼痛快怎麼來。」

  駱大都督是權臣,也是寵臣,越是這樣的人越怕一朝天子一朝臣。

  等將來,有駱家人還債的時候。

  什麼,駱大都督的女兒們可以靠嫁個好夫婿翻身?

  別逗了,除了早就定親的駱大姑娘,其餘三個女兒能嫁出去才怪呢。

  也有人不大認可:「據傳駱姑娘與開陽王有點不清不楚呢。」

  聽到這話的人嗤之以鼻:「你要是被駱姑娘調戲過,也能傳你與駱姑娘不清不楚。一個男人被女子非禮了,還能興高采烈把這個女子娶回家?」

  必須不能啊,除非這男人有病。

  開陽王有病嗎?

  衛晗確實有病,所以自從那日在酒肆與駱笙分開就默默數著日子,只看一個月內李神醫會不會登駱府大門。

  這期間,石焱向他稟報了駱姑娘去林府,要林家兩位公子陪著逛園子,駱姑娘逛街時對某個俊俏男子嫣然一笑,嚇得對方落荒而逃,駱姑娘帶著表哥走街串巷吃喝玩樂,駱姑娘……

  衛晗打發石焱繼續去刷恭桶,換了石燚去盯著,耳根終於清淨了。

  得了清淨的年輕王爺又忍不住想:駱姑娘今日又做了什麼呢?

  他當然不是關心駱姑娘做什麼,主要是好奇駱姑娘究竟做什麼能把神醫引來。

  一連數日沒從石燚那個悶葫蘆口中聽到什麼有價值的消息,衛晗默默把兩兄弟的差事對換了一下。

  這一日,拿到號牌進了院子等著見神醫的人們,突然聽屋中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豈有此理,氣死老夫了!」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

  是神醫在吼嗎?

  不能,神醫那樣的神仙中人,怎麼能吼這麼大聲呢?

  屋中,李神醫捏著一封信氣得臉色鐵青。

  他遣人跑了一趟南陽,想確認是否真有一位「李神醫」在那裡打著他的名號行事。

  誰成想南陽城沒有李神醫,金沙卻有個王神醫,名聲都傳到南陽去了。

  那個王神醫不但賣養元丹,還賣退寒丸!

  是,對方稱退寒丸為千金丸,可從派去的人連同信一起送回的兩粒藥丸來看,所謂的千金丸就是退寒丸。

  這也就罷了,能以退寒丸救人性命算是積德行善,可用養元丹給人治病卻不懂得藥引是怎麼回事?

  沒錯,王神醫名聲傳到南陽不是因為醫術高超,而是因為這王八羔子賣假藥!

  可氣死他了。

  更令李神醫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個勞什子王神醫如何弄出的養元丹與退寒丸。

  李神醫抖著鬍子歎了口氣。

  想要解惑,只能等到派去的人把那王八羔子帶回京城來了。

  還好算算日子也快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10 05:48 PM

第92章 缺小二嗎

  時間離駱笙所說的一月之期越來越近,李神醫一直沒有登駱府大門。

  衛晗漸漸覺得再一次被那個女孩子忽悠了,許是習慣了,對此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只是請不動神醫,對他來說到底有些麻煩……

  而駱笙呢,該吃吃,該喝喝,大半時間都放在了閒逛上,彷彿早就忘了承諾開陽王的事。

  駱姑娘上街當然不是一個人,一般會配表哥一枚、丫鬟兩枚,有時還會帶個面罩紗巾的僕婦。

  論排場,遠不及先前,但論威懾力,絲毫不減。

  這從不少自詡美貌的男子見到駱姑娘就如避蛇蠍可以瞧出端倪。

  再一次遇到一名白面小生認出駱姑娘後眼神閃爍著避開,紅豆掐腰啐了一口。

  「呸,也不撒泡尿照照,真當自己是天仙呢。」

  姑娘的三個面首哪一個不是貌比潘安,司公子死了不提,知道明公子與小負雪現在在幹什麼嗎?

  在養大白!

  那麼漂亮的兩個人姑娘都打發去養鵝了,剛剛那鞋拔子臉以為祖墳冒青煙嗎,能被姑娘看上?

  紅豆越想越氣。

  蔻兒在一旁勸:「好啦,醜人多作怪,為了這個生氣不值當的呀。」

  「我就是氣他們有眼不識金鑲玉。」紅豆氣鼓鼓道。

  蔻兒捏著帕子抿嘴笑:「我看他們可不是有眼不識金鑲玉,真要對咱們姑娘避如蛇蠍,碰到了默默走開不就好了,非得做出一副驚慌失措的姿態來。知道這是什麼嗎?」

  「什麼?」紅豆配合問。

  「欲擒故縱!」蔻兒伸出一根白嫩嫩的手指點了點,「這種人表現得不要,心裡說不定巴不得被姑娘看上呢。咱們姑娘是誰啊,是拿珍珠當彈子玩的駱姑娘,你還真以為有這麼多貴公子?吃不上飯想攀高枝的可多呢。」

  前朝還有兩個宰相為了娶寡婦好得到人家大筆嫁妝大打出手呢,臭男人清高什麼呀。

  紅豆嚴肅點頭:「蔻兒,我頭一次覺得你說得有道理!」

  蔻兒抿抿嘴:「我哪次說得沒道理呀,我早就說過,凡事只看表面是不行的呀……」

  紅豆默默捂上耳朵。

  駱笙對兩個小丫鬟的嘰嘰喳喳毫不在意,忽然駐足問一聲不吭的秀月:「秀姑,你覺得這裡如何?」

  秀月沉默著表示出詫異。

  她不懂駱姑娘突然問她這個幹什麼。

  駱笙伸手指了指,淡淡道:「回頭我們在這裡開一家酒肆,你說會不會生意興隆?」

  秀姑沉默了一會兒,實話實說:「如果廚子有姑娘做菜的水準,定會生意興隆。」

  進京的路上她對駱姑娘的精湛廚藝已經有了瞭解,在大都督府的這些日子她在小廚房當差,駱姑娘時常會點名讓她做某道菜。

  等她做好了端過去,駱姑娘往往會把她叫到跟前指出這道菜的欠缺之處。

  而每一次聽著駱姑娘的指點,她就越發覺得駱姑娘與郡主相像,甚至偶爾恍惚一下,會有種駱姑娘與郡主是同一人的錯覺。

  不然世上怎麼可能有想法完全一致的兩個人呢?

  可郡主十二年前就香消玉殞,與駱姑娘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大概是她太想念郡主了。

  她的郡主啊,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

  駱笙看到了秀月眼中隱現的淚光,心中一酸,卻只能佯作未見,笑問:「到時候讓秀姑來當大廚怎麼樣?」

  「我?」秀月徹底愣住了。

  「嗯,你當大廚,我也會幫忙,這樣的話酒肆定會客似雲來吧?」

  「會的,會的!」沒等秀月搭話,走在一旁的盛三郎就猛點頭,激動得就差拉駱笙小手了。

  他容易嗎,送表妹進京後一直賴著不走,就是等著表妹許諾的那頓飯!

  結果盼星星盼月亮,連親娘質問他為何還未歸的信都等來了,還沒等來表妹那頓飯。

  一定是老天不忍他這麼可憐,表妹居然要開酒肆,還會親自下廚!

  「表妹!」盛三郎深吸一口氣,鄭重問道,「你的酒肆缺小二嗎?」

  如果表妹真的會時不時下廚,那他就寫信回家說這一二年之內不回去了,他要在京城闖蕩一番,衣錦還鄉。

  「小二?自然是需要的。不過表哥——」

  「我可以!」盛三郎拍拍胸脯,「表妹你看我這身板,端盤子上菜力氣絕對夠,還能偶爾兼個打手。」

  他又捏了捏臉頰:「長得也不醜啊,肯定不會把食客嚇跑。」

  他覺得多吸引點女食客還是沒問題的,只是做人要謙虛,不好說出口。

  偶然路過的人暗暗搖頭。

  這些公子哥真是瞎胡鬧,居然要去當小二,這怎麼可能呢。

  好奇之下,那人放慢了腳步。

  「表妹,到底成不成啊?」盛三郎一臉期待問。

  「表哥若是不介意,當然可以。」

  駱笙不覺得讓盛三郎當小二有什麼不行的,畢竟對方自己樂意。

  等到酒肆開起來,她身為大都督之女還要當廚子呢。

  「那就說定了。」

  駱笙點頭:「說定了。」

  放慢腳步聽熱鬧的人一臉呆滯走了,邊走邊想:回頭這裡開了酒肆,他得來嘗嘗。

  駱笙望著某處鋪面,微微勾起唇角。

  這些日子的閒逛總算有了收穫,這間鋪子以後就是她的酒肆了。

  她走街串巷,仔細勘察勳貴聚集之地的佈局,就是為了選這麼一處恰好合適的地方把酒肆開起來。

  從平南王府到此處的路只有一條最方便,而這條路上又有數處方便設伏與藏匿。

  她要以酒肆為餌引平南王上鉤,等魚兒習慣了在固定時間走固定路線來覓食,殺平南王祭獻父母親人!

  駱笙眸光冷然,深不見底,凝視著那處脂粉鋪子繃直唇角。

  一旁盛三郎突然反應過來,提醒道:「表妹,你說要開酒肆的鋪子是一間脂粉鋪啊。」

  紅豆撇嘴樂了:「這有啥,姑娘看中了,買過來就是了。」

  「我看人家生意尚可,若是不賣呢?」

  酒肆不能開不成啊,好擔心。

  「不賣?」紅豆聲音拔高了幾分,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瞅著盛三郎,「表公子說什麼笑話呢,我們姑娘看中的東西,就沒有不賣的。」

  不賣,那只能是錢不夠。

  她們姑娘差錢嗎?第92章 缺小二嗎

  時間離駱笙所說的一月之期越來越近,李神醫一直沒有登駱府大門。

  衛晗漸漸覺得再一次被那個女孩子忽悠了,許是習慣了,對此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只是請不動神醫,對他來說到底有些麻煩……

  而駱笙呢,該吃吃,該喝喝,大半時間都放在了閒逛上,彷彿早就忘了承諾開陽王的事。

  駱姑娘上街當然不是一個人,一般會配表哥一枚、丫鬟兩枚,有時還會帶個面罩紗巾的僕婦。

  論排場,遠不及先前,但論威懾力,絲毫不減。

  這從不少自詡美貌的男子見到駱姑娘就如避蛇蠍可以瞧出端倪。

  再一次遇到一名白面小生認出駱姑娘後眼神閃爍著避開,紅豆掐腰啐了一口。

  「呸,也不撒泡尿照照,真當自己是天仙呢。」

  姑娘的三個面首哪一個不是貌比潘安,司公子死了不提,知道明公子與小負雪現在在幹什麼嗎?

  在養大白!

  那麼漂亮的兩個人姑娘都打發去養鵝了,剛剛那鞋拔子臉以為祖墳冒青煙嗎,能被姑娘看上?

  紅豆越想越氣。

  蔻兒在一旁勸:「好啦,醜人多作怪,為了這個生氣不值當的呀。」

  「我就是氣他們有眼不識金鑲玉。」紅豆氣鼓鼓道。

  蔻兒捏著帕子抿嘴笑:「我看他們可不是有眼不識金鑲玉,真要對咱們姑娘避如蛇蠍,碰到了默默走開不就好了,非得做出一副驚慌失措的姿態來。知道這是什麼嗎?」

  「什麼?」紅豆配合問。

  「欲擒故縱!」蔻兒伸出一根白嫩嫩的手指點了點,「這種人表現得不要,心裡說不定巴不得被姑娘看上呢。咱們姑娘是誰啊,是拿珍珠當彈子玩的駱姑娘,你還真以為有這麼多貴公子?吃不上飯想攀高枝的可多呢。」

  前朝還有兩個宰相為了娶寡婦好得到人家大筆嫁妝大打出手呢,臭男人清高什麼呀。

  紅豆嚴肅點頭:「蔻兒,我頭一次覺得你說得有道理!」

  蔻兒抿抿嘴:「我哪次說得沒道理呀,我早就說過,凡事只看表面是不行的呀……」

  紅豆默默捂上耳朵。

  駱笙對兩個小丫鬟的嘰嘰喳喳毫不在意,忽然駐足問一聲不吭的秀月:「秀姑,你覺得這裡如何?」

  秀月沉默著表示出詫異。

  她不懂駱姑娘突然問她這個幹什麼。

  駱笙伸手指了指,淡淡道:「回頭我們在這裡開一家酒肆,你說會不會生意興隆?」

  秀姑沉默了一會兒,實話實說:「如果廚子有姑娘做菜的水準,定會生意興隆。」

  進京的路上她對駱姑娘的精湛廚藝已經有了瞭解,在大都督府的這些日子她在小廚房當差,駱姑娘時常會點名讓她做某道菜。

  等她做好了端過去,駱姑娘往往會把她叫到跟前指出這道菜的欠缺之處。

  而每一次聽著駱姑娘的指點,她就越發覺得駱姑娘與郡主相像,甚至偶爾恍惚一下,會有種駱姑娘與郡主是同一人的錯覺。

  不然世上怎麼可能有想法完全一致的兩個人呢?

  可郡主十二年前就香消玉殞,與駱姑娘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大概是她太想念郡主了。

  她的郡主啊,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

  駱笙看到了秀月眼中隱現的淚光,心中一酸,卻只能佯作未見,笑問:「到時候讓秀姑來當大廚怎麼樣?」

  「我?」秀月徹底愣住了。

  「嗯,你當大廚,我也會幫忙,這樣的話酒肆定會客似雲來吧?」

  「會的,會的!」沒等秀月搭話,走在一旁的盛三郎就猛點頭,激動得就差拉駱笙小手了。

  他容易嗎,送表妹進京後一直賴著不走,就是等著表妹許諾的那頓飯!

  結果盼星星盼月亮,連親娘質問他為何還未歸的信都等來了,還沒等來表妹那頓飯。

  一定是老天不忍他這麼可憐,表妹居然要開酒肆,還會親自下廚!

  「表妹!」盛三郎深吸一口氣,鄭重問道,「你的酒肆缺小二嗎?」

  如果表妹真的會時不時下廚,那他就寫信回家說這一二年之內不回去了,他要在京城闖蕩一番,衣錦還鄉。

  「小二?自然是需要的。不過表哥——」

  「我可以!」盛三郎拍拍胸脯,「表妹你看我這身板,端盤子上菜力氣絕對夠,還能偶爾兼個打手。」

  他又捏了捏臉頰:「長得也不醜啊,肯定不會把食客嚇跑。」

  他覺得多吸引點女食客還是沒問題的,只是做人要謙虛,不好說出口。

  偶然路過的人暗暗搖頭。

  這些公子哥真是瞎胡鬧,居然要去當小二,這怎麼可能呢。

  好奇之下,那人放慢了腳步。

  「表妹,到底成不成啊?」盛三郎一臉期待問。

  「表哥若是不介意,當然可以。」

  駱笙不覺得讓盛三郎當小二有什麼不行的,畢竟對方自己樂意。

  等到酒肆開起來,她身為大都督之女還要當廚子呢。

  「那就說定了。」

  駱笙點頭:「說定了。」

  放慢腳步聽熱鬧的人一臉呆滯走了,邊走邊想:回頭這裡開了酒肆,他得來嘗嘗。

  駱笙望著某處鋪面,微微勾起唇角。

  這些日子的閒逛總算有了收穫,這間鋪子以後就是她的酒肆了。

  她走街串巷,仔細勘察勳貴聚集之地的佈局,就是為了選這麼一處恰好合適的地方把酒肆開起來。

  從平南王府到此處的路只有一條最方便,而這條路上又有數處方便設伏與藏匿。

  她要以酒肆為餌引平南王上鉤,等魚兒習慣了在固定時間走固定路線來覓食,殺平南王祭獻父母親人!

  駱笙眸光冷然,深不見底,凝視著那處脂粉鋪子繃直唇角。

  一旁盛三郎突然反應過來,提醒道:「表妹,你說要開酒肆的鋪子是一間脂粉鋪啊。」

  紅豆撇嘴樂了:「這有啥,姑娘看中了,買過來就是了。」

  「我看人家生意尚可,若是不賣呢?」

  酒肆不能開不成啊,好擔心。

  「不賣?」紅豆聲音拔高了幾分,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瞅著盛三郎,「表公子說什麼笑話呢,我們姑娘看中的東西,就沒有不賣的。」

  不賣,那只能是錢不夠。

  她們姑娘差錢嗎?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10 06:08 PM

第93章 賠本買賣

  盛三郎卻誤會了紅豆的意思,看著駱笙皺眉道:「表妹,強買強賣不好吧?」

  表妹見了俊俏郎君調笑幾句,說實在的當男人的也沒啥損失。要是他就很樂意啊,只要表妹管飯就行。

  可強買人家鋪子可能斷人生計,良心上過不去。

  「強買強賣?」駱笙淡淡笑了,「表哥放心,不會強買強賣的。」

  盛三郎沒聽明白:「那人家要是死活不賣呢?」

  駱笙想了想,道:「那就試試吧。」

  她說罷,舉步向脂粉鋪子走去。

  「表妹,等等。」盛三郎趕忙追上。

  正如盛三郎所說,這家脂粉鋪子生意尚可,雖到不了客似雲來的地步,但店中正挑選胭脂水粉的客人很有幾個。

  駱笙一進門,店內就是一靜。

  鋪子坐落在勳貴雲集之地,做的也是這些人的生意,店中顧客自然有認得出駱笙的。

  駱姑娘怎麼來這裡了?

  難道說花想容新出了上品的胭脂水粉,把大名鼎鼎的駱姑娘都引了過來?

  不能啊,她們都是老顧客,真要出了新品能不知道麼?

  西城有兩家很有名的脂粉鋪,這家鋪子排不上什麼名號,也因此以往駱姑娘只踏足過一次就再沒來過。但能在此地做生意的都是人精,凡是上過門的貴客若下一次認不出來就不用幹了。

  很有眼色的女掌櫃親自迎上來,滿臉堆笑:「駱姑娘裡面請。」

  駱笙微微頷首,抬腳往內走。

  一旁蔻兒開口道:「我們姑娘要挑一些胭脂水粉,掌櫃帶我們去雅間吧。」

  凡是上點檔次的鋪子總會為身份尊貴的客人準備雅間,無非多少罷了,花想容自然不例外。

  女掌櫃沒有絲毫懷疑,恭恭敬敬領著駱笙等人進了一間屋子。

  屋內熏香淡淡,香品上佳。

  有伶俐的女夥計奉上香茗,又無聲退至一旁。

  女掌櫃親自端著一個托盤過來放在桌上,裡面擺著一個個圓餅樣的精美瓷盒。

  「這是咱們店最好的幾樣胭脂,請駱姑娘過目。」

  駱笙隨意掃了一眼,問女掌櫃:「不知貴店東家是何人,我有筆生意要談。」

  談生意?

  女掌櫃愣了一下。

  「怎麼,掌櫃不方便說?」駱笙淡淡問。

  女掌櫃只剩下乾笑。

  駱姑娘她不敢得罪,不方便說也是真的。

  在這個地界兒做生意的都是有來歷的,與官宦勳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駱笙望著女掌櫃微笑:「掌櫃知道我是誰吧?」

  「當然知道,您是駱姑娘。」

  「我父親呢?」

  女掌櫃說不下去了,臉色不由白了些。

  「我若去問家父,家父一查便知。掌櫃又何必做無用功,兩頭不討好呢?」

  女掌櫃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

  駱笙語氣越發冷淡:「好了,你也可以先去問問你的東家,就說駱姑娘找他談生意。他願不願意出面是他的事,掌櫃何必為難自己呢。」

  女掌櫃一聽猛鬆了口氣。

  對啊,她只是一個掌櫃的,哪能摻和這些。駱姑娘找東家談生意,她派人給東家傳消息就是,東家露不露面就是東家的事了。

  女掌櫃召來一名夥計耳語幾句,夥計立刻匆匆離去。

  「駱姑娘稍等。」

  駱笙頷首。

  女掌櫃莫名覺得壓力大,訕笑道:「駱姑娘可以看看咱家的胭脂水粉。」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這麼大眼瞪小眼很尷尬啊。

  「不用看了,都買下吧。紅豆——」

  紅豆立刻摸向腰間荷包,用兩個手指熟練夾出一張銀票遞了過去:「掌櫃看看夠麼?」

  掌櫃雙手接過銀票,已經說不出話。

  駱姑娘真是財神爺啊,該不會要把這間脂粉鋪子買下來當東家吧?

  要是這樣,她願意繼續當掌櫃!

  駱笙慢慢喝著茶,約莫等了半個時辰,就有一名婆子匆匆趕來。

  婆子見了駱笙先問過好,自報家門道:「老奴是趙尚書府上二奶奶的陪房,這間鋪子我們二奶奶投了一些錢,不知駱姑娘要談什麼生意?」

  若不是撞上了駱姑娘,這等情況是不會輕易透露給人知道的。可誰讓駱姑娘的父親掌管錦麟衛呢,真想查哪有查不到的。

  駱笙啜了一口茶,拿手帕輕擦唇角。

  原來是在平南王府遇到的那位刑部尚書的次孫媳悄悄開的。

  她對京中形勢一無所知,自然要多瞭解一些,那日回去就隨口問了趙尚書家的大致情況。

  趙尚書有二子,大房的兩個孫子都已娶妻,二房的孫子年紀還小,所以一聽這婆子說是二奶奶,便知道是趙尚書的次孫媳婦。

  「你能做主?」駱笙以審視的目光盯著婆子問。

  婆子笑道:「二奶奶把事情交給了老奴,倘若是實在不好做主的事,就請駱姑娘包涵一二,容老奴再去請示二奶奶。」

  「我要把這間鋪子買下來。」

  婆子陡然變了臉色。

  沒想到駱姑娘一開口,她就得去請示主子了。

  這間鋪子盈利雖不算多,勝在細水長流,好不容易在這個地界兒打開了局面,二奶奶哪捨得放手。

  「一萬兩。」

  婆子臉色再變,腿一軟險些跪了。

  即便此處繁華,鋪子又有了穩定客源,真要變賣頂多折合白銀三千兩罷了。

  一萬兩——這,這是要拿錢砸死人嗎?

  「如何?」駱笙神色篤定,等著婆子的答覆。

  婆子千言萬語化作一個字:「賣!」

  平白多賺七千兩,不用請示二奶奶她就能拍板。

  要知道這麼一間脂粉鋪一個月盈利不過四十兩,這要開多少年才能賺到七千兩啊。

  要是這筆買賣黃了,二奶奶非得弄死她。

  「既然願意賣,那擇日不如撞日,把牙人請來寫下文書契約,辦理鋪子易主手續吧。」

  婆子千言萬語再次化成一個字:「成!」

  不過就是消磨了小半日的工夫,鋪子的房契已經被紅豆收入懷中。

  出了胭脂鋪的門,紅豆笑瞇瞇道:「表公子,婢子沒說錯吧,我們姑娘看中的東西就沒有買不到的。」

  而盛三郎的心情就有些沉重了。

  他不小心聽到那個女掌櫃嘀咕了,說這間鋪子市面上最多值三千兩,可表妹卻花一萬兩買下來了。

  少年憂心忡忡問:「表妹啊,你這樣做生意不會把嫁妝都賠乾淨吧?」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10 06:17 PM

第94章 王大夫進京

  「嫁妝?」紅豆聲音又拔高了,「我們姑娘準備嫁妝幹什麼?」

  盛三郎一時沒弄明白小丫鬟的意思,看著駱笙的眼神有了憐憫。

  他又忘了,表妹從小沒有娘,姑父一個大男人估計是忘了給表妹準備嫁妝這回事了。

  想一想堂妹佳玉,大伯娘從她出生起就一點點給她攢嫁妝了。

  這有娘疼和沒娘疼,對女孩子來說就是不一樣啊,表妹真招人心疼……

  盛三郎一時想遠了,就見紅豆嘴一撇,神色帶著不屑:「我們姑娘想養面首養面首,想拿珍珠打鳥雀就打鳥雀,實在無聊還能給大白梳梳毛,這麼美滋滋的日子是想不開嗎,為何要嫁人?」

  嫁人太危險了,先前在金沙時姑娘對那個姓蘇的起了一點心思,誰成想就倒了大霉,險些把命丟了。

  嫁人?姑娘這輩子都不會嫁人的。

  盛三郎瞠目結舌,茫然把目光投向駱笙求證。

  一旁蔻兒猛拉紅豆衣袖,嗔道:「紅豆你快住嘴,怎麼能把真實想法說給別人聽呢!我跟你說,很多事都是能做不能說,口無遮攔是不行的呀……」

  盛三郎揉了揉太陽穴。

  不行,他得緩一緩。

  脂粉鋪子的房契已經到手,駱笙沒了到處逛的心思,對盛三郎笑笑:「表哥,我們回府吧。」

  盛三郎胡亂點頭:「好,回府。」

  走了幾步,盛三郎還是沒忍住小聲問:「表妹,剛剛紅豆說的是真的嗎?」

  不嫁人?養一輩子面首??

  駱笙肅容:「表哥莫要聽紅豆亂說。」

  盛三郎鬆口氣。

  表妹還有救!

  就聽身後蔻兒對紅豆小聲道:「看我說得沒錯吧,還是姑娘會說話。」

  盛三郎:「……」

  算了,人各有志,他只要管好自己這張嘴多吃好吃的就夠了。

  而衛晗也從石焱口中得知了駱笙買下脂粉鋪子的消息。

  「駱姑娘要開酒肆?」

  石焱下意識吞了吞口水,眼神賊亮:「是,駱姑娘的表哥還說要去當小二呢。」

  這些日子他陸陸續續向主子稟報了不少關於駱姑娘的事,每一次主子都冷冷聽著一言不發,這還是頭一次主動問起。

  可見主子對駱姑娘的廚藝也是念念不忘,就跟他一樣。

  「不是卑職說,盛三郎也太狡詐了,當小二肯定要管吃吧,他吃上兩碗臊子面就把一個五品官的年俸吃出來了……」

  就盛三郎那種飯桶,不去駱姑娘的酒肆當小二混吃,難道還能謀個一年兩百兩的差事嗎?

  衛晗忍不住低笑:「真要開了酒肆,自然不會一百兩銀子一碗臊子面。」

  他眉如墨潑,瞳仁烏黑,宛如冬日的一輪皎月,這麼一笑才多了一絲煙火氣。

  石焱對這般容色卻抵抗力十足,畢竟看慣了,而駱姑娘的飯菜卻沒吃夠。

  小侍衛露出傻笑:「主子,看在卑職這些天盡職盡責的份上,能加薪嗎?」

  他要攢錢,他要去駱姑娘的酒肆吃東西!

  衛晗收起笑,聲音冷得駭人:「林府砍樹的事暫且還沒處置你,是不是想提前領罰?」

  這混賬竟混進林府去,還被林大公子發現了,唯一慶幸的是沒被對方認出來,不然他的臉面要丟個乾淨。

  石焱肩膀一縮,訥訥道:「卑職錯了。」

  「繼續盯著駱府。」衛晗淡淡道。

  一月之期馬上就要過了,而駱姑娘已經開始準備開酒肆,把約定當回事總放不下的似乎只有他一人。

  而這一日,一直處於暴躁狀態的李神醫終於見到了王大夫。

  強抓了王大夫進京的是李神醫的僕從。

  這個僕從原本是個行事不羈的俠客,因為被仇家追殺險些喪命,是被李神醫從鬼門關拉回來的。

  從那之後他便以僕人自居,跟著李神醫很多年了。

  「就是他?」李神醫盯著蔫黃瓜一樣的王大夫,一臉嫌棄。

  僕從拱手:「正是此人向富貴人家兜售退寒丸與養元丹,小人是從一群毆打他的人手中把他救下來的,當時他被打得只剩半條命了。」

  李神醫更氣了,罵道:「你這蠢材,有退寒丸與養元丹在手卻混成這個樣子,丟不丟人?」

  鬍子邋遢、神情憔悴的王大夫直接就哭了。

  他怎麼知道會變成這樣!

  一開始他仗著用千金丸治好蘇家太太打開的局面很是賺了一些錢,還得了個神醫的名聲。

  漸漸地錢越賺越多,名聲越來越大,金陵府一位大戶人家的夫人風寒久治不愈把他請了去,藥到病除後以重金請他調治身體。

  他突然就想到了從駱姑娘那裡得來的另一種藥。

  寄居在盛家的那位駱公子,他是親眼瞧著一日日臉上有了血色。

  別人不知道,他卻知道的,這全是另一種藥的功勞!

  可是駱姑娘警告過,讓他不得把另一種藥拿出來,他也答應了。

  但金陵府這位夫人身子骨弱,只要服了那種藥就能好轉,到時候金錢與名聲滾滾而來,由不得他不心動。

  何況他已經嘗到了名聲與財富的甜頭,更是知道其中滋味。

  到底是貪念佔了上風,他還是把那種藥配了出來,收重金給了那位夫人。

  可沒想到那藥一絲效果都沒,那位夫人因為吃那藥停了服用數年的一味藥,虛弱得起不來床了。

  一看沒有效果反而身體惡化,大戶人家哪裡肯依,當即就把王大夫坐堂的醫館砸了,追著王大夫討說法。

  王大夫說不清楚,支支吾吾之下就挨了打,腳底抹油開溜後,被大戶人家的家丁一直追打。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金沙有個所謂神醫賣假藥的名聲很快就傳開了,若不是李神醫派去的僕從把王大夫救下,恐怕就要被打死了。

  王大夫對著李神醫哭得像個孩子,一邊哭一邊懺悔:「我不該貪心的,我早知道駱姑娘不簡單,怎麼就犯傻不聽她的話呢……」

  李神醫越聽越不對勁:「等等,什麼駱姑娘?」

  王大夫還在哭。

  「說!」李神醫中氣十足吼一聲,房梁彷彿都在顫抖。

  他有六七十年沒這麼生氣過了,現在的小王八羔子都挺能耐啊!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10 06:19 PM

第95章 神醫登門

  王大夫沒想到這個鬍子雪白的老頭兒竟這麼凶,聲音還這麼大。

  一把年紀了,不怕吼太大聲背過氣去?

  因為哭聲停得急打了個嗝,王大夫老老實實交代道:「小老兒的千金丸與長壽丹的方子都是駱姑娘給的——」

  李神醫氣怒敲了王大夫一下:「什麼千金丸與長壽丹,那是退寒丸與養元丹!」

  這個不學無術招搖撞騙的小王八羔子,連藥丸的名字都不清楚,竟然也敢去騙人了。

  氣過這個,李神醫又給了王大夫一下:「在我面前還敢自稱小老兒?我要是有孫子都比你大!」

  罵完了,李神醫才一個激靈回過味來。

  都是駱姑娘給的?

  不對啊,姓駱的丫頭不是說養元丹是從南陽城一位姓李的神醫那裡得來的?

  當然,現在已經證實南陽城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李神醫,只有個賣假藥的騙子還是金沙那邊的。

  這是不是說明那丫頭一開始就在哄騙他?

  李神醫臉色一沉,一字字道:「把你怎麼從駱姑娘手中得來這兩味藥的經過,仔細講清楚,一點都不許遺漏!」

  王大夫這些日子挨揍挨多了,有些嚇破了膽子,一時瑟縮著沒開口。

  一旁面無表情的僕從冷冷道:「要丟你出去麼?」

  王大夫打了個寒顫,事無鉅細講起了來龍去脈。

  李神醫聽完,氣得直吹鬍子。

  果然被那小丫頭給騙了!

  那麼問題來了,那丫頭到底從哪裡得來的退寒丸與養元丹的藥方?

  這退寒丸與養元丹都是多年前他專為鎮南王妃研製的,後來雖也給旁人服用過,但藥方絕沒有流傳出去過——不對,要說知道兩張藥方的人也有,就是鎮南王府的一二人。

  一是專門負責為鎮南王妃抓藥煎藥的丫鬟,還有一人便是清陽郡主。

  清陽郡主至孝,在鎮南王妃病得厲害時曾親手為母親煎藥,特意背過藥方。

  他還叮囑過那位小郡主,莫要把養元丹的方子傳出去。

  姓駱的丫頭從哪得來的藥方呢?

  李神醫眼神一縮。

  難道說給鎮南王妃煎藥的丫鬟還活著,機緣巧合與姓駱的丫頭有過接觸並把藥方給了她?

  李神醫不由搖頭,覺得這種猜測太過離奇。

  「駱姑娘就說了這麼多。您,您還要問什麼嗎?」王大夫見李神醫神色變化莫測,小心翼翼開口。

  他不知道這老者的身份,旁邊那個凶神惡煞的人進京的路上沒跟他提,不過這老者不好招惹是肯定的。

  居然說他還沒有他孫子大,這不是佔他便宜麼。

  可沒辦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人家要擺爺爺的架子,他一把年紀了也只能受著。

  王大夫想起在金沙時那短暫的風光無限的好日子,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悔不該太貪心啊!

  而李神醫經由王大夫一提醒,反應過來。

  對啊,他既然想不通,何不乾脆找上門去,找那個滿嘴瞎話的小丫頭問清楚!

  「茯苓——」李神醫走出去,喊了一聲守門童子。

  茯苓忙跑進來:「神醫有什麼吩咐?」

  「去對外面等著的人說,今日不發號牌不看診,散了吧。」

  茯苓愣了愣,在李神醫開口催促之前忙跑出了院子。

  「各位散了吧,今日神醫有事,不看診。」

  在外頭等了有一陣子的眾人一聽就鬱悶了,紛紛問道:「神醫今日為何不看診啊?」

  「今日不看診,那明日呢?」

  「這還是第一次連號牌都不發呢,神醫有什麼事啊?」

  對眾人的疑惑,守門童子愛莫能助。

  而這時,李神醫面無表情走了出來。

  「神醫——」眾人下意識圍過去,反應過來這是不能不敬的活神仙,恢復理智讓開了去路。

  「各位明日再來。」李神醫說完負手往前走,身後緊跟著一名樣貌平凡的中年僕從。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誰遲疑道:「神醫是遇到了什麼事嗎?」

  「不知道啊,神醫也不會跟咱說。」

  「要不跟上去看看?」

  「這,這不好吧?」

  「萬一神醫遇到了為難事不好意思麻煩咱們呢?咱們跟上去,不還能替神醫解憂嗎?」

  這個理由夠冠冕堂皇。

  八卦之火熊熊燃燒的人們立刻附和,默默跟在了李神醫後邊。

  李神醫的馬車在前邊行,眾人的車馬在後邊跟,走在官路上還不如何惹眼,等到進了城就惹人側目了。

  最前面那輛灰撲撲的馬車裡坐著什麼人啊,竟引得這麼多華貴馬車跟在後頭?

  憑經驗,有熱鬧可看!

  很快那些華貴的馬車後又跟了一串步行的人。

  「神醫,後面很多人跟著,要不要——」

  李神醫閉目養神,眼皮都沒睜:「無妨。」

  馬車在大都督府門前停下來,李神醫下了馬車,板著臉向大門口走去。

  跟在後邊的車馬陸續停下,人人神色愕然。

  李神醫居然來了大都督府!

  這可太稀奇了,神醫竟然主動登了大都督府的門。

  先前駱姑娘請動神醫的原因還沒鬧清楚呢,怎麼又來了這麼一幕?

  這,這不是讓人好奇死嘛。

  礙於身份不好走出馬車瞧熱鬧的人吩咐各自車伕掉頭回府,並留下一兩個僕人留意情況。

  石焱幾乎是狂奔回開陽王府的。

  「主子!」一見到書房中那道緋色身影,石焱就上氣不接下氣喊了一聲。

  衛晗放下書卷,壓抑著難以控制的急促心跳平靜問道:「神醫去大都督府了?」

  石焱一臉詫異:「您怎麼知道?」

  衛晗淡淡笑了笑:「你跑成這樣,還有別的原因麼?」

  總不會是駱姑娘又調戲了某位公子吧?

  這種消息對他來說無關緊要,對石焱來說也該習慣了。

  衛晗的心情卻沒有表面這般平靜,而是升起人人皆有的好奇心。

  神醫為何會登大都督府的門?駱姑娘又是如何在個把月前就料到這一幕的?

  難不成駱姑娘有未卜先知的本領?

  這個猜測令衛晗微微搖頭。

  未卜先知?他不信世上有這樣的人。

  可駱姑娘到底怎麼知道的?

  衛晗覺得從來沒有這麼一刻想見見那個女子。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10 06:21 PM

第96章 體貼

  駱府門人一見是李神醫,先恭恭敬敬把人請進去,這才飛快去稟報。

  駱大都督正在府中。

  他掌管錦麟衛多年,已經過了按時按點去衙門的階段。

  「笙兒有什麼事?」駱大都督語氣溫和問駱笙。

  這些日子女兒可讓他省心了,什麼禍都沒闖。

  「我打算開一間酒肆,和父親說一聲。」

  「酒肆?」駱大都督沒想到前幾日女兒買下一間脂粉鋪子要開酒肆的念頭是真的。

  他還以為只是一時心血來潮,買個鋪子放那玩。

  駱笙斂眉:「父親覺得不妥?」

  駱大都督回神,擺手笑了:「這有什麼不妥,笙兒想開就開。是差錢嗎?」

  「不差錢,只是先知會您一聲。」

  駱大都督聽了心中熨帖,嘴角笑意才咧了一半,猛然收住。

  等等,真的是開酒肆,而不是什麼小倌館之類的?

  是,他是官居一品的大都督兼太子太保,兼領錦麟衛指揮使。他的掌上明珠活得自在點無可厚非,可開小倌館就過分了啊。

  偷偷去別讓他知道還不行嗎,怎麼能自己開一家呢。

  不行,他要問清楚。

  「咳咳。」駱大都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著清雅秀麗的女兒斟酌著語氣,「笙兒真的想開酒肆?」

  駱笙點頭。

  這有什麼可質疑的,若是掛羊肉賣狗肉,到時候一看不就揭穿了。

  「若要酒肆生意紅火,就要有好廚子。」

  「這個父親放心,廚子已經找好了,小二也召了一個。」

  駱大都督一聽,可算放了心。

  連廚子和小二都找好了,可見女兒是認真的。

  「真的不需要為父幫忙?」

  「不需要,女兒想靠自己試試。」

  駱大都督連連點頭:「靠自己好,到時候遇到困難再和為父說。」

  女兒把心思撲在酒肆上是好事啊,賠賺不重要。

  嗯,要是虧多了,他多補貼點就是了——駱大都督默默下了決定。

  這時有下人進來稟報說神醫來了。

  駱大都督不由站了起來。

  神醫怎麼會來?

  他昏迷時的那些事都聽說了,知道李神醫對他有大意見。

  見駱大都督欲要去迎接,下人膽戰心驚道:「大都督,神醫指明要見姑娘,不見您——」

  駱大都督的臉色登時沉了下去。

  駱笙則露出個淡淡微笑。

  事情按著預料的發展,當然是好事。

  「父親,那我去見見神醫。」

  駱大都督只好點頭,等駱笙走了,默默歎氣。

  神醫就是神醫,竟半點面子都不給他留,偏偏他還不能怎麼樣。

  要知道神醫給先皇治病時,他還是個小娃娃呢。

  駱笙是在自己的院子見的李神醫。

  無他,李神醫明顯是來算賬的,其中內情不便讓他人知曉。

  「神醫喝茶。」駱笙親自捧了一杯茶遞過去。

  李神醫本來不打算接,但見琉璃茶盞裡浮著幾朵玫瑰花苞,漂亮又清爽,沒準還放了冰糖或蜂蜜。

  到了李神醫這個年紀開始嗜甜,待反應過來,茶盞已經在手。

  李神醫乾脆先把茶喝了,隨後把茶盞重重往茶几上一頓。

  走了一路也渴了,該喝茶喝茶,該罵人罵人,兩不相干。

  不過——玫瑰茶真好喝。

  無論是玫瑰的品質,放入的量,以及茶水甜度,一切都恰到好處……

  意識到跑偏了,李神醫回過神,板著一張臉問:「小姑娘,你究竟從何處得來的養元丹與退寒丸?」

  「從神醫那裡呀。」駱笙端著茶盞,笑瞇瞇回道。

  「胡說!」李神醫因一盞玫瑰茶壓下去的火氣騰地冒了上來,「老夫已經派人去打聽過,南陽根本沒有姓李的神醫,反倒金沙有個王大夫傳出過神醫名號,因為賣假藥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立在一旁的紅豆驚呼出聲:「王大夫?」

  那老騙子真的違背承諾把姑娘的藥拿出去賣?

  李神醫一瞧小丫鬟神色就肯定了駱笙與王大夫果然有交集,當下更生氣了。

  「姓王的小王八羔子已經承認了,退寒丸與養元丹的方子是你給他的。小姑娘,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神醫稍安勿躁。天熱了,容易上火。」駱笙又遞過去一杯玫瑰花茶。

  李神醫接過,又喝了,氣哼哼道:「不要以為這樣就能讓老夫放棄追究!」

  駱笙語氣平靜:「王大夫手中的藥方確實是從我這裡得到的。我為了給弟弟治病卻不會製藥,空有藥方在手只能求助於人——」

  沒聽駱笙說完,李神醫氣得一拍桌子:「這麼珍貴的藥方說給人就給人?對方是一頭不靠譜的豬,你也給?」

  駱笙眼睛彎起,透出一點狡黠的笑意:「我沒告訴他養元丹的藥引。」

  所以貪得無厭的人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她早說過,她願意給的別人才能拿;她不願意給的,別人拿了會燙手。

  李神醫不由頷首。

  就該如此,不然真讓他打聽到別人用養元丹沽名釣譽,非要氣死不可。

  不過眼下這些不是重點。

  「這兩個藥方,你究竟從何處得來?」

  「神醫想知道?」

  李神醫抖了抖鬍子。

  這不廢話嗎,不想知道他登駱府大門幹什麼?

  對面少女笑意盈盈,有了些甜美嬌軟的小女孩模樣,可說出來的話險些令李神醫氣歪鼻子。

  「您可否幫我一個小忙?有人想求診。」

  「小丫頭,你還跟老夫談條件?」

  駱笙端起茶盞啜了一口香甜芬芳的花茶。

  不談條件,她泡一壺玫瑰花茶等在這幹什麼。

  一開口,卻不能這麼說。

  「我一個小丫頭哪敢與您談條件。只不過我知道神醫是講道理的人,平白打探一個小丫頭的秘密心裡過意不去,還是平等交換各取所需好。」

  李神醫黑著臉問:「要求診的是何人?」

  這麼說,這小丫頭還是體貼他了?

  駱笙道:「開陽王。」

  「他有病?」李神醫想到幾次求診被拒的那個年輕人,隨口問道。

  早知道他就從屏風後轉出來看一看了,奈何開陽王帶去的東西都太無趣,他就懶得見這個無趣的年輕人了。

  聽李神醫這麼問,駱笙腦海中閃過一道緋色身影。

  開陽王到底有沒有病呢?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10 06:22 PM

第97章 藥引難尋

  開陽王有沒有病,駱笙其實並不關心。

  她只是下意識琢磨了一下,便對李神醫道:「我不太清楚開陽王是替別人求診,還是替自己。」

  「小姑娘為何會幫他的忙?」李神醫隨口問。

  駱笙眉目舒展,唇畔含笑:「神醫想知道?」

  李神醫眼皮一跳。

  剛剛他問起藥方,這小丫頭也來這麼一句,緊接著就和他談條件了。

  難不成為了知道這丫頭和開陽王之間的八卦,他還要再讓步?

  他可不是八卦的人!

  李神醫神色一正:「老夫只是隨便問問。既然如此,我這就去開陽王府上看一看,等開陽王的事了結——」

  「我會告訴您藥方的來歷。」駱笙平靜說著遞過去一盞茶。

  李神醫本來準備拂袖就走,一見玫瑰花茶接過來喝了,這才甩袖走了。

  聽聞神醫離開,駱大都督忙來問駱笙。

  「笙兒,神醫找你何事?」

  駱笙隨口謅了個理由:「神醫回訪,找我瞭解一下父親身體恢復情況。」

  她可以告訴司楠她是清陽郡主,時機到了也會告訴秀月,甚至李神醫,但絕不能在駱大都督面前透露絲毫。

  被駱大都督寵得無法無天的是他的愛女駱姑娘,而不是一個孤魂野鬼。

  駱大都督哭笑不得:「神醫想瞭解我的恢復情況,為何不直接找我?」

  他才是病人啊,笙兒明顯糊弄他。

  「大概是不想見父親?」

  駱大都督呼吸一窒,沒面子的同時竟有點信了。

  神醫行事莫測,說不準真是因為不想見他才找女兒的?

  畢竟以神醫出神入化的醫術,想瞭解病人恢復情況找旁人問問也是可以的。

  「神醫為何對父親有意見?」駱笙問。

  駱大都督面上尷尬一閃而逝,強撐道:「神醫不是對為父有意見,是不願與錦麟衛打交道。」

  而神醫對他有意見的原因,他心知肚明。

  李神醫與鎮南王是忘年交,曾在鎮南王府小住過一段時日,神醫心裡惱他領兵滅了鎮南王滿門……

  這些往事,當然沒必要對笙兒一個小女孩提起。

  怕駱笙繼續追問,駱大都督忙尋了一個借口走了。

  駱笙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果然要想打消別人的追根究底,把對方問住就行了。

  李神醫從大都督府離去後,直奔開陽王府。

  留下看熱鬧的人紛紛回去向主子稟報。

  「什麼,神醫又去開陽王府了?」

  「怪了,神醫先去大都督府,再去開陽王府,這其中莫非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關聯?」

  「要說關聯,我就想到了駱姑娘扯掉了開陽王腰帶……」

  一時間,人們百般猜測,眾說紛紜,好奇心都要被八卦之火煎熟了。

  石焱再一次風風火火闖進了書房。

  「主子,神醫來了!」

  衛晗起身,抬腳往外走。

  「主子——」

  衛晗看向石焱。

  「您說駱姑娘是不是神了?」

  衛晗收回目光,面無表情走出了書房。

  石焱落在後面,一頭霧水。

  他沒說錯話呀,主子怎麼什麼反應都沒有?

  衛晗是在前頭花廳與李神醫見的面。

  李神醫一看到他就打量起來。

  半晌,李神醫淡淡道:「伸手。」

  衛晗遲疑了一下。

  「怎麼,王爺不是為自己求診麼?」李神醫的語氣聽起來不大好。

  衛晗只猶豫了一瞬,便坦然承認:「是。」

  「那就伸出你的手。」

  衛晗乾脆把手伸出來。

  李神醫搭脈號了號,再道:「張嘴。」

  這一次衛晗不再猶豫,乖乖照辦。

  李神醫望聞切都完成,隨意坐下問道:「王爺偶爾身體麻痺的症狀,有半年了吧?」

  「是,從去年底突然如此。」衛晗如實相告。

  這也是擊退齊人後,他主動請求回京的隱情。

  他手握重兵,在軍中威望日隆,主動提出歸京一是安皇兄的心,另一個原因就是身體出了岔子。

  李神醫想了想,突然道:「老夫聽聞年初的時候駱姑娘扯掉了王爺的腰帶——」

  面對血雨腥風鎮定如山的年輕王爺,此刻無法控制抽了抽嘴角。

  神醫也這麼八卦嗎?

  對於第一次與駱姑娘相遇,他印象深刻。

  他走在大街上熟悉一下久違的京城景象,一個少女突然跑到了面前。

  他正欲躲開,偏偏那時犯了病症,就那麼一瞬的工夫眼睜睜看著腰帶被對方扯了下來。

  那時候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這個破毛病必須得治好!

  「原來是因為這個。」李神醫無視年輕人的尷尬,笑瞇瞇把話說完。

  沒辦法,一想到是被逼著談條件才來給這小子治病,就有那麼一點不爽。

  什麼,欺負錯了人?應該找與他談條件的駱姑娘?

  那丫頭鬼精鬼精的,還拿捏著他呢,他暫時欺負不了。

  「還請神醫施以援手。」衛晗垂著眼簾,語氣懇切。

  李神醫沉吟片刻,捋著鬍子道:「王爺的病想要治好說易不易,說難不難。」

  「請神醫明示。」衛晗對此已有心理準備。

  身體剛剛出現不妥時他請北地最信任的醫者檢查過,對方甚至診不出異樣來,只能建議他回京尋求能治的御醫。

  可他不想勞煩那些御醫。

  而李神醫一來就指出了他的病症,可見名不虛傳。

  「說不難,是因為有老夫出手,配藥、針灸不存在問題。」

  衛晗靜靜聽著,知道後邊的話才是重點。

  「說不易,是其中一味藥引難尋。」

  「敢問是何藥引?」

  「王爺可知王族之鳥?」

  「鳳凰?」衛晗第一個想到的是經常與龍相伴的綵鳳。

  「錯。」

  「朱雀?」

  「錯。」

  「青鸞?」

  「錯!」

  衛晗不出聲了。

  除了這三個,他一時想不起有什麼鳥能被稱為王族之鳥。

  李神醫連連搖頭,以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問:「王爺難道能尋到鳳凰、朱雀或青鸞?」

  衛晗默了默,道:「不能。」

  此三種神鳥只存在於傳說中,誰又真的見過呢?

  「尋不到的神鳥與藥引何關?王族之鳥是鵝啊,家養的大白鵝!」李神醫沒好氣解釋道。

  衛晗因尷尬而沉默著。

  誰能想到王族之鳥是家養的大白鵝?

  就聽神醫道:「你所需的藥引,便是壽命活過十二年的白鵝之血。」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10 06:23 PM

第98章 真真假假

  藥引是鵝血,聽起來太易得,可若是加上白鵝壽命十二年以上這個條件,那就大大不易了。

  可以說相當困難。

  誰家養鵝都是為了下蛋吃肉,最多加一個看守門戶,活到十年的鵝就不怎麼產蛋了,不宰了吃肉難道給鵝養老嗎?

  見衛晗沉默,李神醫道:「鵝能活二十多載,活過十二年的鵝雖不常見,但也不是沒有,多派些人尋找還是能尋到的。」

  「多謝神醫寬慰,小王這就派人去尋。」

  李神醫翻了個白眼。

  小子真會自作多情,誰寬慰他了,他只是把該說的說了,好早點去找姓駱的丫頭問話。

  「老夫先給你施針暫時壓制住病症,只是要盡快尋到符合條件的白鵝,才能根治此症。」

  李神醫說到這裡叮囑一句:「對了,必須是家養的白鵝,野生的不行。家鵝與野鵝習性不同,飲食不同,藥引失之毫釐便會差之千里。」

  「多謝神醫提點,小王記住了。」

  李神醫打開藥箱取出一排金針:「那就開始施針吧。」

  小半個時辰後,李神醫淨手,提起藥箱。

  衛晗起身準備相送。

  李神醫擺手:「王爺不必送。」

  「那讓侍衛送您回去。」

  李神醫再次拒絕:「不必了,老夫還要去一趟大都督府。」

  衛晗一怔。

  神醫這是去找駱姑娘?

  李神醫見他愣住,順口問道:「怎麼,王爺不知道老夫是因為駱姑娘才來的?」

  「小王知道。」

  他不知道的是李神醫為何會因為駱姑娘過來。

  而這時,李神醫捋著鬍子,心裡同樣納悶:姓駱的丫頭為何會替開陽王求診?

  嘖嘖,一個大男人指望一個小姑娘幫忙,看來開陽王不行啊。

  李神醫鄙視的同時,完全忘了對方求醫的難度是他給設的。

  待李神醫離開,衛晗吩咐石焱:「多帶一些人手,盡快尋一隻活過十二年的家養白鵝。」

  石焱一聽眼都直了,確認道:「十二年的鵝?」

  這肉太老了吧?

  「少廢話,盡快尋到,林府的事就算將功抵過。」

  「是,卑職這就去尋。」

  不就是養了十二年的白鵝嘛,他,他上哪兒尋去啊!

  不提石焱的苦惱,李神醫從開陽王府離開後又折返回大都督府,讓看熱鬧的一干人等差點被好奇心憋死。

  神醫又去大都督府了!

  神醫在大都督府與開陽王府之間來來回回,這肯定不是給哪個人看病啊。

  有人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難不成神醫不是以一個神醫的身份去的,而是媒人?

  就連駱大都督都因神醫一日之內二次登門而有了這種猜測。

  是,這種猜測是離奇了一點,可說不准就是女兒那次為他求診,有什麼長處被神醫欣賞了呢?

  駱笙還是在閒雲苑招待的李神醫。

  四月的天氣正適合在院中樹下喝茶。

  這一次不是玫瑰花茶,換了色如碧玉的綠茶。

  裊裊清茶旁是白瓷碟,裡面擺著五色糕點。

  「神醫先喝茶潤潤喉。」

  李神醫本想開門見山問,見茶湯色澤碧綠,清香撲鼻,默默端起來喝了兩口。

  小丫頭說得不錯,潤潤喉嚨再說也不遲。

  好茶!

  李神醫在心中讚一聲,放下茶盞準備說正事。

  「神醫嘗嘗糕點。金黃色撒著白霜的是南瓜椰蓉糕,香甜軟糯不粘牙;翠綠晶瑩的是碧玉豆糕,裡面加了一點點薄荷汁,吃著清涼爽口;粉紅色花朵形狀的是水晶玫瑰糕,淡紫色的是藕粉桂花糕……」

  李神醫聽著少女溫聲軟語的介紹,吃了一塊南瓜椰蓉糕,吃了一塊碧玉豆糕,吃了一塊水晶玫瑰糕……

  盤子裡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點心渣。

  李神醫手伸在盤子上空,尷尬了一瞬。

  相對而坐的少女笑意盈盈:「神醫要不要再吃一盤?」

  「不用了!」李神醫艱難吐出這三個字。

  一盤又一盤,再吃下去他還好意思問話嗎?

  沒想到一個小姑娘竟如此狡猾,妄想以一盤糕點、一杯茶賄賂他。

  他堂堂神醫,是這種人嗎?

  「蔻兒,再端一盤糕點來。」

  很快一名俏麗丫鬟把空盤子撤下,換上滿滿一碟糕點。

  李神醫一臉不在乎掃了掃,堅決不吃。

  「老夫已經給開陽王看診過,駱姑娘現在可以說說退寒丸與養元丹兩張藥方的來歷了吧?」

  「這是自然。」駱笙掃了蔻兒一眼。

  蔻兒立刻拉著紅豆退到院門口,留給二人說話的空間。

  「神醫還記得我說在南陽城遇到一位神醫吧?」

  李神醫虎著臉:「記得。」

  小丫頭滿嘴瞎話,虧他還信了。

  想想氣不過,李神醫還是說了出來:「小姑娘騙老夫!」

  駱笙面不改色道:「退寒丸與養元丹兩張藥方確實是我從南陽城得來。」

  「那你說說,到底怎麼得來的!」李神醫一時忘了吃下肚子的糕點,又生氣了。

  駱笙默默把點心盤子往李神醫那裡推了推,為難道:「我怕說了神醫覺得荒誕,並不相信。」

  「老夫活了這麼大歲數什麼稀奇事沒見過。說!」李神醫一拍石桌,順手拈起一塊糕點。

  駱笙說起來:「年初我被父親派人送去金沙外祖家,路過南陽城時逗留了半日,等到了金沙見到體弱多病的弟弟,不知怎麼腦海中就有了這兩張藥方……」

  李神醫嘴唇抖了抖,強嚥下大罵胡說八道的衝動。

  駱笙見李神醫沒發火,接著道:「當時我沒往南陽城這上面想,誰知上月回京時再次在南陽城逗留,到了第二日夜裡不知是夜遊還是什麼緣故,清醒過來時發現身處一處荒宅中——」

  「荒宅?」李神醫眉心一跳,有了某種預感。

  駱笙神色凝重:「您知道麼,那竟是十二年前被滅了滿門的鎮南王府廢宅。當時我嚇得不輕,渾渾噩噩離開後本以為就這麼過去了,可不知為何腦海中多了個聲音,告訴我退寒丸與養元丹的藥方屬於一位姓李的神醫,而那個聲音自稱清陽郡主……」

  對面的少女臉色微白,眼中閃爍著不安:「神醫,您說這是怎麼回事呢,我該不會是撞邪了吧?」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9-8-10 06:24 PM

第99章 頭痛

  這麼離奇的事由一個小姑娘一本正經說出來,李神醫很想斥一句胡言亂語,可先前放話說什麼稀奇事都見過,就不好打自己臉了。

  李神醫忍了忍,沒吭聲。

  少女白著臉追問:「神醫,我是不是撞邪了?」

  李神醫被問住了。

  他是神醫,又不是神棍。

  不過世間之大無奇不有,他沒見過的不一定不存在……

  李神醫心中一動,問道:「你從金沙回來,逗留南陽城夜遊鎮南王府廢宅時是哪日?」

  「三月初三。」駱笙彷彿什麼都不知道,以隨意的語氣說道。

  李神醫心頭一震。

  他記得清楚,十二年前的三月初三,正是鎮南王府滅門之日,也是清陽郡主出閣的日子。

  那時他已經離開了鎮南王府,因為正研究的藥物到了緊要關頭無法趕過去恭賀,還曾托人送去賀禮。

  這一刻,李神醫幾乎要信了駱笙剛剛那番話,只是理智讓他還心存幾分懷疑。

  難道說真有鬼神存在,而因為冥冥中的定數,清陽郡主的魂魄與眼前的小姑娘產生了聯繫……

  駱笙見李神醫神情變幻莫測,心中一歎。

  她仔細想過,現在還不到對李神醫和盤托出的時候。

  說出真相,對方只有兩個選擇:信或不信。

  若是不信,她再想自證就更難了,何況一旦傳入駱大都督耳中,她恐怕要被活活燒死。

  這個風險她不能冒。

  一番真真假假的話,哪怕李神醫再派人去南陽調查也查不出漏洞來。

  從金沙回京時她確實夜探過鎮南王府舊宅,而她從紅豆口中瞭解到,離京去金沙時他們也曾在南陽城短暫逗留。

  據說是駱姑娘發現一個格外美貌的少年入城就追了過去,只可惜後來沒尋到人……

  她對李神醫說了這些,算是半真半假解釋了藥方來歷,無論李神醫信或不信,從此對她定會與旁人不同。

  也許有朝一日水到渠成,神醫終會認定她是清陽郡主。

  駱笙承認自己在算計,可負重前行、步步荊棘,由不得她還當那個清貴無憂的郡主。

  她早就不是清陽郡主了。

  「小姑娘,你剛剛那些話都是真的?」李神醫目光灼灼,緊盯著駱笙。

  駱笙苦笑:「不瞞神醫,我有時候也鬧不清真假,彷彿是在做夢……」

  李神醫沉默了半晌,正色道:「這些話,你以後不要對別人亂說了。」

  對面少女苦惱道:「本來就不敢說,是神醫問起藥方的來歷才說的。」

  李神醫吹了吹鬍子。

  這麼說怪他了?小丫頭片子倒打一耙的本事可不小。

  這樣看來,他倒是不必操心了。

  吃下一塊藕粉桂花糕,李神醫施施然起身:「老夫回去了,小丫頭好自為之。」

  「我送神醫出去。」駱笙說著沖守在院門口的蔻兒招了招手。

  蔻兒會意,快步跑進了小廚房。

  「不必送。」李神醫拒絕,突然看到小丫鬟提著個食盒匆匆走來,不由放緩了腳步。

  駱笙從蔻兒手中接過食盒,一邊陪著李神醫往院門處走一邊笑盈盈道:「給神醫準備了些糕點,還有兩罐自製的梅子醬。」

  糕點?梅子醬?

  李神醫精神一振,卻一臉雲淡風輕:「準備這些幹什麼?」

  他堂堂神醫,是缺一口吃的人嗎?

  駱笙微笑:「知道神醫不稀罕這些,只是晚輩一點心意,還望您別嫌棄。」

  神醫喜歡吃甜食,當初因為吃多了她做的糕點不消化,專門研製了健胃丸……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收下了。」李神醫勉為其難點了點頭。

  等走出院門,李神醫提醒道:「駱姑娘不必送了。」

  駱笙拎著食盒停下來,客客氣氣道:「神醫慢走。」

  李神醫等了等,不見對方有反應,咳嗽一聲道:「把食盒交給趙大就好。」

  不是說給他準備的嗎,還一直拽著食盒幹什麼?

  沒有眼色!

  直到守在院門外的僕從接過食盒,李神醫這才加快了腳步。

  「出來了,神醫出來了!」

  「快看,神醫身後跟著的僕從手中多了一個盒子!」

  「是不是藥箱?

  「眼瞎嗎,沒看藥箱神醫自己提著呢。」

  「你們有沒有覺得僕從提的盒子像是食盒?」

  「食盒?你是說神醫從大都督府出來帶了個食盒走?」

  這種猜測很難讓人信服啊。

  而很快李神醫就上了馬車,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回到住處,李神醫左手一壺清茶,右手一盤糕點,心滿意足吁了口氣。

  說起來,姓駱的丫頭比開陽王那小子懂事多了。

  開陽王是真不行。

  李神醫吃滿意了,衛晗治病有望也滿意了,駱笙還了人情就更滿意了。

  至於什麼都沒鬧明白險些被好奇心憋死的一眾看熱鬧的人,那就沒人負責了。

  好奇有風險,八卦需慎重。

  接下來的日子,駱笙主要精力放在了酒肆上面,同時讓蔻兒悄悄打聽著長春侯府的情況。

  林家家風清正,大外甥暫時不讓她憂心,而大姐留下的一雙子女究竟如何就是她接下來要關注的事了。

  而石焱在這些日子領著一群手下險些跑斷了腿,衛晗交代要辦的事終於有了一點眉目。

  有了這點眉目的小侍衛心情是複雜的,思來想去只有先回來請示。

  「有消息了?」衛晗有一陣子沒見到石焱的人影,見他出現在面前,心情微鬆。

  經過神醫施針,他再沒出現過那種身不由己的糟糕情況。

  而正是這樣,才更體會到身體康健的可貴。

  這個輕則讓他被小姑娘調戲、重則能丟了性命的怪病,一定要治好。

  「卑職多方打聽,總算打聽到有一隻或許符合條件的白鵝,只不過——」

  「不要廢話。」衛晗淡淡道。

  「那只白鵝是駱姑娘養的!」石焱說完,飛快看了衛晗一眼。

  說真的,他都有點同情主子了,怎麼又落在駱姑娘手裡了呢?

  一隻匕首敢賣三千兩,一碗臊子面敢賣一百兩,那麼一隻養了十幾年的白鵝呢?

  而衛晗在聽了石焱的話後,忽然覺得眼睛又疼了,就好像被揚了辣椒面的那種感覺。

  不,或許是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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