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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鬼鬼夢游 -【上善若書】《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0-21 03:17 PM     標題: 鬼鬼夢游 -【上善若書】《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4-5 07:18 PM 編輯

【書名】:上善若書

【作者】:鬼鬼夢游

【內容簡介】:

  放到現在,博覽群書不一定能為自己博個怎樣的未來,她只能隨了自己心意當個圖書管理員。

  當到了個似是而非的很古的古代,書還是竹簡製成,沒有大肆印刷,人人珍而視之

  那麼,裝了一肚子正晃蕩著的墨水,她的未來會如何呢?

  沒有留芳千古的偉大志向,也沒有遺臭萬年的宏偉目標,柳卿只想做個教書育人的私塾先生。

  啥?信不過女人?那就先男人吧,總有一天讓你們見識見識女人的厲害!

  喂喂喂,你你你,說的就是你,你到底是看上身為男兒身的我還是女兒身的我?

  該不會,你也是那斷了袖子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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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0-21 03:21 PM

第一章 初來乍到

“柳夫子,您這是去哪啊,天快黑了,別走遠了才好。”

“就附近走走,消消食。”

“柳夫子,您出來啦,正好我要回家了,這還有兩把沒賣完的青菜,您別嫌棄,都還新鮮。”

看著明顯是從另外的地方拿出來保存完好,連一片黃葉子都沒有的青菜,柳卿有些無奈,又有些感動,為著這份淳樸,“大哥,又拿你的怎麼好意思。”

“嗨,這點東西不金貴,我們家小子天天麻煩您費心,家裏也拿不出好東西來謝您,您就不要和我客氣了。”

“就是,柳夫子,您別客氣,這些東西都不值幾個錢,自家種的,您一個讀書人又不會種地,願意教我們那些小子已經感激不盡了,千萬不要和我們客氣。”

“就是就是……”一片的應和聲,讓柳卿無法開口拒絕那片真心實意,看著放在自己面前已經滿了的菜籃,明明她就是出來溜食的啊……

“多謝大家了。”

“您別客氣。”

提著籃子往回走,路上斷斷續續又不少人給他打招呼,笑著一一回應了,真的只需要一個笑臉,就足以化解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小村子就這點好,人口少,就算沒打過交道的也能混上個臉熟。她喜歡這裏,簡單的生活,和睦的鄰里,比起二十一世紀的冷漠,這裏的生活更讓她覺得歡喜。

二十一世紀啊,回不去了吧,到這裏都一年多了,哥嫂應該已經發現她的失蹤並報案了,不過,也不會多焦急就是了,父母故去後,兩兄妹的關系便因為沒了長輩的操持加上嫂子的加入而淡化不少,到她離開時已經只剩節日時的問候了。

大學畢業後她便搬出了家裏,靠著自己過硬的功底和父母殘留下來的人脈關系如願以償的當了圖書館管理員,一呆就是六年,唯一遺憾的就是,那個四層樓高的圖書館她還有許多感興趣的書沒看完……

二十八歲的年紀,放到現代是剩女,到了這裏便已經不是剩女可以形容的了,絕對的老姑娘,結婚早的孩子都快可以談婚論嫁了。

可是現在這張臉皮她只能說有些熟悉,但是絕對可以肯定不是自己原來那張,熬夜看書的時間多了,她的皮膚絕對沒這麼好,最主要是,絕對不可能這麼年輕。

只記得醒來時是在山上一處獨居的房子裏,靜謐的環境,生長旺盛的菜園,閑適散步的母雞,一屋子的書和一個問什麼也不答的男人以及同樣謹言慎行的婦人,若不是生活中偶爾也應上一句,她差點以為那兩人是個啞巴。

到這裏的第二天,她便理解為什麼需要一個男人了,這是在山上,一個有著大小動物居住的山上,要是沒有點本事哪敢在這裏安家,翻開手掌看看自己的掌心,沒有一點厚繭,十指纖長,一看就是從沒做過粗活的手。

早起時婦人會端來洗臉水,會給她挽發,這是千金小姐的待遇,柳卿再一次困惑了,相處在同一個屋簷下的人,尤其是她沒有這個身體原身一星半點的記憶,她不相信那兩人會看不出什麼來。

可是事實上,從山上到山下,他們兩人都沒有表露過任何疑惑,只是跟從,並且聽從她的任何吩咐。

好吧,權當是多了兩個伺候的人,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有人在身邊跟著總好過自己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會,柳卿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幸好有那一屋子的書,浸在墨香中,她才覺得心安,半年時間裏,除了吃喝拉撒睡,她把全部的時間都耗在了那個房間裏,至少她要弄明白,這裏究竟是哪里,如果是古代,會是哪個朝代,最好,能從書房中找出關於這個身體的身世的只言片語。

可是越查越是沒底,從史書中看得出來,一直到秦朝的歷史都是相符的,可是為什麼秦朝過去不是進入西漢時期,而是拐彎進了另一個從沒聽說過的朝代——預朝。

這算是什麼?平行空間?

雖然沒有專研過歷史,但是看了那麼多書,大學時期又專修的古文學,她非常自信不管是到了哪個朝代她都能夠趨吉避兇,可是現在這種情況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腦子裏裝著再多的歷史也失了作用,唯一能做的,就是和那對夫婦一樣,學會謹言慎行,這裏可沒有殺人犯法這樣的條律,死個把人往哪里一埋,誰會知道?又有誰會為她出頭?

用最短的時間,她便分析出了利弊,不管如何,她首先要做的便是生存下去,而且是在人群中生存下去,不是在深山裏,人是群居動物,至少,她是,哪怕是在冷漠的二十一世紀,她也只能活在人群中。

在山上做足了功夫,把繁體字都學了個差不離並且能寫得還不錯時,柳卿做出下山的決定並沒有遭到反對,兩夫婦像是早就知道她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除了必須要帶走的東西和書簡,把剩下的書簡裝箱埋起來後,一把火把那個地方燒了個幹凈,這個沒經過柳卿的舉動更讓她覺得了不尋常,這具身體,究竟有著怎樣的秘密?

柳卿要全嬸給她挽了個書生髻,拒絕了全嬸手裏的玉簪,讓全叔削了個木簪子,一旦下山,財不露白的道理她是知道的,何況是全嬸每每拿出來的飾品沒一樣是普通的。

在這個離山中最近的東源村落腳已經將近一年,開了個小小的私塾,收的束脩並不多,碰上家裏條件實在不好的,她也會暗地裏免了去,有全叔全嬸在身邊,她知道自己並不缺錢,她開這個私塾也不是為了錢,而是融入這個朝代,以免去了更大的地方露出馬腳,她必須得要時刻謹記,這裏,已經不再是二十一世紀。

“全嬸,咱們幾天的菜都夠了。”把菜籃遞給站在門邊等她的全嬸,柳卿笑道。

比起在山裏時,全嬸的話要多了些,但是不該說的話絕對一句不說,只有全叔依舊是那麼沉默。

“公子,您又獨自出門了。”

邊凈手,柳卿回得不是很在意:“這裏沒有危險,不要擔心。”

您的危險從來就不是您想像中的危險,全嬸心裏嘆氣,轉身去了廚房。

柳卿叫住她,“全嬸,一會你和全叔來我書房,我有話要說。”

“喏。”書房的書架上是滿滿的竹簡,每當這時候,柳卿就無比懷念二十一世紀的紙張,做紙的流程她不是不會,而是現在不能出這頭,這具身體的記憶比前世更強,原本還擔心會逐漸忘記前世的記憶,現在看來,倒是記得越發清楚了。

“公子,您找小的。”

“進來吧,全嬸也一起。”

“喏。”看著低眉順眼站在面前的兩人,柳卿也沒有刻意表現善良民主讓他們坐下,他們依著他們的規矩,她便隨著他們。

“我找算離開這裏,去最近的府城。”

“喏,小的這就去收拾東西。”

這回答得,可真是不含糊,一點折扣都沒有的就應下了,柳卿摸了摸手邊的竹簡,離開的話,最大的問題就是這一屋子的竹簡了,這可不是在山裏,挖個山洞用箱裝好埋了就行,隨時可以回去取,這房子是租下來的,前院是私塾,後院是住家,一旦離開,這房子可不屬於他們了,到時候人家能讓她上門來挖?

“全叔,全嬸,我最後再問一次,你們是被迫跟著我的嗎?只要你們有一丁點不願意,我都會放你們離開,我已經熟悉這裏了,沒有你們的照顧也可以很好的生活下去。”

全叔沒有回話,全嬸全權代表了,“小姐在哪,我們在哪,離開小姐,我們便沒了存在的意義。”

這到底是怎樣的羈絆,柳卿壓下心裏的那聲嘆息,“知道了,以後我不會再問,結束私塾這邊需要幾天時間,你們不用急著做準備。”

“喏。”

“下去吧。”

柳卿的離開雖然讓小村子裏的人們有些吃驚,但是還是安然的接受了,在他們心裏,柳夫子能在這裏停留一年,讓那些皮猴子們多識了幾個字,這已經是天大的造化了,哪能再拖著夫子在這裏多做停留,讀書人就是要做大事的,去大地方的。

看著村口站著沒離開的人,還有那些追在馬車後面奔跑的孩子,柳卿心裏酸酸澀澀的難受,以前她只是愛看書而已,卻從來沒覺得讀書有多稀有,更多的人沒把讀書當一回事,肆意揮霍著父母的殷殷期盼,玩遊戲談戀愛占據了太多人的心理,讀書反而不那麼重要了。

但是在這裏,能認幾個字卻是那麼難得,除了父母千恩萬謝的態度相同,學習的人有著太多的不一樣,在這裏的一年,她很充實,不厭其煩的教他們習字,講做人的道理,她是真的希望能對他們有所幫助。

和他們相比,她有種自己守了個聚寶盆的感覺,因為她看了太多太多的書,識的還不止一國文字,有些東西的做法雖然知道的不具體,但是只要她能講出個差不離來,她相信一定會有人做得出來,但是目前還不行,她還沒有守護住自己的能力。



第二章 入官學

“小姐,您靠著休息一會,去府城遠著呢!”

馬車被全嬸佈置得盡量舒服了,但是這種沒有減震的馬車依舊讓柳卿有些受不了,覺得自己的五臟六府都要顛出來了,伸手搖了搖,“你讓全叔速度放慢點,我有點受不住。”

看小姐皺成一團的五官,全嬸點頭,掀開簾子和外頭趕車的全叔說了聲,速度慢下來後,顛得沒那麼厲害了,柳卿才覺得舒服了點。

“全嬸,以後不要叫我小姐了,單獨的時候也別這麼叫,形成習慣吧,免得以後露了餡。”

“喏。”打量小姐這一身穿著打扮,是照小姐說的做出來的儒衫,和她所有見過的書生的衣著都有些微的不同,但是更有味道,不用靠近只是遠遠看著也覺得這是個在書海裏泡出來的人,身上有著若有若無的墨香,開口說話時也是清雅的聲音,要是不說破,誰能看出來這是個易釵而弁的姑娘家。

自從昏睡了那三天后,小姐就不一樣了,她和當家的都看得出來,兩人並沒有感到驚奇,這是早在意料之中的,要不是為了小姐這命中的一劫,他們又怎麼會在那荒無人煙的地方一住十餘年,隔離人群是為了保護小姐,也是希望小姐能順利應劫。

她一直謹記著離開時族長說的一句話,“劫難之前,你們只要照顧好卿兒就行,劫難之後,一切以卿兒為主,遵從她所有的決定,遇到困難時隨時向族裏求助,要是她不問,就什麼都不要說起,切記。”

她不知道為什麼族長要這麼說,但是她們夫婦一直把這話記得很牢,也遵從得很撤底。

“全嬸,我多大了?”柳卿仿佛問得漫不經心,這個身體沒有留下任何資訊,把玩著手裏的扇子,這是全叔按照她的要求做的,扇面是由絹製成,若是可以,她是想要摺扇的,可是紙啊,做法還在她腦子裏。在東源村教書時,手裏空蕩蕩的,拿個扇子才覺得踏實些。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全嬸有些驚,這是小姐自醒來後第一次問有關於自身的問題。

“十七。”

十七啊,真是青春,摸摸自己的臉,算起來還是賺到了不是,好歹又過了把青春的癮,柳卿自得其樂的自我安慰。

到達清遠府城時,已經是大半個月後了,柳卿本來就不是急性子,一路慢慢悠悠晃下來,就當是旅行了。

找了個客棧投宿,三人好好休息了一天柳卿才打算說說自己的打算,不過在那之前,有一個問題更重要,“全嬸,我們還有多少盤纏?”

“公子,您從不缺這個。”

好吧,這原身可能真是一個千金小姐,而且富有到了從不缺錢的地步,也好,有錢了心裏就不慌,不管什麼地方,錢都是不可缺少的。

“全叔,你去買一棟合適的房子,不用太大,簡簡單單就行,我不會在這裏紮根。”從山上那個書房中瞭解得知的,這個年代每一本書冊都是寶貝,不要說普及,就是一般的富有人家也只是簡單識字而已,更說不上藏書豐厚。

要想瞭解這個朝代更多,要想在這個朝代立足,最主要的是,要想看到更多的書,她最終要去的地方只能是那裏,預朝的都城定城。

“喏。”

“全嬸,你去幫我打聽打聽這裏可有什麼書院之類的地方。”

“喏,公子一個人請不要外出。”

“我就在附近看看,不會走遠。”

全嬸想反對,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應了喏便離開了,小姐越來越有主見了,她連反對的話都說不出口。

柳卿很謹慎,真的只是在客棧附近看了看民生,巷子裏都沒去,看一個朝代好不好不是用聽的,而是用看的,看老百姓的穿著打扮,神情,觀察他們的心態,基本就能瞭解得差不多。

秦朝之後,預朝之前,有一段相當長的混亂期,諸候林立,英雄倍出,從史書上看一點也不比正史上的五代十國遜色,預朝便是建立在統一這些諸候之上,從建朝到現在,也不過二十餘年。

更不用說這二十餘年還時有小戰,雖然都是以預朝勝出告終,但是長期的戰爭也拖慢了預朝的發展,現在正處於戰亂結束,百業待興的時候,也是機會最多的時候。

柳卿心不大,要是可以,她就想去定城找個機會看看那傳說中數量龐大的藏書閣,要是能找到可信的人,把做紙的方法教出去是最好不過,利人利己。

每每看到那些寫不了幾個字卻重得要命的竹簡,她就無比懷念輕如鴻毛的紙張,把紙造出來,這是她唯一的執念。

再然後……再然後怎麼辦呢?找個地方教書好像也是不錯的選擇,不一定非得在那些有名的地方,就像在東源村一樣,那麼簡單的快樂便是她所有的追求。

預朝的現任君主民望算不錯,這是一個在戰馬上長大的君主,現在算是在壯年,開國的君主總是比較開明且睿智,不知為何,這人總是讓她想到唐太宗李世民,只是希望他們在管教孩子上不要太相同了,那會讓人很失望。

全叔出手大方,房子很快就買下來了,全叔完全理解了柳卿想要的低調,除了路段不錯外,其他的方方面面都只能說是普通,經過全嬸一番巧手佈置後,才有了點樣子。

從客棧搬過來後,全嬸才有時間向柳卿回報她探到的消息,“公子,府城有一家官學和三家極有名氣的私學,據小的查到的消息,官學和私學好像一直不怎麼和睦,但是也沒鬧到明面上來,只是時有競爭。”

官與私,怎麼可能和睦,柳卿敲了敲桌面,沒有多做考慮便決定去官學,以她現在的年齡和外表,還是老實當個學生為妙,這裏,可不是東源村。

至於私學……她不想去接受一家之言的教育,論起藏書量,私學也不可能和官學相提並論,她沖的就是這點。

紙張啊,要是可以,真想……

入官學並不易,幾天下來柳卿徹底的瞭解了兩個世界的不一樣,同樣都是當權者的世界,但是在二十一世紀至少一般的民生還是在允許的範圍之內,而在這裏,人命賤如草,沒有地位的人和畜生沒有區別,貧民連最基本的溫保都不能保證。

以前曾在書上看到過各種形容古代老百姓的生活,但是語言遠沒有親眼所見來得讓人震撼。

手邊上三張推薦書,柳卿連碰一下的欲望都沒有,她沒有出面,全叔撒了大把的錢出去才弄回來的,這是入官學的憑證,怪不得在東源村她教孩子們認字時,那些人那麼感激,連知識都把握在有錢人有權人的手裏,老百姓除了愚昧,還能如何。

“公子,您該休息了,明天要起早。”全嬸把柳卿的頭發打理好,綁了一天的頭發繃得頭皮有些發疼,全嬸知道她這個毛病,每每解開後總是會幫她按摩片刻。

“行了,下去休息吧。”

“喏。”

關上門的瞬間,看到小姐在燭光搖曳中有些模糊的眉眼,很柔和,很溫暖人心,但是其中揉和的堅定,是她在所有女性身上沒有見過的,她的小姐,真的不一樣了。

官學所在的位置在城南,占地頗大,進出的人個個神情據傲,連個小小的書童也鼻孔朝天,尤其是當他們看到身著素衣,從一輛普通的馬車上下來,並且自己提著筆墨的柳卿時,眼神中的不屑都快滿溢而出。

全叔眼睛都瞇了起來,寒光咋現,憑這些人也敢和小姐比?

“全叔,你回去吧,下學時再來接我。”

“喏。”

迎著這些目光,柳卿自在之極的踏步上臺階,別人怎麼看與她何干?真要論肚子裏的墨水,這些人拍馬也趕不上自己這個從幾千年後穿來的人,井底之蛙,說的不就是這些人?她又何必自貶身價和他們去計較?

問了路找到山長的居所,把手中的三份推薦書遞給迎出來的侍童,“麻煩你交給山長,學生在這裏等候。”

侍童看他態度極好,也沒有給他臉色看,點了下頭便進了裏間,很快就出來回復,“山長有請。”

整理了下衣服,柳卿不慌不忙的進了裏間,書桌後沒人,眼角掃到旁邊坐著品茗的兩人,自然的轉身行了一禮,“學生柳卿見過關山長。”

“這裏兩個人,只有一個是山長,你猜猜哪個才是。”

柳卿也沒有故作低姿態,聽到他這麼說便抬起眉眼看向兩人,差不多的裝扮,同樣蓄著黑髯,四十來歲的年紀,雖然穿著不像外面那些學生般華麗,但是也不像柳卿這般樸素,衣領衣袖處做了處理,看起來異常精緻。

“如果只有一位是山長,另一位也一定是極有學識之人,學生不敢妄猜。”

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一開始問話的那人道:“這話我愛聽,恒休,你要是願意來這裏,山長的位置我拱手相讓。”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我可不想被拴在這裏。”話落,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看了柳卿幾眼,眼中有了一絲欣賞,“這個學生收得不錯。”

“我看著也不錯,柳卿是嗎?多大了?”

“十七。”

從進屋至今,柳卿的表情都沒有多少變化,兩人看在眼裏,更是多了幾分喜歡,外面那些學生不是沒有好苗子,只是受風氣影響,攀比成風,一個個更注重金玉其外,看多了不免失望,希望這個學生不會成為那般。

“十七啊,取表字了嗎?”

柳卿一聽就明白這話裏頭的意思了,男人最遲二十行冠禮取表字,而且為之取表字的人都是相對來說比較重要的人,她完全不知道這具身體的身世來厲,由一山之長給她取了表字也不錯。

“學生只帶著一雙僕人出門在外,並無長親,所以無取表字。”

山長一挑眉,看向摯友,“怎麼樣,恒休,給我這學生取個表字如何。”

恒休不置可否,倒是考究起柳卿的學識來,“都讀了哪些書?”

柳卿現在愁的是讀的書太多了,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漏出一本這個時空沒出現過的書,那就麻煩大了,尤其是在這兩個人面前,她更不敢大意,“都有涉獵一些,只是說不上專精,此次來官學,就是想多鞏固所學。”

都有涉獵,卻又說不上專精,真不知道該說這娃兒是自傲好還是謙虛好,不過,倒挺合他的意,恒休摸了摸自己的鬍子,“若不嫌棄我就給你取個表字。”

柳卿躬身行了一禮,“學生之幸,請先生賜字。”

“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就為你取字希及吧。”

柳卿馬上就明白了,這是個老子無為而治的推崇者,恭敬的謝了,再聽山長訓導了幾句,便讓侍童進來帶他出去,順便叫侍童交待他一些注意事項。

待她走遠,關山長才笑問道:“怎麼好像恒休挺喜歡這學生,要不把他帶走私教之?”

男人抿了口茶,不上他的勾,“他要是能學到復奇學識的十之一二便終身受用了,何用我再教。”

“哈哈哈,你啊你啊,要聽你說句真話怎麼就這麼難呢!”

“復奇此言差矣,恒休說的句句真言。”

“算了,懶得說你了,這次會在這裏停留多久?我可不希望你呆的太久了,時間一長,真擔心我這的門檻要被踩平啊!”

恒休滿眼不屑,“一個也不要放進來就是,我不會為他們任何人賣命,我是士沒錯,卻不是為了權勢汲汲經營的士,若沒有人能入我眼,這一生虛度了又如何,就因為我有點虛名便如此,我落魄之時怎麼就沒人上門來請?”

還是這麼個脾氣啊,這麼多年了,那股銳氣怎麼就磨不掉呢?

“知道了,我會擋掉的,你在這裏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外面的事有我。”

“也就在你這裏能安穩幾天。”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0-21 03:22 PM

第三章 男兒身之煩惱

侍童對柳卿印象極好,邊帶他往學堂走邊細細的和他說一些注意事項,甚至連官學裏哪些人不能招惹都暗地裏指點了一二,柳卿心下感激,卻沒有市儈的送上金銀,而是誠心的道了謝,她明白,現在這個年代士更講究的是節氣。

這個侍童也許還稱不上是士,但是山長身邊的人,怎麼說都不可能是愚昧的粗鄙之人。

已經有先生在授課,看到柳卿是由山長身邊的侍童帶來便明白是新學生,沒有刁難便讓他進去找位置坐下,繼續從剛才打斷的地方開講。

古言最讓柳卿不能適應的便是沒有標點,只能按照斷句和壓韻再加上平時的理解來劃分,難怪後面會有那麼多文人來注解古人的書,斷句的地方不同,理解自然就不一樣。

先生在講《春秋》,柳卿認真聽著,她自己的理解和別人的理解總是不一樣的,她不求出人頭地,只求安然無恙,所以更多的,她是要融入這個世界,讓自己從裏到外看起來都更具有古味,不管披著一張怎樣的皮,現代人和古代人的區別是非常明顯的,雖然來這裏已經一年多了,但是她知道自己並沒有完全隱藏好自己,這樣不行,隨時會給自己帶來劫難。

一天裏講的東西並不多,也很好理解,第一次做古代學生的柳卿悄悄松了口氣,還好還好,這樣的壓力對經歷過三年高考的中國人來說實在不算什麼。

下學之時,柳卿走在了後面,比起呼朋引伴,她更適應一個人行。

“公子。”全叔上前幾步接過她手裏的東西,扶著她上了馬車。

“等久了吧,我出來得遲了些。”

“沒有,請公子坐穩。”

好吧,終於是多說了幾個字了,柳卿自得其樂的想,扶著車廂內壁坐下,倚在柔軟的被褥上給腿腳按摩,就算是已經勉強適應了這裏的跪坐,膝蓋依然會疼,腿依然會麻啊!就那麼簡單的凳子為什麼他們就想不到呢?

“公子,到家了。”

全嬸候在馬車邊,下麵放了個木墩,好讓她踩著下馬車,柳卿再次嘆氣,這東西其實也能坐的。

腿腳有些打顫,扶著全嬸的手下了馬車,一步一步往屋裏挪,扶著她在榻上坐好,全嬸馬上端來熱水和毛巾給她熱敷,有些淤青的膝蓋讓她心疼不已,口裏就免不了多說幾句。

“公子,您的學識比那裏的先生都要強上許多,沒必要去受這罪。”

“不一樣的,我自己理解的和他們說的總是有差別。”最主要是,她的理解摻雜了太多東西,而那些東西是目前不能見人的,在官學與其說是學東西,不如說是在慢慢掩蓋。

“阿全說在官學上學的人每個都帶了書童,這事是奴疏忽了,今天下午去找了幾個,一會帶來給您挑選。”

書童?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她要是不帶個在身邊可能反倒特立獨行,“找個孤身一人的,人品上也要過得去,以後身邊總得跟個書童,我不想再換了。”

全嬸手頓了頓,問得有些猶疑,“公子的意思是,以後帶著一起上京?”

“恩,免得到了那裏後再找,所以找的人不能有家累。”

全嬸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送消息,讓族長送一個過來,做小姐身邊的書童,這是多少人想求而求不到的,若不是她家的小子年紀偏大了,這個機會怎麼都落不到別家去。

“我要個幹凈的人,以後只認我這個主子,只忠於我,全嬸,你明白嗎?”

柳卿話裏的意思真的就是這字面上的意思,她確實是想要個又簡單又幹凈的人,不認字也沒關系,她可以教,但是一定要身家幹凈,不會背叛,最好是孤身一人的,沒有家人可以影響到他,她的秘密太多,不能信任的人不能留在身邊。

可是在全嬸聽來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意思,小姐的意思是,家族的人也不行,因為家族的人是忠於家族的,而不是她個人,所以小姐才這麼說。

陰差陽錯下,族裏就失去了這個往柳卿身邊送人的機會。

“喏,公子,奴會認真斟酌,只是時間上可能需要多一些。”

“沒事,不用著急,可以慢慢來。”

“喏。”

熱敷了一陣,膝蓋上舒服了許多,只是輕輕一碰還是會覺得疼,柳卿五官都擠到一堆去了,這才第一天就這樣了,往後可怎麼辦,要不……讓全嬸做個跪得容易?再傷上加傷,這膝蓋就沒法好了。

和全嬸說了一聲,第二天去官學時,柳卿身上已經綁了兩個跪得容易,裏面不知道塞了些什麼,軟軟的,一天下來,總算是沒有昨天那麼淒慘。

壓下對凳子的強烈懷念,柳卿用心的學著古人士子的一言一行,幾個月下來,原本就讓人辯不出雌雄的人更是讓人無從懷疑了,只是不少人對這個長得過分秀氣的男人存了些不一樣的心思,看向他的眼光也更多了起來。

柳卿沒看出這些,關山長卻是看出來了,有意無意的提點了幾句,在官學的時候也刻意偏護著,這才免了是非,饒是如此,也讓柳卿牙根疼,她是女人,扮成男人,卻讓男人對她有了想法,這實在是有那麼點什麼……

不過這也提醒了她,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的命比較重要,反正手裏不缺錢,這裏又養士養門客成風,她養幾個有武力值的遊俠應該也沒什麼吧!

回去和全叔一說,全叔毫不猶豫的便應下了,族長前段時間送來了消息,要他找個理由收下幾個人,那是族裏派出來保護小姐的,他正愁怎麼和小姐開口,這機會便送上門來了。

只是……

“公子,這幾天門外總有陌生人徘徊,為了您的安全,請公子除了去官學外哪里都不要去,直到小的請到護院為止,不便之處請公子忍上幾日。”

這是她聽到的全叔說得最長的話,柳卿驀然有些感動,要不是為了她的安全,他大概也不會說這麼多,想了想,便把山長提醒她的話說了出來,語氣裏還有幾分忿忿,要是認出了她是女的她還想的通,可是明明,他們就是把他當成了男的,怎麼著,想把她當兔兒爺對待?那也得看有沒有那個本事。

她再不會察言觀色,也知道了全叔全嬸本事不一般,由此可知,這具身體的身世不會簡單,真希望他們有足夠大的膽子做些什麼,讓這些秘密浮上臺面來,那種明明和她有關,她卻偏偏不知道的感覺,並不好。

全叔眉宇抽動,顯然是怒了,那些該死的傢伙,真是該死。

“請公子暫忍幾日,小的會去解決。”

這是……打算直接動手?柳卿皺眉,她雖然也想好好教訓他們一頓,但是看全叔這樣子,完全就不是揍一頓那麼簡單。

“全叔,這裏只是我們過渡的地方,不會久呆,最多再有一年我便會離開,你只要護住我的安全即可,其他的,能少一事便少一事。”

“喏。”再不甘願,全叔也只能應下。

“顏青,昨天教的都會了嗎?”吃過晚飯,柳卿在院子裏走動消食,邊問跟在身後的小書童,這個年代要找個孤兒太容易了,只是既然是做為書童,自然不能是太過蠢笨的,幾經選擇才定下來的這個七歲孩子靈性確實不錯,只是在她眼裏,終究是太小了點,七歲啊,小學一年級的入學年齡。

“公子,小的都會了。”

“背來聽聽。”

“喏,子曰……”

沒錯,柳卿教的便是這裏最常用來啟蒙的論語,每每這個時候,帶著清脆童音的背誦便成了這個院子裏的背景音樂,好的學生果然會讓人身心愉悅,無疑,顏青是聰明且好學的,因為一切來之不易,就在一夕之間,他便從一個一無所有,無所依靠,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睜開眼睛的孩子變成了現在這樣有吃有喝,有地方住,並且為他賜名,甚至還教他讀書認字的書童,他從心底感謝這個讓他得到新生的人。

“不錯,記得每天練字不得少於兩個時辰。”

“喏。”

有筆墨,有竹簡擺在他面前,他又怎麼會偷懶,一開始他以為能給他一個沙盤練字就不錯了,沒想到公子卻給了他足夠多的竹簡和筆墨,這些,是鄉紳富戶和世家裏公子才有的待遇。

柳卿在書房里加了張書案,教了他正確的姿勢後便倚在一邊看書,間或看看他寫出來的東西,又或者自己寫上一些。

她的隸書已經寫得非常不錯了,就算是小篆也能見人,好在前世有毛筆字的基礎,讓她不至於又要學繁體字又要學著拿筆。

全嬸進來把香茗放下,再把燭光挑得更亮了些便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柳卿總有種感覺,這裏的所謂香茗就是在二十一世紀絕對沒人會多看一眼的茶葉灰,茶水都是昏黃的,要不是沒得選擇,真沒有喝下去的欲望,實在不能怪她挑剔,也不能怪她總是拿來比較,這東西,實在是難以入口。

二十一世紀再差,那裏生活的方便程度卻是這裏的人完全沒辦法想像的,人類就差沒把喂飯機弄出來了。



第四章 杜家容夏

把今天先生講的東西好好想了一遍,並且默寫了一遍,柳卿這才拿起其他竹簡開始看,她要瞭解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學識這方面反倒不是最重要的。

“柳公子。”

下學後,堂內學生都走得差不多了,看著顏青把東西都收拾好了柳卿也準備離開,便被人喚住了腳步。

不是那些平時總愛在她身邊經來過往的世家公子,眼前這人他有點印象,叫杜容夏,好像是個世家旁枝,只是家底早已沒落,父母俱已不在,世家族長未免落人口舌這才把他送進了官學,只是除了束修,並沒有再給他足夠的生活費。

山長看他有幾分天份,人也懂事,便在官學中為他謀了份差事,讓他不至於餓著肚子做學問,好在杜容夏自己也爭氣,每次先生考問學識,他總能得到贊賞,平時不卑不吭的,比起其他浮誇的世家子弟倒是讓柳卿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有何事?”

細細分辨了下,好像並沒有不耐煩的成份在裏面,杜容若這才道:“今天在下家裏有事,上午沒有來,想請問下柳公子先生上午講到哪里了,在下回去好用功研習。”

原來如此,她並沒有關注別人的動向,所以並不知道他上午缺席,看他問起便把上午先生講的東西指給他看,並且簡單解釋了下,末了道:“大概就是這些,還有哪里不清楚嗎?”

“夠清楚了,多謝柳公子。”

柳卿沒有糾正他的稱呼,這裏的人都是這個稱呼,她也就入鄉隨俗了,朝他點了點頭,便帶著顏青離開。

杜容夏籲出一口氣,他沒有看錯,這位柳公子雖然不和人來往,但是也沒有那些人的趾高氣昂,說話語氣平和,倒有讓人如沐春風之感,想起家裏那裏糟心事,心裏又煩悶起來,那裏真的不能再呆下去了,如果可以,他真想不顧一切的離開那個家裏,甚至是離開清遠府城,去一個更廣闊的天地,可是,他沒有不顧一切的資本,再忍忍,再忍忍,總有一天可以的。

原本一次的好心,沒成想好像多了個朋友,杜容夏是個知趣的人,平時雖然總會上前和她說上幾句,但每每總是在她快要不耐之前便離開,兩人的關系不知不覺的便親近了許多,時間一長,相互之間便以表字稱呼了。

“希及,真是抱歉,今天事多,不能送你出去了。”

“忙你的去吧,我哪里就需要你送了,對了石巖,你平時是在藏書室裏做事吧。”柳卿想起了什麼,加問了句。

“對,山長關照我,讓我管理藏書室,打掃收拾都是我的事,怎麼?”

柳卿轉了轉扇柄,神態間平添風流,讓杜容夏有一瞬間的迷惑,“若想進藏書室困難嗎?”

“這倒不難,只要得到關山長批準即可。”不過世家子弟自家皆有藏書,根本不在意官學裏的這些藏書,平時去的人極少罷了,希及雖然穿著上不出色,但是看他的作派可不像是尋常世家子弟,難道想去藏書室看個新鮮?

“這樣啊,知道了,我去找山長說說,你去忙吧,不用理會我了。”

確實不早了,杜容夏沒有多說什麼,收拾東西匆匆離開,柳卿靜靜的看著,這樣沒有強勢背景的人要想出人頭地,難,除非,他有足夠豐厚的學識,又或者有足夠深沉的心機,再或者,有個願意助他一臂之力的人。

“顏青,收拾東西跟我走。”

“喏。”

事隔幾月再次見到山長,柳卿腦子裏關於山長的面貌才算豐滿起來,平時山長並不常給他們上課,通常是好一段時間才會露一面,偏偏柳卿還不太關注,差點,就要忘了這人的長相了。

“想進藏書室?”關山長放下筆,一臉新奇的看著這個表現得極是溫潤的人,“世家中的藏書量一般都不會比官學中要少,你怎麼會想要去藏書室呢?”

“因為學生並不是世家子弟。”

真沒看出來,不是世家可以培養出來這種氣質?眉宇間平和的仿佛看淡了一切,一般的家庭,不說有沒有入學的機會,就算有,也是要為生活費心的,哪能像他這般輕松,而那些富戶鄉紳家出來的子弟,身上那股子市儈氣息也是難以遮掩。

關山長不置可否,轉了話題,“聽說你和杜家石巖走得挺近?”

柳卿愣了下,不知道為什麼話題扯到了這裏,不過口裏回答得並不慢,“還好,平時會說上幾句。”

“那是個有心氣的孩子,平時一般也不愛和人來往,若是生在世家本家,他的前途錯不了,可惜……以後要是有機會,不妨幫上一幫。”

“石巖並不是會輕易接受別人財物的人。”這點認知她還是有的,這裏的士子通常都有這種節氣,士可殺不可辱便是這麼來的吧。

關山長愣了下,旋即笑了,“也是,希及倒是瞭解他,行了,藏書室那邊你隨時可以進,我會和那邊打好招呼,不早了,快回吧。”

“喏,學生告退。”

“公子,到家了。”馬車停穩,顏青手腳俐落的跳下馬車,放好木墩,這才打起簾子喚道。

每天總是要在馬車上晃上一段時間,柳卿便在角落裏堆了些竹簡,這裏沒有電燈,晚上對著燭光多了對眼睛有害,她已經減少了許多晚上看書的時間,白天多看一陣,權當是補回一些時間了。

放下竹簡,扶著全嬸的手下車,門口多出來的四尊門神讓她愣了愣,旋即想起前幾天和全叔說的事,打量了幾眼,是不是高手她看不出,那眼神倒是透亮。

“公子,這是小的找來的護院,公子看看可還滿意。”

“全叔做事我放心,進去再說吧。”

在堂屋落座,讓顏青拿著東西先回了書房,往常她都是直接回房,讓全嬸先給她熱敷膝蓋的。

“全叔,相人方面我沒你老練,你看著要是適合就留下,酬勞方面你看著辦就行。”

全叔俯身應道:“喏,小的認為這四人最合適,所以才帶來見公子,請公子訓示。”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0-21 03:24 PM

第五章 護衛與藏書閣

看樣子是一定要她表態了,這算不算是用另一種態度表現出來的不負責任?柳卿抽了抽,道:“我只是一個讀書人,甚至都算不上是士,對你們那個世界更是不瞭解,遊俠生來就散漫,我也不會過分拘著你們,只是希望你們在當職時能負起責任,我更多的時間是在官學,你們自由的時間很多,希望你們能明白我的意思。”

“喏,我等即已應下這個差事,自然會負責到底,請公子放心。”

不是說遊俠都是不受約束的嗎?用鄉土些的話來說就是身上有股土莽氣息,不受管束,為什麼這四人這麼守規矩?怎麼說呢?看著倒有點像是家養的,不像是臨時受雇來效命的。

壓下心中的疑惑,柳卿繼續道:“從左至右,說下你們的名字。”

“陶石。”

“陶胡。”

“陶磊。”

“陶峭。”

“你們是……兄弟?”

“是,堂兄弟。”回話的一直都是陶石,顯然,四人中以他為主。

柳卿微微點頭,沒有問出心中的疑惑,她願意相信全叔,直覺全叔不會害她。

“只要你們盡心,酬勞方面不會虧待你們。”膝蓋像是習慣了定時熱敷,今天沒有準時便開始疼痛了,真是,都這麼長時間了,怎麼還不能適應呢?“全叔,其他事情交給你了。”

“喏。”

全叔把四人帶到空著的西廂,剛好四間,率先走進其中一間,示意幾人一起坐下,“小姐的現狀你們也看到了,其他事可以先不管,但是有一點你們一定要謹記,不管小姐說什麼,你們只要遵從就行,想必出來時族長也有交待。”

“喏,族長有交待,讓我們四人直接聽命於小姐,平時聽你調遣,無需向族裏回報小姐的任何消息,一切以小姐的命令為準。”陶石回道,緩緩說出心中的感覺,“小姐好像有所感覺了。”

“小姐很聰明,超乎你們想像的聰明,只要我們什麼都不說,小姐也不會刻意來問,這點你們放心,還有,從今以後不管在哪里,都用公子稱呼她,這是小姐的命令。”

“喏。”小姐的所為確實出乎他們的意料,出來之前原本還有點擔心小姐的脾氣難以服侍,沒成想這般好說話,再說,小姐若是想在外邊行走,男裝確實要方便許多。

全叔點點頭,“最近有人盯上了公子,公子除了去官學便極少出門,很好護衛,每天兩人隨同我護送公子上下學,其他時間輪流守護。”

“喏,要不要我們去查查是誰?”

“不,公子的意思是不要大動干戈,免得引出麻煩影響到求學,如果有人送上門來那就不用客氣,不過要避開公子動手,畢竟公子的身份……”

未竟的意思幾人心裏都明白,公子畢竟是女人,心軟或者見不得血都是正常。

“喏,我們會注意。”

全嬸把熱毛巾取下,看著小姐白皙的腿上那兩團礙眼的青紫淤痕,心下有些著急,小姐畢竟是女子,要是留下痕跡以後消不掉可怎麼辦。

可是外面這些藥膏作用並不大,天天都有塗抹,淤痕也沒見消退,要不是沒有大事不得與族裏聯系,她真想讓族裏派人送藥膏來就好……

柳卿哪能理解她心裏的糾結,還冒著熱氣的膝蓋讓她舒服得想嘆息,要是無視了那團淤青,她根本就感覺不到膝蓋的不適,小燕子發明得跪得容易果然是有用的。

因為掛心藏書閣,今天的課上柳卿都有些心不在蔫,到了休息的空檔便往藏書閣而去,這裏平時除了杜容夏會來收拾整理外,便只有一個眼睛都快挨到竹簡上的老人在這,他需要一個高度近視眼鏡,柳卿想。

“學生柳卿來借閱書籍。”

老人揉了揉眼,不甚在意的道:“山長說過了,你隨意吧,每次只能帶出去一冊,借下一冊之前必須得先還上一冊,去吧。”

“喏。”

原來是可以借走的,那就更好了,要是有什麼難得一見的,她便去謄抄一份,真想到了老了的時候找個既起眼又不起眼的地方把竹簡埋下去,經歷過戰亂和地殼變化後,希望在二十一世紀還能被人挖出來,就像古墓一樣,這是多大一筆寶貴的財富,不過,這個已經完全走了形的歷史還會有二十一世紀……吧。

亂七八糟想了一通,在寒磣到自己這前趕緊斷了念想,走向離她最近的書架,要是換做以前的她,絕對不會多看這些東西一眼,太挑戰人的理解能力了,沒有標點,沒有斷句,除了字還是字,就像是一口氣寫下來的,連著翻了幾冊,居然全是小篆,這書真不能多看,她難以想像自己也像剛才那個老人一樣整個人都貼到竹簡上去是個什麼樣兒。

逃過了下節課,柳卿認真翻閱了一翻,這樣一比較才知道自己山上那個書屋有多豐富,看了兩書架了,裏面的書她居然全是看過的。

揉了揉眼,暗暗告誡自己再翻一書架就離開,腳步艱難的往第三個書架移過去,其實她現在就想離開,一開始對藏書閣的那點嚮往全沒了。

等從藏書室出來時,柳卿手裏終於拿著一個竹簡,這是在第五個書架上找到的,不得不承認她骨子裏有那麼點被強迫症,不找出一本自己沒有的不心甘,好賴,終於找著了。

看了看天色,已經過了平時的下學時間了,希望顏青沒有發瘋才好,幸好今天出門時就和全叔說過今天可能會要晚點回家,顏青好像忘了告訴了……

迎面快步走來的人看到她明顯愣了下,旋即以更快的速度奔過來,“原來你在這裏,你那小書童找不著你都快哭鼻子了。”

“呵呵,我得了山長的批準可以入藏書閣,一下午的時間就貢獻在這了,不說了,我先過去,明天見。”

“我送你。”

“就這麼幾步的距離,要送什麼,你去忙吧,就這樣。”

很奇怪的感覺,這個杜容夏到底是把她當弱女子還是弱書生呢?值得商榷啊!



第六章 教訓

“公子,可找著您了。”顏青眼睛通紅的跑過來,很明顯的哭過了。

“是本公子找到你,真哭鼻子了?我還當石巖混說的呢!”用扇柄敲了敲他腦袋,看他一臉可憐巴巴的樣子又改成用手摸了摸,“走吧,全叔應該等急了,你沒有出去和他說本公子不見了吧。”

顏青扭捏的扯著自己的衣角,“說……說了,全叔說您去了藏書閣,讓小的不要著急,可是,可是顏青就是著急,後面藏書閣小的也進不去,沒看見您總是不安心。”

“行了,也沒說你做錯了,下次不要再這麼大驚小怪了。”

“喏。”顏青低聲應了,下學後不見公子的剎那,他是真的心慌了,這段時間平穩的生活讓他一直以為是在做夢,總怕這個夢會醒,所以更緊張,好在,好在公子還是在。

“公子,今天晚了許多。”看了眼紅著眼睛的顏青,全叔難得的說了句廢話。

“在藏書閣呆的時間久了點。”爬上馬車躺倒在被褥上,柳卿沒準備在車上再看書,眼睛今天受累了。

陶石和陶磊跟在距離馬車幾步遠的地方,不用四處打望也知道小姐確實被人盯上了,這種感覺一直到到了家門前都沒有退去,做了個手勢,陶石拐了個彎換方向跟了過去,與其日日防著,不如主動進攻。

飯後,把帶出來的竹簡謄抄了一份,再依著記憶用只有她自己認得出的字記錄了些東西,這些都是極有用的,就比如造紙術的簡便流程,她總是害怕一朝醒來會完全失了過去的記憶,雖然於她來說並不會造成多大的不便,但是,總歸是可惜了。

一天記一點,這麼長時間下來已經記錄了不少了,要是以後能全部用上,不敢說有多大的功勞,至少,她會無愧於活了兩輩子,經歷了別人所不能經歷的兩個世界。

這日下了學,柳卿在離官學不遠的地方被堵住了,看了看距離,好險這人還有點腦子,要是在官學門口鬥毆,大家都沒有好果子吃。

“公子,您別出來,一切有小的。”全叔的聲音很穩,心臟的跳動都沒有多一下,這些人,他還真不看在眼裏,要是他們敢舉全族之力來攔截小姐,那他可能吃不住,可是就這麼幾個人,還真不夠看。

“柳卿,有種出來。”

怎麼所有的紈絝都是這副嘴臉呢?柳卿撐著腮,不無所動,她是女人,沒有種那玩意。

“敢找本公子的人麻煩,卻沒膽面對嗎?”

外面的人繼續叫囂了,圍觀的人越多好像讓他越興奮,這是個M,柳卿下著定論,不過聲音是有幾分熟悉,還知道她的名字,是……同窗?

從車窗處掀開一條縫看了下外面,還真是同窗,平時看她的眼光就挺惡心的,這個年代好男風並不是多丟臉的事,反而是種風尚,如果是真有感情倒還罷了,她願意好言好語的以最不傷人的方式拒絕,問題是,這人明顯是只想把她拐上床,想想就惡心。

不知道有朝一日知道她是女人,他會是怎樣的嘴臉。

“讓開,不然,後果自負。”全叔坐在馬車上沒動,只是把顏青推了進來,柳卿拉了他一把,讓他坐裏面點,感受到他緊繃的身體,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的,放心。”

顏青抬頭,看公子還是和以前一樣的神情,心裏不由得就輕松下來,“喏,小的相信公子。”

“你應該相信全叔。”柳卿回道,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你說讓就讓?讓柳卿那個沒種的縮頭烏龜出來,不然休怪本公子不客氣。”

全叔臉色都沒有變一下,一揮馬鞭,“陶石,解決掉。”

“喏。”

前面圍著的人看馬車真的往這個方向駛來,一點也沒有顧忌的模樣,趕緊把路讓了出來,叫囂的人氣極,“想走?沒那麼容易,攔住他們。”

“喏。”

從應喏的聲音聽來,人數不少,但是馬車卻一點都沒有停下來的跡像,一路暢通無阻到家。

下了馬車,柳卿回頭問道:“找他們麻煩了?”

全叔俯身,“沒有主動出手。”

那就是動手了,不過眼不見為凈,那些人確實欠教訓,“別把事情鬧得太大,我暫時還沒想離開。”

“喏,請公子放心。”

點了點頭,柳卿便沒再把這事放在心上,全叔應允的事向來便是做到的。

第二天在官學,所有人看向柳卿的眼光和往常有了很大的不一樣,尤其是抱了齷齪想法的那些人眼神更是閃爍不定,杜容夏蹭過來悄聲道:“聽說你昨天把尤家的公子教訓了?”

“尤家?不認識,不過如果你說的是昨天攔住我的那些人,應該就是教訓了沒錯。”

杜容夏手癢癢的想拍他,這麼大的事被他說得這麼若無其事的,要知道尤家可是清遠府城知名的世家,比他們杜家還要強上一分,這麼丟臉的事傳開了,尤家能忍得下這口氣才怪。

“總之,你小心點,尤家的人不會善罷幹休的。”

柳卿沖他笑笑,感激他的提醒,“這事不歸我管,全叔會處理好,不過還是謝謝你。”

杜容夏點了下頭,回了自己的位置,心裏還是有些擔心的,他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比起希及這個外來戶當然更要瞭解這些世家,對這些世家來說,一個世家子弟如果不是出色到極點或者是單傳,那便也不是那麼重要,對他們來說,重要的是面子,希及昨天無疑是當著眾人的面打了尤家一巴掌,尤家要是忍得下這口氣,那便真的面子裏子都丟盡了。

算了,既然希及那麼說,那便是有應對之策的,他瞎操什麼心。

悠悠然把昨天借的竹簡還掉,柳卿數著書架來到第六個開始翻閱,外面那些風風雨雨淋不到她身上來,這點她非常清楚,也是對這個身體主人身份的自信。

“希及,你還在這裏。”

從竹簡中抬頭,柳卿揉了揉眼,“什麼時辰了。”

“我都下學了,你說什麼時辰,你又翹掉了下午的課,小心山長收回你來藏書閣的權利。”

“就今天了,明天我便下學了再來還書,順便再找一冊帶回去,不耽誤下午的學。”順手拿起手邊的一冊往外走,這是她剛找出來的,杜容夏那麼巧就過來了。

“恩,明天我和你一起過來,要什麼書我幫你一起找,總比你一個人找得快。”

“多謝了,明天見。”話是這麼說,但是哪些書是家裏有的,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啊!是她心急了,還有時間,慢慢來就是了。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0-21 03:25 PM

第七章 識破女兒身

和前面的每一天一樣,柳卿的生活並沒有什麼變化,連那天那樣被攔截都再沒有過,尤家的公子那天過後便再也沒有在官學出現過,她也安然的繼續在家和官學之間折騰。

顏青照例在藏書室外面陰涼處候著,這天熱得只是站著也汗流浹背。

杜容夏走到柳卿身後拍了拍他肩膀,“光線已經不足了,明天再來吧。”

今天沒有什麼收獲,翻了兩個書架也沒有找到她想要的書,把手裏的書放回原處,柳卿站起身來往外走去,“原本以為會找到一些想要的。”

幾個月的相處,再加上尤家的事,杜容夏多少也知道這人的不一般,“你家裏應該有這些書才對,怎麼還需要來這裏找。”

“總有不一樣的。”

到了光線更充足之處,杜容夏抬眼看向眼前之人的背影,正想說些什麼,眼光卻被她素色衣衫上的血跡嚇了一跳,那個位置……那個位置,不是女子才會……

他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世家少爺,小小年紀便要看人臉色過活,什麼粗使活都做過,也曾經看過侍女偷偷摸摸的洗沾了血的紅帶子,後來漸漸長大,平常人家這個年紀可能已經當父親了,他雖然自身乾凈,但是該明白的全都明白。

難道希及是……

掩下心底的異樣快走幾步趕上身前的人並行往前走,邊說話邊打量,“你那個小書童倒是很有幾分靈氣,好好教教,以後說不定真有出息。”

精緻的眉眼,細膩的皮膚,纖弱的身段,怪不得那些人明知道這是個男人也會打他的主意,沒有幾個男人有這樣的妖嬈,更何況,他,或者說她,沒有喉結。

真是,讓他佩服,讓山長喜愛,言語動作中頗有幾分瀟灑風流的希及,居然是個女嬌娥。

“我已經在教他識字了,有沒有出息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柳卿的話讓杜容夏腦中一清,不行,不能讓希及這個樣子出去,看她這身男子打扮,且平時看不出一點異樣便可知,她扮成男子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肯定是有什麼顧及的地方,若是這樣走出去被有心人發現什麼,這個秘密怕是會保不住。

“哎呀,有東西忘了拿了,希及,你陪我一道返回去拿吧。”

柳卿打量他幾眼,“這才幾步路,還得需要人陪著。”

“往常都是我陪你,這次換你陪我吧,就當是……還債了,走走走,很快的。”說著,柳容夏就要拉住她往裏走,柳卿平時就很注意,手腕稍微一縮就避了開去,在古代,女人名聲就是命,就算她現在是男裝打扮也要分外注意,免得哪天身份曝出來時麻煩。

這個小動作更讓杜容夏肯定了心中的想法,回想同窗了快半年時間,不說那些沒交情的,就算他們兩個走得近的平時也從沒有過什麼身體碰觸,原本不已為意,現在想來,應該都是希及不著痕跡的避開了,讓他都沒有發覺到異常。

回到藏書閣,一直在看書的老先生沒有理會兩人,這些天天天在這裏,自是認識的。

杜容夏來到櫃子後面,櫃子上鋪著筆和一方硯臺,毛筆還擱在上面,剛剛他才寫過東西,裏面還有不少的墨汁,眼睛一轉,杜容夏便想到了主意。

隨手拿了點東西,杜容夏便走了出來,“走吧。”

柳卿無所謂的點頭,轉身離開,杜容夏趁著這個機會衣袖一掃,帶著那方硯臺直往柳卿衣衫砸去,他的衣袖臟了是肯定的,可是柳卿受的災可不止是一點半點了。

“啊……”屁股突然被砸到了,那種感覺就像被人輕薄了一般,柳卿反射性的驚呼出聲,捂住屁股回頭,濕漉漉的感覺又讓她趕緊收回手觀看,好黑。

“啊呀,真是對不起,好像是衣袖不小心把硯臺帶下來了,希及,是不是砸疼了?真是糟糕,衣衫後面弄臟了一大片。”

瞄得真準,墨印很好的把那一團紅給遮住了,其他地方還沾上了不少,這樣就更不容易引起懷疑了,杜容夏卻忘了,他可是直直的朝著人家的屁股砸去的。

柳卿心下惱怒,卻也不好怪人,從袖中抽出絹巾把手擦幹凈,邊匆匆往外走,“快點走,臟死了。”

“真是對不起了。”杜容夏趕緊跟上,邊連連道歉。

“小事。”

在官學門口匆匆道別,柳卿便爬上了馬車,“全叔,快點回家。”

一直正面瞧著的全叔不知道她後面的狼狽樣子,也沒多問便揮鞭子趕馬,速度比起平時是要快上不少,沒多久就到了家。

“全嬸,今天我要先凈身,你去準備。”

全嬸看著那團黑乎乎的印跡,明瞭的應了,指揮人抬了一大桶水進來,這才把門關嚴實了,自己守在外邊以防萬一,小姐不愛讓人伺候,這裏又只有她一個女人,在外面守著是很必要的,雖然這屋裏的人沒一個敢亂闖,但是事情總得防個萬一不是。

舒服的在木桶裏泡了個澡,直到水溫降下來了柳卿才懶洋洋的起身,低頭用幹布巾吸凈身上的水跡,邊打量這副發育得很好的身材,從她下山扮男裝開始便束胸,按理來說胸沒有多大的發展空間,可是這一年半下來,胸部好像還增加了一個罩杯……

沒有刻意的保養過皮膚,這身細膩柔滑的皮膚也很有手感,柳卿摸了好幾把才心滿意足的穿上寬松些的衣服,沒有系腰帶,胸部也就不那麼明顯。

“公子,好了嗎?”

“進來吧。”

全嬸進來看到柳卿這副慵懶的模樣,不自覺的就有了笑意,甚至打趣道:“公子這副樣子可莫要讓別人瞧了去,真真是誘惑人。”也怪不得那些公子哥兒會打那些歪主意,最後這話,全嬸只敢在心裏悄悄的說。

“能看到我這個樣子的也就全嬸了,全嬸被誘惑了嗎?”柳卿在榻上擺了個海棠春睡的姿勢,眼波流轉間,媚意天成。

“當然是被誘惑了,奴願意把命都給公子呢!”撿起地上的衣服,準備一會帶出去,那外衫上的墨跡只怕洗不凈了,反正也只有六七成新了,正好換掉。

“呀,公子,您的葵水來了?身上可有不舒服?”

葵水來了?柳卿愣了愣,旋即自在的拿出準備好的布條戴上,這具身體真是好得沒話說,還記得上輩子次次來大姨媽都要從頭痛到尾,這身體來大姨媽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而且來得極準時,這次……是她疏忽了,好在不是在官學的時候來的……

等等,想起今天杜容夏的異常,他平時不是這麼毛躁的人,今天怎麼會犯這樣的錯?那時候還不覺得什麼,現在想來其實有很多破綻。

“全嬸,把那個外衫拿來給我看看。”

雖然不解,全嬸還是趕緊遞了過去。

外面是看不出什麼來了,柳卿翻開衣衫反面,雖然依舊是黑乎乎一片,但是隱約的紅色痕跡還是看得出來。

“把褻褲拿來。”

全嬸像是也想到了什麼,乾脆把一團衣服都拿了過來,從裏到外的幾件,同樣的位置,無一例外的紅色痕跡。

“估計有人發現我的女兒身了。”

全嬸啞然,那小姐的努力,不就白費了。

柳卿想了想,還是把今天在藏書室時杜容夏的舉動說了一遍,“估計是八九不離十了。”

知道那人不是哪個世家的公子,全嬸松了口氣,“這事奴和當家的說一聲,他可以解決得了。”

“怎麼解決?總不能殺人滅口毒啞他,毒啞他他還能寫字呢!既然今天他這麼費心幫我,想必就沒有要拆穿我的意思,先看看吧。”

“喏。”

柳卿躺了下來,杜容夏,你,會怎麼做呢?



第八章 心知肚明

第二天去官學,柳卿若無其事的平時沒有二致,連多看一眼杜容夏的神情都沒有,這反而讓杜容夏心生疑惑,希及……到底知不知道他知道了?昨天那種情況,以希及的聰明回去後是很容易想明白的,可是看他今天這樣子,完全就是一副一切照舊的情形。

對柳卿來說,只是在進來時和杜容夏對視的第一眼她就肯定他明白她的身份了,更何況那時不時飄過來的疑惑眼神,以不變應萬變吧,如果他要說穿,那就看他所圖是什麼,要是不說穿,那就這麼模糊著就是了,想必他也明白怎樣對自己最有利。

下學後照例來到藏書閣,今天杜容夏來得要比她早,看她來了只是點了點頭便繼續忙碌,整理時發現不少書簡都有斷裂的地方,他要忙好幾天了。

柳卿也無所謂的繼續翻閱竹簡,這個藏書閣的書她已經翻閱了一半了,以前看過的都只是掃一眼便放下,只有沒看過的才帶回去謄抄,算一算,再有得一個半月應該就能看完,到時候就算是離開,她也沒什麼遺憾的了。

“咦,今天找到了想看的書?”杜容夏抬眼,把書名記下,知道了希及的女兒身後再細看,便想痛罵學堂裏那些瞎子,當然,他也曾經是其中之一。

“恩,今天運氣不錯,找著了三冊想看的,不過這裏有規矩一次只能帶出去一冊,有些遺憾。”

“一天看一冊就夠了,注意眼睛。”

兩人本來就走得近,說話就更加少了那些虛的,平時還沒覺得什麼,可是今天這話一出口,兩人的氛圍就有了點不一樣,說不出哪里不一樣,就是感覺上有了變化,或者說,是心有了變化。

“多謝,你先忙,我回家了。”

“好的,明天見。”

“公子,怎麼樣?”一進門,全嬸就有些擔心的問,由不得她不擔心,如果小姐的女兒身曝光,官學是怎麼都不能去了,只怕這個清遠府城也呆不下去,最好的結果也就是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換個地方。

接過毛巾擦了擦臉,柳卿不由得撫了撫胸部,今天好像束得有點緊了,漲疼漲疼的,“他知道了,不過在和我裝不知道,那就先這麼拖著吧,最快兩個月,我們就離開這裏,你讓全叔做好準備。”

“喏。”

全嬸肅聲應了,要是小姐能狠心一點,其實根本就不會有這些麻煩,可惜,小姐還是心軟了一些,亂世剛剛結束,盛世還沒到來,一條人命又算得了什麼。

就這樣模模糊糊的過了幾天,兩人的相處依然沒什麼不同,只是杜容夏會更注意的不碰觸到柳卿,從心底來說,在知道希及是女人後,他對這個才智不下於他的女子不是沒有傾慕的,但是……他沒有資格,從沒聽過柳家之名,要麼這名是假的,要麼這姓不是他所知的。

以希及的作派,真有那麼股名士真風流的味道,這樣的氣度不是一般人家可以培養出來的,這些,都是兩人之間的差距。

“希及,我一直想問你,尤家你究竟是怎麼解決的?這麼久了都沒有一點動靜,可不像他們家族的為人。”難得的今天沒什麼事,杜容夏陪著柳卿一起在書架前翻閱。

“我也忘了問全叔了。”柳卿放下竹簡,明白這人是在打探她的來歷,也懶得去研究他在動什麼心思,徑自道:“全叔是有點來歷,受人之托照顧我罷了,我家要真比起尤家來差遠了,只是因為我愛書,家裏也寵著我順著我,不逆我的意罷了,時間一到,我便要回家的。”

杜容夏一愣,這意思是……“希及你可能很快就要離開?”

“家裏還沒來消息,那就還是放任我了,過一天算一天吧,怎麼?”

“沒,沒什麼。”含糊過去,腦子裏卻再也裝不下竹簡上的任何一個字,如果希及說的是真的,那麼,分別的日子不會太遠……

“有點累,今天我給自己放假,在這藏書閣都呆到發黴了,先回了,明天見。”

“明天見。”

馬車上,柳卿把玩著扇子,臉上的表情卻不像以往那般輕松自在,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顏青偷偷的看了一眼又一眼,直看得柳卿睜開眼,“小顏青,是不是有問題想問公子我?”

顏青搖搖頭又點點頭,現在他已經沒了初來時的小心翼翼,“沒有問題,公子講解得都很明白,就是覺得公子好像有煩惱。”

柳卿笑笑,伸長手臂用扇柄敲了敲他腦袋,“公子哪有煩心事,就是有點乏了,亂說話。”

顏青不敢躲,生生受了那一下,這才咧嘴笑了笑,繼續低頭看書。

回了家,全叔難得的跟了進來,沒有去打理自己的事,柳卿知道他肯定是有話要說,便在主屋內坐下,等他開口。

“公子,小的多嘴問一句,您下一步可是上京?”

“是有這打算,怎麼?”

“小的想請示公子,要不要派人提前去打點一下,把住房安置妥當。”

柳卿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好像她能得用的就是他們夫妻,從她到這裏開始這兩人便沒有離開過她身邊,說得上信任的也就這兩人,顏青還太小,派不上用場,如果說去京城事先打點,能去的只能是全叔,但是全叔應該是不會離開她身邊的,難道在全叔心裏,那四個遊俠就那麼值得信任?

“全叔打算派誰去?”

“稟公子,如果公子允許,小的想讓陶胡去,他心細,可以安排妥當,而且,他們四人已經簽了死契,已經是公子的死士,可以信任。”

死士?“什麼時候的事?”

“稟公子,是來的第一天。”

打開扇面再合上,再打開,重復著同樣的動作,柳卿看向全叔的眼光有些異樣,不是不信任了,而是全叔……太能幹了,居然讓四人成了死士,一般的死士是家族從小培養的,只忠於某人,或者只忠於某個家族,還是說,這四人其實和全叔全嬸是來自同一個地方?也只有這個解釋才說得通。

“我信全叔,全叔看著辦就是。”

全叔低下頭,重重的應道:“喏,小的必不辜負公子的信任。”

“有些事我不問,並不是我心裏不明白,而是不想知道得太多,我就想這麼簡單的生活,不想扯入到任何事裏面去,這是底限。”

“喏,小的記住了。”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0-21 03:27 PM

第九章 杜容夏的心思

簡陋的屋內,杜容夏手執竹簡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這麼好的機會,這麼好的機會,他要是有足夠的盤纏……

京城姚家,傳世百年的大家居然突然有收門客的意向,天子腳子,這消息肯定傳得不廣,姚家家底再厚也不敢光明正大,至少清遠府城就沒有任何消息傳開,山長可真是好本事。

他知道山長把這個消息透給他是在給他機會,甚至也說了要是他盤纏不夠,他願意相助,可是他更清楚,世上不可能所有的好事都讓他占了,他這會得到了多少,以後不知道要多少倍的奉還,他不想輕易和誰綁上一條船,哪怕那個人是山長。

要怎麼辦才好!腦子裏又閃過希及的身影,如果他能有出息,是不是就……可以奢望。

這麼些年的努力,他知道自己的才學不會比任何一個人弱,就算是藏拙了,山長都對他贊賞有加,若是全力以赴,他自信可以入得了姚家人的眼,只要解決了盤纏的問題,他將來必不會受困于杜家,必不會,他要讓杜家知道,離了杜家,他會更好,有朝一日,他會讓杜家在他面前折腰,他會讓他的爹娘入杜家祖祠。

這一日,若是有希及在身邊相伴……

出人意料的,藏書閣的書到了後面居然基本都是她原本就有的,連續好些天的空手而歸讓柳卿心情鬱悶,雖然這樣是提快了速度沒錯,可是她更想找到一本讓她歡喜的書啊!

“又沒找到?希及,要求不要太高了。”杜容夏笑著安撫道,也不知道希及是以怎樣的標準在選書,有些書明明就是他都要細看的,希及卻是眉也不皺的放回去,繼續尋找。

難不成那些書全是希及看過的?!這……應該不可能吧,官學的這個藏書閣藏書之豐可是各大世家都難以企及的,至少在清遠府城,沒有哪家比得上。

肯定是他想多了,杜容夏笑笑,這段時間瞎想都成為習慣了,只要一牽扯到希及的事就總是往高裏想,希及自己不也說過了嗎,她家並不是別人想像中的高門世家,再說他印象裏確實沒有柳姓世家,這只能說明柳家的門檻還不夠高,以致於名聲不廣。

柳卿走了幾步,又退回來打量了杜容夏幾眼,直看得杜容夏心驚膽顫,“希及,可是我有哪里不妥?”

“石巖,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事?精神差了很多。”

一問完,柳卿就覺得自己多管閑事了,在這個年代,以他們的年齡來說做父親都不為過,杜容夏可能只是多了點夜生活而已,哪里就輪得到她來說什麼了。

杜容夏愣了一下,不知道心裏怎麼想的,順勢就道:“最近是有些煩心的事,京城姚家你知道嗎?”

柳卿搖頭,“我並不關注這些,那些大世家和我也沒有關系,怎麼?”

掃了眼藏書閣,並沒有其他人,外頭也沒有腳步聲,杜容夏壓低聲音道:“我收到消息,姚家剛換了當家,新當家有意向新收門客。”

柳卿只是點頭,並不追問這沒有公開的消息他是怎麼知道的,“你想去?”

“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如果能借著這個機會離開杜家,我相信以我的學識要出人頭地並不難。”杜容夏苦笑,“可是,得到消息好一段時間了,我卻還在這裏。”

把玩著扇子,柳卿有些明白了,這個年代還沒有開科取士,要是沒有好的出身,能出人頭地真的不容易,要是能靠著過硬的本事成為世家的門客,未必不是條出路。

杜家究竟如何她不清楚,但是她也看得出來,杜家並沒有要重用杜容夏的意思,不然也不至於在官學半工半讀,這種不尷不尬的處境更讓他難堪。

聽杜容夏說過他的父母已經不在了,而能讓他困在這裏沒有離開的理由只有一個——盤纏不夠,這對她而言倒不是難事,不過,她也不會毫無理由的白送人銀錢就是。

腦子裏轉了幾轉,柳卿便往外走去,執扇的手揮了揮,“明天見。”

“明天見。”望著空無一人的門口很長時間,杜容夏都沒有回過神來,剛才他怎麼就這麼說了呢?是抱著怎樣的想法……

這個問題柳卿同樣在想,杜容夏這是……抱著怎樣的想法呢?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是話裏的意思其實已經很明瞭,她自認同窗這麼久並沒有給人濫好人的印象,更甚者她應該是給人自掃門前雪這種印象的人,他這是,自認抓到了她的把柄?

全嬸曾說過他們從不缺錢,那麼資助杜容夏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希望,他不會讓她失望才好,女扮男裝是她的秘密沒錯,但是,從來就不是她的弱點,就算恢復了女裝,她也一樣能達成所願,只是過程可能艱辛點而已。

熱敷的時候,柳卿倚著被褥懶洋洋的道:“全嬸,明早給我準備幾金。”

全嬸抬眼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頭,換了次布巾,小姐這可是頭一次說要金呢,“公子,顏青身上就有,您要是需要買什麼打發顏青去就是,公子的腰帶裏也有暗藏的金條,那是留著給公子防萬一之用的,平時公子裝硯臺的盒子下面也有放了,雖然不多,也可以用作萬一,奴一直忘了和公子說,是奴的過失,請公子恕罪。”

柳卿睜開眼,這些她從來沒有注意過,身邊的一切都有全嬸夫妻打點,她的心思全花在那些竹簡上了,對這些都沒有上過心,想來確實應該如此,要是碰上萬一的情況,身上一點錢都沒有,還不知道會有多狼狽。

“有心了。”

“這是奴該做的。”

藏書閣的書快看完了,也不知道全叔那裏準備得怎麼樣了,再過不久,她就可以收拾收拾準備上京了,清遠府城對她來說就是一個過渡,一個讓她從言到行完全融入這個社會的地方,不是平頭百姓,也不是個普通的讀書人,而是以一個世家子弟的身份行走於世。

有了這重身份,以後不管是做什麼都要方便許多,既然可以不受苦便達成目標,那又何必非得讓自己吃苦,她沒有自虐的傾向。



第十章 贈金

藏書閣裏依然安靜,今天柳卿過來得比較早,有離開的打算後,她便更加加快了翻閱的速度,時間上自然就利用得多了起來。

一直到光線不那麼充足了,柳卿才揉了揉眼從書架後走了出來,手裏拿著兩冊竹簡,笑問道:“石巖,行個方便吧,今天我想帶兩冊回去。”

“可以。”杜容夏沒有猶豫,記錄下書名便遞還給她,追加了一句,“最遲後天一定要歸還。”

“放心,不會令你難做的。”早知道這麼容易,她早該如此了才對。

停了停,柳卿從袖袋裏拿出個普通至極的小布包放到書案上,“既然能有個不錯的前程,就別耽誤了,不用把這當成恩惠,就當是全了這同窗一場的情誼了。”

杜容夏直愣愣的看著柳卿,像是訝異,心裏卻沒有任何驚奇,像是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似的,希及不是多熱心的人,相信若不是因為他恰巧在藏書閣做事,兩人相處的機會多了,他們兩人的關系和其他同窗並不會有什麼不一樣。

他昨天那麼說,希及肯定從中聽出了求助之意,她沒有踩下他的驕傲自尊,而是這麼平平淡淡的,以同窗之誼說事。

“希及,你等我,我一定會回來這裏,到時候……到時候……”話裏曖昧不清的成份是什麼,兩人都心知肚明,杜容夏沒有說得很明白,意思卻全部到了位,不說這贈金之事,他本來就對希及心存傾慕,若是能有匹配的身份,他早就把話挑明瞭說,去求了這個滿腹詩書學識的女子。

柳卿笑笑,果然是知道了啊,可是這個男人卻把前程想得太過簡單容易了,一個世家有多少門客,真正冒尖出頭到讓主家倚為左膀右臂的又有多少,他自負滿腹才學,可要是沒有外力助之,出頭談何容易。

不自覺的腦子裏浮出一部曾經看過的電視劇,那個俏麗的老闆娘為了能有個良婿,贈金好幾個讀書人,只希望有朝一日這其中能有一人有了錦繡前程能記得她,可惜他們前程倒真是博到了,卻是帶著官家小姐一起回鄉,在他們眼裏,前程永遠比私情重要。

她相信,杜容夏同樣是這類人,他不缺才學,不缺心智,為人處事更是周到,這樣的人做良人並不差,但是於她來說,他的功利心太過強烈,也可以說是被形勢所逼,他不得不如此,而她想要的,從來不是官家太太的名份。

“我不知道還會在這裏呆多久,石巖,你不用覺得欠我什麼,一定要用什麼來償還,說不定你剛離開我便要回家了,又或者是換個地方遊歷,有緣自會相見,你該如何便如何,不用記掛於我,不早了,你忙。”

“好,明天見,希及,多謝你。”

柳卿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扇子,她能做的,其實很有限。

緊緊抓著那個小布包,就像是抓著自己的前程般,希及話裏透出的意思他明白,讓他該如何便如何,這其實便是隱隱的拒絕吧,想要出頭,哪能不付出代價,他其實也是明白的。

希及!希及!希及!心裏喊了無數遍,卻無法填滿荒蕪的心,他知道會要失去很多才能換回他想要的,可是希及,他不想失去,不想。

心底戾氣鬥生,抬起手就想把裝著金子的布包扔出去,卻遲遲落不下手,這是他的前程,他唯一的機會,若是失去這個機會,希及離他更遙遠。

頹然放下手臂,靜靜的坐了好一會才收拾好東西離開藏書閣,既然已經打定主意,便不能再拖了,姚家並不會等他。

馬車裏,顏青看著嘴角含笑的公子,忍不住問道:“公子心情很好?”

摸了摸兩冊竹簡,柳卿笑問,“今天借回兩冊,不該高興?”

顏青年紀雖小,卻也是愛書之人,看著那兩冊竹簡自是知道公子的書房裏又要增加了,眼裏滿是歡喜,“該高興,顏青也高興。”

笑瞇瞇的看著單純歡喜著的顏青,看樣子她教導得不錯,雖然才幾個月,但是顏青的進步很快,果然是很有幾分陪慧,最主要是他對書的單純喜愛讓她喜歡,愛書珍惜書是讀書人最該做到的。

杜容夏只花了一天時間便把這邊的事處理妥當,杜家並不管他,送他入了官學便是他們最大的仁義,所以杜容夏也沒有刻意去告辭,要見著他們也不容易,只是向管事說了一聲便拿著自己簡單的行李離開了。

和山長辭行時,山長眼裏的詫異他看得明白,也是,他一個飯都吃不飽的杜家旁枝怎麼會有上京的盤纏,山長怕是早有打算吧,可惜,誰也沒有想到希及會資助於他。

最後告別的是希及,他最想話別之人,可是當面對時,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

柳卿倒是笑了,“怎麼,石巖這是緊張壞了還是高興壞了?”

看著這個和平時並沒有二致的笑容,心裏莫名的就安穩了下來,“既緊張又高興,希望這行會順利,若是入不了姚家人的眼,那就丟臉了。”

“就算入不了姚家人的眼也不用回這裏來,京城總是機會多些,京城並不是只有一個姚家,也不是姚家獨大,自己的學識不可落下才是。”

杜容夏深深的施了個同窗之禮,“多謝希及,石巖會記在心上,所有的一切都會記得,相信我們一定還會見面。”

若是她一直深居簡出,和在清遠府城一般不出任何風頭,那麼就算是同在京城,他們兩人也不會再相見,柳卿不知道去了京城後她會如何,但是從心裏說,她沒有打算與這個男人再有牽扯。

她對他,沒有愛情,甚至連友情都不多,相識幾個月,唯一有的就是那點同窗之誼。

“我就不去送行了,石巖,保重。”

“保重,希及。”目送她上了馬車,杜容夏深吸一口氣,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去京城路途遙遠,手裏雖然有幾金,再加上平時省吃儉用下來的,他也沒打算租價錢相對昂貴的馬車,而是打算租牛車,速度是慢了點,但是錢要省了一半,這才是他看重的。

舉目無親的京城,他能靠的,只有自己,希及,希望我們下次見面時,我已經有足夠和你平等相對的資格。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0-21 03:28 PM

第十一章 辭別

杜容夏的離開並沒有在柳卿的心裏激起任何漣漪,只是多少有些遺憾,早知如此,她應該早前就開始一次多借點竹簡回來的,這才剛借了一次兩冊的,人就走了,再面對其他人時,恐怕就不會那麼容易了。

藏書閣裏沒有再來其他人,而是那個眼睛極度近視的老人守著,柳卿不知道他的身份,也沒打算知道,每次借閱時喊聲老先生便足夠,他也不多話,記下借閱的書冊便繼續貼到竹簡上去了,這更堅定了柳卿保護眼睛的決心。

“公子,小的有事稟告。”

書房外傳來全叔的聲音,柳卿放下筆揉了揉手腕,若不是緊要的事,沒人會來書房打擾她。

“進來。”

“喏。”

書房的門推開,顏青趕緊起身站好,柳卿沒有多說什麼,全叔就相當於她身邊的大管家,其他人多尊重他也是應該的,顏青雖然經常跟在她身邊,但是這並不能說明他就能越過全叔去,沒規矩不成方圓,從現代過來的她更明白這點。

“稟公子,陶胡傳回消息,京城那邊已經打點妥當。”

“這麼快?”

“喏,陶胡是騎的快馬去的,速度比馬車要快上許多。”

這原身的身家還真是不低,看了這麼多關於這個朝代的資料,她多少明白了這裏的一些物價,馬車便已經是稀罕貨了,世家是肯定有,但是更通用的還是牛車,快馬便更是稀少,而如今,隨便一個屬下便是快馬來回了,這說明瞭什麼,柳卿心裏也暗暗心驚。

“我這裏還需要半個月左右,其他事你和全嬸看著安排。”

“喏。”

“若是可以,我想把這書房裏的所有竹簡都帶走,不知道可不可行。”

“喏,小的會做好準備。”

想起山上埋下的那些竹簡,到時候再看看情況如何,心裏隱隱有個念頭已經成形,如果真有合適的機會實現,那便讓全叔把山上那些也全部弄去,書就是讓人看的,埋著不見天日反倒可惜了,這個年代,真是太貧瘠了,以她的眼光來說更是如此,不說物質,就是書的缺乏也讓她有些難以接受。

拿起筆繼續謄抄,到再次放下筆才發現顏青一直站著沒有坐下用功,眉毛不自覺的就皺了起來,“交待的功課全部做完了?”

顏青咬著唇,羞愧的搖頭,剛才他凈顧著想事去了,卻忘了公子最不喜他做功課時分心。

看他的表情,柳卿也沒有過多責怪,平時他沒有這樣過,想來應該是有什麼困擾,“想不通的事就問,若是學識就問我,若是家事就問全嬸,若是外面的事就問全叔,任何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人不可能全部精通,這並不可恥。”

“喏。”顏青小聲的應了,停了一停才繼續道:“顏青想知道,公子會不會帶顏青一起走。”

“你是公子我的書童,不帶你走你還想去哪里?難不成想讓公子去了京城重新再找一個?”柳卿反問,隨即明白了這孩子在想些什麼。

看他瞬間便亮了的眼神,柳卿不由得有些失笑,“就這麼一件事也值得你糾結這般久,早問一下不就沒事了,還不耽誤做功課的時間,記住了,以後若是有不明白的事情就問,只是要問對人才行。”

“喏。”這聲回答精神的很,知道自己會繼續跟著公子,顏青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他不是不知世事的孩子,在跟著公子之前過的日子,他現在都還記得,那種恐慌,從來就沒有從心裏退卻過。

並不是所有的公子都像他家公子一樣好說話的,公子房裏沒有伺候的人,也不會隨意打罵他,更不會拿他出氣,要是他功課做得好,公子還會獎他,平時也會和他說笑,這樣的公子,他想跟著一輩子,對,就一輩子伺候公子。

稚氣的在心底發著誓言,顏青乖乖的坐下繼續做功課,剛才耽誤了這麼多時間,他得快些做完才行,不然就耽誤公子歇息的時間了。

藏書閣所有的書都翻閱完時,時間又往前推了十多天,還了借的最後一冊竹簡,柳卿對老人很恭敬的行了個士子禮,“這段時間煩擾先生了,明天起學生便不再來,別過先生。”

老先生難得的放下竹簡,大概是久不說話的緣故,聲音有些暗啞,“都看過了?”

“回先生,大部份的書家中都有,沒有的那部份學生已經看過,所以用時並不多。”

“很好,去吧。”說罷,重新拿起竹簡看起來,不再理會柳卿。

柳卿也不去琢磨這句很好是什麼意思,迎著還沒落下的夕陽走了出去,這裏,以後可以不用再來了,接下來便用心上幾天學吧,等全叔打點得差不多了便可以離開了。

院子裏擺著很多木箱,有些已經裝滿合上了,有些則還敞開著,書房裏,全叔和顏青兩人小心翼翼的把竹簡一冊冊放好疊加,書架上已經空出了不少位置,可是剩下的那些也足夠裝滿很多箱了,真擔心離開的時候會過於嚇人,這得多少馬車才裝得下啊。

柳卿也不是沒考慮過全換成絲帛,可是那東西雖然輕便,但成本過于高昂了,也不宜長久存放,她還想著有機會便把紙造出來,再花大把的錢去買絲帛有些浪費,雖然她好像很有錢,也不值當這麼不當回事不是。

這天下學後,柳卿讓顏青去外面等著順便知會全叔一聲,自己一個人去找了山長。

“辭學?”關山長有些訝異,他知道這個學生在這裏不會久待,卻也沒想到會這麼快。

“是,學生準備去別的地方遊歷,這段時間讓山長費心了。”

關山長揮了揮手,除了一開始的時候一時興起激著恒休為他取了表字,後面他並沒有過多的關照於他,一是因為他本身就是世家子弟,用不著他關照,再者,他這段時間非常忙,根本沒時間去想其他的事。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也不便留你,雖然接觸不多,但是我也知道你學識非常不錯,以後繼續努力,不要荒廢了,也許其他東西收久了會變壞,但是學識不會。”

“喏,謝山長教誨,學生刻不敢忘。”

“那便如此了,和同窗告別去吧,以後若有機會再來清遠府城,記得來這裏看看。”

“喏,學生謹記。”



第十二章 離開

在官學半年,除了杜容夏,其他人在柳卿心裏沒有留下任何印記,對她來說,那些人和陌生人沒有區別,倒不是他們中就沒有一人可以相交,而是她非常清楚的明白,這裏,只是她的過渡,不會久留,那又何必和人有過多的牽扯,人心肉長,她也會不舍,這裏不是現代,沒有電話,沒有手機,沒有視頻,分開了就是分開了,短時間內絕對不可能再見面。

登上馬車前,最後看了一眼官學,這個地方,教會了她很多東西,也許無關學識,但是柳卿明白這半年的過渡讓她有多大的進步。

“走吧。”

“喏。”

閉著眼,柳卿隨著馬車的搖晃擺動著,這東西坐久了也能坐出經驗來,與其全身僵硬的坐正了與其對抗,還不如隨著它擺去。

“顏青,我們很快就會離開,在這裏你若是有需要告別的人我便給你半天假,以後,我們可能不會再回來這裏。”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聽到這樣的話顏青依然有些難受,掀開簾子的一條縫看著外面,這裏雖然帶給他劫難,但是也給了他生命,並且讓他遇到了公子,比起來,他是幸運的。

“公子,顏青沒有需要告別的人,隨時可以隨公子離開。”

“恩。”柳卿輕輕應了,顏青沒有親人她是早知道的,沒想到連個朋友都沒有,也是,他所有的時間大概都在為生存下去而鬥爭了,又哪里有空閑去交朋友,交朋友,那是吃飽穿暖的人才有的資格。

“顏青,這些話我只說一遍,就算不懂,也希望你能記住,人,不管是做什麼,都不可以有驕傲之心,但是不能沒有傲骨,這份傲不是流於外的,而是潛藏於骨子裏面,在遇到困難的時候,它能支撐著你走過去,也因為這種傲,能讓你不迷失了自己的心,跟在我身邊我自然不會虧待於你,若是你本身有本事,日後我也會為你謀個前程,但是這些都有個前提,你要能把握住自己的心,若是做的事觸了我的底限,我不會容你,也容不了你。”

不大的空間裏,顏青屈身跪了,他知道公子這些話是許了他一個怎樣的未來,“公子的話,顏青一字不敢忘,顏青不需要其他前程,只希望公子能容顏青一直跟隨在公子身邊端茶伺候,鋪簡研墨。”

古代的人果然是普遍早熟的,不足八歲的孩子啊,就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伸手扶著他坐好,“我哪里就需要你時時伺候了,只是若想出人頭地,不止學識要好,更要學會做人,不然就算你滿腹才學也入不了別人的眼,更甚者會引來其他人的群起攻之,記好了?”

“喏,顏青謹記在心。”

柳卿沒有再說什麼,她從來沒打算手把手的扶一個怎樣的人出來,若是顏青自己爭氣,她不介意助上一把,若是他自己不行,那也不能怨她不盡心盡力,路本來就是需要自己走的。

雖然隔著一層簾幕,以全叔的耳力當然把這些話聽了個十成十,連甩鞭趕馬的動作都停了下來,十六歲之前的小姐很好懂,單純柔順,偶爾會問什麼時候可以回家,雖也識字,但是也僅限於識字而已,說不上有多深的才學,但是十六歲之後的小姐卻仿佛像是變了一個人,要不是那些天他時時刻刻跟在身邊,真懷疑是不是被人調了包,兩人只是長了一張同樣的臉而已。

可是現在的小姐給他完全陌生的感覺,卻讓他異常信服,言語間的自信和果斷不輸於男子,他不懂學問,卻非常相信小姐現在的才學不下於任何世家子弟。

若說小姐有大志,他卻怎麼都看不出來,言語間也是一片閑適之心,若說沒有,小姐的目標卻非常明確,那就是上京,那裏是小姐下山便直指的地方,雖然中間停留了兩站,與其說是學習,不如說是在沉澱自己,梳理自己所學,而現在,便是已經到了可以入京之時。

今天聽了小姐的這一習話,倒是讓他對小姐有了更多一分的瞭解,看似縱容,實際束縛,看似束縛,實際縱容之。

這其實是一種禦下之道,而且是非常高明且有用的禦下之道,小姐也許做得無意,顯然效果出乎意料的好,顏青以後絕難起背叛之心。

柳家沉寂百年,卻不想這一代出了個這樣的人物,這大概也是族長要把小姐送離的原因,於小姐之前,卦象顯示柳家百年內不適合出世,否則將有滅族之禍,只是在小姐出生之時卦象才有了變化。

所以就算在亂世之時,柳家也一直避居,只是允了子弟出門遊歷,不得出仕相助於任何貴人是每個出族弟子被耳提面命的,若不是出了小姐這個變數,哪怕是現在天下安定,民心逐漸安穩,柳家也不會給與小姐完全自由的權利。

柳家以後究竟是入世還是出世,恐怕也系於小姐一身了。

回到家裏,看著院子裏的箱子已經少了許多了,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柳卿讓他們分批走,人手不足的便雇人,所以當柳卿離開時甚至都可以稱得上輕車簡行。

出了城門,柳卿沒有絲毫留戀,甚至連回頭看一眼都有,比起離開東源村時的難受,清遠府城給她的感覺就是路過這裏,累了歇下腳而已,休息夠了,自然是要離開的。

在柳卿不知道的地方,她的離開並不像她以為的那般毫無影響,至少於尤家族長來說是松了一大口氣,他依然不知道這柳卿是什麼來頭,只是看著那個信物便足夠讓他不敢輕舉妄動,在這清遠府城他們是能橫著走,但也僅止於清遠府城而已。

柳卿,尤家惹不起,現在總算是把這尊瘟神送走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看來可以把關了好幾個月的小子放出來了,要不是他們手下留情,就算一刀捅了這小子,他也只能認了。

顏青坐到外面去了,對於從沒有離開過清遠府城的他來說,外面的一切都很新鮮。

柳卿打起窗簾,對這速度還算滿意,他們本來就不趕時間,沒必要快得跟投胎似的,平白受那顛簸之苦。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0-21 03:29 PM


第十三章 入京城

全嬸靠著邊上在做繡活,時不時抬頭看小姐一眼,再低下頭做自己的,時間一久,看小姐不適了,便移過去輕輕幫她推拿,跪坐得久了,不止是膝蓋,腰都會時不時的漲疼,這身子,果然是夠嬌貴的。

“全嬸,我們手裏的金錢夠不夠我去京城揮霍一回的?”狀似不經意的,柳卿開始探底。

全嬸失笑,“公子隨意揮霍就是,不說只是去京城揮霍一回,就是去天下揮霍一回都沒問題。”

口氣真大,連個下人都是這樣了,這身子究竟是個怎樣的身份啊!真是奇怪,為什麼她上了這身體的身,卻一點記憶都沒有接受呢?完全是白紙一張,經常給她這就是她原身的感覺,更奇怪的是,全叔全嬸從來沒有對她的身份表示過質疑,她不信才穿來時她拙劣的表現他們看不出來,只是,他們為什麼那麼自然而然的就接受了呢?

想了半天想不出來,柳卿也懶得想了,再說現在想也遲了點,真要有點什麼早在才穿來的時候就有了。

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柳卿決定聊聊天打發時間。

“全嬸,你為什麼不要個孩子呢?”

全嬸有些奇怪為什麼小姐突然會問起這些,不過她還是回答得非常實誠,“奴有孩子,只是沒有帶在身邊。”

“……”真有?這倒是出乎柳卿意外,沒有父母會捨得離開自己的孩子,更何況是像全叔全嬸這樣兩人都離開的,並且一離開就是不少年,在山上那半年,她多少也猜得出來,這是專門為這具身體開辟出來生活的地方,看那裏的痕跡時間絕對不短。

“就為了照顧我?離開自己的孩子這麼多年,不怨嗎?不想念嗎?”

全嬸馬上就想跪下,柳卿拉住了,讓她繼續給自己按腰,“就這麼說話吧,這麼小的地方那些禮節就免了。”

“喏。”頓了頓,全嬸才回答上面的問題,“照顧公子是奴與夫應該做的,孩子生活得很好,不需要奴操心,會想念,但是絕沒有怨。”

很中規中矩的回答,柳卿閉上眼,分析從這幾句話中透露出來的意思,照顧她是他們夫妻兩應該做的,那就是說這是上頭的命令,換句話說,這應該就是家生的奴才,可以信任,他們的孩子應該是在本來這具身體該在的地方生活,或者說生活得很好,受到了很好的對待,所以他們並不擔心。

那麼,為什麼會把她送離呢?其中到底有怎樣的秘密?她是很希望沒有的,秘密就代表著麻煩,她討厭麻煩。

算了,不想了,不管怎樣她都是逃不開的,沒可能把身體還回去,那這具身體的義務或者責任,她都需要擔負,其實,要是能一個人多好,就算是一個人,她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想得迷迷糊糊的,柳卿慢慢的睡了過去,她從來都不是自尋麻煩的人,到了該她知道的時候,她自然會知道。

全嬸輕手輕腳的給她蓋上被褥,把掀開的窗簾也給放了下來,這天氣已經有點冷意了,著涼了可不好。

清遠府城離皇城不可謂不遠,中間還要經過兩個府城,等一行人到達京城時已經是大雪紛飛的時候了。

不管興奮得直蹦達的顏青,柳卿把自己團成一團,身上蓋了厚厚一床被褥還是覺得冷,這裏的冬天真冷,在東源村和清遠府城時感覺都沒這麼強烈,可是越往京城方向走,天氣越冷,就現在這樣外面估計都要滴水成冰了。

“公子,到了。”全叔跳下馬車,把馬墩放好,先把凍得臉通紅,精神卻不錯的顏青抱下來,這才候在一邊等著。

全嬸把早就收拾妥當的斗篷給柳卿披上,衣領處都扣緊了,雙手套上暖和的捂子,腳上套著的也是防水的毛靴,整個人看上去要厚實了不少,全嬸第一次知道她家小姐這麼怕冷的。

“公子,可以了。”

彎腰低頭走了出去,在簾子掀開的時候停頓了下,等適應了才扶著全叔走下馬車,陶石等四人候在門口,身上已經積了不少的積雪,顯然等了有一陣了。

不等他們見禮,柳卿揮斷了往裏走,“快進去吧,太冷了。”

“喏。”

在暖和的屋內坐下來,用熱燙的水熱了手擦了臉,再喝了幾口滾燙的水,柳卿才覺得自己恢復了知覺,要是年年冬天都是如此,她真的考慮要不要在這京城留下來了。

等幾人恭敬的見了禮,柳卿才問起這一路來擔心的事,“那些竹簡可有出什麼問題?”

陶石回道:“稟公子,箱子裏都有鋪上油紙,竹簡安然無恙,現在全部放在書房,沒有公子的命令,小的不敢擅自整理。”

“有心了,這些由我和顏青整理就行。”打量了屋內幾眼,柳卿問道:“這屋子可是已經買下來了?”

“喏,公子要是不喜,小的再去找。”

“不用了,我沒那麼講究,現在這樣看著也不錯。”位置如何她剛才來不及看,內部倒是不錯的,沒有大得到處是亭臺樓閣,倒也有幾個院落,以後要是交了友人,也有可以住宿的地方。

“全嬸,你看看家裏最少需要添置幾人才行?”

跟在公子身邊這麼久,全嬸瞭解公子非常不喜歡家裏太多人,若是這裏和清遠府城那屋子差不多大,公子估計根本不會想添人,“稟公子,至少得四人,奴會去挑可靠的人,公子不用擔心。”

想了想,柳卿還是放寬了尺度,“多挑幾人吧,不過我住的院子除你們幾人外,不許其他人進,這點要說清楚。”

“喏,奴會嚴加約束。”

全嬸自然不會說公子這樣的擔心完全多餘了,在知道他們來京城時,本家那邊便精挑細挑了八人送來,規矩和他們幾個離開時是一樣的,不再聽從本家的命令,只需遵從小姐。

看樣子不用擔心返人回去了,八人全部接收下來更好,她也可以輕松一點,以後只需伺候小姐便行,其他事都可以安排下去。

“一路上大家都累了,好好歇歇,全嬸,準備熱水,我要凈身,飯菜一會送我房裏,今天我就不出來了。”

“喏,請公子稍候。”

不知道其他幾個院落如何,但是她住的主院收拾得出乎她意料的好,真難以相信那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有這細致的一面,他們……應該是雇人收拾的吧,柳卿想。

舒服的泡了一會澡,全身都泡得泛紅酥軟了才不再添加熱水,屋子裏不知道是不是鋪了地龍,非常暖和,柳卿穿著鬆散的袍子細細打量這個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安居于此的房間。

她對古董沒研究,所以並不清楚那些擺設的價值,隨手拿在手裏把玩一番也就放下了,銅鏡擦得非常亮,印出人黃銅銅的身影,她想念鏡子,柳卿想道,玻璃是怎麼做的?她好像沒什麼印象,上學時偏科得厲害,數理化向來是要靠強撐才能過得去,然後過去就扔的那種。

這屋裏一切物什都是以舒服為主,看不出女子的柔,也看不出男子的粗獷,給人的第一感覺也只是舒適,就算哪天誰不長眼踏進來也難以穿幫。

不知道是誰收拾出來的,挺合她心意。



第十四章 想法成形

休息一夜,柳卿便叫上顏青一起入書房整理竹簡,比起清遠府城,這個書房是那邊的數倍,這麼大的地方,她身邊這些竹簡是裝不滿的,不如等開了春,天不這麼冷了,讓全叔帶人回山把那些埋在山洞的竹簡全帶過來,不過估計就算那樣,這書房也會有留有很大的餘地。

這個年代會識字的人太少了,又大都集中在世家之中,平民中通文墨的怕也不多,若能給百姓開了智,有了更多人的幫助,朝堂何愁沒有能人,又何愁不能強大。

權利一旦太過集中,便生腐化,百姓並不是天生愚笨,若有人能為之開智,若有人……

從下山伊始心中便隱隱有的主意終于成了形,她有時間,有地方,有錢,借這身體之利,好像還有地位,只要不涉及政治,不觸及各方利益,要自保應該不會太難。

若是當朝天子是個有些容人之量,並且有智慧之人便該知道,她這麼做有利於他,更有利於他的子孫,若是她教出來的平民孩子中,有一小半能明白她的苦心,去教出更多的孩子,那會是怎樣的情景……

越想越覺得事情可行,柳卿坐不住了,站起身來來回的走,顏青對公子也有幾分瞭解,看公子如此趕緊悄聲離開,帶上門在門口站定,不讓任何人驚擾了公子。

原本以為夠多的書現在想來卻是少了,而且最大的工程是要把這些書全部復制一份,她的書房不能空了,而且為了自己的身份著想也不能時時刻刻在人前現身,最好便是能重新謄抄一份。

事情一想開,柳卿便知道自己有得忙,但是心底驀然而來的充實感卻是真真實實的,飄浮了兩年的心終於定了下來,找著了並且找對了自己要做的事,再怎麼忙她都甘願。

“顏青,讓全叔來見我。”

“喏。”顏青脆聲應了,小跑著往前院行去,公子好像有主意了呢,真好。

很快,全叔疾步而來,輕輕敲了敲門,“公子,您找小的。”

“進來。”

“喏。”外面太冷,全叔只開了剛好夠他進來的位置,順手把凍得臉通紅的顏青拉進來,趕緊把門關上。

“全叔,我想辛苦你一件事。”

“請公子吩咐。”

用扇柄敲擊著掌心,柳卿眼睛晶亮,不再似以往的平和,“你去幫我找幾個識字並且字寫得好的人來,最好是去平民百姓中找,偌大個京城,我相信有的是有見識有眼光的人,識字的人應該不難尋得。”

“喏,小的馬上去辦。”

“等等,身上多帶些銀錢,若是有後顧之憂的你便替他了了,就說是提前支付酬勞,順便和全嬸說一聲,收拾個地方出來給他們住下,人數方面不限制,不過一定要字寫得好的,我有用。”

“還有,我需要山上那些書,等天氣好些了,你帶人去取來。”

“喏。”

看公子沒有別的吩咐了,全叔退了出去,他不需要問公子要找讀書人幹什麼,只需要完成公子的吩咐就行。

心情極好的柳卿用扇柄輕敲了下顏青的腦袋,“公子要做大事了。”

顏青抬頭,“公子會帶上顏青嗎?”

“你是我的書童,不帶著你誰來伺候我筆墨?不過,顏青,你要用功了,以後可不能被別人比下去。”

“公子放心,顏青絕對不會。”

好,鬥志昂揚啊,柳卿心底更樂,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就算外頭再冷,她依然覺得今天天氣格外好。

看公子在案前坐下,顏青手腳俐落的開始研墨,待差不多時便退離一邊,這也是公子的習慣,寫東西時不喜歡別人旁觀。

竹簡上這些她沒打算自己謄抄,但是前世看過的書全在她腦子裏,不說全部記全,大致意思是記得的,再加上這具身體彪悍的記憶力,以前覺得模糊的地方用心一回憶居然也真能想起來,真是不錯的福利。

就算大多數是不適合這裏的,隨便一想也有不少可以用且不會引起注意的,而且她更相信潛移默化,只要自己在教的時候注意著點,就能影響到接受知識的人。

雖然這兩年一直在努力適應這個地方,也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可出格,自問對這裏也大致得差不多了,但是千算萬算,柳卿還是漏掉了一樣。

雖已過了百家爭鳴的時候,這個初立的朝代現在並沒有獨尊一家的意思,儒術能讓君權集中,這是皇帝的必然選擇,這個初立的朝代也難以脫離。

柳卿不是任何一家的追隨者,可以說她涉獵的東西就是百家爭鳴,並且是對它們的一個總結,若是這樣的東西一旦被人知曉,甚至傳廣,那成一家之言便不是不可能。

只是不知一旦形成這樣的局面,是追隨她的人多,還是打壓她的人多,若是到時再曝出她的女兒身,那將是一場海嘯般的災難。

此時的柳卿沒想到這些,她只是想做一件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也許在別人眼中是多麼了不起,但是對她來說真的只是力所能及。

她不想以自己的知識去為自己爭一片天,去爭權,去奪利,去朝堂上翻雲覆雨,更不想恢復女兒身,讓自己談吐不凡,引人注意,進而去拼一個美好未來,這個年代的男人啊,骨子裏接受的觀念便是解褲子即可,讓他們忠於一人,何其艱難,若是可以,她想就這樣著男裝一輩子,方便了自己,也讓自己保有了精神上的幹凈,愛情,會毀掉她。

因為這個年代的男人給不了她想要的,既然早知道給不了,又何必非得讓頭破血流,去撞一回南墻才回頭?

一生一世一雙人,即便是在後世的二十一世紀,規定的一夫一妻制的初會裏也已經難尋,何況是這個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的古代。

希望這個身體的身份可以護住她,這是她最大的奢求了。

在竹簡上寫出滿滿的簡體字,和隸書一比較,缺胳膊少腿的讓人無解,隨手標上的標點符號也讓人側目,是了,用標點符號來斷句也是勢在必行的,她不想再體驗一口氣讀下去,卻怎麼都理解不了其中意思的苦惱。

這全不是容易的事,因為以前不曾出現過,也不曾有人做過她現在要做的事,她只能尋得舒適的機會一件件慢慢來。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0-21 03:32 PM

第十五章 行動

趁著柳卿出來吃晚飯的時間,全嬸讓八個新來的僕人見了主子,六女兩男,個個低眉垂眼,規矩之極。

這裏的人真會調教人,這是柳卿唯一的感覺,看這氣度,就算是說他們是世家中待慣的恐怕也會讓人相信。

“公子,這些人都簽了死契,底子也查了,都是幹凈的,請公子放心。”全嬸遞上契約,恭敬的退到一邊。

柳卿瞟了一眼便放到桌上,“本公子不是不好相與之人,只要你們盡了本份,不惹事生非,本公子也不會虧待了你們,若是誰違了規矩,本公子必不會輕饒,這屋裏的忌諱,哪里去的哪里去不得,全嬸自會告訴你們,以後你們聽從全嬸的吩咐即可。”

“喏。”

把契約重新交回全嬸手上,全嬸雙手接了,道:“公子,請為他們賜名,在簽下這契約開始,他們便不能用以前的名了。”

若是在世家大族,除非是自己喜歡之極的,不然必不會有主子為下人取名的道理,但是這些都是族裏送來的人,而這幾人以後必定是會一直跟隨小姐,情份自不能和一般人相比,全嬸這才提醒一句,若是新買來的人便沒這麼多講究了。

八人的名字啊,柳卿微微攢眉,這真不是她的強項,古人取名不是都愛從詩經中取嗎?八人,一句詩,剛好,“桑之未落,其葉沃若,從左至右,八人一人取其中一字吧。”

“喏,謝公子賜名。”

受了八人的拜禮,柳卿便回了書房,就算什麼事都不做,只是在這屋裏坐著她也覺得心安,就像以前一般,只要有書相伴,便不覺得孤單。

全叔比意料中要來得快,柳卿原本以為至少也得三五天才能找好人,全叔卻在第二天就帶著人來了。

“稟公子,還有幾人也同意前來,只是家裏的事要交待,故推遲上一天。”

這裏的讀書人有著同樣的通病,清傲,就算只是一襲麻衣,站在身穿錦鍛的她面前也一點不顯得卑怯,好在柳卿也沒打算要扭轉這些人的觀念,更沒打算要和他們過多的接觸,她只是現在要借用他們而已。

“本公子需要謄抄大量的書冊,所以對你們只有一個要求,那便是字要好看,且在謄抄的時候絕對不可馬虎,若是出了錯,我便不再雇傭,若是有感興趣的書在休息時可以隨意翻閱,其他事想必全叔已經和你們說過了。”

“喏。”齊聲應了,其中一人膽子更大,似是不可相信般問道:“我們真的可以隨意翻閱書冊?”

“當然,只是不得耽誤本公子的事。”

“喏,多謝公子。”

不止問話之人,其他人也露出放心又欣喜的笑臉,在快年關時他們願意接下這個差事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可以接觸書冊,哪怕只是謄抄,那也是可以入眼,只要用心,便可入心,那就夠了。

他們家中的書冊少得可憐,這還是想方設想弄來的,能識字做學問便已經窮盡家中所有,實在不能再要求家人給他們足夠的書冊。

“今天大家先好好休息一天,全叔,你帶幾個人把書房裏的箱子搬過他們院子裏去。”

“喏。”

回了書房,柳卿邊收拾自己的書案邊道:“顏青,明天開始你去那邊院子裏盯著,把他們謄抄完的重新裝箱,讓全叔派人送回這邊來,若是他們有什麼不妥便告訴全叔。”

“喏,公子,顏青要是不在,便沒人伺候你了。”這是幫公子分擔,他當然是願意的,那些書冊可全是寶貝,不能損壞了,可是他也不想離開公子身邊,總不能研墨洗筆全讓公子自己來吧,他可是公子的書童。

柳卿失笑,“你還當本公子離了你便不行了不成,不用操心這麼遠,做好這件事吧,本公子最近要想的事情比較多,不需要你伺候著。”

“喏。”

不說那些讀書人看到成堆竹簡時的欣喜若狂,柳卿一門心思掏腦子裏的東西,整合,隨手寫出來,再整理,最後認真的一筆一筆的謄抄上竹簡,而且是雙份,這些她自己寫出來的東西她不會假別人之手,不適合,也不願意,到時候和那些竹簡放置在一起,若是有人喜歡看,她當然高興,若是無人問津,她也不會遺憾,因為她已經盡心。

連帶想出來的一些不適合寫上去,卻又捨不得忘掉的東西,柳卿便用簡體草書記下另外放置,說不定,以後會有適合的機會出現呢?

“公子,您該讓顏青在書房伺候著,哪能讓您什麼都自己來。”全嬸忍了又忍,終於還是說了,怎麼能讓公子想喝口熱茶的時候都得自己來,研墨洗筆這樣的事本就是書童應尺的本份。

看著自己衣袖上的墨跡,柳卿有些抱歉,這都第幾件了,她也試過用東西把袖口束住去研墨,但是完了總是忘了要放下來,通常是一束就一整天,再回頭看寫出來的字,總覺得比不上以往的,只好乾脆不束了,可是再這麼下去,她大概要沒衣服穿了,全嬸在她的穿著方面特別龜毛,衣服七成新就再也不見了不說,只要沾上了汙跡,哪怕是洗得幹凈也會棄了。

“全嬸,以後我的衣服別換那麼快了,總不能天天讓我穿一件丟一件不是,在顏青回來之前,這衣服先將就著穿了,有點墨跡也沒事。”

“喏。”心下再不樂意,全嬸也只能應了,她是恨不得小姐天天穿新衣才好,可是小姐對這些真是一點也不在乎。

書房現在還是顯得空曠,只有左側書架上填滿了,已經接近年關,年前最多也只能做到如此而已了,反正要等著把山上的那些書冊拿來,這些事是急不來的。

“讓全叔把那些人遣散了吧,多給些酬勞,讓大家都過個好年,年後他們什麼時候忙完了便讓他們什麼時候來,不能超過了十五。”

“喏。”

看著有些亂的書案,柳卿放下筆伸了個懶腰,“我也要封筆了,輕松幾天,明年會很忙。”

全嬸不知道公子謄抄那麼多書是想幹什麼,但是看公子做得高興,她便也高興,“公子是該好好休息了,家裏一切都已收拾妥當,今年人多,會有個熱鬧的年。”

柳卿笑,“全嬸,你現在話比以前多了。”

全嬸惶然,撲通一聲跪下,“奴該死。”

“起來吧,現在這樣很好,我身邊的人本就不多,你管著我身邊的事要是還不和我說話,我怎麼瞭解家裏的事?繼續保持吧,我很滿意。”



第十六章 一步一步的走

過年應該是怎樣?柳卿腦海中還有著幼年時殘留下來的印象,孩子都放假了,家家戶戶都買好了各種好吃的,去串門一趟總能把小袋子裝滿了回來,平時不讓吃的過年時候也會放任他們。

那時候哥哥還很疼她,會背著她到處跑,小子們放響炮來嚇她的時候總會被哥哥教訓,媽媽會做很多好吃的菜,會給她買漂亮的衣服,會帶著她走親串戶,得很多很多的壓歲錢,記得那時候爸爸不管去哪,總會把她駕到脖子上,讓她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回不去了啊,就算回去,這些快樂也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爸媽……不在了,這樣也好,如果爸媽還在,她要是突然失蹤,兩老還不知道要怎麼個傷心法,沒讓白發人為自己流淚,這是她唯一的慶幸。

“公子,您該披個斗篷再出來。”正忙碌的全嬸偏頭看到主子趕緊迎了過來,公子剛剛眼裏的憂傷太明顯,這是極少有的情況,大概,是因為過年了,公子想親人了吧,已經這麼多年沒見了,真不知道下次見面時是不是還能認得出來。

柳卿收拾好情緒,邁步往裏走,“剛在院子裏走了走,一時沒覺得冷,讓顏青去取了。”

看到她,眾人皆俯身行禮,剛剛還熱火朝天的景象仿佛一瞬間轉移了個場景,摻入了生硬,所有人都變得小心翼翼,就怕一不小心就讓這個難得露面的公子不滿意。

“都忙去吧,不用理會我。”

本就只是打算到處走走活動筋骨,柳卿笑著離開,沒有在意眾人對她的態度,一天天呆在書房裏,沒有給人瞭解自己的機會,眾人這般對她也是正常的。

“喏。”

顏青拿著厚厚的斗篷過來想給她披上,對比了下身高,無比鬱悶,總不能叫公子蹲下身來吧……

柳卿接過自己披上,邊調侃,“不要做自己做不到的事。”

“顏青會長高的,到時候就能伺候公子著衣了。”

等你長大,只怕更不能輕易近我身了,柳卿心裏腹誹,也不打擊小孩的積極性,摸了摸他的頭,以哄小孩的口吻道:“多吃點,快長高。”

顏青的臉騰的一下就紅透了,也不知道該給個怎樣的反應,看著那張快冒煙的臉,柳卿哈哈大笑,往旁邊的院子行去,這樣的生活,其實很舒心,她是賺到了。

比起她那個院子,這邊要顯得簡單許多,一眼望去,柳卿就有這種感覺,她院子裏那種精細是連細節處都挑不出毛病來的。

屋內處處可見的竹簡,卻不顯得淩亂,就算是疊放在一起的,也顯得整齊,這些人,果然是愛書的。

“顏青,你有認真檢查過嗎?他們可有出過什麼差錯?”

“喏,顏青怕辜負公子的心血,謄抄的每冊都檢查了兩遍,沒有人出錯,他們,很認真。”何止是認真,都快癲狂了,能給他們機會接觸這麼多的書冊,這已經是他們求都求不來的。

“哦?!”柳卿回首看他一眼,手撫過成堆的竹簡,“顏青知道公子想幹什麼?”

顏青小心的看公子一眼,好像沒有生氣,壯著膽子回道:“顏青猜著公子是不是想辦個私學,把書房的書全部謄抄一遍是想像清遠府城的官學那樣弄個藏書閣出來給人借閱。”

柳卿不置可否,私學啊,哪里的私學不是一家之言?她又哪里真正把那些大家的書研究透了,以她的水準若真像那些私學一樣去教習,只怕是誤人誤己了。

她沒有那樣的水準,但是,她有她的優勢。

看顏青偷看她的樣子,柳卿沒有責怪,但是也沒有應他的話,這孩子很聰明,這還不到一年的時間,他認的字就已經不少了,把較對的工作交給他,是對他的考驗,也是逼迫他學習的一種。

過了個這幾年來最熱鬧的年,懶散了幾天的柳卿自覺的握起了筆,練字這事中間不能斷,一旦斷了要再檢起來要花雙倍的時間,小的時候就跟著父親練字,父母故後她就再也沒碰過,到了這裏只有毛筆這一種選擇時,她花了不算少的時間才又寫得有模有樣,幸好底子打得紮實。

那些讀書人來的時間比她意料的要早得多,幾乎是過了初五便紛紛過來了,柳卿給了每人一個紅包,就算是加班給加班費了,好在那些讀書人這段時間也算是認可了這位柳公子,並沒有覺得這對他們是侮辱。

天氣開始漸漸解凍,風吹在身上也不再是針紮似的疼,全叔告別了柳卿,帶了陶磊回山,雖然公子從來不說,但是那種偶爾透露出來的迫切他看得出來,天氣還算不上好,他也不準備再耽擱。

快馬加鞭的回去花的時間不多,回程時就算全是雇的速度要快上一倍的馬車,等到達京城時也已經是兩個半月後了,收到消息的柳卿第一次走出了大門,吩咐大家把竹簡直接搬到了旁邊的院子,原本那些已經差不多謄抄完了,這些書冊回來差不多剛好可以接上。

“全叔,陶磊,辛苦了。”

“為公子分憂,是小的的本份。”兩人一身風塵,這一路下來是夠辛苦的了,不止因為趕路,還得時時留心一路的情況,若是哪個不長眼的來劫了這些書,他們就沒法和公子交待了。

這是生在這個年代的人的生存方式,柳卿沒打算扭轉,只能在適當的範圍之內放任他們,“這幾天放你們假了,好好休息。”

“喏。”

急步走到旁邊院落,果然,那些讀書人已經圍著那些木箱轉了,時不時還嘀咕出一句,“這個箱子也還沾了泥,哎,這個也是,難不成是摔過一次了,書冊沒摔壞吧!?”

“我怎麼看著也像是摔了。”

終於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見,“我看著倒像是從土裏挖出來的。”

柳卿輕笑出聲,待眾人見禮後才解開了他們心裏的疑惑,“我在山上居住了很長一段時間,離開時沒辦法全部帶走,就把它們封箱全部埋入地下,現在看機會適合才重新把它們挖了出來。”

對這位公子的來歷眾人心下猜測過好幾個來回了,卻沒人敢去詢問印證,不說顏青小小年紀就識字斷文,被公子派來檢驗書簡,光那些侍女僕人的舉止就看得出來不一般,而且出手異常大方,卻又不會給人欺人之感,很……讓人無法討厭和拒絕的人。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0-21 03:34 PM

第十七章 書冊成

柳卿原本的藏書量便已經讓這些讀書人吃驚了,明明只是一個剛出現在京城的人,又不是哪個傳承下來的世家,這藏書之豐居然不比世家的少,這又加上這麼多箱,實在是……

“柳公子,在下多嘴問一句,您趕時間嗎?”

柳卿看向那個說話的讀書人,平時話並不多,但是對書的狂熱卻表現得淋漓盡至,“有什麼高見只管說。”

“若是公子趕時間,在下可以再多叫幾個友人一起來,他們的字不比在下的差,而且,同是愛書之人,絕不會毀壞公子的書冊。”

暗暗數了數箱子,在山上時的那個書房雖然不大,但是裝得很滿,她當時帶走的也只有幾箱子而已,她確實不想再耗廢時間在這上面了,能加快速度那是最好不過。

“本公子允了,你們之中若有人再想薦人過來,直接告訴全叔即可,不過,希望你們薦過來的人不會丟你們的臉面。”

天氣一暖,柳卿扇子又上了手,輕輕敲擊著掌心說出的話帶上了幾分淩厲,她不想給人太過軟弱善良的感覺,那樣的人,只會被人欺負。

“喏,請柳公子放心。”

柳卿微微點頭,這些人人品上來說都還行,在這裏幾個月時間都沒有做任何出格越軌的事,若是以後書局辦起來了,這些人將是她的第一批顧客,或者應該稱之為受惠者。

“讓全叔來見我。”進書房前,柳卿吩咐道,顏青應了喏,小跑著往外奔去,每次公子以這樣的口氣找全叔都必然是有重要的事,他已經看出來了。

“公子,您找我。”

柳卿把自己面前的絲帛遞過去,這上面是她剛畫好的格局示意圖,“這房子買得很好,當路的地方很大,在最左邊那裏剛好是個路口,雖然現在的行人並不是特別多,但是很適合我要做的事,以後就算來往的人多了,也不會造成很大的不便,你去找工匠把最邊上那個院子改造一下,就按照這上面畫的去做。”

話說得很明白,全叔聽懂了,低下頭看著絲帛上畫的圖,他是識字的,可以說從柳家出來的人都識得幾個字,至少自己的名字和重要的人的名字不成問題,何況是被精挑細選來照顧小姐的他。

圖並不難看懂,如果照這麼改造的話,那就是變成了一個前後兩居的格局,多餘的房間和裝飾會要全部去掉,做起來不難,毀的地方比要建的地方多太多了。

“小的冒昧,想請問公子這是做什麼用,小的好心裏有底,做相應的對策。”

全叔在想什麼一點都不難猜,柳卿也不為難他,直接給了他答案,“我打算開個書局,在那個位置開個門很合適。”

公子,咱們不差錢,全叔很想這麼說,但是他也明白公子這麼做根本不是為了謀生,而是另有作為,看公子讓人謄抄了那麼多書,他多少就有些明白了。

“喏,小的會著人辦妥。”

“恩,在那之前你先備幾份禮去附近的幾戶人家,動土的那幾天噪音大,會影響到別人,不管如何,把姿態做足了多少能堵住一些人的嘴。”

“喏。”

全叔是個行動派,吩咐下去的當天便備了禮去敲附近幾家的門,第二天便找來了匠人,大肆整改那個角落。

院落之間相通的門全部封上了,全叔還派了陶石負責看住那邊,不讓等閑人等有機會傷到公子,雖然公子給他的改造圖上有決定在另一個方向開個相通的門,他還是決定得等到其他地方全部弄好了再開這張門,若是可以,他都想自己來。

逐漸滿上的書房讓柳卿心底異常充實,就像心被填滿了一般,她不求揚名立萬,流芳百世,就想在這個始終給她陌生感的地方留下屬于她的印記,別人無法復制的印記,讓人抹滅不了她曾經存在過的證據。

要達到這個目的有許多種方法可以選擇,她選擇了最適合她的,只有和書本打交道她才覺得心安,若說玩政治還是其他,術業有專精,超越她的大有人在,她不見得就能占到便宜,只有她腦子裏那些書,是別人所無法比擬的,幾千年文化的總結,這便是她的底牌。

她也只打算開這麼一家書局,若是地方小了,以後可以擴大,但是絕對不會再增設第二處,用心做一件事,她相信自己能做好。

一個月後,“公子,那邊已經按您的要求弄好了,您去看看是否還有需要整改的地方。”

小房間全部沒了,變成了一眼就能看得通透的前後兩間大屋,後面比前面要大上許多,但是就算如此,這前面也有兩百平左右。

四處看了看,這真的沒什麼滿意不滿意可言,若是這麼簡單的整改都做不到,那只能說古人的智慧在這方面有些欠缺了,顯然,眼前所見並沒有給她這麼想的機會。

不過柳卿開始擔心了,她的那些書填得滿這地方嗎?看樣子以後還得想辦法去弄些這裏沒有的書了。

“很好,我想要的就是這樣,對了全叔,我讓你做的那些書架和書案全部做好了嗎?”

“喏,全部好了,隨時可以移過來。”

“恩,書架你按照我給你說的擺好,記得間隙不要太小了,至少需要留出兩個人平行的寬度,書案先不要拿過來,後面先讓他空著,以後自有用得著的時候。”

“喏。”

再一個月,在又增加了十來人後,所有的書冊終於謄抄好了,堆滿一房間的竹簡讓他們覺得充實無比,心底又隱隱有些失落,以後,就沒有這樣飽覽群書的機會了。

柳卿直到這時候才露面,身後跟著小書童顏青,外管家全叔,護院陶石四人,“原本諸位的差事到今天就該結束了,只是書冊實在有些多,我整理時需要幫手,若是家裏有事的從全叔這領了工錢後便可離開,若是願意留下幫忙的,公子我會額外感謝。”

一人上前執禮,語氣清朗,看神情竟似是滿足至極,“柳公子說的哪里話,只是謄抄便給了我們如此豐厚的工錢,每天好吃好喝的供著,更不用說公子還允許我們自由閱讀書冊,是我們該多謝公子才是,若是有我們能幫得上的地方,公子盡管說就是。”

“就是,請公子明言。”

柳卿也不推脫,這本就是她今天來的目的,若是不讓這些人知道謄抄這些書的目的,她這個書局名聲怎麼傳播開去?



第十八章 古今書局

“本公子打算開設一個書局,謄抄這些書冊為的便是做此用,可是大家也看到了,這書冊實在是有些多,光靠我和顏青整理,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才成,我要大家幫的忙便是如此了,那邊書架上有標明經史子集,諸位只要分類按那個放就可以。”

這確實不是難事,可是這事實在有些驚人,還是那人做代表開口,“公子說的開設書局的意思是……?”

“對,就是你們想的那樣,若是有人需要,而本公子這裏又有的,便可以來這裏借閱,甚至可以帶回家去謄抄,只是時間只限一天。”

讀書人之間的沉默很異常,卻也正常,畢竟,這是從沒有人做過的事,誰手裏有書不是捂著,那些世家之中那麼多書,但是除了本族之人,還有誰可以進出,若是有地方可以讓他們盡興看書,何愁以後做不出大學問。

那個清朗的聲音已經有些顫了,“公子的意思是,以後我們可以隨時來這裏看自己喜歡的書?”

“當然,你們也是讀書人,而且是愛書的讀書人,為什麼不能來?”

斬釘截鐵的話讓眾人的心安定了下來,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雀躍和激動,這下不用柳卿再說什麼了,紛紛抱起一捆一捆的竹簡站在那裏,等著有人給他們指路。

柳卿朝全叔點了下頭,全叔微微彎了下腰,便領著那些人往新開的內門而去,以後這裏不允許出入,今天還是可以的。

“陶石,你們兄弟幾人把這些裝箱了抬到那邊去,小心點,別損壞了。”

“喏。”

就算是有這麼多人幫忙,等一切收拾齊整時也已經是黃昏時分了,果然如她所料,書冊不夠,空了一些書架出來,這讓柳卿很是遺憾。

留他們吃了最後一頓飯,多給了些賞錢,在他們的滿懷激動中紛紛離開,柳卿知道,大概還不用到明天,這裏開了個書局的事就會在讀書人之間傳開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這個舉動會給這個地方帶來多大的影響,至少這一刻,她是滿懷期待的,甚至還有著不小的抱負,沒奢望可以做到後世那般人人識得字,也沒有足夠的影響力去讓所有的孩子接受教育,但是至少,她在努力,未來的年月也會為了完成這件事而努力。

“公子,就這麼掛上去嗎?不用請些人過來?”全叔看向陶石手裏拿著的幾個牌匾,那是公子親自書寫的,有書局和幾個院落的名字。

柳卿放下筆揉著手腕,“沒那麼多麻煩事,咱們初來乍到的,也請不來有份量的人,沒關系,慢慢來吧,有那些讀書人幫著宣傳足夠了。”

“喏,小的馬上掛上去。”

為了區別,柳卿把各個院落取名,自己住的地方為無塵居,其他三個院落分別為落晨院,落霞院,落夕院,以後這些地方,應該會利用起來的。

第二天一大早,一眾讀書人便結伴而來,其中大部份是在這裏做過差事的人,知道謄抄的那些書是為開設書局之用,他們昨晚都沒睡好,好不容易挨到現在才來,這已經是他們忍了又忍的結果了。

看著眼前大門敞開著的地方,‘古今書局’四個字牢牢吸引著他們的視線,原本還有些患失患得的心情瞬間平復下來,柳公子真的不是說說而已。

“沒騙你們吧,說了還不信。”昨晚被質疑過的人這下可挺直腰桿子了,聲音雖然還是壓低了說,也足夠這裏的人聽得分明,哼哼,這裏面可有不少書冊是他謄抄的呢!

沒人接話,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再說什麼便成胡絞蠻纏了,一行人提步上了臺階,僅僅三階,站在門口,已經足夠把裏面的情況看清。

門邊有個造型奇特的書案,說它是書案也只是覺得它們的作用差不多,但是樣子卻是差了很多,足足有半人高,上面擺著筆墨和空白竹簡,和平時所見的書案不同的是,下面整個都是封閉式的,很適合往裏藏東西。

一個只有書案高的孩子正在裏裏外外的擦拭,看到他們進來也不驚慌,只是把另一塊木牌支起來放到書架上,上書四個大字,‘禁止喧嘩’,再指了指自己的身後。

一眾人順著方向看過去,上面原本應該是空白的墻上寫著注意事項,抬頭便可見,非常醒目。

一,因地方有限,當人數太多時,書局有權限制人員出入。

二,書冊來之不易,請各位愛惜。

三,每人每天可借閱一本回家謄抄,時限為一天,若是返還時書冊有不可原諒之損傷,取消其進入古今書局之資格,大家散住四方,本公子信任大家,願意出借書冊,也希望諸位對得起這份信任,不要出現借閱後不返還之現象,另,家中清寒的讀書人借閱一本需一文,家中富有的讀書人為百文。

四,書局中不得議時事,也不得以此為聚集地妄言,為書局引來災禍,若是書局迫於諸位的原因關閉,損失的只會是諸位,請各位相互督促。

五,若是書局中缺少的書諸位手中有,書局願意以適當的價格收購。

六,書局開門時間為辰時至酉時。

好霸道的規矩,卻完全合情合理,讓人無法討厭,無規矩不成方圓,他們明白這個道理,但是那個百倍之差的價格讓他們有些側目,雖然於他們來說最為有利,家裏再窮,一文錢一年總能擠幾個出來的,實在擠不出來的時候,來這裏看書也沒什麼不行。

和顏青有幾分熟識的讀書人上前做了個揖,這是柳公子身邊的書童,他們絲毫不敢造次。

“顏青,柳公子可還有別的交待。”

顏青搖頭,神色從容,指了指後面的注意事項,“公子說了,只要按照這上面的來,他不會出面干涉,只要各位自覺遵守就行。”

一行人臉上更是多了幾分激動,真的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就可以翻閱這裏的書冊,居然真的有這樣的好事,這是他們平時求都求不來的。

“如此,我們便多謝柳公子了。”

顏青還了一禮,指了指禁止喧嘩四個字,一行人識趣的不再多說什麼,加快腳步往裏走去,按照自己感興趣的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經史子集分開存放的好處第一天便顯現出來。

斷斷續續的又進來了幾批人,都是由曾經在這裏做過差事的讀書人帶來的,顏青每每只是提醒他們看仔細注意事項便不再多言,公子說過,真正的讀書人不會來和他攀關系,也不會打聽他們的來頭,若是真來了那樣的人,他也得自己應付,至於那價錢相差之事,他只需要遵從就可以,不需要做任何解釋,這是公子交待的功課。

無人時還顯得空曠的書局隨著人流的增加而充實不少,書架與書架之間足夠的間距絲毫沒有影響大家的興致,到了興頭上想說點什麼,腦子裏馬上浮現出門口那幾條注意事項趕緊閉上嘴,就算是沒想到的,也會在別人的手勢中明白過來。

這個地方對於他們的作用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沒人願意因為自己的不注意而毀了這個地方,或者因為自己的大意而被拒之門外,這裏,有他們最需要的東西。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0-21 03:35 PM

第十九章 多管閑事

書局最裏邊有一張通向後邊的門,當然,現在還沒有開放,但是這並不能限制這裏的主人。

門打開了一條縫隙,柳卿站在那裏看著外邊的情況,比她想像中要更自律的讀書人,現在的人是真的沉得下心來做學問,沒了浮躁的氣息,柳卿比這裏的任何人都能體會到這份難得。

相比起他們的欲求而不得,她實際上並沒有做多少,若不是借了這具身份不一般的身體,說不定現在的她也在泥濘中掙扎。

回了無塵居,柳卿對跟進來的全嬸道:“我想出去走走,全嬸,幫我換身普通點的衣服,這身,太華貴了。”

翻過年頭後,不知道是不是新來的那些侍女太能幹,做出來的衣服精緻不說,用料還講究,不,應該說比以往更講究,以她的眼光,至少清遠府城那邊的世家公子沒一個比得上。

平時在家也就無所謂了,反正是家裏這些人,誰看都無所謂,可是一旦出門,變數太多,她現在沒有高調的資本,這京城向來是權貴集中的地方,由此滋生的紈絝子弟相信少不到哪里去,而且這裏不禁男風,她可不想太過引人注目招來麻煩。

全嬸低聲應了,雖然在心底覺得自家公子穿成再怎樣都不為過,但是公子的吩咐還是要遵從的,而且公子一般不發話,一旦說出什麼便是言出必行。

穿著要素雅簡單一些的白底暗紋錦服,帶著陶石和陶胡兄弟,再加上兩個侍女,柳卿第一次走出了大門,在陶石的帶路下往最繁華之地走去。

該忙的事告一段落了,接下來該怎麼做她暫時還沒什麼打算,既然如此,那就先瞭解瞭解京城吧。

一段路走下來,柳卿腳步便放慢了,這真不是個富裕的朝代,或者說,盛世還沒有來臨,畢竟預朝建朝也才二十來年,中間斷斷續續的還打了幾場仗,國庫就算沒空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每個朝代的開國皇帝都是聰明的,柳卿心底又有幾分慶幸,若是穿到亂世或者說是朝代將亡之時,那才叫慘,除了夾起尾巴做人,她不知道那樣的時候她還能怎麼辦。

至少現在,在一堆名將名臣引人注目之時,她就算做了點什麼也不會顯得特別格格不入,建朝之初的包容性之大是難以想像的,至少在她看過的歷史裏是如此。

“陶石,找個地兒坐坐吧。”合上扇面,柳卿抬眼四處打量,店鋪倒是很多,就是好像沒有酒家客棧之類的。

“喏,請公子隨小的來。”

往前走了有幾百步,店鋪開始有了變化,大都是兩層的格局,客棧酒家的旗幟飄揚,來往進出的人精神面貌都不錯,顯然,這裏應該就是繁華的中心地帶了,全城中最能灑錢的地方。

隨便進了一家,混成人精的掌櫃揮退店小二,自己快步迎了過來,直接引著一行人往樓上走,邊道:“公子,樓上有雅坐,請跟小人來。”

把玩著扇子跟著掌櫃的上樓,眼光掃了眼樓下,大概不是飯點,客人不多,僅有的幾個也談興正濃,沒人看向這邊。

所謂的雅座當然不可能富麗堂皇,只是單獨成一個空間,收拾得齊整點而已。

柳卿當先坐下,搖了搖扇子制止想說話的掌櫃,“隨便來點你們這的招牌就行了,再來壺茶。”

“喏,小人馬上讓人送來,不打擾公子了。”

“那倒也不用,我初來乍到,不太熟悉京城的形勢,正好請掌櫃的和我說說,免得平白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惹上麻煩。”

掌櫃的早就看明白了眼前這位公子是外來人,京城中的世家公子他沒見過的還真沒幾個,可是眼前這位明明就眼生的很,看氣度面容也不像是小家小業中出來的,那只有一個原因,這不是本地人。

“喏,小的去安排一下就來回公子的話。”

“掌櫃的請便。”

雅座靠近街道,柳卿上前把窗戶推開,從上而下的視角,倒是很有那麼點高高在上的味道。

這個年代的女人自由度還不錯,從街上的行人看來雖然還是以男子居多,女子摻雜其中倒也不少,對面街角那個佝僂著背的老人賣的糖葫蘆很是饞人,不少大姑娘小媳婦都往那裏瞅,經不住饞的都上前買了一串拿在手裏。

一輛馬車停在不遠處,先跳下來的是坐在前頭的侍女,放好木墩後小心的扶著一個新婦走了下來,後面跟著一個留了少須短須的男子,嘴裏好像還在說著什麼,不過在看向身邊的婦人時眼裏的寵溺連那個侍女都沒能騙過去。

柳卿不由得也帶上了笑,這般恩愛啊,她多久沒見過了?來了這裏後更多的時間是在求生存,不是吃飽而暖,而是從內到外都把自己變成這個時代的人,這花了她全部的心思,哪還有空閑去關注別人恩愛與否。

今天難得的放鬆,卻見到了這種讓人打心裏覺得美的畫面,果然啊,身邊從不缺美景,而是尋找美景的心情。

眼光不自覺的就跟著那對夫妻走,很快便發現了婦人的不一樣,就算是衣服的刻意遮掩,也不難看出那微微突出的肚子,快要當爹娘了呢,真是對幸福的人。

看到婦人指著糖葫蘆時,柳卿也還是笑著的,在這個零食缺乏的年代,那是少數幾樣能解饞的東西,那種酸酸甜甜的味道,她不饞才怪了。

等等,酸酸甜甜?糖葫蘆好像一般都是用山楂做,要是沒記錯,山楂是會造成流產的……

“落兒,去那裏看看那裏的糖葫蘆是不是用山楂做的,若是,跟上前面那對夫妻,告訴他們山楂會造成流產。”

“喏。”落兒稍微上前一步,看到公子說的夫妻是指的誰後便迅速離開。

看落兒推門出去,柳卿忽然就覺得自己多管閑事了,大概,是被那種幸福的畫面感染到了吧,她孤單太久了,都快不記得幸福是什麼樣了,看著別人幸福,會羨慕,也會本能的渴望幸福會眷顧到自己身上,可惜,以她現在的男子之身,這幸福只怕是遙遙無期了。

眼光追隨著落兒的動作,直到她往回走都一直看著,那對夫妻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看著落兒進了酒家,男人的眼光更犀利一點,直接落到了柳卿身上。

柳卿愣了愣,旋即不在意的笑了笑回身坐下,那人就算視力再好,這不算近的距離也最多看個模糊,不過,她果然還是多事了。



第二十章 京城之勢

“稟公子,那位夫人讓奴謝謝您,還讓奴留下公子名號,改天定登門拜謝,奴沒得公子吩咐,沒敢留。”

“做得很對,難得出來一趟,落兒,未兒,你們若是有想買的東西盡管去買,這裏不用你們伺候了,陶石,帶錢了嗎?賞了落兒和未兒。”她的小管家兼小書童顏青不在身邊還真不方便,這兩年被伺候慣了,出門壓根就沒有帶錢的習慣,好在也沒讓她一個人出門,看樣子等顏青完成她交待的功課後,還是帶在身邊好了,書局那邊得另外挑個人。

“喏。”

落兒和未兒雖然是在柳家調教出來的,可是年歲到底不大,聽到公子這般說,謝了賞便退了出去,關上門後,隱約還聽到她倆嘰嘰喳喳的笑語聲,年輕真好啊,披著十七歲已滿,十八歲不足嫩皮的柳卿感嘆。

“公子,小人來慢了。”

掌櫃的一進來就連連請罪,這時間確實夠了久的,柳卿沒有責怪,要是她沒有記錯,剛才帶他們上樓時,這掌櫃的可不是穿的這套衣衫,這麼快就換一套她不會自大的以為人家是換給她看的。

再看看掌櫃的臉色,柳卿就了然了,做服務業這個行當的,吃虧受欺負都算是正常,在這個法治完全混亂的年代就更不用說了。

“無妨,本公子不趕時間。”

看這位公子這麼好說話,掌櫃的臉色終於好了些,跪坐下來給柳卿沏了茶,自己便退了開去,柳卿搖了搖扇子,“隨便坐吧,我這沒那麼多規矩。”

“喏,難得見公子這般好性情的人。”掌櫃的不輕不重的拍了個馬屁,跪坐在原地沒動了。

因為她骨子裏是長在紅旗下,受了二十多年現代教育,把人人平等掛在嘴邊聽在耳邊的現代人啊,現在這樣已經是腐敗很多了,柳卿喝了口茶,轉了話題,“這條街上酒家客棧好像挺多。”

“喏,八百步之內全是客棧和酒家,再往前走便不一樣了。”

“和你們這裏一樣?”

掌櫃的想了想才明白了柳卿的意思,“喏,前面是賣胭脂水粉的地方,大概四百步內全是。”

真是集中,不知道是自然生成,還是刻意的劃分地方,“做生意的都這般聰明?”

掌櫃的瞇著眼睛笑,確實是個很聰明的人,“公子盛贊了,養家糊口而已,哪來那麼大智慧,原本以前也不這樣的,後來京城的府尹大人換了,經過幾年的整改成了現在的模樣,還別說,真是比以前強了不少,要說聰明,也是嚴大人聰明。”

嚴大人……柳卿記在心裏,此時小二送了酒菜進來,掌櫃的趕緊起身親手接了,幾乎悄無聲息的一一放下,陶石隨賞了店小二,屋子裏又恢復了原樣。

酒沒有動,這身體對酒精有沒有抗性她一點也不清楚,再說自己畢竟是女兒身,該注意的還是要注意才好。柳卿拿起筷子夾了塊肉放進口裏,不知道這酒家在這條街上屬于什麼水準,但是在她吃來,明顯是比不上全嬸做的。

拿過一個杯子放到掌櫃的面前給他滿上,做了個請的手勢,掌櫃的心下詫異,手下卻不耽誤,雙手接了,“謝公子賞。”

喝了口茶,柳卿繼續道:“這京城我也不熟,你就隨便說說你瞭解的情況吧。”

“喏。”掌櫃的盤算了一翻,把這京城大致的情況說了一遍,當然,他說的是生活在京城的人大都知道的,不該說的不適應說的,一字沒說。

“京城中除了皇室京官外,最讓人不敢招惹的便是大世家,這是皇上都不敢輕易動彈的,他們能在戰亂中傳承下來,也是有些真本事,現在朝堂中一半是出自世家,一半是跟隨太祖皇帝起家的,也是因為兩方人馬差不多,才讓皇上有時間慢慢收攏,當然,這話您聽聽就算,出了這門我就當從沒說過。”

畢竟議的是朝堂,掌櫃的趕緊在後頭加了一句,看到柳卿點頭後才繼續道:“世家中最不缺的就是只知吃喝玩樂的子弟,京城這些年安定下來了,惹事的世家子弟越來越多,好在現在的府尹嚴大人不止是聰明有本事,而且還是出自嚴家,讓他們收斂了不少,您若是兩年前來這裏,坐在這雅間一下午,就能看一下午好戲,當街打架搶人那是常有的事,現在已經沒那麼明目張膽了。”

柳卿抿了口茶笑,“仗打完了,也是要擬章程管理內部了,要不然就算嚴家後臺再硬,沒有椅子上那個撐腰,也不敢一次得罪這麼多世家。”

“喏,就是公子說的這個理,嚴大人現在在聖上面前可是受寵的很,這也讓我們這些老百姓沾光不少,沒那些人時不時的來搗亂,生意要好上不少,要不然賺的那點錢只夠修補店鋪收拾桌椅的。”

真是容易滿足,也是因為苦日子剛結束沒多久吧,年紀稍大一點的都記得戰亂時吃不飽穿不暖的窘況,柳卿又給他倒上一杯酒,“會越來越好的。”

掌櫃的小心的端起酒杯喝了,輕手輕腳的放下,再給柳卿添了茶,和前面客氣的笑不同,這會的笑帶上了真心實意,“借公子吉言,現在的日子小人已經非常滿足了。”

“唔,朝堂和世家的事別說了,你和本公子說說京城官學私學的情況。”

“喏,不過小人只粗粗識得幾個字,這還是家裏的小子去學堂學了後回來教的,這官學私學都是有本事的人,實在不是小人這種粗鄙之人可以評價得來的,小人只知道這官學和私學之間不是非常和睦,經常會起爭端,小人的店裏就曾經有兩幫學子打過架,那次鬧得很大,後來就安份了不少。”

說到這裏,掌櫃的抬眼看了柳卿一眼,心下疑惑,難道這位公子是上京城求學來的?每年來京求學的士子倒是不少,可是現在這時間也不對啊!

官學和私學從字面上來說就是對立的,看來不管在哪個地方都是如此,只是能鬧到明面上來,這風氣倒是不錯,至少還沒有出現一家之言獨大之勢,等椅子上那位把朝堂收拾得差不多了,想收拾這些更加難以管教的士子時,某些私學只怕就只能灰溜溜的下臺了。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0-21 03:37 PM

第二十一章 清寒與富貴

柳卿原本還想問問民生方面的事,旋即想想,這些事現在和她有什麼關系呢?就算是知道了她還能去管了不成,與其知道了心煩,還不如眼不見為凈了幹凈。

讓陶石厚賞了掌櫃,柳卿離開了酒家,繼續往前面晃去,沒走多遠便感覺到了空氣中的胭脂香,看著進出的侍女小姐夫人,柳卿心下感嘆,果然啊,不管在哪里,女人的生意都是最好做的,若是她現在恢復了女兒身,說不定就往其中一家去了。

“夫人,您看那公子的樣子可真有意思,好像在感嘆自己不是女兒身呢!”剛從一家鋪子出來的幾人一眼就看到了搖著扇子,一邊往前走一邊四處觀望的年輕公子,這般俊俏的公子就算放到世家中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也怪不得人家一眼就看到了。

夫人也笑,原本就圓潤的臉看著更是好氣色,贊道:“好個俊俏的公子。”

“可不就是,真該讓那木家的亮公子來瞧瞧,看他還敢天天像個孔雀似的。”

夫人失笑,“你這嘴啊可真不饒人,人家不就是向夫君要了你一次嗎?你就記恨到了現在。”

侍女明顯是平時被寵著的,聽到夫人這麼說皺了皺鼻子,一副不屑的模樣,“就算他是木家的公子,我也看他不上,也不看看他屋裏都收了多少個了,才不要成為其中之一。”

“那我們家梨兒是看上眼前這位公子了?要不要我去給你保個媒?”

“呀,人家哪有,夫人你就知道笑話人家。”

“原來還是沒看中啊,我要怎麼才能把我們家梨兒給嫁掉呢?真愁死個人了。”明顯打趣的話讓侍女面色更燥,乾脆扭過身跑進了另一家脂粉鋪子。

“這丫頭……”夫人搖了搖頭,轉頭看向一邊若有所思的夫君,“真是被我寵壞了,都敢給我使小性子了。”

“也是你們親近才會這麼和你鬧,只要你高興就好。”男人眼光還是看向那個搖著扇子一臉風流樣的年輕男人,他不會看錯,雖然只是驚鴻一瞥,這臉也不會認錯,京城不缺長得好的男子,相反,因為男風盛行,長得再好的男人他也見過,但是那些男人不會有這種氣質,幹凈,灑脫,卻又滿身的書卷氣,在別人做來會顯得輕浮的舉止在他做來卻是再合適不過,反倒平添一股雅風,京城中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號人物?

若不是知道自家夫君不好男風,且相信兩人之間的感情,夫人真要懷疑夫君是不是完全被迷住了,輕輕推了推他嗔道:“還真是看上了不成,回頭我去打聽打聽這是哪家的,再告知夫君可好。”

男人哪還不知道自家夫人在想什麼,輕攬住她往前面走,邊給自家娘子解惑,“那會不是有個做侍女打扮的人來告知你不能吃山楂嗎?你再看看那位公子身邊,可不就跟著她。”

夫人原本沒記起這茬,這會細眼看去,還真是的,不管人家存的是什麼心,無親無故的情況下善意的提醒了她是事實,她不是不識好歹的人,趕緊問道:“要不要過去道個謝,雖然從沒聽人說過吃不得山楂,但是我相信他不會無緣無故這麼說,好不容易懷上孩子,多避諱著點總是好的。”

男人想了想,搖頭,“今天就算了,回頭我讓人去查查他的來路,若是人品不錯,以後找個機會好好相交就是,在這京城他若是有點什麼事,我以後幫襯一把就是了。”

“夫君說得是。”

雖然預朝穩定下來才二十年,但是這京城已經有了繁華之勢,再有個二十年不出昏君的話,迎來個盛世估計不成問題,這是柳卿在外面走動大半天得出的結論。

有光就有暗,她沒去刻意瞭解光明下的隱暗面,貧富懸殊是任何朝代都存在的,至少這些表面上的東西已經足夠讓人安心。

晚上,柳卿從暗門進了書局,顏青正站在一個木墩上伏案寫著什麼,柳卿也不打擾他,徑自在過道上走動,不知道是顏青拾掇過還是那些讀書人真有那麼自覺,竹簡擺放得整整齊齊,沒有一點白天還被不少人光顧過的樣子。

看樣子得快些挑個人才行,竹簡翻閱的人多了容易損傷,顏青也不能整天耗在這裏,而且他也不善於修整竹簡,畢竟年齡擺在那,跟著她的時間也短,再說她也不擅長修整,跟著她也學不到。

“公子,您怎麼來了?”寫完最後一個字放下筆便看到自家公子在書架前的身影,顏青趕緊跳下木墩走了過來。

“來看看,今天情況怎麼樣?書借出去了多少?”

一說到這個,顏青就保持不住小大人的模樣,“公子,您一定不知道他們對您有多感激,到點後他們自覺離開時都要我向公子轉達他們的謝意呢!”

“答非所問。”柳卿用扇柄輕敲他腦袋,“對他們來說困難的事,對我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可別公子我還沒自大,你倒自大起來了。”

“顏青不敢。”顏青縮了縮肩,他確實得意過頭了,“今天來了好多人,要不是有些人看人太多直接借了書離開,書局都要裝不下了,今天來的人大半都借了書回去,不過公子,您真的不擔心他們不會還回來了嗎?”

“讀書人都有骨氣,再說你不是留下他們的住處地址和姓名了嗎?試著相信別人沒什麼不好。”不然還有更好的辦法嗎?放押金?放多少?那些清窮讀書人連溫飽都沒有解決好,哪里還有多餘的錢來放押金,除了試著去相信他們讀書人的骨氣,她實在找不到別的方法。

顏青對公子的崇拜那是一開始就存在的,可是這一刻達到了頂點,他覺得這一輩子都不會再遇到像公子這麼好的人了,公子就是他學習的榜樣,不只是學識,還有為人。

“公子,顏青還有一事不解。”

“說。”

“公子讓我自行斟酌來借閱書冊的人是清寒學子還是富裕人家,公子怎麼就能肯定他們不會做假呢?要是換身麻布衣服,恐怕我就認不出來了。”

這是她交待下來的功課,他倒知道反過來問她了,果然是太聰明瞭啊,柳卿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還是開口解了他的惑,“預朝建朝才二十年,會鉆營的人已經有了身家,但是他們沒有世家的雄厚背景,就算花錢買來些書恐怕也是有限得很,你要知道,書冊留傳得並不廣,要弄到不容易,我這裏也算是給他們開了個方便之門,比起他們重金購買的書冊,我這裏只收百文已經是極劃算的了。

至於怎麼分辨他們,其實很簡單,你也是從清寒中出來的人,知道清寒出身的人不可能像富貴人家那樣大吃大喝,氣色自然也就比不上,這是其一,其次就是看他們的氣度,清寒學子要麼會表現出自卑,要麼會用清高自傲來掩飾他們的自卑,但是富寒子表現出來的會完全不一樣,這點錢估計就是平時掉地上他們也不會彎腰去撿,你細細觀察兩日就會明白我說的。

最主要的是,有錢的人放不下架子,就為了那百文錢去丟臉面,讀書人自有一個圈子,不會一人都不識,這事一旦傳開,他也就不用出門了,明白了嗎?小顏青。”

“喏,謝公子解惑。”顏青一臉公子好厲害的神色,看得柳卿都呆不下去了,這在現代只是最簡單的識人,在這裏倒好像是成了了不起的事,真是,燥人。



第二十二章 敲打顏青

古今書局的名聲越來越廣,結伴而來的人更加多了起來,對弄出這翻局面的柳公子便越發感興趣起來,看著厚厚一匝拜貼,柳卿揉了揉眉心。

她在書局的注意事項裏說了不可聚眾議時事,若是她接待了這些人,那便是帶頭犯了,以後也不無再約束他人,再加上她也不想浮出水面,至少暫時不想。

做出書局是一回事,和學子相交頻繁就是另一回事了,若是她能安份的呆著,那麻煩暫時還惹不上身,反之,大概還沒站穩腳跟便要面臨世家子弟挑釁的局面了。這不是她願意看到的,至少現在還不行。

“全叔,以後不管誰上門來都婉拒了,就說我出門訪友未歸。”

“喏。”

“底下的人這段時間看緊點,若是誰犯了規矩立刻送走,免得以後為家裏帶來麻煩。”柳卿其實更希望住的地方也只有清遠府城那麼大就差不多了,是沒那麼好看沒那麼舒服沒錯,但是除了這點其他就全是優點了,也不用這麼多人伺候,那會讓她更有安全感,而且不用裏裏外外都防著。

“喏。”全叔應了,看小姐的神情難得多嘴的勸慰了句,“公子不用多想,這些人都可以信任,不會對公子不利。”

“但願吧,行了,你先下去忙。”她也只能祈禱這個年代的人真把忠義看得那般重。

這段時間她也有注意時常來往書局的清寒學子,想從中挑一個可以接替顏青的,也因為心中的無法信任而遲遲不敢挑人,她的秘密太多了,有些甚至是自己都不知道的,而接替顏青的人也必定會成為自己人,她不敢肯定到時候會漏多少出去。

這個人選,倒真是個麻煩。

“公子,顏青有事求見。”

柳卿一挑眉,現在是什麼時辰?好像書局剛開門沒多久吧,怎麼就返回來了?

“進來。”

“喏。”

看著進來的人,柳卿忍不住笑,調侃道:“小顏青,你這是去哪里見小姑娘了還是做壞事了?臉紅成這樣,都快燒起來了。”

顏青嘴巴一扁,眼裏好像都有淚光在閃,若是換成其他孩子,要麼就哭喊吵鬧,要麼就低頭認錯了,可是顏青是被柳卿教育出來的,而柳卿教他的,從來就是戰勝軟弱,而不是被軟弱左右。

“公子,顏青犯錯了,來跟公子請罪。”

柳卿很欣賞這種態度,一手托腮,問道:“說說看犯什麼錯了。”

“稟公子,有人偷偷溜進書局偷書,幸好被一個常來借書的人看到了,顏青才知道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第一次,顏青沒有完成好公子交待的事,請公子責罰。”

柳卿瞭解了,這小孩是覺得沒有完成好她交待的任務,還差點被人偷了書,連帶的就想起前段時間是不是已經被人偷了書了,只是他沒發現,是愧疚了呢,難怪眼睛都紅了。

也是,書局開門快一個月了,借閱書冊的人都很自覺的把書還了回來,顏青的記錄上一筆筆都記著的,盤底什麼的就沒有進行過,也怪不得小孩不安心了。

“偷書的人現在怎麼樣了?”

一想到那人,顏青就氣憤,“被磊叔抓住了,在外面候著等候公子處置。”

讓人輪番守著書局真是再對也沒有的事了,柳卿揚聲道:“陶磊,把人帶進來給我瞧瞧。”

“喏。”

看著推門進來的人,柳卿悟了,難怪能在顏青面前差點溜點,想想那個不算矮的書案,再看看眼前這個小個子,這實在是很有可能的事。

小孩的身體在抖,低著頭不敢看書案後的人,他知道外頭很多學子都想見這位公子,可是這位公子誰都沒見過,他的兄長這段時間說的最多的就是這位公子,說這位公子做了件大好事,可是……他卻做了這樣的事,偷書是大罪,剛才在書局裏那裏學子都恨不得把他給生吞了。

接過顏青遞過來的竹簡,這是他從這小孩身上搜出來的,這可是鐵證,“你識得這上面的字嗎?”

清清雅雅的聲音讓小孩忍不住抬起頭看過去,很好聽的聲音呢,而且,都沒有兇他,和他在街上見過的其他公子都不一樣。

“公子問你話,你在發什麼呆?”顏青憤憤的看向他,連公子都敢疏忽,好想上去踢一腳。

柳卿斜眼瞧過去,“小顏青,公子我平時就是這麼教你的?”

顏青大驚,公子是好脾氣沒錯,但是跟了這麼長時間,多少也是明白公子的一些性情的,當公子開始反問的時候就說明他哪里做錯了。

動作迅速的跪下,“顏青知錯。”

“說說,錯哪了?”先不理會等待她處置的人,柳卿決定先教教自己的小書童。

“顏青不該亂發脾氣,遷怒他人。”

“還有嗎?”

還有嗎?公子這話裏的意思就是他還有做錯的地方,顏青回想自己剛才的舉動,好像沒有其他了啊,實在想不出來了,只得低聲道:“顏青不知。”

柳卿起身,圍著顏青轉了一圈,也沒叫他起身,“因為自己的疏忽造成的結果,你沒先從自身找原因,反而遷怒於他人,你自己也認識到錯了,但是造成你這種心理的根在哪里?這段時間讓你掌管書局,學子對你的追捧禮遇讓你迷失其中,你自覺高人一等了,不再把那些出身清貧的人看在眼裏,你的心,浮躁了。這些日子以來,你是不是都要忘了你曾經過的是怎樣吃不飽穿不暖的生活?那種朝不保夕隨時會死去的感覺是不是也不記得了?我是不是可以認為,若是有朝一日你攀上了高枝,再碰上我時會當作從不相識?顏青,你這段時間的表現讓公子我非常失望。”

“公子,顏青絕不敢如此想,若有此想法,我……我……”顏青嚇得語無倫次,滿腦子就剩下一句話,他讓公子對他失望了,公子失望了……

柳卿不再理會他,若是不磨掉他這股浮躁的心氣,他的發展很有限,顏青聰明靈性都有,她不想毀了這顆好苗子。

“閉門思過一個月,想明白了再來見我,下去吧。”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0-21 03:38 PM

第二十三章 偷書之因

背過身不看顏青垂頭喪氣的背影,直到聽到關門聲才回過頭來,這麼小的孩子,她其實是真有些心軟,可是她身邊不能放不知事的人,若是不能敲打好,只有一個選擇——換人,她挺喜歡顏青的,機靈又上進,換了他等於也是斷了他的前程,總有些不忍。

罷了罷了,再給他些時間吧,若是這一個月他能想明白,以後必定不會再讓她失望。

看向明顯有些被嚇著了的孩子,柳卿笑笑,“陶磊,你先下去。”

“喏。”暗地裏計量了下小孩的武力值和破壞值,陶磊聽話的退了出去。

小孩更緊張忐忑,手腳哆嗦,柳卿都不忍心再嚇他了,拿起書案上的竹簡揚了揚,“為什麼要從書局偷書呢?借閱一天只需一文錢,這應該是清貧人家也能接受的價位。”

“我不會偷了不還的,我就是想拿回去給兄長看,等兄長看完了就還回去,真的,公子,我沒有說謊,一文錢是很少,可是……可是,兄長病重,每天都要喝藥,爹娘每天在外做最重的活,也只能讓兄長吊著命,不能為他找更好的大夫,兄長的朋友去看他,和他說過這個書局,可是兄長根本出不了門,我知道兄長有多想看書,我就……我就……”

到底是個孩子,一說起自己崇拜的人便壯了膽氣,腿也不抖了,說話的聲音也大了,柳卿對他口裏的兄長非常感興趣,“你的兄長是讀書人?”

“當然。”小孩驕傲的一揚下巴,“我兄長是最厲害的,他的朋友都說兄長是他們中最有本事的。”

像是想起了兄長現在的模樣,小孩的語氣低落了下來,“要不是突然病了,兄長一定能當大官。”

當大官啊,真是個美麗的夢想,可惜,這個年代沒有開科取士,報效無門啊,最終有本事的要不就是入府當了幕僚,要不就是當了門客,真正靠著自己的學識闖出名聲的也不過是萬裏挑一。

這是這個時代的弊端,她無法置評,只能再一次感嘆這第二次的人生有個不錯的身份,不然就算是空有滿腦子墨水,也弄不出這麼一個書局。

“你的兄長得了什麼病?無救嗎?”

“才不是無救。”小孩似被這句話惹惱了,剛想跳腳馬上想起這人的身份,聲音自覺的就降了下去,“家裏窮,請不起醫術高超的大夫,只能先吃著藥。”

原本意氣風發的兄長轉眼間就纏綿病榻,小孩眼睛又紅了,他再不曉事也知道,再這麼拖下去,兄長會死掉的。

屋裏靜謐的讓小孩更加不安起來,這位公子會怎麼處置他呢?交官嗎?那,那家裏就沒人照顧兄長了,兄長想喝口水都會喝不到,不可以,不可以這樣,他不要他最喜歡的兄長死在家裏都沒人知道。

柳卿若有所思的看著小孩臉上的神情變化,正想開口說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小孩撲通一聲在自己面前跪下來,柳卿仿佛聽到了膝蓋著地時的脆響,跪得很結實,很用力,她都替他覺得疼。

“公子,您不要把我交官,我幫您做事,天天來幫您做事,直到您覺得抵得過我犯的錯為止,或者公子不給我飯吃都可以,您只要允許我中午回去照顧兄長用飯就可以,公子,您發發善心,我,不,小人一定會做得很盡心的。”

貧窮會讓人早熟,顏青是,這孩子也是,她雖然高高在上的端了這麼些日子,心裏到底還是那個有些柔軟的柳卿,從書案後起身把孩子扶起來,迎上他錯愕的眼神笑道:“我不是猛虎野獸,為了這麼本書就斷送了你,為了兄長可以做到這程度,也算是難得,今天這事就算了,不過下不為例,偷竊是罪,現在只是一本書冊,長此以往,你就很難改掉這個習慣。”

“謝公子,謝公子。”完全意料外的結果讓小孩一時反應不過來,木木然的道了謝,轉身就要離開,出來很久了,兄長該擔心了。

“等等。”看他要走,柳卿叫住,“陶磊,進來。”

“喏。”雖然關著門,一直在門口候著的陶磊把裏面的對話聽了個分明,心裏大致也明白公子打算怎麼做了。

“你去請個大夫跟……小孩,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隱隱的也明白自己遇上貴人了,平時最讓他驕傲的名字這時也迅速脫口而出,“顯允,于顯允。”

柳卿點頭,確實取得不錯,比起二狗子,小柱子,大一小二之類的,確實好多了,“陶磊,你去請個大夫跟顯允走一趟,順便讓全叔來見我。”

“喏。”

“謝公子,謝謝公子。”從進來開始,雖然紅過眼睛,卻一直沒有掉淚的於顯允眼淚大滴大滴的滾了下來,兄長有救了,他最厲害的兄長有救了。

“去吧。”

柳卿哪有那麼爛好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她非常缺乏安全感,也不會輕易把人往自己身邊帶,所以找個接替顏青的人才會這麼困難,在聽到小孩口裏的兄長時,她就有了這個打算。

這時候的人重情重義,奴性嚴重,在他絕望的時候救了他,他記著這個恩情也不會輕易背叛於她,只要她對人家好點,不耽誤他前程,以後能幫時再幫上一把,自然能把人心綁在她這邊,心裏也就不會有愧疚之類的情緒。

不能爛好心,是她來到這裏後時時刻刻要求自己的,女人天生心腸柔軟,她也差不離,但若是因為她的柔軟而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那便要好好斟酌斟酌了,要做好事也得有命在才可以做不是?

“公子,您找小的。”全叔輕輕敲了敲書房的門請示道。

“進來。”

“喏。”

柳卿也不廢話,“書局發生的事你知道了吧。”

“喏,小的已經知道了。”

“我對那小孩的兄長很感興趣,等陶磊回來你問問他情況,再去把他的底細查清楚,若是是個可用之人,你再來回報我,要是覺得不過關,那就當是我做了回好事了。”

“喏,小的明白怎麼做。”



第二十四章 于家長兄

“顯允,顯允……”

他很渴,明明離早上喝藥的時間已經是過去很久了,嘴裏的苦味卻還是沒有淡去,想喝點水再沖沖,卻找不到平時不會離他很遠的弟弟。

是啊,才七歲的孩子,正是愛玩的年紀,也就顯允還耐著性子天天照顧他,就算現在去哪里玩了,也是情理之中的。

忍忍吧,再忍忍,身體的情況怎麼樣他自己再清楚,不用拖很久了,不用再拖累爹娘小弟了,與其這樣成為家人的負擔,還不如快點落了這口氣,大家都落得輕松。

才生病時經常會想起自己意氣風發時的樣子,時間一長,卻寧願從來沒有過那一段,沒有過比較才不知道失去的痛苦,他很久沒照鏡子了,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什麼模樣,也不敢想像自己變成了什麼模樣,大概,也就比死人好了那麼一點點吧。

好口幹,好想喝水,吞了口口水,艱難的轉過頭看向不遠處的茶壺,這是顯允早上的時候提進來的,裏面肯定裝得滿滿的。

用盡全身的力氣把自己撐起來,他已經很多天沒下床了,腳軟得根本找不著落地的感覺,于顯榮苦笑,就自己現在這模樣,只怕就算是自己站到以往那些同窗面前也認不出了吧。

罷了罷了,還喝什麼水,要是能渴死了也算是他的造化。

好不容易坐了起來,于顯榮一時間居然有些捨不得躺下去,屋外的亮度告訴他,今天是個好天氣,要是可以出去曬曬太陽,該多好。

這麼想著,腳步不自覺的就踏了出去,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人已經離開了床沿,還來不及抓住床,比站起來更快的倒了下去。

他不能倒在地上,顯允回來要是看到了不知道會有多難過,那個孩子一直都那麼崇拜他,他就不止一次聽到他向自己的小夥伴炫耀他的厲害哥哥,自己這副狼狽不堪的樣子,他不想讓小弟看到。

越著急,越是沒有力氣,弄得自己氣喘吁吁,最終也只是讓自己的頭換了個方向而已,抬眼望著離自己僅有一步之遙的床,對於普通人來說,這就是一抬腳的距離,可是對他來說,更像是不可能跨越的間距。

正想休息一下攢點力氣,好再努力一把,在小弟回來之前回到床上去,屋外傳來的說話聲打破了他所有的奢望。

“請進,這就是我家。”話是對著陶磊說的,可是於顯允那眼神卻一直放在他們身後的大夫身上,看那表情像是恨不得馬上扯著他進去就好。

陶磊雖然也只是個下人,但他是在柳家長大,一直服侍于柳家,以柳家的勢來說,就是一般的世家也只有靠邊站的份,住的地方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但是在外面遊歷時,他也是什麼都見過的,能讓族長把他們幾兄弟派到小姐身邊來最重要的一點便是,他們的閱歷足夠,遇到什麼問題的時候能靈活應付,不至於一個命令一個動作,還慌了手腳。

打從進入這一片破落的區域,一路看下來,這於家不算是最差的,裏裏外外收拾得非常幹凈,想來若不是突如其來的疾病壓垮了這一家,以往應該也是說得上話的。

不動聲色的觀察了一番,陶磊也沒有多在外面停留,跟著小孩進了屋,于顯允加快腳步激動的沖了進去,這可是京城最大的藥堂裏請來的大夫,兄長有救了。

一掀開簾子,笑意僵住在臉上,轉化成大驚失色,“哥哥,哥哥,你怎麼了?”

于顯榮想扯個笑臉出來安慰小弟,卻因為力氣耗盡而失敗,只是用戒備的眼光看著隨後跟進來的兩人。

陶磊大步過來,推開於顯允,把動彈不得的於顯榮抱上了床,然後馬上退開一步,讓大夫上前檢查。

重金請來的大夫自然沒有二話,上前搭脈探查,眉頭漸漸皺了起來,這還真不是一般的病癥,治癒倒是沒問題,不過那些需要的藥材恐怕不是這樣的人家可以擔負得起的。

旋即一想到請他來的這人出手大方,想來也不會丟下這人不管才是,做為大夫,他雖然沒有濟世為懷的壯志,卻也真心希望經過他手的病人可以治癒。

“這病有些麻煩,而且拖得時間久了,需要花幾味珍貴的藥材提升藥性才能治癒,壯士的意思是……”

陶磊當然明白這大夫的意思,明裏暗裏就是告訴他需要花的錢不會少,想想自家公子的意思,掏出一片金葉子放到桌面上,“需要用什麼藥盡管用就是,這些夠不夠?”

“夠,足夠,還有多,老夫馬上就開方子。”

于顯榮只是不能動,聽力沒受影響,聽著他們的言語,一直掙紮在接受與不接受之間,如果接受,以後不知道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來償還,這天下從來沒有白吃的午餐,可若是不接受,就這樣不死不活的拖著,爹娘在外面玩命的幫人做工,也沒法給他請來大夫,等待他的最終也只是死亡。

在希望面前,沒人能心平氣和的接受另一種結果,所以就算是掙扎,他也什麼都沒說,只是等著對方提出要求。

陶磊卻看都沒看他,徑自拿出一些碎銀放到桌上,對小孩說道:“這些你拿著以防萬一,今天這樣的事以後不要再去做了。”

於顯允也不敢去碰銀子,只是低了頭,輕聲應道:“喏。”

這時大夫也開好了處方,收好那片金葉子揣在懷裏,“老夫一會讓人送藥過來,三碗水熬成一碗,一天兩次,飯後喝,一劑藥只能煮兩次。”

“多謝大夫。”於顯榮雖然氣弱,依然堅持道了謝,雖然他知道最該謝的另有其人,只是那不是一聲謝可以表達的,乾脆便什麼都不說。

大夫收拾了東西先行離開,陶磊也準備走人,公子究竟是怎麼打算的他還不知道,多說多錯。

“這位壯士,在下接下這些東西,不知道要付出怎樣的代價。”看人家真打算走人,于顯榮趕緊問道,不弄清楚,心裏太不安了。

陶磊回頭看他一眼,“我只是聽從公子的安排,其他的事並不清楚,只能告訴你,我家公子從來不會為難人,你心裏那些想法大可以收一收,安心等著就行了。”

心思被看穿,于顯榮也沒有覺得難堪,“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先在這裏謝過了。”

“不用謝我,我只是遵從公子的命令。”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0-21 03:40 PM

第二十五章 接替人選

待陶磊一走,于顯榮就迫不及待的拉住小弟問他今天出門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招來世家公子的青睞。

小孩沒有立刻說明,而是先倒了一杯水過來喂兄長喝下,兄長的嘴巴都已經幹了,然後才低下腦袋把自己做的事和後續說了一遍。

一開始聽到他去偷書,于顯榮的眼睛都快要瞪裂了,偷書是多大的罪,哪家的書不是寶貝,而且聽同窗說起古今書局時,沒人不感嘆那位柳公子的仁心,這對他們這些寒門學子來說實在是再也沒有的天大的好事。

自家這小子卻敢去偷,那六條注意事頂他也是記得牢的,若是因為他的原因而使柳公子遷怒,關了古今書局,他要如何面對其他人。

聽到後來,于顯榮又有些不該有的慶幸,若不是有這一偷,小弟也不會見到眾人都難以見真顏的柳公子,更不會引來柳公子對他的關注,進而為他請來大夫救治,想想那位公子的作風,該是對學子有好感的,不然不會總對學子開方便之門。

“顯允,若是再有下一次,哪怕你是為我著想,我也不會原諒你,偷竊是罪,若是人家一定要和你計較,是可以把你投入大牢的,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書冊對於讀書人的重要性,誰不是把書冊當寶貝似的收著,柳公子的舉動極得學子的推崇,若是因為你的舉動而起了波瀾,斷了其他人的前程,就算是賠上你的命都抵不過。”

于顯榮的聲音不大,但是擲地有聲而帶著這個年代的人特有的觀念,書比命重要,只因稀少。

于顯允小腦袋連點,“我知道了,哥哥,以後絕對不會再做這樣的事。”

看小弟外露的疲憊,今天恐怕受到驚嚇了,想到他全是為了自己,心下更是柔軟,“先去休息一會,下午不能偷懶,把昨天哥哥教你的認真體會,晚上哥哥要考你的。”

“我都記住了,哥,真的,昨天你教完我就去努力記了,今天你再教我點別的吧。”

“那也得考過了才算,下午就考你,若是真考過了就教你別的。”自家小弟的聰明他是知道的,若是出生在世家子弟,以後的朝堂會有他一席之地,可惜……

“我一定會考過的,哥哥你就等著看吧。”

不說這兩兄弟,陶磊回府後便找到全叔把自己見到的情況說了一遍,“全叔,公子是不是有什麼打算?”

全叔看他一眼,有些不滿,“陶磊,你逾越了,公子要如何做,我們聽吩咐就行,不用去猜測。”

“喏,小的知錯。”陶磊明白這個理,只是剛才一時口快了,一問完就有些後悔。

全叔也沒打算真和他計較,“公子想摸清這家人的底子,這事就交給你去做了,速度快點,公子在等。”

“喏,小的馬上去。”

晚飯過後,全叔跟著柳卿來到書房,把于於家的情況說了個通透,“于家祖上曾經是書香傳家,只是在戰亂中家道敗落,傳到于顯榮父親那一代時,為了糊口只得棄了書本找些零工做,只是底子還在,于顯榮是由他父親啟的蒙,而於顯允是由兄長啟的蒙,在於顯榮沒生病之前,于家並沒這麼艱難,在那一片也是個有些威望的人家,只是於顯榮病了半年,把家給拖垮了,于家夫婦外出拼命給人幫工做活,也只能買些普通的藥吊住於顯榮的命,小的問過大夫,若是公子不出手,於顯榮最多還能拖一個月。”

書香門第啊,聽著倒是真有些底子,也難怪那孩子有著一股不該平民身上出現的驕傲,應該也是從小識字,懂的自然就比一般人要多。

柳卿望向全叔,“還有其他嗎?”

“喏,這于顯榮的為人小的也打聽過了,在一幫學子中倒是有些仁義之名,當時家中尚可時,總會接濟一些更貧寒的學子,而且聽說學識相當不錯,只是……心氣有些高。”

“心氣高些倒是可以理解,畢竟人家不是半路出家,而是從小便識字,書生意氣自是比平常人更甚。”柳卿對這點不是很放在心上,要是沒一點心氣她才會看不上。

“小的該如何做,公子請明示。”

柳卿看著全叔直搖頭,“全叔,你大可以把話說得更直些,跟了我這麼久你也該知道,我不是聽不進旁人話的人。”

“喏。”全叔恭聲應了,改了個說話方式,“公子對于顯榮的意思是?”

“等他好了看看他的態度,若是他願意,就讓他接手管理書局,到時候如果顏青想明白了,便讓他跟在於顯榮身邊,他需要敲打敲打,現在這樣子不適合再跟在我身邊,這會更助長他的心浮氣躁。”

“喏,”全叔心下有些替顏青可惜,“公子可需要再挑一個書童?”

“那倒不用,讓全嬸多給我準備幾套衣服就是了,以後我需要書寫的東西不多,顏青跟了我這麼久,我想給他一次機會。”

“喏,小的明白了。”

“公子,陶胡求見。”

“進來。”

全叔看公子沒有其他吩咐了,先行退了出去。

陶胡捧著一冊竹簡進來,上面記錄著今天借閱出去的書冊,“書局關門了?”

“喏,都收拾好了。”

顏青閉門思過,讓柳卿擾心的接替人選出現得有些莫名,她直到今天才知道陶家四兄弟居然都是識字的,一介武夫,游俠,居然識字,這可真是不多見,就她瞭解到了,這個年代識字的真是少,下人也識字的更是少之又少。

也是因為如此,她對自己這個身體的身份更多了分好奇,這究竟是出自怎樣的人家……

翻開看了下字跡,算不上好,但是規規矩矩的一眼就能認得出,能這樣她已經很滿意了,至少在於顯榮病好之前,書局這邊的人選不用傷神了,有陶磊看著,她更放心,那些讀書人想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樣那是妄想。

“這段時間你就先頂替了顏青在書局坐鎮,我另找了個人來接替,只是還需要再等一等。”

“喏。”

平時反正也是要在那邊輪值的,現在只是換個地方,陶胡不覺得適應不了,只是面對的人多點,他又不是不敢見人。



第二十六章 救命之恩

等到于顯榮能支撐著沒完全恢復的病體來求見柳卿時,已經是將近一個月過後了,不過這比柳卿想像中還是要早上一些,按全叔回報的資訊來看,這于顯榮當時可是病得就剩一口氣了。

柳卿對這人也是真感興趣,取捨之間尤其果敢,就算明知道要付出代價也敢接下,這樣的人要麼就是怕死沒腦子的,要麼就是有真才實學給他打底,她相信這於顯榮是屬於後者。

原本就打算把這人收為己用,柳卿沒有端著架子晾著他們兄弟,而是第一時間出現在他們面前。

于顯榮借著小弟的力道站起來,深深的一躬,“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在下銘感五內。”

“你身體還沒好,坐著吧,陶磊應該留下了足夠的藥錢才是,怎麼還不見大好?”一說完,柳卿也被自己假惺惺的語氣給惡心到了,趕緊打開扇子搖了搖,企圖揮走臉上的燥熱。

于顯榮倒是被柳卿這番作派給感動了,大家公子他見過不少,不是他家門第高到能登他們的門,而是前幾年就算只是在街上走也能見著不少醜態畢露的所謂公子,為了女人打架,為了男人爭風吃醋,喝醉酒欺負過往的路人,囂張的哈哈大笑。

家教好一些的當然不會在街上出醜,但是那眼裏語氣裏表露的不屑卻是藏都藏不住的,所以私底下他們一幫朋友每每說起那些人時也是滿臉瞧不上眼。

專心做學問的雖然有限,但也是有的,卻是極難得一見,能和他們走得近的也是家世學問同一水準線上的,像他們這種身世貧寒的哪能入得了人家的眼。

而柳公子這樣的卻是見所未見,氣度不比他所見過的任何一個世家子弟差,但是語氣中的親和卻是那些人加起來也及不上的,就算在家琢磨的時候總覺得這柳公子不會這麼簡單,可是真見著了他才知道,他有多小人之心。

也是,以柳公子現在的聲譽和家世,要怎樣的人找不到,他家徒四壁,還拖著個病體,能圖他什麼,他又有什麼可以被圖謀的。

心下一定,於顯榮態度上便恭敬了不少,“陶壯士留下了不少錢財,大夫說過足夠讓我治癒了,謝公子仁心。”

柳卿搖了搖扇子,“本公子也沒那麼好心,想必你也知道古今書局,初來京城,我身邊沒幾個得用的人,書童又犯了錯,再者有些事他也做不了,便想著找個人接替他,救你不過是順帶罷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真是如此嗎?于顯榮心底卻是不信的,若是讓人知道古今書局需要一個打理的人,為了這個名額打架都是有可能的,現在這機會平白落在自己身上,已經不是運氣好可以說明的了,也許等身體好了他該去祭祭祖了。

“公子的意思,是讓在下打理書局?”

“對,竹簡你也知道,翻閱得多了線頭容易斷裂,這樣的情況也在你的負責範圍內,可以接受嗎?”

“當然願意,這是任何一個貧寒學子夢寐以求的。”于顯榮激動的抬頭,卻在看清柳卿容顏時怔愣了下,這柳公子長得可真好,一點也不比京城熱傳的那些美男子遜色。

柳卿當下就放下心來,很好,這人選終於搞定了,“也不用太著急,先養好病再說。”

轉眼看到一直沒有說話的於顯允,那天在書房他可不是這模樣,柳卿忍不住就想逗他,果然,對孩子她還真是有些惡趣味,“顯允,今天怎麼這麼安靜,不和公子我跳腳了?”

于顯允原本就因為那天的事有些不好意思,現在就更不好意思了,臉比塗了胭脂還紅,把頭低得低低的,恨不得原地消失才好。

于顯榮趕緊接了話,“那天是小弟冒犯公子了,幸得公子大人大量不和他計較,真是感激不盡。”

柳卿忍著笑,“逗他玩罷了,你還當真,對了,我聽說顯允也是識字的,等你身體好後把他一起帶來,書局後面我開設了一個小小的私塾,也算是陪我家的小書童了,若是還有其他人感興趣,不妨一起過來,不過我這裏要求比較高,最後要是過不了我這關,便不能再留下,恩,人數上也要控制下,我心力有限。”

于顯榮不敢置信的看向柳卿,雖然只是讓小弟去做書童的伴讀,但是這已經比很多人的起點高了,若是小弟爭氣……

“不知道公子在人選上可還有額外的要求,在下要如何去篩選,還有束修是多少。”

柳卿搖了搖扇子,“束修就算了,我也不會像那些私塾先生那樣把時間全耗上面了,平日裏我還有別的事,所以講學的時間不會特別多,若只是教著認認字還成,其他就得好好考慮了,再者,我沒有足夠多的經驗,所以人數上才要控制。”

“喏,在下明白了,定不辱公子的本意。”這樣的好事他不敢打一點點折扣,沒人比他更清楚柳公子這樣的舉動會讓那些因貧困入學無門的人多大的機遇。

于顯允已經高興瘋了,他識字,也明白好歹,這簡直可以說是上天掉下來的好事。

撲通一聲跪下來,於顯允拜得甘願且虔誠,“謝謝公子,顯允一定會努力,不讓公子失望。”

柳卿扶起他,笑道:“這一拜就算是拜師禮了,公子我也沒做好準備,等你入學那天再送你套筆墨,好好珍惜。”

“喏,顯允謝公子。”

兩兄弟沒有再多說些什麼,有些事記在心裏便足夠,恭敬的告辭出了柳府,抬頭瞇眼看著已經有了熱度的太陽,于顯榮依然帶著病容的臉上笑意滿滿,只要他們識好歹,他們兄弟的前程已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朗,若是柳公子真有心要收了他們一家,他真會同意。

從心底裏,他願意效忠於柳公子。不說會給他怎樣的前程,而是他更相信,連和他無關的人他都願意優待,若真成了他府裏的人,柳公子絕不會薄待了他。

只要他做得足夠好,真心待之,為他管理好書局,他相信總有一天能讓柳公子願意留下他。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0-21 03:41 PM

第二十七章 想明白的顏青

柳卿是不想把這兄弟收下嗎?當然不,她和於顯榮說的話並不假,只是更嚴重而已,她不僅僅是初來京城身邊沒幾個可用之人,若是哪天這個身體的家人突然之間跳出來,她只會更如履薄冰。

只是她也不會因為這樣的原因便隨便把人收為自己人,先看看吧,若真是可用之人再收也不遲。

“全嬸,顏青這段時間如何了?”

總算是問了,全嬸悄悄松了口氣,公子是將心惱了顏青,這段時間公子不問起他們也不敢說什麼,現在應該是消氣了吧,“稟公子,顏青自那天後便沒出房門半步,飯吃得也少,只是每天用功念書,這大半個月用掉的竹簡是他平時用掉的數倍,奴不懂學問,但也看得出來字進步了很多。”

柳卿起身,笑笑的看了全嬸一眼,“怎麼,心疼了?”

“奴不敢,只是不想公子為難自己。”明明掛心,卻強迫自己不聞不問,公子對顏青一定抱了很大的期望吧。

為難自己麼?倒也沒那麼嚴重,失望卻是真的,這大半個月她不止一次在想,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法有問題,在清遠府城時還那麼讓人喜歡的小孩,怎麼來了京城這麼點時間就浮躁成那樣呢?

長此以往下去,顏青和那些趾高氣昂的大戶人家的讀書人有什麼區別,而顏青還是借的她的勢,這更讓她不舒服。

嘆了口氣,她知道是她太放縱了,總覺得他現在年紀還太小了,總是把他和二十一世紀的孩子相比,卻忘了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道,二十一世界有那麼多行業,就算讀書不行換別的行業一樣賺錢過日子,可是這裏不行,這裏讀書人的地位更是不能讓他如此,如果沒有真才實學,顏青和其他人沒有區別。

起身往書房的方向走,邊吩咐道:“帶顏青來見我。”

“喏。”

時隔二十來天再見到顏青,柳卿是心疼的,氣色差了不止一點半點,但是她也欣慰,前段時間他身上顯而易見的浮躁氣息已經消失無蹤,整個人都仿佛重組過一遍般,讓她越看越歡喜。

在書案前三步遠,顏青跪下恭敬的磕了三個響頭,“顏青謝公子的提點,顏青終身不忘。”

明明才八歲的孩子啊,卻已經有了大人的神態和心理,柳卿心下酸澀,顏青的這種改變她在其中起的推動作用有多大她自己最清楚,“想明白了?”

“喏,顏青前段時間不止犯了公子的大忌,亦犯了讀書人的大忌,讓公子失望了。”

“希望你是從心裏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而不是嘴上說說才好,起來吧。”

“喏。”顏青站直了身體,還是不敢抬頭,也覺得沒臉見公子,公子為他費了這麼多心,給他這麼好的生活,他卻鬼迷心竅了,真是想想都羞愧。

看他侷促的模樣,柳卿反倒有些想笑,想起初進府時他也是這副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的樣子,轉眼就一年了,時間過得真快。

“小顏青,公子我只會給你這麼一次改正錯誤的機會,以後若是再不知事,別怪公子我沒給你機會。”

又聽到公子這麼喚他,顏青提著的那口氣終於吐了出來,“喏,顏青牢記,以後定不會再讓公子失望。”

柳卿不置可否,“書局現在是陶胡在管著,明天開始你去給他幫手,能從陶胡那裏學到多少就看你自己了,只要記得,不能小看了任何一個人。”

“喏,顏青明白三人行必有我師。”

“知道這個道理就好,我給書局找了個人,不過現在還病著,估計還得一段時間才能過來,到時候你再跟他學,對了,他是那天那個孩子的哥哥,你不要記恨於他,他是為了自家兄長才去偷書。”

顏青把頭低得更低,“這事是顏青的錯,不怪任何人。”

“會從自身找原因就好,大概再不用多久,私塾就會辦起來了,以後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放任你,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顏青終於把頭抬起來了點,眼睛也亮了,他不怕吃苦,就怕公子以後不願意再教他了,聽到公子這麼說應得也格外大聲,“喏,顏青不怕。”

柳卿終於露了笑,屋裏嚴肅的氛圍瞬間就被打破了,更不用說那把不離身的扇子又招搖了起來,“去吧,我讓全嬸給你加餐,今天好好休息一天。”

“謝公子。”

府裏壓抑了大半個月的氣氛也終於拔雲見日,他們寧願公子把脾氣發出來也不想看到她黯淡了神情,那樣的公子讓他們心疼。

全嬸吩咐廚房給所有人加餐,自己親自給公子多準備了不少好吃的,公子更喜歡吃素菜,葷菜也沾點,只是吃得不多,若是做得實在好吃才能讓她多夾幾筷子,一段時間下來,全嬸自認這廚藝是又上了一個臺階了。

又等了二十來天,于顯榮才出現在柳卿面前,雖然看著清瘦了點,但是柳卿已經隱隱的看到了點他曾經意氣風發時的影子。

“身體都恢復了?”

“喏,大夫親自來檢查過,已經停藥了,調養了幾天才來見公子。”

柳卿點點頭,沒看到那個小尾巴不禁問道:“顯允呢?難得沒見到他粘著你。”

于顯榮沒想到柳公子會特意問起小弟,怔了下迅速回道:“在下讓他在家裏教那些孩子規矩,這也是在下今天來見公子的原因,孩子已經篩選好了,包括顯允在內一共十三人,最小的五歲,最大的九歲,都是在下認為資質比較好的,不知道這人數上公子可同意。”

十三人,加上顏青就是十四個,問題倒是不大,不過竹簡的消耗量就大了,才練字的人最耗這個,但是讓她每人發個沙盤,她又做不出來,罷了罷了,也不缺這幾個錢。

“先別再增加了,我試試看再說。”

“喏。”丁顯榮松了口氣,這段時間他拖著病體也在折騰這件事,他家幾戶遠親還因為他們的孩子沒選上和他爹娘鬧了一場,其他沒選上的更不用說,什麼難聽話都說了。

但是他依然堅持了下來,因為他不想壞了柳公子的這片心意,受點責難又算得了什麼。

“你現在這樣子可以過來幫我了?在書局呆的時間不短,我擔心你會受不住。”

“請公子放心,在下受得住,那並不是重活。”

“那好,明天你就過來吧,至於那些孩子,若是合適明天也一起帶過來。”

“喏。”



第二十八章

“全嬸,今天就別給我穿那些過於華麗的衣服了,簡單的書生裝束就可以。”瞥見全嬸從滿櫃子衣物中取出來的華麗錦袍,柳卿有些頭痛的道,平時在家裏不見外人倒也就罷了,今天可不行。

“喏。”看著手裏的衣服,全嬸嘆了口氣,這衣服除了用料上乘,哪里就顯得華麗了,顏色全依了公子的心思素淡得很,偏偏公子還嫌惹眼了。

選了套更為簡單的給自家公子穿上,再把頭發束好,柳卿隨便吃了點早餐便來到了書局,她一早便讓全叔直接帶人過去了。

盡管不少人好奇前段時間還病得七死八活的于顯榮怎麼變成了書局中管事的,礙於書局中的規矩,也沒人現在就湊上前去打聽詢問。

于顯榮也就有了更多的時間打量這耳聞了許久的古今書局,遠比他想像中還要大,分門別類堆放得整整齊齊的竹簡讓他眼角都熱了起來。

一早過來時全管家便把一應規矩都和他說了,因為他是自己人,所以借閱書冊回去不用出錢,書局關門後把帳本交給陶胡即可,非召不得去前院,每天的午晚兩餐都會有人送來,酬勞也比外面做事要高出不少,他爹娘可以不用那麼辛苦的去做工了。

看了眼一邊正看書的孩子,這是柳公子的書童,原本這書局是他在管的,雖然還是稚童,卻也有幾分小大人的架勢,聽說犯錯被柳公子狠狠罰了,直到認了錯才被放出來,現在看著,竟比一般的學子還要認真幾分,于顯榮不由得大為好奇,這上面的字他真的全部識得?

正想問上一聲,陶胡卻走了過來,“公子讓你去後面,顏青,公子也叫了你,這裏先由我看著。”

“喏。”

顏青放下書,看到于顯榮有些怔忡的望著他,知道他是誤會了什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聲解釋道:“那次的事不怪顯允,是我的錯,你不要放在心上。”

說完就直接往暗門走去,于顯榮趕緊跟上,小聲道:“多謝。”

原有的一絲尷尬輕而易舉的化去,兩人心裏都覺得輕松,推開暗門進了後院,寬敞的格局一眼就能看透,整整齊齊擺著的書案後坐著有些忐忑的孩子,柳卿站在當中格外顯眼。

兩人快步進去,同聲喚到,“公子。”

柳卿點了點頭,看兩人之間並沒有不和心裏舒服了不少,若是兩人之中有一個心胸狹隘便不可能這麼快把這事揭過去,“顏青,前面那個位置是你的,我教了你一年,你自己也很下功夫,字應該識了不少,前面這段時間你就不用過來了,先跟著顯榮學點東西,到我認為可以了再專心做學問。”

“喏,顏青謹記。”

看向于顯榮,柳卿卻沒有多言,“不用刻意教顏青什麼,讓他自己體會就行。”

“喏。”

“沒你們的事了,出去吧。”

看著堆得滿滿的空白書簡,再掃到書案上擺得端正的筆墨,于顯榮心下對柳卿更是多了幾分尊敬,恭敬的拜了一拜才退了出去。

十三個孩子跪坐了好一會了,就算腿麻了也不敢稍有動彈,就怕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因為他們的一點點動作而失去。

柳卿既沒準備戒尺,也沒打算嚴加訓斥,依然拿著扇子招搖,看他們緊張的模樣不由得笑了笑,“我姓柳,以後你們就叫我柳夫子,唔,叫我柳先生也行,以後每天上午開課,下午便不用過來了,只要把我教的學會了就行,顯允,你要帶好頭知道嗎?”

“喏。”於顯允恭聲應了,打了個眼色,十三個孩子齊齊起身,見了夫子禮。

柳卿安然受了,為孩子啟蒙這事她不是第一次做了,做起來倒是熟練得很,不知道是不是于家兄弟早有說過什麼,這群孩子都安份又認真得很,她需要花的心力非常少,悠哉悠哉的倒也快活。

只是從開張至今快三個月的書局終於招來了找麻煩的人。

書局事情不多,也不難,于顯榮很快就上了手,再加上竹簡都是新的,斷裂的少,他看書的時間更加多了起來,幾天下來,精神更是好了不少。

這天正看得入神,眼前一暗,下意識的就放下書拈起筆,準備記錄。

“姓名,家住何處,借閱何書?”

“這個等等再說,我有點疑問想打聽清楚,這書局的主人是和錢過不去呢?還是和人過不去?憑什麼收兩個價?而且還是相差這般大。”

於顯榮抬眼,眼前站著的三個人他都不曾見過,只看衣著便知道和他不是一個圈子裏的,得體的笑了笑,既顯和氣又沒有落了下乘,“這是我家公子定下的規矩,在下只是遵從,想必以公子的身家,定不會把這一百文放在眼裏。”

“本公子自然不把這一百文放在眼裏,只是想弄明白,窮人的錢是賺來的,我們的錢就是撿來的不成?你家公子是不是該給我們個解釋?”

于顯榮有著書生的傲氣,但也明白不能憑著自己的脾氣行事,他一個人是無所謂,可是這裏是柳公子的書局,要是他一個應對不好敗壞了名聲,那就是罪人了,“這位公子說笑了,我家公子也是體恤我們這些囊中羞澀的讀書人,若是一百文才能借一本書,恐怕沒幾個人能借得起,可是一百文對家底殷實的人家來說卻不算什麼,相比起有錢卻買不到書,想必也沒有幾人會計較才是。”

挑事的那人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好像怎麼說怎麼不對,乾脆不去接這個話茬,“我是讓這書局的主人出來給我們個解釋,可不是讓你來蒙騙的。”

“我家公子有事在忙,這位公子若是覺得古今書局占了你便宜,以後不來這裏便是了,按書局的規矩,這裏禁止喧嘩,請公子禁聲。”

要是換做以往,他是真的不打算再繼續下去了,這麼不軟不硬的話說出來自然是有一定的底氣的,可是今天不行,他今天過來就是為了逼出這書局的主子,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盯著這邊,他若是這麼一走了之,事情沒辦成不說,還會成笑話。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0-21 03:46 PM

第二十九章

後院離書局只有一墻之隔,中間有一片空曠的地方,休息的時候可以散散步什麼的,只要沒碰上學生朗誦的時候,要聽到點動靜不難,普一聽到那頭傳來時斷時續的聲音,柳卿就知道她等了許久的事終於來了。

倒不是她有多期盼挑事的來,而是一開始她就知道會有人來挑事,只是沒想到會等這麼久,從書局開張到現在可是快有三個月了呢!

讓大家安心練字,柳卿來到陶胡身邊,暗門打開了一條縫,可以把外面的情況聽得更清楚。

“公子,小的馬上去解決。”

陶胡手一動就要拉開門去把那些鬧事的丟出去,柳卿制止了,“要是動手就落了下乘了,而且也會引來其他人的群起攻之,一會這些人走後,你跟上去查查,看他們只是一般的富貴人家還是牽扯上了世家大族。”

“喏。”

于顯榮的反應讓柳卿很滿意,不缺急智,也回答得體,不急不躁的,倒是讓挑事的人急了,唔,不錯。

這時又從外面進來了兩人,也不裝模做樣,直接就接了話,“說起來這書局的主人確實應該給我們個解釋,難不成因為清寒和富裕,就把人分成兩拔?若是酒家客棧店鋪都這麼做了,這世道不就要亂了?”

這話說得好誅心,于顯榮面色變了變,若這話真傳出去了,再隨便弄家店真這麼做了,這書局大概就只能關門大吉了,果然,柳公子做的事還是觸及別人的利益了嗎?也是,要是他們有地方讀書,民眾都開了智,以後哪能被輕易愚弄。

“若是這位公子有這本事讓天下所有的店鋪都如此做了,那不也是功德一件?這天下說到底還是窮人居多,我想很多人會感謝這位公子的。”

柳卿看于顯榮有點接不住了才從後邊走了出來,陶胡緊跟在身後不敢稍離,全身戒備。

清雅的聲音不止讓書案前的幾人看了過來,在書局中看書的其他人也紛紛側過頭或者移了位置,打量這位一直不得見的柳公子。

“柳公子?書局的主人?”剛剛說話的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完全不掩飾眼裏的輕視。

唔,這位應該是世家子,富貴人家出來的人沒有這股子高高在上的味道,柳卿搖了搖扇子,一派風流,“正是在下,不知道閣下是?”

“本公子來自楊家,你稱我一聲楊公子即可。”不可一世的口氣,微微昂起的頭顱,柳卿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哦,楊……公子。”故意斷了一斷,這一聲楊公子打了六成的折扣,卻又說不出到底是哪里變了味,“不知道剛才問的問題到底是誰想問的。”

還在思量剛才那聲稱呼不同之處的楊公子抬眼,“不管是誰,柳公子是不是都該解答?”

柳卿笑了,眼角眉梢都是快活的神彩,“那可不一樣,本公子可以回答這個問題,可是,問問題的人也得付出代價不是,還是說,我可以向……眼前的諸位同時索取代價?”

于顯榮也不知道公子究竟是想幹嘛了,心下有幾分擔心,怕引發眾怒,有錢人的眾怒,但是在看到公子的笑臉時,心又安定了下來,靜觀其變。

幾人對望了一眼,把挑事的那人推了出來,那人倒也不含糊,“是本公子問的,怎麼樣?”

“不怎麼樣,只要給出代價就好。”

“什麼代價?”

柳卿攤開手掌看了一眼,笑瞇瞇的舉了起來,五根手指頭還動了動,“五金。”

書局裏一片靜默,不要說那些本就清寒的讀書人,就算是世家子也有些瞠目,一開口就是五金,他可真敢要。

“不樂意?那就請吧,按書局規矩,以後不歡迎各位了。”收回手,柳卿說得毫不在意,嫌多?她還嫌剛才說少了呢!怎麼就忘了這些人是世家子弟呢?五金對他們來說算什麼呀。

角落處,一個男人翹起了嘴角,真是有意思的人,這五金比起借閱書冊的一文錢,或者說一百文錢來說都太多了,他倒是說說輕輕巧巧的,能花費心思弄出這麼一番局面的人果然不一般。

不知道他是真的只是想為那些清寒學子開個方便之門呢,還是想得更深遠一些……

不著痕跡的又往前走了幾步,沒有完全看清楚相貌,倒是感覺出了那股風流雅致,男人微瞇了瞇眼,眼光掃過陽光照耀處他臉側還有著細膩絨毛的臉,年紀不大,應該……只是體恤清寒學子吧。

書案前那幾人進退不得,要麼就出五金,要麼就走人,要是再有別的動作,恐怕書局裏那些人都不會答應,他們倒不怕,可要是被趕了出去,他們這臉就丟盡了。

幾人身上一時沒帶這麼多金,楊公子一咬牙,把身上的玉佩扯了下來放到書案上,“這塊玉絕對不止五金,暫時抵在這,等會回去後我就讓人帶五金來贖,不知道柳公子可同意?”

光看成色也知道那玉不一般,柳卿笑得春風拂面,“同意,當然同意,其實這個答案並不是那麼難猜,你們確定要做這個交易?”

“廢話少說,玉佩都放在這了,你還想反悔?”

對這咄咄逼人的態度,柳卿依然笑著,只是那扇子招搖得讓那幾人想搶過來扯個粉碎。

“答案很簡單,只是因為我想這麼做而已。”

這是個欠揍的答案,卻要了人家五金,看到他們在咬牙,柳卿恍然,於是便多說了兩句,“就算是一百文,對富貴人家來說也不算什麼,他們不缺錢財,卻缺少書冊,你們也得承認,就算有錢也不見得就能買到想要的書冊,我說得對吧,我只收他們一百文,他們借回去後用空白竹簡謄抄一份就有了,這就相當於用一百文買回來一冊書,你們敢說這個交易做得不值?”

看他們還是瞪著他,一臉冒火的模樣,柳卿繼續道:“對有錢人來說,一百文不算什麼,可是對清貧人家來說,一文錢都很重要,人家的家當也許加起來都只有一千文,我卻每次要了人家一文,而有錢人家的家當加起來何止千百兩銀,我只收一百文,你們不覺得我已經收得很少了嗎?”

這是狡辯,書局裏所有人都如此想,角落裏的男人嘴角翹得更高,好理直氣壯的狡辯,還讓人無法反駁,真是……很讓人想放聲大笑。



初遇第三十章 後續發展

“你這是狡辯,總不能因為我們有錢就要比別人付得多吧,這是哪里來的道理。”氣得哆嗦的男人終于憋出了一句話,也說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手在胸口處揉了揉,真是氣得心疼,要是讓那些看熱鬧的知道了他們五金就買來這麼個答案,還不如自己撞墻算了。

柳卿打開扇子扇了扇風,很是愜意,“這是我的書局,當然是由我來做主,就算是我把價錢定得懸殊再大,也礙不著大家,不來就是了,既然進了這個門,那自然是我說了算,摸摸自己的良心,從我這書局得到好處了的就安份點,這天下不是你吃飽了別人便不餓了。”

她不是沒想過稍微低頭,但是她更清楚人的惡劣,欺善怕惡,欺軟怕硬都是本性,她若是一味的軟弱,得到的必定是他們的加倍欺壓,強硬點反而能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誰知道她是不是有恃無恐呢?

合攏扇面,拈起書案上的玉佩瞧了瞧,也不放回去,“記得拿五金來換,當然,不來也沒關系,我不虧。”

看著自己從不離身的玉佩被人這麼若無其事的拿走,楊公子眼睛都紅了,恨不得去搶回來才好,不過當著書局裏這麼多人的面,他做不出這麼不要臉的事。

“一個時辰後,本公子自會派人來換。”

“那就好,顯榮,你收好,換到五金就行,不用再來知會我了。”

“喏。”一直安靜的看著事態發展的于顯榮沉聲應了,雙手接過遞來的玉佩,放到了書案下邊,這種構造的書案果然是用來藏東西最有用。

柳卿笑,把書寫著禁止喧嘩的牌子往幾人面前一放,便自顧往裏面去了,告誡的意味很明顯。

底沒探出來,反而丟盡了臉面的幾人飛快的離開,分別往自家回消息去了,書局恢復了安靜,終于見著柳公子本尊的學子倒是想上前去打個招呼,就算只是說句感謝的話也好,可是眼睜睜的看著柳公子進了裏面的一道暗門,他們也只得收回踏出去的那只腳。

只是熟識的人眼神對視間透露出來的意味卻很不一般,這位柳公子,比他們想像中還要清俊,並且更有個性。

角落裏的男人終于放下手裏拿了很久卻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的竹簡,施施然的走出書局,等得下了臺階又停了下來,回過頭來看著牌匾上規矩的四個字,都說字如其人,若是那位公子的手書,和他本人可不太像呢!

輕輕撣了撣衣袍,跨步上了來迎自己的馬車,終於找著個有意思的地方了,以後倒是可以多來幾趟,唔,若是能和那位輕易不見人的柳公子結識,應該是件挺愉快的事。

中午散了學,于顯榮掐著時間進來恭敬的把五金奉上,眼裏依舊有點掩飾不住的驚訝,在他心裏,柳公子的形象一直都是個有著仁心的世家公子,雖然清貴了些,但是她所做的事都無愧於一個讀書人。

可是看了今天這一出,他才知道自己看錯人了,柳公子根本沒那麼迂,今天這樣的事絕計不是一個讀書人做得出的。

一個根本不算答案的答案,敲了人家五金,要知道一般人家根本就沒見過金子……

“怎麼,現在還沒緩過來?”柳卿好笑,她又不是那些書呆子,滿口只知道之乎者也,若真是要她天天之乎者也的說話,她才該著急了。

于顯榮輕輕咳了聲,實話實說,“確實有些吃驚。”

“哦?!你倒是說說看,本公子在你眼裏應該是怎樣的?”柳卿來了興致,在自己的夫子書案上坐了下來,這可比跪坐在地上要舒服。

柳卿這種隨性的表現更是打破了她在于顯榮心裏原本的形象,于顯榮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要怎麼去組織語言了,想了想,“公子應該是華貴的,平時手不離書,伏案而作,會用一堆大道理去駁斥人,氣急了也只能滿臉通紅,說不出一句高聲的話……”想想又覺得不夠全面,“反正不會像今天這般逗人玩似的讓他們落荒而逃。”

柳卿笑得用扇子掩面,眼睛裏透出的水光顯示了她的愉悅,“若是沒了伺候的人,你形容的那種人大概連衣服都不會穿,對我來說,看書是興趣,我願意與書為伴,就這麼簡單而已,你不要想得復雜了。”

柳卿知道自己站著說話不腰疼,若不是有個好出身,她哪能這麼肆意的做自己想做的事,這個年代的讀書人哪個不是想靠著所學的學問搏個出身。

“公子,該用午膳了。”全嬸悄無聲息的來到柳卿身邊道。

柳卿起身,拋了拋手裏的五金,“你回書局吧,若是再有人來尋事,你看著應對就是,若是應對不了就叫陶胡,他在暗處守著的。”

“喏。”躬身施了一禮,于顯榮通過暗門回了前邊書局,很多以前的同窗也或明或暗的來他這打探過柳公子的出身,他們卻哪里知道,他根本就是一無所知,不過有了今天這一茬,想必會讓很多人心裏有底才是。

心情愉快的用完飯回了書房,全叔已經在等著了,“這麼快就查到了?”

“喏,實在是他們的目標太大了,查起來一點難度都沒有。”難得的,全叔說了句俏皮話。

“說說看,今天來的這幾位都是哪幾家的?”

“喏,去書局挑事的一共五人,只有楊家算是有點來頭,其他四人都要低上一籌不止,分別為肖家,萬家,盧家,江家,想來是有人沉不住氣了,挑動了他們幾個來。”

“這京城還真是權貴紮堆,我今天這麼做會不會惹來麻煩?”

全叔滿臉傲然,“公子只管憑心行事就是,天大的麻煩咱們柳家也擔得起。”

“怎麼,柳家還有勢力在京城?我若是真有什麼事,他們趕得上救急?”

看自家公子似笑非笑的表情,全叔就知道他中計了,不過稍微一激,他就自動上了套,“公子只要知道柳家並不畏懼於京城任何一家就是了,再說,京城雖然權貴多,但並不是所有的都是世家大族,楊家也只是其中一家的姻親而已,真正家底深厚的世家大族不會這麼沉不住氣,在沒有觸及他們的利益之前,他們不會動手,請公子放心。”

“那我也就安穩了,只要他們不來招惹我,我也不會去招惹他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看全叔還是不願意透露關于柳家的事,柳卿也就不繼續追問了,總有一天,這些事都會自動跳到她面前來的,她不需要著急。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0-21 03:47 PM

第三十一章 不該看到的人看到了

第一回合完勝,柳卿提足了精神等著他們第二次找上門來,可是除了越來越多的學子外,書局並沒有再起什麼波瀾,這讓柳卿提著的那口氣泄又泄不下來,提著又費勁,差點把自己給嗆在那了。

不過,若是想讓她認為那幫人吃了個虧就這麼算了是絕無可能的事,時間拖得越久,可能反而會更加難以對付。

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吧,全叔不是說了麼,柳家罩得住。

從暗門處走開,聽著朗朗的讀書聲,柳卿把那些事拋在了腦後,千日防賊這樣的事她懶得做。

第二次來到書局,看著比上次來時還要多的人,男人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要是京城多幾個這樣的地方,對他那位大哥來說才是最大的福音吧,可惜,這樣的事不是人人都敢做,他派人去查這柳家的底子,居然到現在還沒查出來一點消息,這可是難得的很。

于顯榮抬頭看了一眼,眼睛裏有絲戒備,這人不像是沒錢人,不,應該說這人不像是一般的有錢人,倒像是世家子弟,怎麼會來這裏?像上次一樣來挑事的?

男人沖他淡淡的笑了笑,一個書架一個書架慢慢的挑了過去,看他實在沒什麼異常,于顯榮才重新低頭接著修補斷裂的竹簡。

顏青一直沒有抬頭,額上有著汗漬,手不停的忙碌著,檢查了一遍覺得滿意後才遞給於于顯榮看,壓低聲音道:“于大哥,這個比上個有沒有好一些?”

這些天兩人處得極好,顏青好學好問,有不懂的就直接說,于顯榮也爽快的教他,就算是這修補竹簡並不是公子要他學的,他也花了心思努力學,公子可是有一個很大的書房呢,學了以後總能派上用場的。

“好多了,差不多就是這樣,我不過是做得多了熟練了,才做得比較精細,不細看看不出來,你多練練手就可以了。”

“好,以後我多練練。”

于顯榮看了他一眼,提醒道:“這個不著急,你還小,有的是時間,你現在應該多花些心思在書卷上,公子要是哪天突然考你,你回答不出來怎麼辦?”

顏青動作頓了頓,嘴角耷拉了下去,“公子已經好些天沒有考較我功課了,肯定是還在生我的氣。”

抬手想安撫他,看著不是很乾凈還是放了下來,“別想這麼多,就算公子生氣了,你現在也還是公子的書童,只要做好了學問,公子肯定就會高興的。”

“恩,知道了。”顏青握了握拳頭,他不會讓公子一直失望的。

在書架之間走動的男人並沒在一個地方停留很久,拿起竹簡很快就會放下,就像是家裏全有,他全看過似的,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他家裏的藏書閣比這裏可大多了。

耳朵動了動,習武多年,耳力自是比平常人要好很多,要是沒有聽錯的話,這隱隱傳來的聲音是稚子的讀書聲?這附近有私學?還是某家的族學?

慢慢的靠近聲音的來源方向,這地方有個暗門,他那天就是知道了的,要是感覺沒錯的話,這暗門後邊有人守著,看樣子還是個本事不錯的人,男人挑了挑眉,對這柳公子興致更濃。

在最邊上的書架上拿起一冊竹簡,一個字沒看,耳朵全力捕捉著那開了一條縫的暗門裏傳出來的聲音,果真是稚子的讀書聲,這又是柳公子的主意?還是說,執教的就是柳公子?

陶胡原本靠墻站著,看著那些搖頭晃腦的孩子,臉上不自覺的就柔和了許多,再看到那個手裏不拿戒尺,卻拿著把扇子的公子,嘴角更是柔和下來,他們的小姐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難怪族裏幾位長老這麼多年不關注幾位公子,倒是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小姐身上。

就算出神也分了一絲心神在門那邊的人猛的站直了身體,呼吸綿長,腳步穩健,這……是武人,武人向來輕文,怎麼會進來書局?

迅速走近暗門,難怪會聽得分明,原來是剛才小姐,不,公子過來偷看完沒有把門關緊,沒有猶豫,陶胡直接把門打開更大的縫隙,直面對上外面那個高大的男人。

沒有武人的粗獷,倒像是個濁世佳公子,如果不是他的氣息出賣了他的話。

男人也不躲閃,挑了挑眉,揚了揚手裏的竹簡,往前門而去,唔,今天來又有所獲,果然是應該多來的。

陶胡皺了皺眉,沒有多事,只是在心裏暗暗提醒自己,下次一定要看緊這張門,尤其是公子來過以後。

于顯榮接下一百文,把書名登記在冊,按例留下姓名和地址,叮囑道:“請公子記得明日關門前歸還。”

男人沖著後面墻壁抬了抬下頜,“這上面的規矩我看得清楚,明日必定歸還。”

于顯榮笑笑,繼續低頭忙活自己的事,只要不是來找麻煩的,不管是有錢也好,清貧也罷,他一律把他們當成普通人就好了。

上了馬車,男人翻閱起一字沒看的竹簡,那個男人功夫不弱,借書也只是給雙方都一個臺階下而已,從立場上來說,他從沒想過要和這書局的幕後之人站到對立面去,少不得,若是真有了麻煩,他還會幫上一把。

抱著這書局裏的書他家裏全有並且全看過的念頭,男人只是隨便掃了幾眼,當是打發路上的時間,誰知一眼看下去,居然感覺很是陌生,而且,比起那些晦澀難懂的傳世之書,這本顯然可以稱之為白話文了。

“……不要一味地埋怨環境帶給人的諸多不便,其實環境本身是獨立存在的,誰處於那個位置都會遇到同樣的問題,聰明的人會努力去改造罷了。”

倒確實淺顯易懂,不過,這些符號是什麼?用來斷句嗎?可是為什麼後面的和前面的不一樣?這是個什麼說法?

若是柳卿聽到這樣的話一定會嚇得跳起來,第一次看到標點符號沒嚇著就算了,居然還見解這麼獨到,最主要是,這見解還是對的,誰說古人不聰明來著?這人就聰明得超越底限。



第三十二章 稍稍冒頭

不知道該說這個男人運氣好還是運氣背,第一次借書就借到了這本,要知道柳卿總共都只在書局裏放了兩冊這樣的書,還是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她不是沒想過後果,卻也沒擔心過真有什麼大問題,都只是簡單的做人的道理,不涉及政事,也沒有攻擊性,就算被人看了也只會覺得不同而已,至於標點符號……那是她真心想推行的,她清楚的記得在圖書館看到的同一本書被解讀成了好些個版本,更看到因為理解不同而起的爭吵,以及各種辯論。

每每在書房看書的時候也總是會想,要是這竹簡上有標點,她讀起來會要輕松好多……

“王爺,宮裏的幾位小主子來了。”

書房外,管家盡責的稟報,就算是宮裏最受寵愛的小主子來了這裏,也是不敢闖書房的,他們那位平時笑瞇瞇的主子可不如表現得那麼好說話。

放下筆,被稱之為王爺的男人伸了個懶腰,上午不是才見過了嗎?怎麼現在又來了?

“先帶他們去花園玩一會,告訴他們本王忙完這點事就過去。”

“喏。”

揉了揉手腕,繼續拿起筆謄抄下這竹簡上面的字句來,連那些符號都是依葫蘆畫瓢的一個不落,他可沒忘記古今書局的規矩,這書明天是要還的,立規矩不易,他不打算當那個打破規矩的人。

字數並不多,謄抄很容易,但是顯然,男人在寫每個字時都是又快又好,只是在寫符號時要慢上許多,小心翼翼的,生怕有哪里不一樣。

最後那個小圈圈也一點不差的寫上,男人終于松了口氣,看樣子以後要多去書局幾趟,一本一本找,看能不能再找出一本這樣的來。

想起那個清雅的柳公子,男人有些猶疑,這東西真是他寫出來的?還是說是他家的長輩?可是這字體,明明和古今書局那個牌匾一樣,規矩得像是不會逾越分毫。

還有書局後面那個私塾,明顯就是不對外公開的,不然不會藏得那麼緊,要不要派個小探子進去摸摸底?京城現在正是兩方對峙的最兇的時候,他不想這時候出什麼意外,也不想生出變數來,好不容易盼來的穩定絕對不能因為各方勢力之間的角逐而崩盤。

他還需要一點時間。

“王爺,小主子們等得急了。”

男人收回思緒,看了看漏斗,確實是挺長時間了,步出書房,邊往花園方向走邊吩咐道:“吩咐廚房做幾道他們喜歡吃的菜,看這樣子是要吃了飯才會離開了。”

“喏,小的馬上吩咐下去。”

脖子都快等長了的三個孩子看到拐角處出現的人臉色馬上由陰轉晴,丟下裝著小動物的籠子便爭先恐後的沖了過去,“皇叔,等你好久啦。”

男人笑,指著他身前一米處道:“站在那,別動。”

三小孩險險的站定在皇叔指定的位置,非常自覺的伸出爪子,讓身邊的侍從擦拭,待到皇叔滿意了才蹭過去,展開新一輪的爭搶皇叔,這是經常會出現的戲碼,這裏的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七皇兄,先生教過我們的,兄長要讓弟妹,我和九皇妹比你小,所以你不能和我們搶。”抓著皇叔一隻手的袖子,小孩說得理直氣壯,這讓男人想起了那天那個狡辯得理直氣壯的書局主子。

稍大一點的孩子也不示弱,去扯他手裏的袖子,頭伸出老長和不聽話的弟弟爭辯,“我天天都有讓你,今天的糕點讓了一半給你,剩下的一半給九皇妹了,先生交待的功課也是我幫你做的,而且我都好幾天沒見著皇叔了,你就不能讓讓我?”

“七皇兄,我明天不要你的糕點了,今天皇叔讓給我好不好?”行八的小孩眼珠一轉就開始示弱,死死抓著袖子不放手,一隻手不行,兩只手上。

“不幹,我今天好不容易才出來,哪像你和九皇妹,想出來就出來。”

“……”

扯著另一邊袖子的小孩乖乖的站那裏看兩位皇兄爭位子,看自己這邊沒危險,抬眼看向皇叔笑得格外甜,連聲音也是糯糯的,“皇叔,言言來看你了。”

男人對于另一邊的袖子之爭視若無睹,摸了摸乖巧孩子的頭,“言言真乖,皇叔明天給你帶最喜歡吃的桂花糕。”

沒等小女娃兒點頭,那邊就形成了短暫的同盟,“皇叔,我也要。”

男人看了自己完好的袖子一眼,很滿意這料子的結實,“不爭了?”

兩小孩都不做聲,卻也都不鬆手,男人乾脆一拖三的帶著回了屋,用好些糕點換回了自己的衣袖,這才開始算帳,“曉真,明天我會讓太傅多給你留雙份功課,如果還有時間的話,我會繼續增加,曉宇,從明天開始,把前面一個月的功課重新做,十天后我要檢查。”

“皇叔……”兩小孩還想求求情,這實在是太多了啊,會一點玩的時間都沒有了。

“恩?!”

“喏。”每次皇叔用這種口氣說話,他們就知道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了,苦著聲音應了,連平時喜歡吃的糕點都覺得沒了味道,嗚,早知道就不搶了,讓就讓嘛,又不是第一次了!

年歲最小的曉言左看看,右看看,“七哥,八哥,你們不吃了嗎?給言言吃好不好?”

兩小孩還來不及心疼,男人發話了,“言言,吃太多甜食會長不高哦,你不想像宮裏的漂亮姐姐一樣穿漂亮的衣服嗎?”

比較了一下自己和宮女姐姐的身高差距,言言把自己的糕點也推遠了點,“言言要長高高,穿漂亮衣衣。”

“乖。”男人笑瞇瞇的,像只狐貍般,看到稍大一點的那兩個也不再吃,滿意的點點頭,“今天來皇叔這裏是有什麼高興的事要告訴皇叔嗎?”

宮裏規矩多,他這府裏卻人口簡單,所以只要一有機會他們就往他這裏跑,皇兄也爭只眼閉只眼,倒越發縱容了他們。

陰私勾當幹多了,他也願意看這些孩子幹凈的笑臉來洗滌一下身心,只是,大概再幹凈的笑容隨著人長大,都會增加些別的,幸好,這三個年紀還小。

唔,希望皇兄能多多努力,再多生幾個出來,等這幾個也大了,他就該寂寞了。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0-21 03:48 PM

第三十三章 各有思緒

聽著三個孩子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他們覺得高興的事,男人一點也沒有不耐煩,柔和了眼神笑瞇瞇的聽著,偶爾應上一聲,附和一句證明自己聽得很認真,得到反應的小孩說得更起勁了。

一直到宮門快關的時間,才把三人送走,男人倒是不覺得累,只是不想再回書房面對那一屋子關於權謀陰私的東西了,好不容易舒緩了的心,他得保有得久一點。

有人的地方便容易聚成堆,更何況是宮裏那些各有各的背景的貴人,真是笑話,皇兄現在還在壯年,只要不上戰場,不出意外的話,再活個二十年絕對不成問題,他們就開始爭位了,真當皇兄什麼都不知道麼?

更何況,暗中還有他統籌部署,真希望他們聰明一點,再狠的心也不想手上沾染上他們的血。

今天皇兄又提起他的婚事,除了回絕他不知道還能如何,若是真娶了世家小姐,估計哪怕是再信任他,皇兄心裏也會有疑慮吧。

他出生時正是戰亂的時候,還沒六歲父親便死於戰場,剛滿二十的大哥憑自己的本事收伏了一干將士,還把他帶在身邊,教他武藝,教他兵略,可以說,他就是大哥一手帶大的,哪怕是最危險的時候也沒把他拋下。

都說共患難易,共富貴難,他們就兩兄弟,從小親近,建朝後封王自是理所當然,但也是從那時候起,他隱了自己所有的光芒,把自己深潛在黑暗中,當大哥需要的那個影子,做大哥最鋒利的刀。

甚至拖到現在一直不成親,沒有子嗣,他只是想讓皇兄放心,他對那個位置不感興趣,也不會背叛於他,他知道皇兄是知道的,所以才會一直懸心於他的婚事,甚至隱諱的說過很多次,他信他,他們是兄弟。

只是啊,君心最是難測,他不想去試探這兄弟情究竟有多深,他試不起。

安靜而顯得有幾分鬆散的王府能讓他頭腦清醒,但是,也讓他……寂寞。

明天不是大朝,就算是大朝他也不想去,反正只要沒大事,皇兄也不在這事上要求他,還是去古今書局消磨時間好了,順便再找找書,他對那些符號很感興趣呢,恩,對人更感興趣,要是能結識一番就更好了。

柳卿哪知道自己運氣那麼背,只放出去兩本書被人在最角落找著了一本不說,還是個最不好惹的人找到的,最主要是,那人還對她產生興趣了。

扇柄敲擊著手心,柳卿有些心不在蔫,心神跑得老遠。

“全叔,你說我們是不是在坐吃山空?”

全叔一愣,公子這是……擔心無錢可用?

“公子,您不用擔心這個,府裏開銷不大,每天用不了多少。”

“其實我不擔心。”柳卿笑,看全叔不相信的樣子,想起自己剛才的問話,確實是有些前後矛盾,“我就是想知道其他世家是如何生存下來的,我不就是一直在吃老本麼?只出不進,金山銀山也會搬空。”

“這個小的知道一點,世家之中都有和世家生死榮辱綁在一起的家奴,這樣的人不用擔心會背叛,所以家主人會從裏面挑出能幹的人去經營產業,或者打理莊園,再加上勢大的世家總會有一些尋求附庸的人,這樣的人年年都會要送上大筆金銀,這些還只是表面上的手段,自然就不擔心會無錢可用。”

“唔,這麼說柳家在京城也有產業?”柳卿覺得,自己來到這裏學得最快的一件事就是順藤摸瓜,那叫一個麻利。

全叔啞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要說答案當然是肯定的,而且在公子到京城後,京城所有產業的進項就全部是交到了這裏,在清遠府城同樣如此,不然光憑他們從山上帶下來的那些錢財哪夠用。

柳家只是避世,卻不是連生存都要丟棄。

看全叔這表情,柳卿就知道答案是什麼了,隱隱的,她更是知道,這京城中,柳家只怕是埋下了不少的人。

看樣子不用擔心小命了,這些天她是真有些擔心那些世家來硬的,若他們聯手欺壓,光憑一張嘴,她穩輸。

“行了,我不問了,私塾那邊需要的東西不可斷了,消耗多點也沒事,他們進步很大。”每天半天的教學,孩子們那種認真勁連帶讓她都更上心了幾分。

全叔松了口氣,反正是公子猜到的,也怪不到他頭上來,“喏。”

偌大一個京城,就算世家不少,姚家也是顯眼的,望著娉娉婷婷走過來的人,杜容夏心中打了結,就算滿腔的傲氣,就算心裏早就有了別人的身影,也不得不彎下腰,迎接這在別人眼中代表著前途的人,“見過大小姐。”

姚若婷輕哼一聲表達不滿,“我就知道只有上這裏逮人才能見著你,叫人帶消息給你,你也從不回我,怎麼,本小姐就那麼入不了你的眼?”

“容夏不敢,只是深宅內院,等閑人等不得進,這是初入府便被嚴厲教導的規矩,容夏不敢亂了規矩。”

“規矩規矩,我讓人帶進去的誰敢多嘴,杜容夏,你別給我找藉口,分明就是你不想見我吧。”

確實不想見,杜容夏心中直語,嘴裏卻不敢這麼說,在這姚家要出人頭地遠沒有想像中的容易,雖說不是門客三千,但是三百絕對沒有多說,要從這三百人中脫穎而出,談何容易,要不是這位小姐偶然見過他一次,對他產生興趣,恐怕到現在,他也只是不起眼的其中之一而已,進京,已經快一年了。

“小姐想見在下,那是在下的榮幸,又豈敢有別的想法,只是為了小姐的清譽著想,在下不敢逾越。”

聽到他是為自己著想,姚若婷心裏的那絲埋怨消失得幹幹凈凈,她就知道自己不會看錯人,這杜容夏雖然沒有好的出身,這性情長相才華都是一等一的好,反正爹答應了她的夫婿讓她自己找,哼,她就要這杜容夏。

“算了,這次就放過你,明天我們準備出去遊玩,你陪我一起去,不然,哼哼……”

“喏。”根本就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不是,只要他還想呆在姚家,他都不可能拒絕得了,掩下眼底淡淡的反感,杜容夏躬身應了,心裏浮過的,卻是藏書閣中,安靜的翻閱書冊的那道身影,希及,你可還好?



第三十四章 賣書之又見

“公子,于顯榮求見。”

習慣性的看了眼旁邊的漏斗,這時辰書局還沒有關門才對,怎麼過來了?

“進來。”

于顯榮攢著手裏的竹簡,頭眼不抬的在書案前站定,“公子,有人上門賣書,在下找過了,書局中確實沒有這一冊書,可是沒有先例,實在不知道要給他個什麼價錢好,請公子定奪。”

接過來看了看,這書房裏所有的書都經過她的手,不說全背下來了,總是留下了幾分印象,這冊書確實很是陌生,“他有說要個什麼價嗎?”

“沒有。”

柳卿起身,邊問道:“你看他是誠心想賣還是來找麻煩的?”

于顯榮亦步亦趨的跟上,卻始終在柳卿的一步之後,“不像是來找麻煩的人,公子見過便知。”

想想確實是如此,柳卿不再多問,邊往書局去邊在心中思量該出個什麼價,在讀書人的眼中,書自是無價的,若是在書局中做這交易,只怕是有人反感,可是,若讓人知道書局重金收書以後能多收一些,被人反感又如何?有本事等書謄抄放進書局,他們不要翻閱。

“公子,就是他,叫袁吉。”

柳卿上下掃了兩眼,便能理解于顯榮所說的見過便知了,這種一眼看去就覺得滿身傲氣的人,確實不是能被那些人利用了來找麻煩的。

不過,越是這種人應該越是愛書成命才對,怎麼會賣掉?

揚了揚手裏的竹簡,柳卿覺得自己很有些居心不良,就像是故意在人家的傷心處灑鹽似的,“真願意賣?”

袁吉垂下眼,掩住所有的思緒翻湧,問出的話卻依然很有氣勢,“你便是這書局的主人?”

“是本公子,看樣子……你是沖我來的了。”

一直靜觀其變的書局中人耳朵更是豎直了些,紛紛猜測這是不是又是來找麻煩的。

于顯榮臉色變了,顧不得其他,上前一步擋到柳卿身前,本就比柳卿要高上大半個頭的身形完全把柳卿給遮住了。

“袁吉,原本以為你也是個有些骨氣的讀書人,我這才信了你去通報了公子,沒想到你是別有居心,請你離開。”

柳卿打開扇子遮下嘴角的笑意,這種被人護著的感覺還挺好的,不過有陶胡在身邊,她哪里就需要一個書生把她擋在身後了。

“好了,顯榮,他不會對我不利。”

合攏扇子輕撥開前頭的人,“說吧,找我什麼事。”

男人抿了抿嘴,“書局我常來,只是因為家中實在清貧,沒有餘錢,便從沒有借過書回去,這幾個月我仔細找過,我家中的這本藏書是書局中不曾有的,再說,”男人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我仰慕公子為人,若是把書賣與書局,自然能讓這書有更好的去處。”

“捨得?”

“捨不得。”男人回答得出人意料的直白,“這冊書是我祖父曾經幫過一個人,那人原本打算給祖父錢物,祖父卻是想讓子孫習字,拒絕了錢物,索取了幾冊書並教著識了字,其他幾冊公子這書局也有,只有這一本是沒有的,所以今天才會帶著這冊書上門。”

知道了原因,柳卿便不甚在意的點點頭,回頭問陶胡,“身上可有帶金?”

“喏。”陶胡從懷裏掏出錢袋雙手交給自家公子,為了以防公子急用,他們身上都隨身帶著不少。

“我也不和你討價還價,就兩金買下你這書。”

書局中嘩然,書確實價格不菲,但是兩金是不是也太多了?

顏青嘴巴動了動,還是住了嘴,他相信公子絕不是不懂行,而是這書值這個價。

要這麼說,顏青還真是太看得起他家公子了,柳卿其實就是不懂行,她知道這裏因為沒有紙張,書冊流傳不廣,好不容易有人把書送上門來,她也只能估摸著開價了,開高點也覺得正常,說不定其他人一心動,紛紛把書賣給書局,那才是大大的好,反正全叔全嬸都說過她不差錢麼。

袁吉也沒想到一冊書可以換來兩金,饒是他素來冷靜,也被嚇了一跳,趕緊搖了搖手,不去接那兩金,“公子,兩金太多了,我不是拿這個來訛錢的,您隨便給點就行。”

“拿著吧,這書值這個錢,若是還有,我也是願意收的。”看他不接,乾脆把金往他身上拋,看他手忙腳亂的接了,這才拿著竹簡準備走人。

“書是無價的,居然拿出來賣,真是讀書人的恥辱。”這聲音不大,可是書局素來安靜,再加上剛才也有點被那兩金給嚇到,更是針落可聞,這聲音一傳出來,所有人的眼光都朝說話的人看去,柳卿也不例外。

讀書人的傲氣,她向來是瞭解並理解的,看那人臉紅了也不打算和他計較,倒是其他人心裏不爽,你天天到人家這裏白看書,倒是一點都不覺得恥辱,柳公子花天價買下書來,還不是便宜了他們?說起來他們是純占好處,什麼都沒付出,柳公子卻是實打實出錢了的。

一想到這些,便有人忍不住了,“這位公子倒是好骨氣,柳公子這裏的書說不定就都是花了大價錢買來的,您天天來這裏看,怎麼就沒覺得恥辱呢?”

“就是,我要是有書是書局沒有的,也願意賣給柳公子,不說為那兩金,也為公子的仁義。”

“這幾個月是我這輩子最痛快的幾個月了,天天有書看,晚上回去也能和幾個好友辯論一翻,你們敢說自己這段時間學問沒長進?要不是柳公子辦了這書局,我們還不知道在哪個地兒打熬,所以啊,在說酸話之前,先想想自己從別人這裏得到了多少。”

這人說完這翻話,竟是向沒有離開的柳卿長身一躬,誠心誠意的致謝,“難得見公子出來一趟,雖然謝謝兩個字只是上下嘴皮子一磕,但是不說,這心裏總不得勁,公子的這翻心意讓我等受惠,我等銘記在心。”

柳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這人倒是比旁邊的人少了幾分迂,看到旁邊的人紛紛折腰,除她之外唯二站直了的兩人異常打眼,其中一個便是被人擠兌得面紅耳赤的說酸話之人,另一個倒是好氣度,和眼前這些人截然不同,世家子麼?

看他帶著善意的笑看著自己,柳卿嘴角也勾了起來,輕輕朝他點了點頭便移開視線,對折腰的人道:“不用這麼多禮,沒有刻意為你們做什麼,這只是我能做到的罷了,若是再高的要求我就做不到了,也就不會為難了自己去做,不打擾大家看書了。”

“柳公子請。”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 11:32 PM

第三十五章 狎妓?!

這到底是他運氣足夠好還是書局天天都有這麼熱鬧?來書局三次,三次都有收獲,且三次裡有兩次見著了傳言中難得一見的柳公子。

男人摸摸下巴,看著那道身影消息在暗門後,繼續自己的尋書之旅,都在這裡呆了大半天了,居然愣是沒找著,難道只是不小心夾雜了一本在其中?

想到這種可能性,男人差點就想放棄了,旋即想到今天還回去的那冊竹簡,才又繼續動手。

那些淺顯的道理他都懂,而他感興趣的也不是那些,而是那些個不一樣的符號。

只有一冊書,柳卿沒有麻煩別人,而是自己謄抄了一冊讓人送到書局去,想著那裡還空著的兩個書架便有些躁意,真想趕緊填滿了它。

隨手拿起手邊的竹簡卻難得的靜不下心來,在家裡關了這麼久,以後還是出去走走好了,若是半路上能碰著賣書救母什麼的就最好了。

「主子,柳公子帶著隨從出門了。」

從宮中出來已經是午後了,正準備換了衣裳去書局的人一聽,手快的自己脫了衣衫,換上一身普通的仕子服,邊問道:「往哪個方向去的?」

「小人回來之前還在東大街,現在應該也走不遠。」

「知道了,記住本王的話,不要跟得太近,不要讓他身邊的人發覺了,那幾個人不簡單,有什麼事隨時來報。」

「喏。」

在陰暗處呆久了,人也會多出來許多心思,也許從心底裡他知道這是個可交之人,但是行動上,他卻不得不派人監視,相信現在盯著柳府的不止他一個,只是他做得更隱蔽而已。

畢竟,能讓他查不出底細的人,很少。

只帶了一個隨從,男人在東大街的成衣鋪子前找到了想見的人,看他正揚著笑臉和夥計問話,不由自主的就打量了一下他的穿著,顏色倒是尋常,只是這料子只怕比這店鋪鎮店的都還要好吧!?

「柳公子,難得在外面也能見著你。」

柳卿有些訝然的望過去,這人就不覺得唐突嗎?這麼冒冒然的上前打招呼。

「在下衛孚,在書局中見過公子一面,不知道柳公子還有沒有印象。」沒有再上前,眼睛卻是躍過擋在他身前的隨從笑眼望向柳卿。

第一眼望過去,柳卿就想起來這是誰了,不是她對他印象深刻,實在是昨天才在那種情況下見過,以她的記憶力想忘記有點難度。

「當然記得,沒想到在這裡碰上。」

「我倒是沒想到,柳公子會對這些成衣感興趣,要是柳公子不嫌棄,由在下來陪一程如何?長在京城,好歹對這城中也有幾分熟悉。」

這麼明顯的接近,明顯的興趣,要是藏著揶著倒還罷了,敷衍過去就行了,可是偏偏這人都擺到了臺面上,拒絕就有點太小家子氣了……

「我初來乍到,也就來過這條街一次,若是衛公子有這空閒那是再好不過了。」

陶磊聞言退到身後,只是對這年輕公子提了幾分戒備。

衛孚對這京城確實是熟悉,七彎八拐的帶著柳卿逛了不少地方,雖然比不得東大街那般繁華大氣,倒也挺有特色,柳卿說得少,聽得多,半天下來,兩人之間原本的生疏倒是淡去了不少,至少,兩人已經是以表字稱呼了。

「希及,感覺怎麼樣?還走得動嗎?」側頭看著那秀氣的臉龐,衛孚笑得有些無良,書生多半體弱,走了這麼多地兒,沒想到這位看著嬌弱的柳公子居然也沒有喊累。

柳卿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女人穿著高跟鞋逛街掃貨的那股狠勁她現在是沒辦法讓別人見識一番,在心裡想想總是可以的。

「還好,倒是有點餓了,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吃飯的地方?」

「有,跟我來。」

穿過相連的小巷,又拐了幾個彎,就在柳卿以為自己會被人賣了的時候,衛孚敲開了一戶緊閉的門。

門童看到打頭的人眼睛一亮,「原來是衛公子,快請進。」

衛孚微一點頭,吩咐道:「我帶了個朋友過來,把你們這裡拿手的菜上一份,茴香沒有客人吧,叫她帶個姐妹過來相陪。」

「喏。」門童應得又脆又大聲,這可是大主戶,雖然不常來,但是每來一次就夠他們半月不開門了。

柳卿眉眼一跳,這是吃飯呢還是……狎妓?

陶磊更是不滿,狠狠的瞪了男人一眼,不想讓自家公子進去,這地方,是自家公子能來的嗎?

「公子,換個地方吃吧,這裡……」

「來都來了,我還能在門口嚇住了不成,再說聞聽兄也不會讓我被人欺負了去,對不對?」

聞聽,即衛孚哈哈大笑,「那當然,這裡能自成一家便是因為人美,菜絕,若不是尋常人等根本摸不著這兒的門,恐怕就得排隊等了。」

「衛公子說哪裡話,讓誰排也不敢讓您排呀,不過您可是有些日子沒來了,茴香都念叨您好幾回了呢?」人未到聲先到,等到這一席話講完,柳卿才看到迎出來的人,徐娘半老,風韻尤存便是用來形容這類人的吧,雖然看著已經不年輕了,但是不難想到年輕時,這得是個怎樣的絕色。

衛孚笑得一派風流,「劉媽媽可真給我面子,得,東子,賞。」

接了重賞的劉媽媽笑得更燦爛了,揮退領路人,親自領著幾人往裡走去,還不忘和初來的柳卿打招呼。

「這位公子可是生得好相貌,不過面生得很,以後可得常來。」

柳卿一路看得有趣,也不博了衛孚的面子,「若是伺候得本公子滿意了,以後自當常來,不過劉媽媽,這好相貌以後還是不要說了,我倒寧願你說我一聲長得英武,那才是贊我。」

劉媽媽捂著嘴笑,「公子好生風趣,不知道多少人想聽一聲好相貌而不得,您倒是不愛聽,呀,看我,真多話,茴香和碧翠在裡面等著了,媽媽我去廚房看看,一定不讓公子失望就是。」

看著眼前的屋子,倒不顯得多華貴,但是撲面而來的脂粉香還是讓她不由自主的摒住呼吸,慢慢走入裡間才放鬆下來,到沒地兒躲的時候,自然就適應了。



第三十六章 狎妓中

一身粉,一身綠,還沒來得及看清面貌的女子娉娉婷婷往下拜,「茴香,碧翠見過兩位公子。」

「起吧,碧翠,好好服侍這位柳公子,要是讓他滿意了,重重有賞。」衛孚抬手扶起茴香帶到身邊,笑瞇瞇的對穿著綠衣的碧翠吩咐道,只是打趣的眼光一直停留在柳卿身上,看他怎麼應對。

就算裝得再老成,他也看得出來這是個雛兒,這種地兒恐怕也是第一次來,不過,除了好奇點,他倒是大方的很,一點也沒有初次來的局促。

碧翠妖嬈一笑,渾然天成的媚意流轉,「衛公子說的哪裡話,來了這裡就是奴家的客人,奴家自是要往好裡服侍,要是服侍得不好,便是碧翠的錯了。」

就算我到了你床上,你也沒法好好服侍我,柳卿心裡暗道,嘴裡也不說什麼,徑自尋了個地兒坐下,對猶自跟著的陶磊吩咐道:「你去休息下,這裡不會有事。」

「公子……」陶磊想撞牆的心都有了,他們家小姐在狎妓……

「沒事,去吧。」

陶磊不情願的退了下去,柳卿伸展了下四肢,沒骨頭似的歪在軟榻上,迎向對面男人的目光,「聞聽兄,不知道在下今天的表現可還合格?」

「出乎我意料的好。」衛孚笑,也學柳卿那樣舒展了四肢,唔,確實是舒服不少。

柳卿不置可否,就著碧翠送到嘴邊的手喝了幾口茶,打量起這雅居來。

比起俗不可耐的青樓妓館,這裡確實是要顯得高雅多了,當然,錢肯定也是外面的數倍。

前世太過現代化,和現在這裡沒得比,到了這裡後她還沒進過世家大族的門,現在住的宅院又是以她的要求來選的,自然不可能有多豪華奢貴,不過她貪的就是一個舒服罷了。

這屋子裡的擺設倒是很有幾分份量,唔,不知道青樓妓館如何,這裡倒是有那麼幾分雅致。

「希及你可別小看了這地方,京城這樣的地方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但是其中翹楚也就是三兩家,這便是其中之一,架子大得很,一般人還不接待,要不是我來熟了,恐怕也進不來這門。」

茴香不幹了,扭著腰就開始撒嬌,「衛公子,您這話太讓奴家傷心了,茴香哪天不是盼著公子來,公子倒好,一個月能來上一次就不錯了,還不知道在其他別處藏了多少天姿國色,茴香還在想公子是不是早把茴香給忘了呢。」

衛孚笑,勾起她的下巴細細巡視,逗小貓似的順毛,「這一段時間不見,茴香可是越來越漂亮了,公子我要是天天來,哪能發現茴香的美,這麼隔三岔五的來,才能發現茴香一天比一天更招人疼不是。」

「就知道哄人家。」茴香嬌嗔的看他一眼,順勢偎進男人懷裡。

明知道是哄,還是被哄得高興,女人的通病麼?柳卿靜靜的看著這一幕,一派風淡雲輕,這個年代,狎妓是風尚,士子之間更是常帶漂亮妓女出門遊玩,互相攀比打趣,而識字斷文的妓女更是難得,若是碰上機緣了,被贖從良也是常有之。

「公子可是不喜歡碧翠的服侍?」

這位年輕公子也就是在進門時看過她一眼,卻也沒有投以太多的注意力,饒是她平日裡自信,這時候也有些沒底,衛公子的身份如何她們不知道,只是隱隱猜測過可能是出自京城哪家,能和衛公子同路的,身份上自然也不會低到哪裡去。

茴香一直想攀上這位,走出這泥濘,她又何嘗不是如此,若是能哄好這位公子……

柳卿回頭看倚在自己身邊的女人,是很美,那種媚態勾人魂魄,可惜……她今天要勾的是自己的,這便有些難度了。

牽出一抹笑容,動了動身子讓自己更放鬆,柳卿用扇子抬起女子的下巴,湊近了幾分,看似輕挑卻又十足真誠的語氣,「膚若凝脂,眉如柳黛,明眸皓齒,這樣一個活色生香的女子,在下怎會不喜?只不過今天初次來,總要擺上幾分矜持方顯得不急色,要是鬧了笑話,以後哪還好意思再來登門。」

饒是碧翠閱男無數,這時候也被調戲得面色通紅,眼睛閃爍間帶出的媚色足以挑起男人的欲望,柳卿還不罷休,拿起剛才自己喝過的茶杯遞到她嘴邊,這向來是自己伺候別人時幹的勾當,甫一被別人這麼對待,受寵若驚不說,心中卻蒙上層甜意,碧翠小口的飲了兩口,這才避開。

「多謝公子。」

「這茶水是你泡的,也是你倒的,我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哪裡就需要謝了,聞聽兄,你說對吧!」

柳卿又恢復了沒骨頭的樣子,把玩著手裡向來不離手的扇子,對上男人興味的眼。

「對,當然對,今天我可算是見識到了希及的本事,這才真正叫名士真風流。」做得實在是太自然了,自然得衛孚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感覺出錯了,希及這樣子哪裡像是第一次來,比他還如魚得水。

門被輕敲了兩下,劉媽媽親自帶著兩人抬著擺滿菜肴的桌子上來,後面還跟著兩個手執酒壺的丫環,「老媽子我可是來得不是時候,打擾兩位了?」

柳卿坐正了些,聞著空氣中壓過了脂粉香的飯菜香,瞬間就覺得自己餓極了,「劉媽媽一來,在下才覺得肚子是大唱空城計了,該說劉媽媽這來得太是時候了。」

劉媽媽連連笑著打趣,邊指揮著幾人把桌子擺好,茴香和碧翠過去鋪好座,兩人這才起身過去坐好,在外面走了太長時間,就是衛孚也有些餓了。

「希及,能喝酒嗎?家中沒有禁令吧。」

「喝酒倒是沒問題,不過先填飽肚子吧,五臟廟再不祭就要造反了。」前段時間閒下來後,偶然想起不管在哪裡都行得通的酒文化,她專門讓人買來烈酒試過兩次,測出了自己的酒量,遇到這樣的話題也就不慌。

聽著造反兩個字輕輕巧巧的被他說出來,衛孚不自覺的僵硬了一下,狀似玩笑的提醒道:「這兩個字希及以後還是不要說出口為好,雖說不上犯禁,總不那麼讓人愉快。」

柳卿執筷的動作明顯頓了下,旋即正眼看過去,第一次認真的打量了對面的男人一眼,記住了他的樣子,「多謝提醒,以後定當注意。」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 11:34 PM

第三十七章 留下過夜?

飯飽後,酒才開始,兩人移了地方,待酒倒滿,柳卿懶洋洋的舉杯,「這第一杯,多謝聞聽兄剛才的提醒。」

衛孚爽快的舉杯一起喝下,待第二杯續上,衛孚搶在柳卿前頭開口,「這第二杯,敬我們今天的相識。」

「不錯的理由,當喝。」柳卿一口飲盡,這時候的酒遠沒有後世的好喝,要粗糙許多,口感什麼的就更談不上了,不過,她喜歡這種大口喝酒的肆意。

「這第三杯嘛,」柳卿看了眼旁邊執壺的茴香和碧翠,「多謝聞聽兄帶我來這麼個地方,我很喜歡,以後指不定就會常來了。」

碧翠眼中露出歡欣的神色,不同於面對其他恩客的曲意奉承,難得的露了真情緒,見過的男人太多了,像衛公子這般眼中不帶色欲的男人她原本只見過這麼一個,所以之前她羨慕茴香,沒想到今天又出現了一個,還答應以後常來,她怎能不高興。

三杯飲盡,兩人便不再豪飲,衛孚捏了捏茴香的臉,「去談上一曲給公子我助助興。」

「喏,只要公子不嫌棄奴家技藝不精便好。」茴香說這話時,臉上有著驕傲,這院子裡,除了貌,她的琴也是一絕。

看著茴香去淨手焚香,衛孚一派慵懶的瞧著,邊道:「茴香的琴算是非常不錯的,不比……外面的差。」

宮裡兩個字差點奪口而出,果然是太放鬆了麼?這希及還真有這本事,原本今天刻意碰上,就是想套出點東西來,結果一番相處下來,倒像是自己被折服了。

別看他隨意的很,不該說的一字不露,但是他那種坦坦蕩蕩讓人連抱怨的心思都生不出來,後來他乾脆也放撂開了心思,隨著本意當了回嚮導,沒想到半天的相處便讓他放鬆至此,這對他來說,實在是不可思議。

心中千道心思流轉,面上也沒帶出來分毫,衛孚仍然笑得很得體。

相比起來,柳卿便是真正的放鬆了,她的秘密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只要不引到那上頭去,她事無不可對人言,聽到衛孚那麼說,倒是真有了幾分興趣。

要說琴棋書畫,她會的也就是其中二藝而已,琴是從沒學過,棋倒是正經學過,當年父親一心想把她培養成淑女,不止讓她勤練毛筆字,棋藝也不差,只是到底後世的東西和這年代的規則上肯定有區別,她也就一直藏著揶著了,看樣子回去後得研究下這個,她不可能總是窩在家裡,時間長了接觸的人多了,總要面對這些的。

書藝自是不用說,這四藝裡她大概只有這一藝是真正花了心思的,沒看她現在都折騰出一個書局了麼?

至於畫,她也學過,不過遺憾的很,大概是她腦子裡天生缺了那根弦,學了大半年還畫不出一朵花來,她還沒放棄,父親就先放棄了。

琴音裊裊,柳卿微瞇著眼聽著,偶爾會就著碧翠的手喝上一口酒,就算不懂這個也感覺非常好。

衛孚側歪著身子,眼睛看著茴香的方向,餘光卻是一直放在希及身上,心中思量著關於得知的一些他的事,心中百轉千回,直到茴香一曲終了才回過神來。

「好像又進步了,茴香,聽得我都差點失魂了。」

茴香依到他身邊,狀似埋怨的嬌嗔道,「公子哪裡是失魂,明明就是走神,該罰。」

「哈哈哈,」衛孚大笑,也不駁她的話,「說,想罰公子什麼。」

茴香眼神流轉,似期盼又似玩笑,「那就罰公子……今晚留下陪茴香。」

「唔,這個不行,以前不就說過嗎,家裡有門禁,要敢徹夜不歸,這以後怕是再也出不了門了,換一個。」

茴香黯淡了神情,衛公子自打來這裡後每次都是點她相陪,其他姐妹都羨慕她好運氣,但是只有她知道,衛公子從沒碰過她,更不用說留夜了,今天……還是不行嗎?

柳卿看得有趣,這衛孚哪裡是有門禁,分明就是……

「聞聽兄,美人相邀,你也狠得下心拒絕,也不怕傷了美人的心。」

看著笑意盈盈的人,衛孚不懷好意的反問,「看樣子希及是打算今晚留下來了。」

「……」她要是真在這裡過夜,那才是大件事了,全叔全嬸肯定得找上門來,就算以後恢復了女兒身,這女子的閨譽算是徹底沒了。

原本有三分期待的碧翠看到柳卿這樣的反應也有些失望,手中的絲帕絞成一團,想上前去撒媚留客,又不想自己被看輕了,真是,想想也好笑,她這樣的人怎麼就還怕被人看輕了,在進了這一行後,自尊不就被丟在地上狠狠踩碎了嗎?

正自怨正哀著,手被人輕輕握住,「我是家裡真有門禁,若是今晚在這裡留夜,怕是家裡人全家都要出動找過來了,那不是給你們帶來麻煩了嗎?放心,以後我有時間就過來。」

這是……解釋?下垂的嘴角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就翹了上去,臉上也露出了歡容,「喏,奴家等著公子。」

柳卿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便放開了去,常來?那是不可能的,若是不能給人好的結果,便不要給她希望,她是女人,何必放任一個女人把希望寄託在自己身上,雖說婊子無情,若是她碰上的是那萬分之一呢?

看了看時辰,柳卿不打算繼續逗留,「聞聽兄,時辰不早了,你是要繼續留下來陪茴香姑娘,還是……」

「一起來當然一起走,以後又不是不能來了。」

伸了個懶腰,再逗了逗不高興的茴香,這才起身喚道:「東子。」

「喏,小的在。」東子非常明白自家主子叫自己進來是幹嘛的,雙手奉上一個袋子,衛孚看都沒看,直接就給了茴香。

和東子一起進來的,還有陶磊,看自家公子安然無恙,懸了很久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不過在看到依在公子身上的女人時,眼角還是狠狠的抽了一下。

「初來這裡,我也不懂這裡的規矩,若是給少了,下次我補上。」接過陶磊遞來的錢袋,柳卿遞給碧翠,希望這裡面不是一袋金子才好。

不過看陶磊沒什麼表情,應該是預備好了的,唔,都是能幹的人,一對比,她自己就有點廢了。



第三十八章 互疑之

被茴香碧翠殷勤的送至門口,涼風一吹,身上的脂粉味和酒味都散去不少,揮開扇子掩嘴打了個哈欠,這是她喝酒唯一的後遺症,犯困。

衛孚側過頭看到他眼角都泛了淚光,笑得有些得意,「累了吧,最難消受美人恩啊!」

「看得出,聞聽兄消受過很多次了,這茴香姑娘剛才的眼神就貼你身上了,若是真喜歡,放家裡去供著也不錯。」隱下又一個哈欠,柳卿回得更加沒心沒肺。

「別,放外面就行,有空了就來聽聽曲喝喝酒,被人小意溫柔解語花似的伺候著挺不錯,要是弄回家裡了,那才叫不清靜,希及可別動這樣的心思才好。」

這算是一個善意的勸告,柳卿真心謝了,雖然對她來說,這就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事。

回到相遇時的東大街,衛孚停下腳步拱了拱手,「我也得回去了,這段時間就數今天最高興,希及,以後空閒時,不妨和我一起走遍這京城如何?當然,如果你自認沒這體力,那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柳卿似笑非笑的看向他,「你是什麼都沒說,你只是用了激將法而已,反正我也沒別的事要做,書局裡也有人看著,下午我應該都有閒,聞聽兄自願來當這向導,我自然是願意的。」

「那好,我有了空閒就過來找你,到時候可別避而不見才好,柳公子家的門難進可是在士子間傳開了的。」被揭穿了心裡的小九九,衛孚也不覺得不好意思,看到不遠處來接他的車,做了個揖便沒再廢話的離開。

「公子,天晚了,全叔該著急了。」陶磊有些著急的提醒,生怕自家公子又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仰頭看了看天色,快到深秋了吧,白天還是很長的。

候在門口暗暗著急的全叔看到回來的人時,心總算是落回了原地,終於回來了,以後絕對不能只讓一個人跟著公子,就算明的不行,暗地裡也要派上幾個,今天這心實在是擔足了。

「公子,您回來了。」

「唔,讓你們擔心了,這京城暫時應該不會有什麼火燒到我身上來,別瞎擔心,你吩咐下門房,以後若是有一個叫衛孚的人上門來找我便帶他進來。」

「喏。」

聞到公子身上淡淡的脂粉氣和酒氣,全叔有了不好的預感,當然,在送公子回房後,陶磊把今天的行蹤上報,全叔也有了想撞牆的心。

「那個衛孚的來頭要查一查,該死,怎麼會帶公子去那種地方。」

「是小的失職。」

全叔看他一眼,沒有責怪,「公子的性情我瞭解,平日裡看著好說話,但是一旦她要做什麼事你是攔不住的,那個衛孚我派人去查,若是公子再出門,你在明處跟著,再帶兩個侍女在身邊,暗處我會另外派人。」

「喏,那個衛孚是個武者,而且身手絕對不在我之下,身邊一個不起眼的侍從也和我在伯仲之間,若是派人查他,只怕……」

全叔皺眉,陶磊四兄弟能被派過來,自然不是泛泛之輩,能讓陶磊說這樣的話,只怕這個衛孚真不簡單,「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在屋子裡轉了幾個圈,全叔還是決定先看看情況,若是因為他的輕舉妄動給公子招來麻煩,那就是他的罪過了。


回房淨身換了身衣服,衛孚來到書房,處理今天一天積累下來的情報,歸總後揉了揉眉心,疲憊感從四肢蜂擁而來,經歷了下午的鬆散,忽然之間對這些東西就有了厭棄感,若是能一直那麼生活著該多好,可惜,他背負的東西現在還沒有可交托之人。

「主子,急報。」

「進來。」恢復了一貫的雲淡風輕,衛孚看著低頭推門進來的人。

「主子,所有能夠查到關於柳公子的消息都查出來了。」

剛剛還想起的人,突然就要被他看透了,這讓衛孚有些莫名的興奮,那個迷團似的公子哥兒究竟是個怎樣的身份……

「說。」

跪著的人喉嚨有些發緊,「柳公子名柳卿,字希及,」像是感覺到自己說了廢話,再接下來的話順暢了許多,「在來京城之前,他在清遠府城官學呆了大半年,期間一直很低調,和同窗之間關係一般,唯一和他接觸多點的便是杜家旁枝杜容夏,據查,杜容夏現在在京城姚家,他上京的盤纏便是來自柳卿的厚贈。

曾和尤家嫡長子發生沖突,最後以尤家關了嫡長子禁閉告終,小的仔細查過,尤家似乎是因為什麼原因不敢動柳卿,這才忍下了這事,具體的小的查不出來,不過柳卿的下人底氣非常足,完全沒賣尤家面子,在大街上直接掃翻了找麻煩的尤家人,這是全府城都知道的事。

柳卿在到清遠府城之前在一個叫東源村的地方呆了一年,那一年卻是當了夫子,辦了個小私塾,為東源村的孩子啟蒙,在到東源村之前……小的便再也查不出來,所有的線索都斷了,仿佛是突然出現在了那裡,從始至終身邊都跟著一對夫妻,小的只能猜測兩人應該都是武者,但是從沒見他們出過手,無法肯定。」

聽到聲音停了下來,衛孚張開瞇著的眼,淡淡的問:「沒了?」

「喏,小的無能,只能查出這些。」

原本以為是解開了謎團,沒成想倒是越發神秘了,人總有來處,難不成還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成?不過希及還真是好心態,當完夫子當學生,到了京城又成了夫子,還悄無聲息的弄出個這麼大的書局,若說沒有其他助力,他不信。

「你拿我的手令再去一次清遠府城,直接見尤家當家,問出他知道的消息。」

「喏。」沒被怪罪辦事不力,跪著的人已經是大鬆口氣,不過查了這麼久,他也想弄出那個柳公子的身份了,對他來說越是神秘越是勾人,誰讓他幹的就是挖人秘密的勾當。

閉著眼睛把剛才收到的消息擼了一遍,衛孚輕輕擊了兩掌,原本只得他一人的書房出現一人,「主子。」

「去查查杜容夏來京城後的動靜,看他有沒有和希……柳卿聯絡過。」

「喏。」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 11:36 PM

第三十九章 上門做客

兩方人馬都在互相提防著對方,雖然再三斟酌後全叔暫時放棄了去查衛孚,但是在聽到衛孚來訪時,還是親自接待了他。

「小的見過衛公子,我家公子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好,請稍候片刻。」

衛孚當然知道柳卿這時候還在私塾那邊,提早過來便是想親眼見一見這個沒摸出底細的管家,「是我來早了,希及早說過上午他不得閒,不過是想著反正也差不了多少時間,等上一等也無防,倒是打擾府上了。」

比之以前的沉默,現在全叔很有管家的模樣,得體的笑容,即矜持又不落主人面子,「難得公子會允客人上門,衛公子自然是柳府的貴客。」

氣息收斂得很完美,就和個普通人差不多,但是就是因為太完美了,倒讓衛孚肯定了這個管家是個武者,而且是個深不可測的武者,他手底下能擋得住的,不超過三人,這還只是說擋住,不說對敵,若是他有特殊的本事,只怕更說不好,當然,他不在這三人之列。

兩人你來我往的對峙了好一會,那頭收到消息的柳卿才趕了過來,執著那把不離手的扇子笑道:「聞聽兄這是上門來趕飯的嗎?」

衛孚起身,看著那個笑臉不由自主的也露出輕鬆的笑意,讓一直全神以對的全叔有些驚訝,「怎麼,希及不願意管我這頓飯?」

「我這府裡別的沒有,粗茶淡飯還是可以保證的,全叔,你去讓全嬸多準備兩個飯,溫一壺酒。」

「喏。」自知攔不下自家公子不喝酒的全叔爽利的應了,下去做準備,既知公子一定會和各色人等接觸,這酒是免不了的,好在公子早就做好了準備,測出了自己的酒量,他們再注意點,自能護公子周全。

這待客廳太敞,柳卿不在喜歡,直接把衛孚帶進了旁邊一間要小得多的房間,壓根忘了自己是女人,要顧及男女之防,侍女見機得快,迅速借著倒茶的機會進來了兩個在一邊候著。

分賓主坐定,衛孚眼光落在那扇子上,總覺得希及身上那股子風流雅致,這精緻的小玩意兒占了很大的份量。

「希及,愚兄向你討點東西如何?」

柳卿一愣,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旋即大笑,帶著幾分掩不住的得瑟揮開扇子搖了搖,「這個?」

「對,給是不給?」衛孚也光棍,直接攤開了手等著。

柳卿給他個斜眼,「這全天下大概也只得這麼一把,你也好意思輕飄飄的就開這口。」

「雖說君子不奪人所好,但是我從來就沒把自己當君子看,所以這口我能開。」

真不要臉,柳卿把鄙視表現在臉上,最終也在那張笑意盈盈,一點也不引以為恥,反倒有點引以為榮的臉上敗下陣來,「這把不能給你,我用慣了,等會你走的時候再拿把給你。」

想了想,又笑道:「其實這東西很容易做,一會你拿在手裡就知道了,估摸著用不了多久,大概要興趣一股風氣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衛孚心滿意足的收回手,「那也不一定,現在就你手裡有,就算再加上我那把,也就兩人而已,我與士子接觸少,想從我這裡拿到東西很難。」

「傳開了也沒事,想想也挺有意思的,人手一把扇子搖了搖,唔,我是打算冬天都放身上的,習慣了,就不知道其他人會不會仿效。」

想起以前看書看電視時,總是看到非常不合時宜的季節手裡也不忘了拿這東西,那時候還罵他們自作風流,沒想到輪到自己時,卻是因為習慣了。

兩人閒談了一會,全叔便來稟報飯菜好了,是擺在這裡還是擺在外邊,柳卿想也不想的就回道:「擺這屋,就兩個人,坐在那麼大個屋子裡敞得慌。」

衛孚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被怠慢了,雖然接觸還不多,但是做了這麼多年窺探人心的勾當,眼力勁卻是練出來了,希及是真的不太在乎那些東西,可能更多的,她只是覺得若是誰不能接受,那就請便,以後若是不願意來往了,他更是不放在心上。

這是個肆意慣了的人,那些條條框框的東西他在努力遵守著,若是實在遵守不了的,他也不在乎讓別人知道他沒有遵守。

這樣真性情的人還真是難得一見。

柳卿的飯菜向來是由全嬸準備,今天雖然添了一個人,除了多加了兩個菜一壺酒,其他的也沒什麼變化。

看著有些素淡的飯菜,柳卿有了幾分不好意思,全嬸一切以她為先,壓根就沒有因為有客人而有所改變,所以這菜就顯得太過清湯寡水了。

「我喜歡清淡的飯菜,倒是忘了吩咐他們多準備點葷菜了,要不這樣,我們慢慢吃,我再讓廚房準備兩個菜。」

衛孚反倒是滿眼的歡喜,他什麼沒吃過,反而是這種家常般的飯菜極難吃到,就算他府裡簡單,在吃食上也是極盡精華,廚子還是從宮裡派過來的,他平時不在乎這些,也就隨他們去了,今天看著這一桌菜,心裡突然就多了點東西,說不上來的東西。

「不用,就這些夠吃了,我可是要比較一下比起我家的廚子如何。」

柳卿明白這裡的規矩,主家不起筷客人是不會動的,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青菜放進嘴裡,等吞下去了才道:「全嬸伺候我多年,我早習慣了她做的飯菜,好不好我說不上來,但是我吃得很舒心,就不知道合不合聞聽兄口味了。」

衛孚也沒客氣,每盤菜都細細嘗了,這才回話:「很好吃,真想讓我家廚子來這學學手藝了。」

柳卿不知道這是不是客氣話,不管真假她都不想接應,她的府裡不能安插別有用心的人,「我習慣先填一填肚子再喝酒,這樣不傷身體,不知道聞聽兄能不能接受?」

「你都說不傷身體了,當然接受,行了,別顧忌我,按著你的習慣來就行。」

既然客人都這麼說了,柳卿更是無所顧忌,講了一上午學,雖然中間吃了些糕點,那也早消化了,空著肚子喝酒那也太為難自己了。

兩人好像都沒有把食不言放在心上,吃了個半飽,便開始閒談喝酒,一頓飯吃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才結束,柳卿臉頰都紅了,眼睛晶亮,讓人不敢直視,衛孚看得有些怔愣,有些理解為什麼男人也能稱之為絕色,讓人神魂顛倒了。



第四十章 故人的消息

兩人談笑自然,好像都忘了他們其實相識也不過短短幾天而已,衛孚原本抱著的打探心思也漸漸放下,對一個坦蕩得都懶得計量的人,他要是再去打探,自己那關都過不了。

「對了,京城最近有一件挺熱鬧的事,希及你聽說過姚家嗎?」

姚家?杜容夏當時說過的那家?柳卿點頭,「聽人說過,不過沒去瞭解過。」

看,就是這種坦蕩,他根本什麼都不隱瞞,「姚家的嫡長女自己挑了個夫婿,聽說還是她自己追來的,姚家已經同意他們成親了,不過聽說那個男人挺硬氣,許再多的好處也不願意入贅,姚家那嬌嬌女發蠻了才不得不同意下嫁,說起來姚家也算是個異數,就算是疼嫡長女,也沒聽說過能疼到這份上的,哪家的女兒不是許給世家,用姻親來維系關係的。」

這裡的女人都什麼地位,柳卿就算沒親眼見過也聽說過,隨意買賣,交換,賞賜,完全沒人權可言,所以她才這麼小心翼翼,不想被拆穿了身份,不然她都不敢想像,等待她的將是什麼。

也對身後的柳家沒有把握,大環境是如此,她能期待柳家特殊?

「能和姚家攀上親,也算是一大助力了,如果真入贅姚家對他以後反倒會多出來許多詛礙,那個男人是個聰明人。」

衛孚端起茶杯,仿似不經意的道:「那人我倒是聽說過,姓杜,在士子間也算是有點名氣,聽說來自清遠府城,這倒是挺難得的,人一多就喜歡劃分成各種小圈子,京城這些個大小圈子裡其實對外地來的人挺排擠的,他能得到認同,是真有些本事。」

也怪不得希及當初會資助他,應該也是不想他被埋沒吧。

杜?杜?!杜容夏?!柳卿有些怔忡,不期然的想到當初他離開時的態度和話語,雖然她是委婉的拒絕了,但是,她依然沒想到那個說過要回來找她的人,會這麼快成婚。

果然啊,電視裡演的那些並不全是編的,故事皆來源於血淋淋的現實,在錦繡前程和愛人面前,沒幾個男人會選後者,是個男人就會有野心,這是男人掠奪的本性,更何況,杜容夏對她還沒到那程度,掰開揉碎了去分辨,可能也就是感激的成份而已。

不過,還是有些失望的,雖然明知道他選擇了對自己最好的路。

「希及……希及?」看一直閒適以對的人突然失了笑容,衛孚有些後悔和他說這事,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希及會是這個反應,若真是有交情,去喝杯喜酒不就完了?以希及現在的名聲,要是去了絕對是給杜容夏撐面子,對他以後也更有好處。

明白其中原委的全嬸輕輕推了推小姐,柳卿回過神來,收回有些散的思緒,臉帶歉意接上前面的話,「不好意思,聞聽兄,剛想起了些事情,呵呵,有本事的人不會總被埋沒的,有時候只要被人稍搭把手,說不定就能闖出名堂來,杜容夏就是這類人。」

其實他根本就沒說杜容夏的全名,只是說了個姓氏而已,衛孚心裡琢磨著,卻不願意把希及往壞的方面去想,應該還是那該死的坦蕩吧。

「希及給他好高的評價,要是他知道了,還不知道多高興呢,要知道古今書局的柳公子如今在京城的大小圈子裡可是名聲不小,就愁找不到結交的機會。」

柳卿被這話逗笑了,拋開心底那一點點遺憾,和衛孚閒扯,她和杜容夏本來就沒有多深的關係,以後更不會有所牽扯,如果他沒成親,以後若是碰上了,她不介意繼續做回朋友,但是現在知道他要成親了,以後自然就要疏遠些,雖然沒有扯開那層紗,但是她理解得很清楚,當時他離開時說的那些話的意思,曖昧什麼的,她從來就不需要,姚家長女,何其無辜。

送走衛孚,柳卿罕見的沒有去書房,而是回了房,在無塵居門口,全嬸讓兩個侍女候在那裡,輕聲道:「公子,奴去燒點水,您好好泡個澡,這些天辛苦了。」

「好,多燒點,今天就當給自己放假了。」

相比於以前的不要人伺候,柳卿現在已經可以接受全嬸的服務了,果然是腐敗了許多。

趴在木桶邊緣,任全嬸給她按摩,柳卿暗暗的鄙視自己。

全嬸琢磨了半晌,還是小心翼翼的安慰道:「小姐,您別不開心,杜容夏配不上您。」

柳卿睜眼,回頭看到全嬸緊張的表情不由得失笑,「全嬸,你哪裡就看到我不開心了,當時也只是有些沒想到罷了,更何況我一開始就沒打算接受杜容夏,他……太想出人頭地了,和我想要的太不一樣,終歸是走不到一起的。」

看全嬸有了笑模樣,柳卿繼續道:「全嬸,你說我要是打算成親,我的家人會出現嗎?」

全嬸無言以對,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族長一直也只是讓他們全心伺候好小姐,其他的沒有多說過,不知道是族裡沒有做出決斷還是說時間沒到。

但是不管是哪方面的原因,她都無法說出來,就算說出來,答案也有點傷人。

柳卿似乎也沒有打算要個答案,等了幾秒沒聽到答案就換了話題,「提醒全叔一聲,叫他不要和衛孚對上,也不要去查他,不管柳家如何勢大都不是無敵的,衛孚接近我也許沒什麼純粹心思,但是也不全是惡意,我現在和他還沒有利益沖突,短時間內應該是對不上的。」

「喏,奴會提醒他。」

「唔,那些買來的使女裡若是你覺得有信得過的就放兩個到無塵居來,你一個人又要管事,又要做事,太辛苦了,找兩個人分擔分擔。」

「喏,謝小姐。」全嬸心裡熨帖,以小姐不喜院子裡有陌生人的性子能這麼說是真心不希望她累到吧。

那些人當然全是信得過的,只要是從柳家出來的,哪怕是為奴為僕的,哪個不以柳家為榮,而且柳家從不輕易收新人,都是世代服侍柳家的,實在缺人了才會買上一批年紀小的,從小開始培養他們的忠誠度,柳家從來就不會拿全族去冒險。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 11:37 PM

第四十一章 柳家

柳家宗祠中,從老到少俱是神情肅穆,人人手拈三枝香跪在地上,排在最前頭的三位老人齊齊磕了三個頭後方才站了起來,看著跪滿一屋子的柳家兒孫,中間那人朗聲道:「不遇大事不開宗祠,這是柳家規矩,今天重開宗祠便是有事情要宣佈。」

和左右兩側的老人對視一眼,老人繼續道:「柳家避世百餘年,雖則是免了很多禍端,卻也壓制了族內人的發展,我知道族內有人心生不滿,也埋怨過,但是好在柳家的兒孫都是講理的,沒有做什麼過激的事。」

頓了頓,老人接著往下說,「很多人不解,十六年前為什麼要把才兩歲的卿兒送走,要是沒記錯,當年時兒媳婦還大病了一場,和時兒狠吵了一架,當年沒辦法說的原因,現在可以說了。」

外姓人不能進宗祠,這是鐵律,雖則媳婦不在,但是事關自己的女兒,柳逸時臉上依然露出了急迫的神情。

跪著的其他人就算膝蓋再痛,這時候也個個咬牙挺著,全神貫注的聽族長解說一直緘默的緣由,當年可是鬧得不小的,連文家長輩都驚動了,族長和長老硬是不開口。

「柳家但遇不能輕易決定的大事便是靠占卜決定,柳家也必有一支精研它,也因為如此,傳世的這麼多大家族裡,唯有柳家堅持得最久,到如今依然繁盛。

柳家避世百餘年,卦象一直沒什麼變化,可是在卿丫頭降世時,卦象有了變化,善長老用自損壽元的方式算出,卿丫頭乃是柳家接下來百年中最關鍵之人,但是卦象另有提示,若是把卿兒養在族裡卻是對她不利,百般權衡之下才為她選了一處地方送走,並且派了柳全夫婦去照顧。

時兒,不要怪我這個做爺爺的狠心,我只要一日是柳家的族長,便得為整個柳家考慮,若是卿兒真有那般重要,我更得全盤考慮,而不是拘於小節。」

柳逸時知道父親這時候並不需要他的應承,只是給了他他們夫妻一直想要的答案,一個遲了十六年的答案,那個離開他們身邊十六年的孩子,如今再見可還會再認他們這對完全陌生的父母?

老人閉了閉眼,這個答案壓在他心裡太久了,若是卿兒從小養在身邊,可能也就是一個得寵的孫輩罷了,柳家向來男丁昌盛,女孩兒稀少,如今孫輩中也只得兩個。

可就因為年紀小小便送離,心裡首先就有了愧疚,於是便越發關注,越發放在了心底,什麼好東西都想給她送一份去,她的一點點優秀也無限放大,更何況應劫後的這兩年,那孩子做得比一般的孩子更要好。

「卿兒從下山後便女扮男裝,」看下面跪著的一眾子孫紛紛眼露訝異,老人嘴角揚起,他當時初一聽到,不也是這個反應嗎?誰能想到她居然這般大膽,女扮男裝當起了夫子,去清遠府城又當了回學生,一到京城便弄起了那麼大個書局。

「雖說家裡的條件比之卿兒要好了太多,但我還是要說,論學識,她不比你們當中任何一個人弱,但是絕對沒有你們的迂,她很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並且做到了,不愧是我們柳家的子孫,她一步步走得比我想像中要好許多,而依靠柳家的卻甚少,現在卦象顯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我知道你們嚮往外面的世界,也不打算再壓制你們,我,以柳家第十九代族長宣佈,柳家重新入世的時機已經到了。」

若不是在宗祠中,恐怕跪著的這些人不會這麼強抑激動,柳家什麼都不缺,成年後也能入世遊歷,但是限制太多,條條框框的東西讓他們根本無法肆意,現在好了,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而不用隱世埋名。

「但是,」輕飄飄一個詞,讓下面的人都冷靜下來,尖著耳朵聽接下來的話,直覺的沒那麼好,果然,「柳家有避世的家規,自然也有入世的家規,回去後你們一條條給我看仔細了,若是有違,不要怪我把你們拘在家裡一輩子,哪裡也去不得。」

從雲端掉入地獄也不過如此了,避世的條條框框就有那麼多,入世豈不是更多?他們還想去京城看看那個讓族長贊不絕口的族妹呢!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上京我不阻止,但是目前,你們還不能和卿丫頭相認,需要時機,若是自認做不到的,暫時便不要去京城。」話是對著所有人說的,眼光卻是落在大兒子身上,這些人裡,唯一忍不住的,便只可能是卿丫頭的親生父母。

柳逸時狠狠咬牙,知道自己的女兒好好活著,這比什麼都強,至於有多優秀反而不是他關注的了,生在柳家,他比誰都清楚要想優秀得付出多少。

語菲知道了這個消息,還不知道要多高興,總算是對她有個交待了。

看大家都有些跪不穩了,老人最後吩咐道:「去京城的人不宜太多,見卿丫頭時也不得以柳姓,免得她起疑,其他的你們自己商量著去辦,只需記住一句話,誰給柳家帶來禍端,那柳家便沒有這樣的子孫,到時不要怪我心狠。」

「喏,遵族長令。」

「起吧,逸時你留下,其他人可以離開了。」

須臾間,宗祠中便只剩下三個老人和柳逸時,一直沉默的兩老在屋子裡擺著的三張椅子中自己的位置坐下,這不止是宗祠,還是他們幾個遇大事時商量的地方,柳家一直是一族長兩長老的模式,到他們這一輩也不例外。

族長卻沒有,背著手轉身看著一個個牌位,這是帶著柳家走過一代又一代的列祖列宗,他的責任同樣如此,讓柳家順利的繁衍下去。

「時兒,還怨嗎?」

「父親,我從沒怨過,若不是必須如此做,父親不會捨得把自己的孫女送離,語菲雖然當時不理解,這些年也想通了,族裡這麼多優秀的孩子,父親沒有和我們為難的道理。」



第四十二章 十六年

老人回過身,眼中滿是欣慰,「能想得明白就好,你和語菲好好說說,最好暫時不要去京城,還需要點時機,再等等,放心,不會要很長時間了,現在去了反而會影響卿兒,這麼多年的努力,不能毀在最後。」

「喏,我會和語菲好好說,為了女兒,她能忍的,只是父親,卿兒畢竟是女子,著男裝行走於世,對她的閨譽恐怕會有很大影響,以後她總是要嫁人的。」

「哼,我柳家的女兒只有別人搶的份,哪裡會計較這些,我還瞧那些世家子不上,論學識,加起來也抵不上卿兒,這事不著急,以後再說。」

卿兒都十八了……柳逸時吞下這句滾到嘴邊的話,「那卿兒的安全……」

「柳全夫婦你還信不過嗎?再說我已經把陶氏四兄弟派過去了,卿兒到京城後又送了八個侍女過去,都是手底下有些真功夫的,更何況京城原本就有一些可以調動的暗樁,你不用擔心,這個我比你上心。」

聽到父親的安排,柳逸放下心來,「那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父親放心,語菲那邊交給我。」

「行了,去吧,告訴她,卿兒是我柳家最看重的孩子,我不會虧著的。」

「喏。」

待屋子裡只剩三個老人時,三人臉上終於全部解凍,眼角濕潤看著那些排列整齊的牌位,戰戰兢兢這麼多年,總算是熬過去了,雖然關鍵居然是在一個女子身上,但是卦象如此提示,他們便接受。

「我都想去見見我那侄孫女了,女扮男裝,膽子真大。」善長老柳松善有些感嘆的道。

另一位長老柳松智看了眼站立的人,「何止是你,恐怕最想去的是松君吧。」

柳松君,即柳家族長坦然的點頭,「確實是想見見,不過不著急,總會見著的,這麼多年都等了,不急於這一刻。」

「是啊,這麼多年都等了。」

避世百餘年,確實……是夠久了。

出了宗祠,柳逸時回房的腳步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輕快,他們不止一個孩子,但是養在身邊的隨時可以見著,唯有那個十六個不得見的,始終是心底最深的牽掛。

剛踏進門,一道人影便撲了過來,失了以往的雍容華貴,聲音急迫又沙啞,仿佛是從喉嚨深處逼出來的,「時哥,蓮柏他們說的是真的嗎?卿兒……我的卿兒……我們終於可以去見卿兒了?」

柳逸時狠狠的刮了站在一旁的三人一眼,既然要帶話,怎麼不把話帶全?

三人同時縮了縮脖子,他們也想說明白啊,可是母親一聽說妹妹(姐姐)的事就迫不及待的提了一推問題,解完一個母親又提出兩個,他們還沒來得及全部解答,父親就回來了,不過也好在父親回來了,不然他們真要接不下去了。

攬著妻子在一邊的軟榻上坐好,輕輕拍她的背安撫道:「語菲,別著急,卿兒很好,非常好,聽父親的意思現在很是了不得呢,咱們有個很厲害的女兒。」

「我的女兒,當然很了不起。」文語菲語氣裡的那種理所當然讓屋內的幾人臉上都帶上了笑意,柳逸時附和的點頭,「那當然,若不是卿兒對族裡很重要,父親又怎麼會忍心讓我們骨肉分離,語菲,別再怪父親了。」

文語菲低頭,看著自己纖長的手指,「我早就沒怨了,就是……就是想卿兒,她還那麼小就離開了我們,不知道還會不會認我們。」

「她是我們的女兒,當然會認我們,別瞎想。」柳逸時攬著妻子,說著自己也無法肯定的話,若是相見時,女兒以看陌生人的眼光看著他們,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三兄弟早就習慣了父母在私下裡的恩愛,這時候也不覺得尷尬,大哥柳蓮柏倒了杯溫水蹲到母親身邊,牽過母親的手握住沒有松開,「母親,就算妹妹一開始不認識我們,我們也可以讓她重新接納我們,血緣是割不斷的,您想想,要是突然有個人跑到您面前說是您的孩子,你馬上就會認他嗎?」

文語菲想了想,搖頭,「我不會,柳家不能接納來歷不明的孩子。」

「那不就是了,妹妹也會擔心會不會是別人冒認啊,但是妹妹那麼聰明,肯定能認出來我們的,您是沒看到爺爺說起妹妹時那驕傲的樣子,我都是第一次見。」

被這麼一打岔,文語菲也冷靜了下來,輕拍了大兒子一下,嗔道:「就這張嘴會說,以後可別哄回來一堆的女人。」

「兒子不敢,以後兒子也要找一個像母親這般漂亮溫柔的人共度,恩,還要孝順母親才行,不然就不要她。」見母親終於笑了,柳蓮柏更是把話說得膩歪,屋子裡的氣氛一掃之前的沉悶緊張,鬆快起來。

看妻子恢復了以往的從容,柳逸時松了一口氣,把父親說的話從頭到尾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文語菲一直仔細的聽著,生怕漏掉一句。

聽到最後還是難免有些失望,「還是不能相見嗎?」

「快了,父親說了,柳家已經可以入世,只是不能現在就和卿兒相認,影響了大局,卿兒吃了這麼多年的苦,不能毀在最後,不然前面那十六年的分離之苦,我們就白受了。」

「我明白的。」文語菲苦笑,「我沒那麼不講道理,再想卿兒,我也忍得住,只是我和你不去,蓮柏他們三兄弟總可以去吧?不能去三個,去一個也行啊!」

柳蓮柏馬上就要請纓,老二柳蓮嘉比他還先開口,「父親,母親,讓兒子去吧,兒子想見妹妹。」

「我要去,父親,母親,我要去見姐姐,我都沒見過呢!兩位哥哥都見過的,就我沒有,母親,讓兒子去吧。」老三柳蓮城見勢頭不對,趕緊膩上來撒嬌,他還沒滿十五,以前出外遊歷也沒他的份,對於那個只聽說過的姐姐更是充滿了好奇,要是能出門遊歷,順便去找姐姐,那是再好沒有的事了。

「想都不要想,你才多大,以前都沒有出過遠門,你去是想讓妹妹照顧你嗎?要是你一不小心漏了底,被爺爺抓回來再也不許你離開一步,你就找地方哭去吧。」

柳蓮柏說得一點也不留情面,卻是句句在理,柳逸時和文語菲不得不承認,小四還真是去不了,年紀畢竟太小了,很多事都還擔不起。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 11:40 PM

第四十三章 雲家燕青

最終,柳逸時還是決定讓大兒子上京,提了一大堆要求,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不得用真實姓名和卿兒結交,不得影響了卿兒,也不得插手卿兒的任何事,總之,他就算去了,也只能做個旁觀者,然後把他親眼所見的卿兒以書信的形式用最快的速度送回家,以慰他們不得相見之苦。

柳蓮柏一一應了,文語菲最終還加了一條,「看看卿兒結識的人裡有沒有壞坯子,存了那些齷齪心思的都給我隔離了。」

柳蓮柏應得太順口了,也沒聽清就一口答應了下來,回過神來一想就有些哭笑不得,「娘,妹妹現在是女扮男裝呢,怎麼會有人打他主意,除非是看中了她的才氣想招她為婿的,其他的心,您就不要擔了。」

「哼,不要以為我不出門便不知道現在外面都是什麼風氣,男風盛行,都已經到可以攜手結伴出遊的地步了,卿兒不管是像我還是像時哥都不可能長得差,再一扮上男裝,還不知道怎麼個招人法,被人看上並非不可能。」

一父三子同時怔愣在那裡,算來算去,他們還真漏算了這點,柳蓮柏把頭連點,「娘,我記在心上了,只要我在那裡,定會護得妹妹周全。」

文語菲點頭,起身翻箱倒櫃的找要帶去京城的東西,嘴裡邊還碎碎念,「不能太特殊,卿兒會起疑心,恩,這個太女孩子氣了,也不能帶,卿兒會曝露身份,這個太俗了,配不上卿兒,恩,這個可以帶上……」


不說那頭柳家如何安排分配,柳卿卻是真真實實的體驗了一把被人調戲的滋味。

每隔幾天,她都會去走街串巷一番,是舒展筋骨,也是熟悉京城,以後說不定會在這京城呆上許多年,多熟悉熟悉給自己留條退路總是應該的。

這段時間一直如此,衛孚閒時便會晃過來陪她,柳卿已經習慣了他的時不時出現和消失,懶得多問,乾脆隨了他去。

這天衛孚沒有出現,柳卿也沒有刻意等他,帶著陶磊和阿未,阿落兩個侍女從後門出了門。

這京城其實挺大,但是去的地方多了便知道不是處處都如同東大街那樣一般光鮮,每每看著身著麻衣布裙的百姓小心翼翼的,卑怯的避開讓路,用敬畏的態度俯首時,她都只能冷眼旁觀,端著高高在上的姿態,哪怕心底是酸澀的,她也知道不能用二十一世紀的平等觀念來面對這個年代。

去了兩三次後,她便不再去那些地方了,別憑白增加了別人的負擔,還給自己添了難受。

這天,鬼使神差的又晃回了東大街,眼睛盯著那些夫人小姐婢女身上漂亮的服飾,邊琢磨著接下來去哪裡,現在時辰還早著呢!

「喲,這是哪家的公子哥兒,面生的緊啊!公子我不過出門一趟,怎麼京城就多了這麼一位俊秀人物。」

心裡還沒做出選擇,眼前的路便被人阻了,柳卿抬頭,看著騎在白馬上的男人,唔,很不錯的皮相,比書生多了些英氣,卻又沒有武者的粗獷。

眉眼一挑,柳卿後退一步,視線終於能放平了,「出門一趟還能收獲一聲贊,在下倒是受寵若驚了。」

「哈哈,你當得起這聲贊,這好相貌比起那些所謂的美男子可是毫不遜色,剛好,剛過來時在那邊碰上了幾位同窗,姜永,你去把他們幾個叫這裡來,公子我今兒要好好比上一比,究竟是誰更出色些,免得他們天天鼻孔朝天的以為天下無美了。」

「喏,小的馬上去。」

明明好像是被調戲了,但是柳卿對這人卻沒有什麼惡感,大概是他說得太明白了,也沒有用惡心的眼神盯著她,應該就是個被寵慣了一路順風順水長大的公子哥兒。

陶磊心下怒意起,就要讓兩個侍女帶著公子先走,他來斷後,柳卿用扇子做了個阻止的動作,眼裡波瀾不驚,若是這點事她都忍不下,乾脆回去把東西收一收回山得了。

男人跳下馬,親膩的拍了拍馬脖,把韁繩丟給身邊的侍從,走近柳卿幾步,眼裡滿是興味,「在下雲家燕青,不知道閣下出自哪家。」

「柳卿,汲汲無名,比不得公子傳世名門。」

京城雲家,柳卿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雲家的公子是這副德性,這般……率性而為。

柳家?京城好像確實沒這麼一家,雲燕青心下思量,卻沒有真把面前這人看輕的打算,若看人只是看門第,雲家哪能傳承百年。

「柳兄客氣了,哪稱得上什麼傳世名門,若是傳到那些真正的傳世名門耳裡,還以為我雲家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吶。」

柳卿笑笑,不再接這個話茬,眼光錯開身前的這人,看向他身後,那邊浩浩蕩蕩來的一撥人,該不會就是雲燕青剛說的幾位同窗吧,唔,若是一位同窗帶上幾個伺候的人,再帶上個把美人,這麼一算,還真差不離。

在看到那個薑永的侍從也在其中後,柳卿就肯定自己的猜測了。

順著她的視線,雲燕青回頭,把眼底的不屑潛藏,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們這陣仗可真夠大的,旁人看了還以為你們是來和公子我打架的了。」

「和誰打也不敢和雲兄你打啊,我敢說這裡沒人願意和你動手。」一道聲音接得極快,明明是巴結的意思,卻沒有巴結的口氣,唔,也是個人才,京城果然是藏龍臥虎的地方,柳卿在心裡做著評估,完全沒有要湊上去的意思,若是可以,她想當個旁觀者。

「看來今天這是吳公子做東了?是不是又做出絕世好詩了?」把玩著手裡的馬鞭,雲燕青調侃道。

吳公子就是剛才接話的那人,看雲燕青專點他說話,也不畏縮,反而上前兩步拱手一禮,「在下哪有那等才華,不過是尋個由頭把大夥聚一起開心開心罷了,雲兄這一消失就是將近一年的時間,可是玩得開懷了?」

「還不錯,比悶在這京城要愉快多了。」掃了眼吳公子身後的某些人,雲燕青笑得不懷好意,才一回京就有好戲看,真是回來得太是時候了。



第四十四章 路遇

「來,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柳卿柳公子,剛才遠遠的就勾得我眼睛都移不開,近看就更不消說了,吳兄你知道我的,我什麼時候做過在大街上攔住人不讓走這樣的事。」

一句句,全是抬舉中帶著調戲,柳卿倒是無所謂,在後世那個妖孽橫行的年代,什麼樣的話沒聽過,什麼樣的事沒見過,現在這樣的,實在沒法讓她動容。

只是她身後的三人已經變了臉色,陶磊已經想拔刀了,柳卿適時的合攏了扇子輕輕擺了兩下,因為幾句話便動手得罪了這麼多人,不值當。

吳公子順著雲燕青的眼光看過去,確實長得好,尤其是神態間那種風流,肆意飛揚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正想附和幾句,身後一人上前附耳說了點什麼,吳公子眼神中帶上了恍然,表情變得有些微妙,「原來是古今書局的柳公子,咱們的拜貼可是送上門不止一次,也沒見柳公子賞臉,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遇上。」

「古今書局?」雲燕青更來興趣了,他就說這柳卿不是簡單人物,家裡教的那些東西還是能派上用場的。

吳公子看了依然沉默的柳卿一眼,笑得不懷好意,「雲兄離開京城太久,大概不知道現在這京城傳得最熱乎的便是柳公子辦的古今書局,我雖然沒去過,但是裡面的幾條規矩倒是非常清楚,難得能見到柳公子,在下也想讓柳公子解惑,不知柳公子可給這個面子。」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問,要是不答就不是不給面子這麼簡單了吧,這倨傲的名聲怕是要傳開了,柳卿揮開扇子搖了搖,比剛才更甚的風流神態讓雲燕青都直挑眉,「吳公子如果要問的是一文錢和百文錢的原因,在下真沒什麼好說的了,那天在書局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或者這在你們來說只是個敷衍的答案,但是在我來說卻是實話實說,不然那五金豈不就是成了訛詐?」

看雲燕青不解的樣子,那邊過來一人在他耳邊說了一番,雲燕青這才瞭解了這些內幕,長長的哦了一聲,眼底興味更濃。

被堵了話,吳公子面色變了變,「照柳公子的意思,這有錢還成罪過了?」

「吳公子這話可真有意思,有錢是罪過的話,那我柳卿豈不也成了罪人?我和誰過不去也不會和錢過不去呀,人再清高也離不開吃喝二字,我本就是一俗人,還想去和聖人爭個先不成?」

這話說得就俗,對面已經有人露出了不恥之色,柳卿看在眼裡,心底那根惡劣的弦更是蠢蠢欲動,接著往下掰,「民間有句俗語叫蚊子再小也是肉,書局一個月下來雖然掙不了多少錢,總也能給我加個菜不是?」

「若是柳公子有那好心辦書局方便貧寒學子,怎麼不乾脆免了那借閱之錢,就如公子剛才所說,一個月下來也只能給公子加個菜,棄了博個好名聲豈不是更好?」

「我現在的名聲不好嗎?好像也沒聽說有什麼罵名,在下心志不高,沒什麼大志向,就想做個閒適散人,名聲好與不好於我來說沒什麼所謂,唔,在下突然有個想法,不知道各位願不願意一聽?」

「請說。」原本把這些人引來是想在美色上鬧上一鬧好瞧個熱鬧,沒成想現在是離題千萬裡了,話題的走向完全把握在那位柳公子手裡,讓眾人不得不隨著她的思路來,雲燕青看在眼裡,卻也不點破,反而接了她的話茬,想聽聽她有什麼好說的。

柳卿衝他笑了笑算是謝過,「諸位家中都是藏書萬卷,我那書局現在還空著好幾個書架,還想著以後要是裝不下了,便再打通一間房,雖然書局重金收購,但是民間到底藏書太少了,開門至今也只收到寥寥幾本而已,諸位要是有心,不妨把家中的藏書篩選篩選,挑我那書局沒有的謄抄一冊送來,這樣既方便了眾學子,也留了個好名聲,當然,諸位家底豐厚,肯定不會把那點錢放在眼裡,不如就在書局中最起眼的位置留下墨寶如何?」

對於求名的人來說,這是一個很大的誘惑,古今書局雖然存在的時間不久,才寥寥幾月,卻幾乎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出入那裡的皆是讀書人,若是能在那裡留下墨寶……

光是想想就興奮無比,柳卿抓中了他們身上的癢癢肉。

「這就是那古今書局的柳卿?倒是聰明得緊。」不遠處陰影下站著兩人,身後跟著的扈從離兩人幾步遠,不敢稍有分心。

「確實是個聰明人,人家原想把他繞進去,最後卻是全被他給繞暈了。」衛孚眼光停留在那個笑得雅致的人身上,想不明白只是幾日未見,怎麼那人越顯風流了。

今天原本是在宮裡處理事物,那個一向肆意妄為不願意受拘束的皇兄卻想出來走走,而且是直奔這東大街而來,若不是在這停下了腳步,他都懷疑皇兄是不是打算直奔那些脂粉鋪,買上些胭脂水粉回去哄人。

「那書局你去過嗎?」朝堂上兩方對壘,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他雖然樂見其成,卻不願意有大的動蕩,這個古今書局是個讀書人紮堆的地方,他不喜歡變數。

皇帝都有疑心病,衛孚深明其中道理,不著痕跡的把柳卿摘了出來,「皇兄放心,這書局我有派人盯著,這柳卿平素不常出門,私下裡也不常接待任何人,他那書局的規矩其中一條便是不得在書局中議時事,不得聚集在書局中妄言,私底下我有去過兩次,清靜得很。」

「哦?!」皇帝來了興致,在京城這樣的環境中,能不昏頭的世家子弟可不多見,「這柳卿什麼底細?京城世家中好像沒有柳姓。」

「皇兄說得沒錯,他是去年才來京城,其他的還在查,據我得到的消息推測,可能是哪個不出世的家族放出來遊歷的年輕一輩。」

「不出世的家族?經歷了那麼多年的亂世,還有幾家保存下來了?這柳姓……你印象中有這一家嗎?」要說頭痛,皇帝最頭痛的便是這些根深葉茂的世家了,他們同氣連枝,若是動其中一家,便會遭到其他幾家的聯合反撲,要是沒把握連根摘除的話,還真是動不了。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 11:42 PM

第四十五章 算術與膽怯

「沒有,就我所知的沒有柳姓,或者,他是易名出來遊歷。」很多的可能性,衛孚唯一沒有想過的便是柳卿是出自小門小戶,他去過柳府,裡面的東西說不上極致奢華,但是隨便拿出一樣都是很有些歷史的,沒有那種浮躁的想要證明什麼,卻更表現出了那份安然。

皇帝沒有再多問什麼,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弟弟,他給與的是任何人都沒有的信任,而他,也從沒讓自己失望過。

那邊柳卿已經不想再糾纏不清了,她可沒忘記雲燕青一開始把這些人拉過來的目的是什麼,若真被人去比美色,她臉皮再厚也會怒的。

「諸位可以回去好好思量,若是有這意向的,古今書局隨時恭候各位,在下回去還有事,就不在這裡耽擱了。」

柳卿拱手施了一禮,眼角看到雲燕青想開口說話,怕他說出什麼不想聽的來,快他一步的開口道:「今天多謝雲公子了,不然在下也不會有機會結識其他幾位,雲公子若是有興趣,也可以去書局看看,當然,若是能帶著書局中沒有的書上門,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留人的話被堵在嘴裡,雲燕青不得不順著這話題往下說,「這書局本公子一定會去的,希望不會讓我失望。」

「柳卿也不過是為那些無書的讀書人開個方便之門罷了,雲公子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才好,各位再會了。」

柳卿倒不是尋個藉口脫身,是真發現自己漏了件事沒做,書局開張得很倉促,幾乎是那邊謄抄一完成,花了一天時間去收拾,隔天就開張了,卻忘了要把這些書造個書冊,誰要是想找什麼書的時候也方便。

上門賣書的人極少,所以也一直沒有發現這個問題,今天若不是話趕話說到這裡了,只怕她還想不到這事上來。

見柳卿要走,原本想留人的看雲燕青都沒有出聲,個個都閉上了嘴巴,平時囂張也就算了,在雲家燕青面前他們還真是囂張不起來,不說門第,單說人家能騎馬到處蹦噠這點就不是他們能比的,明明這是武者才有的好身體,平時也沒見雲燕青學武,怎麼就有這麼好的體魄呢?

急匆匆回了家,叫于顯榮過來,把造書冊的事一說,于顯榮一拍腦袋,「果真該如此,最好是一個書架造一個放在顯眼處,要找什麼書去翻翻就可以,能省下不少時間,公子放心,我和顏青會盡快弄出來。」

柳卿想了想,還是覺得今晚就弄出來比較好,「顯榮,你尋幾個關係好平時也來往於書局的人幫忙,今晚關門後就開始弄,多尋幾個,顏青留給我,其他人為復數最好,一人報書名一人寫會要快上許多。」

「喏。」

饒是找了九個人來幫忙,也忙了好幾個時辰才弄完,柳卿揉了揉手腕,對其他幾個和她一樣坐在地上的人道:「辛苦你們了,這個時辰外面已經宵禁了,那邊院子裡侍女已經收拾好了房間,你們先跟管家去吃點東西,晚上就在這裡將就一晚吧。」

「說不上辛苦,比起公子為我們做的,這點不算什麼。」

其他幾個不太會說話的也附和的點頭,全叔知道自家公子不願意客套,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幾位請跟我來。」

于顯榮想順手扶起柳卿,全叔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步,全嬸速度也不慢,一息之間,柳卿就已經站了起來,于顯榮只以為是他們不想自己接近柳公子,也沒往心裡去,只是心裡暗暗記住,以後得注意著點。

腰有點酸,柳卿扶著腰回無塵居,這身子果然是被嬌養著的,一點點體力活都做不得,身嬌肉貴的很。

私塾裡的孩子都學得不錯,又肯用功,幾個月下來一些常用的字居然學了個差不離,柳卿編了本簡單的算術,相當於後世小學一二年級的那種,只是把所有的數字都用漢字代替,偶爾可以偷偷的替換一點過來,但是大體上來說,她不想做那個出頭鳥。

已經猶豫好幾次了,每次都是拿起又放下,就是下不定決心,心裡還是有點害怕的,不知道這麼做會引發怎樣的後果,但是看了全嬸的賬本,那複雜程度堪比大學時候的微積分。

看了個頭昏腦漲後,她便不再為難自己了,除非是自己做出來的帳本,不然以後她絕對不要再看了。

不說那些各式各樣的計帳方法,只是用符號代替的加減法,還有簡單的九九口訣表,應該……不至於招災惹禍吧。

一咬牙,柳卿拿起那冊竹簡往私塾走去,她還就不信了,人家穿越了什麼都能做,王候將相不在話下,沒道理她只是在這方面做點手腳也得戰戰兢兢。

「先生好。」

整齊劃一的清朗稚聲,讓柳卿有些不安的心沉澱下來,她做的是方便生活的好事,存那些心思實在有些多餘,就算被人知道了又如何,她不介意所有人都學會。

「陶胡,把顏青叫來。」

「喏。」

安坐著的孩子都知道顏青是他們的大師兄,是先生的書童,最前面那個空著的位置便是他的,就算他一直沒來過,他們對他也不陌生。

很快,顏青便來到柳卿面前,臉上有著雀躍,還有些許的不安,忐忑的看著自家公子。

「顏青,書局那邊你先不要去了,從今天開始,我要教的東西是你沒有學過的,他們進學比你晚,按理都是你的小師弟,以後要好好照顧大家,來,和大家打聲招呼。」

柳先生從來不喜歡跪坐在書案後教學,偏愛坐在書案上,或者就站著,教學的時候也不和別的夫子一樣咬牙嚼字讓他們聽不懂,時間一長,他們也習慣了,並且喜歡這樣的先生。

所以柳卿的私塾氛圍很不錯,她講話隨意慣了,那些孩子也樂於親近她,聽到她說今天要教的東西不一樣,個個都很興奮,對缺席很久的大師兄也表達了他們的善意,齊齊站起身行禮,「大師兄好。」

顏青有些手足無措,向公子求救,柳卿只是笑吟吟的看著,並不理會,沒法,只好咬了咬舌尖,盡量穩住聲音,「大家好,以後我會照顧大家的,要是有什麼事也可以找我。」

不錯嘛,很有點大師兄的樣子,柳卿指了指那個空著的位子,「那是留給你的,去吧。」

「喏。」



第四十六章 願者已上勾

這廂在另類教學,書局那邊也迎來了于顯榮意料之外,柳卿意料之中的人,雲家大長公子來了。

看著他身後抱著成堆竹簡的人,于顯榮直覺是不是來找麻煩的,「這位公子,不知道有何要事?」

雲燕青看著書架之間各自紮在竹簡中的人影,安靜的仿佛這些人都成了虛的,聽到耳邊刻意壓低了的聲音,不自覺的聲音也放低了幾分,「我曾和柳公子有約,不知道他現在可方便。」

「抱歉,我家公子上午一般不見客,若是閣下有事,和在下說也是一樣,書局中的事在下能做一半的主。」

只是上午不見客嗎?雲燕青眼睛不由自主的又往裡掃去,這書局真不算小,若不是一排排的書架間留出了太多的位置,和他們雲家的藏書閣比起來只怕也不與多讓。

這幾天他很是打探了一番這古今書局和柳卿,真讓他出乎意料,京城中居然突然冒出了這麼一號人物,看著像是世家中出來的,行事作風卻與世家子相差甚遠,難不成,這柳卿還真有副菩薩心腸?

可是看他那風流模樣,也不像是為庶民出頭的,倒像是無聊了想做點什麼來表現自己的不一樣,於是才有了這古今書局。

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所以今天他才挑了些書走這麼一遭,這些並不是外面常見的書,其他人還在靜觀其變,他並不介意做這個第一人。

可是進了這書局,他心中那點子齷齪想法頓時煙消雲散,就算是一時興起,柳卿做的這事確實惠及到別人了,和他們這些天天吃喝玩樂嫖的比起來,已經足見高下。

「只是上午不見客的話,我能等。」丟下這一句,揮退侍從,雲燕青施施然的往離他最近的書架走去,難得外面還有個能專心做學問的地方,不見識一番可惜了。

于顯榮怔愣在那裡,他沒和這種脾氣的世家子打過交道,一時之間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移步,顏青又不在,不然也好打發他去報個信,現在怎麼辦?

既然他說能等……那就等著吧,公子早有過交待,他授課期間,如果沒有十萬火急的事便不要打擾他,這位公子又沒說有什麼事,又說了能等,自然就不在十萬火急之內了。

算計著時辰,于顯榮踏進了後室,正好阻住肚子有些餓了準備回無塵居的柳卿,「公子,外邊有人找,說是和您有約。」

「和我有約?」柳卿用扇柄敲了敲頭,她沒有約誰啊,衛孚也是想來便來了,根本用不著約,還會有誰……等等,「來人是一個人嗎?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于顯榮回憶了一下,「帶著幾個侍從,每個人手裡都抱著一捧的書冊,再就沒有其他的了。」

柳卿心下了然,這應該是有人上勾了,揮開扇子掩下嘴角得意的笑,柳卿率先往書局走去,邊問道:「他來多久了?還有沒有說過什麼?」

「來了有一個時辰了,我說您上午不見客,他就說他能等,然後便一直在翻閱書冊。」

柳卿心底尋思著是誰,脾氣居然能這麼好,待一拉開門,看到倚著書架笑瞇瞇看著她的雲燕青時,心底閃過恍然,好在是他,若是換了那天街上遇到的其他人,只怕早就鬧開了。

「沒想到是雲公子,書局真是蓬蓽生輝了。」

「這裡做得不錯,倒真是給了我驚喜,這下我是真的相信我那些書不會蒙塵了。」

壓下造反的胃,柳卿笑得淡淡的,「束之高閣才會蒙塵,我這書局每天來往的人還挺多的。」

雲燕青不再撩撥他,和柳卿肩並肩走到大門前,叫那幾個侍從抱著竹簡過來,「第一次來,也不知道你這裡哪些書是沒有的,便找了幾冊外面不那麼常見的過來,你瞧瞧哪些用得上。」

柳卿看了看,四個侍從,大概一人抱了四到五卷,唔,不錯。

引著侍從把竹簡放到書案上,看書局裡現在人多,因為已到午時,已經有人在吃乾糧了,乾脆叫這些人幫忙,那要快上許多,好在已經把書目造好了,省了許多事。

叫過于顯榮附耳說了幾句,于顯榮點頭,叫來一人幫忙,按經史子集分好,一人夾兩卷往裡走去,和裡邊的人一說,也紛紛放下手裡的東西來幫忙,不到一刻鐘時間便有了結果。

「公子,這十八卷書冊中,有十卷是書局中沒有的。」于顯榮的聲音都帶上了興奮,他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

柳卿衝一直旁觀著的雲燕青笑,扇子一揮一揮的,甚是撓人,「雲公子,這十卷書願意割愛嗎?」

「既然都送上門來了,哪還有不願意的道理,不過這原本我要帶回去的,你讓人謄抄了吧,不過本公子等了你這麼長時間,現在又正好是午飯時分,請我吃頓飯不為過吧。」

他雲大公子長這麼大,除了等過長輩,平輩的人裡還真沒誰有過這種待遇,向來是別人等他。

一說起吃飯,柳卿覺得自己的肚子已經在打鼓了,不想再多廢口舌,直接吩咐一旁的于顯榮,「顯榮,你辛苦一下,把這十卷謄抄一份。」

「喏,公子放心。」

不想走暗門曝露了後面的私塾,柳卿乾脆帶著人從前門進去,全嬸非常慶幸這段時間受那不請自來的衛公子折磨,以防萬一準備了兩人份的飯菜,不然還得現做,自家公子只怕是早就餓得不行了,可經不起等。

「全叔,你讓人多做幾個好菜,好好招呼雲公子的侍從。」

「喏。」

「柳兄顧得可真周全,這些事哪裡用你操心。」

柳卿把扇子插回扇套,淨了手,依然笑著,「怎麼,我們餓了要吃飯,其他人餓了就不需要吃了?」

「……他們不是有他們的去處嗎?你只須招呼好我這個客人就行了。」

這不是強詞奪理,柳卿知道,這是這個年代人的觀念,不說侍從使女,就是姬妾也是隨時可以賞人交換的,她無意去做聖人,義正嚴詞的說這樣不對,也不能和這些高高在上慣了的人講尊重,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自己擺好自己的位置,端正自己的心態,不要迷失了自己。

「先吃飯如何,我可真餓了。」

「當然,客隨主便。」

不應該是主隨客便嗎?柳卿想了想,低頭扒飯,現在沒什麼事比吃飯更重要。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 11:44 PM

第四十七章 求天下太平,你信麼

望著柳卿手裡把玩的扇子,雲燕青好懸沒有開口說要,硬生生的轉了話題,「柳兄,我也有個問題想請教,不知道你願不願意為我解惑。」

「請說,就算看在那十冊書的份上,我也會斟酌一二的。」

真直白,他今天要是空手上門,還會把他趕出門去不成?雲燕青輕咳一聲,「也是那一文錢和百文錢的原因,別急,我要問的和他們問的不一樣,我就是想知道,明明柳兄做的事就是好事,也是事事為那些讀書人著想,為什麼不乾脆好人做到底,不收那錢呢?可別和我說你一個月就等著加那個菜吃飯。」

這個問題和那些人問的有區別嗎?明明就是一樣的,只是那天她胡掰著走了題,這人不甘心沒有得到答案罷了。

柳卿抿了口茶,也不放下杯子,低頭看著茶水中自己著男裝的倒影,「讀聖賢書的人骨子裡都有幾分驕傲,若是我以施捨的姿態去給他們這樣那樣的好處,哪天這些人中有人真熬出頭了,再面對我時便覺得欠我許多,把我當恩人對待,恰恰這就不是我想要的,我一不求名二不求利,要別人把我供著幹什麼,還不如銀貨兩訖雙方都痛快。

這是其中一部份人的心態,另一部份,可能就覺得我那麼做是在施捨他們,觸及了他們的自尊,哪怕我這地方再好,只怕他們也會硬抗著不再來,那就失去我開書局的初衷了,書卷再珍貴,也總比放在書房裡蒙塵的好,看著書局來來往往的人,我挺開心的,一文錢也好,百文錢也好,或者十金百金,有些東西都是買不來的。」

大概是沒想到真會得到答案,還這般詳細,雲燕青聽得很認真,原本想問他怎麼能理解那些讀書人的心態,到底還是把這個問題吞咽了下去,他看得出來,這真的就是柳卿心裡的想法。

「你說不求名,不求利,那你想要得到什麼?」

「這是個好問題,」柳卿笑,揮開扇子搖了搖,看向眼前這個一點也不覺得他們在交淺言深的世家公子,「我若說求的只是天下太平,你信不信?」

「不信,這個答案太敷衍我了。」

「哈哈哈,那不就得了,要是我說不出你想要的答案,你都會覺得我在敷衍你。」其實她心裡,還真的就只有這麼一個大的願望,天下太平才好混日子啊,人生短短幾十年,對這個建朝才二十年的大預朝來說,這麼個願望也不難實現吧。

雲燕青沒有再問下去,今天的收獲已經很多了,得留著些香火情好下次上門。

正好這時,全叔帶著于顯榮過來了,「公子,已經謄抄好了。」

「恩,先放著,我先看一遍再分類放進書局中。」

「喏。」

雲燕青識趣的站起身,「今天不虛此行,多謝柳兄的招待。」

「該說多謝的是我,書局中又多了十冊書,對了,全叔,帶上上好的筆墨,請雲兄跟我去書局留下大名和寄語,第一個送上門來的人,我會給你一個最好的位置的。」

「哈哈哈,留就留,你以為我會害怕不成。」

位置柳卿早就想好了,就在那六條規矩的旁邊空白地方,那是一面很大的牆,注意事項本來就沒占去太多地方,還空著很大一塊,只要不選擇大支的筆墨揮毫,這裡應該是能留下不少的墨寶的。

雲燕青接過筆,也不客氣,踩上那個木墩,一揮而就,好在他也體諒柳卿的苦心,字體寫得較小,只比旁邊寫著注意事頂的字體大上一點點以作區別,柳卿很滿意他的上道,親自上前接過他手裡的毛筆,兩人退後數步看著那行字跡。

雲燕青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

柳卿側頭問他,「怎麼會想到這句?」

「腦子裡剛才就這一句,挺合適的,就懶得想了,怎麼,不滿意?」

「和我其實沒什麼關係,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你雲大公子寫的,不過我也覺得挺適合。」

看著空出來的大片地方,柳卿笑得自得,「要是這上面寫滿了,我這書局應該也滿了。」

「柳兄還真是不做虧本的買賣,幾個字便能換來幾書架書,值。」他還是第一個送上門來的,雲燕青嘖了一聲,有著不甘,不過若是能借此和這人攀上交情也不錯,以後在這京城又多了個地兒去不是?!

今兒目的達到了,柳卿也就不計較在口頭上吃點虧了,心裡邊開始尋思旁邊不知道住的是戶怎樣的人家,若是多出點錢不知道能不能買下來,她是真的不介意把這古今書局再擴大個五六七八倍。

「行了,我先回了,柳兄,改天登門拜訪可別把公子我拒之門外。」

柳卿非常想拒絕,若是每個來送書的人都借此來打擾她,那她一天天除了和他們虛應外還能做什麼?

轉念一想,卻覺得這是自己把自己限在那些框框架架裡了,不想見的時候就不見,合適的時候見上一見也未必不可,「我上午不見客,其他時間若是得閒,不會拒絕你登門的,若是實在沒抽得開身,請雲大公子見諒。」

說著話,兩人已經出了書局,站在等候的馬車前,雲燕青挑著眉毛笑,「得了,從你口裡叫出這聲雲大公子,我聽了都別扭,我表字弘毅,以後直接喚我表字即可。」

看他不上馬車在那裡等著,柳卿不得不交待了自己的表字,「希及,柳希及。」

雲燕青滿意的點頭,上了馬車後挑起窗簾向他告別,「我會挑好時間來的,唔,這書局我也會來瞅瞅,氣氛不錯,我今天在裡面呆了一個時辰居然看進去不少東西,先走了。」

「不送。」

為了這些書,她還真是豁出去了,估摸著有了人開頭,其他人也該來了,今天這樣的應酬以後只怕少不了,呼,要是他們能集中在一天來了就好了,她可以省好多事……

用扇柄敲敲自己的腦袋,柳卿回頭,伸個懶腰就準備回書局從暗門回屋去休息會,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臺階上的男人讓她懶腰伸在半路上一時半會沒伸得回來。

「你……什麼時候來的?」



第四十八章 成傷患了

「在你帶著雲燕青過來留墨寶時,這招使得不錯,士子皆好名,你拋出去的餌恰好是他們的心頭好。」衛孚看他歪著身子的逗趣模樣,走過去想扶住他一把,可別扭著腰了。

柳卿想避開,身體內部隱隱傳來的痛楚讓她不敢異動,好像……岔了氣了,這嬌貴的身子喲。

避無可避,只得讓人扶了進屋,正伏在書案上在書目上添加書名的于顯榮嚇了一跳,趕緊從裡面走出來連連問道:「公子怎麼了,剛出去時還好好的,怎麼送個客就成這樣了。」

正在幫著擺放書卷的陶胡看到衛孚扶著自家公子,眉頭都打成了死結,趕緊上前不著痕跡的推開于顯榮,順手把人接過來,「公子是哪裡痛麼?我扶您回屋去,讓全嬸給您看看。」

「不礙事,就是岔了氣,扶我去裡邊坐一會就好了。」

「喏。」

柳卿是自顧不瑕,于顯榮那邊正好有人借書,正埋頭做記錄,陶胡是在想著一會得叫全嬸趕緊過來,他今天就已經是逾越了,真正能接近公子的也就全嬸有資格而已。

所以一時間,沒一個人注意到衛孚也跟著他們進了暗門,踏進了這個他好奇了許久的地方。

入眼所見之處是一片空地,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再往裡走點便是一個大大的房間,衛孚感覺這裡要是放上些書架的話,格局大概和外面那個書局差不多,簡單得很。

偌大個房間裡只放著十幾張書案,看到陶胡把柳卿扶到最上面那個書案上坐下,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坐在書案上的人他真沒見過幾個,也就希及這肆意妄為的性子會不在乎這些。

「別大驚小怪的,公子我沒事,緩一緩就成了。」這一坐下,柳卿才發現衛孚正好整以瑕的四處打量,想起自己現在這模樣還是眼前這人害的就氣不打一處來。

「聞聽兄,未請便入,好像不是為客之道吧。」

「確實如此,可是剛才我跟來時並無人阻止,我便以為是默許我進來了,再說希及岔了氣說起來還是我的錯,不來看著你,我心裡過意不去。」

才怪,明明就是好奇跟進來的,柳卿給他個斜眼,懶得和他辯,朝陶胡揮了揮手,「叫那邊守著的人把全嬸叫來,你還是守在書局這邊。」

「喏,公子請當心。」陶胡應了,看了衛孚一眼,打定主意一會得把注意力放這邊,書局沒了可以重新弄,自家公子可不能有任何閃失,公子不許他們去探衛孚的底,他們也明白公子的意思,是不想和不該對上的人對上,那麼防著點總是沒錯的。

「你這裡的家僕倒是個個對你忠心耿耿。」沒忽略那個男人眼裡的警惕,衛孚調侃道,實際上,他每次來這裡,柳府上下的人對他都有著警惕,唯獨眼前這人像是沒心沒肺似的,沒把他當成威脅。

「不要說得你身邊那些人都是白眼狼似的,若是連忠誠都沒有,我又怎麼敢把自己的安危交給他們。」

白眼狼……麼?衛孚笑,這還真是挺形象的比喻,指了指排列整齊的書案轉了話題,「怎麼不見學生?」

「不是和你說過麼,我上午忙,平日外出也只是下午,便是因為我這裡只上午教學,他們都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要幫家裡幹活的。」

稍微動了動自己的腰,好像沒那麼痛了,柳卿這才放下心來,應該沒有扭傷。

衛孚看他坐的舒服,乾脆也在最前邊那張書案上坐下來,「你能教他們讀書識字,他們家人感激還來不及,怎麼會讓他們再去幹活,要是家裡能出個認字的,以後也能謀個其他出路。」

「我這裡就我一人,半天我還能熬下來,一天的話,我怕是撐不住的,這身子養得嬌貴得很,時時刻刻都在提醒我要好好待她。」

衛孚沒忍住笑出了聲,真沒見過這麼說自己的,這一笑,好像在宮裡這幾天積攢的鬱氣也一掃而空,整個人都輕鬆了,「努力一把,說不定你這裡就能培養出幾個他日大放異彩的人才呢!」

「我只教我想教的,至於能不能成材,那就靠他們自己了,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吶,若真出個人材以後追著我叫先生,我也會頭疼的,我對他們要求不高,能識文斷字就行了,哎,全嬸,我沒事,你走慢點。」

眼睛一瞟看到外頭疾步而來的全嬸,柳卿揚聲喊了一句,待她說完,全嬸也進來了,看到衛孚也沒覺得意外,這人隔幾天來一次,她都習慣了。

扶住小姐,輕輕按了按她腰上幾個地方,口裡連連問道:「這裡疼嗎?這裡呢?那這裡?」

「我都說了沒事,全嬸,那些地方都不疼,就是岔了口氣沒緩過來,現在好多了。」

在這裡睜開的第一眼便是全叔全嬸在身邊,就像初生的動物會把第一眼看到的人當成媽媽一樣,她也有那麼點趨向,全叔畢竟是男子,她只是放手讓他處理外邊的事兒,而全嬸則基本是天天伺候著她,這感情自然一天天加深,看到全嬸著急了,柳卿眼裡便再也沒有衛孚的存在,連連安慰著為她著急的人。

「沒事就好,奴可真是嚇了一跳。」要是可以,她真想多安排幾個人跟在公子身邊,可是公子的性子就是這樣,不喜歡人跟前跟後,也只在外出時才願意帶上幾個人,好在公子自己也留心,不然她真是去哪都想跟著才好。

借著全嬸的力,柳卿站了起來,走了兩步沒什麼大問題後便打算回房,今天誰來她也不見了。

「聞聽兄,今天我就不招待你了,不躺上一天只怕是沒人放心,你請自便。」

「我就在書局裡看看,不用你招待我,依我看,你還是找個大夫來看看比較好。」

「多謝提醒,聞聽兄請。」

這麼明顯的送客,看樣子這個小私塾她還真是不想被人知道,再看了眼四周,衛孚眼帶笑意的離開,今天能進這裡來看看已經是意外之喜了,人不能太貪心不是,一步步來,總能瞭解得更多的。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 11:45 PM

第四十九章 空手套白狼

看到衛孚從暗門離開,柳卿才在全嬸的攙扶下回無塵居,邊吩咐接下來的事,「這幾天若是有人上門送書,你讓全叔去接待,若是問起我,就說我不小心扭到腰了要休養,不方便見客,今天書局這麼多人看到,也不怕他們不信。」

「喏。」

「唔,他們留墨寶的時候,讓全叔婉轉的提醒一下,字別寫太大,最好和雲燕青的差不多,這樣看起來也整潔些,為了突出自己,一個名字占半壁牆這樣的事他們做得出來的。」

「喏,這些老全會周全,倒是這私塾是不是要放幾天假?」

柳卿想了想,「行,一會你和于顯榮說一聲,讓他去通知就行了,都是他認識的人。」

「喏。」

回到無塵居又是一陣兵慌馬亂,直到她再三保證真沒事,那些個侍從使女才沒有跟進來,這讓一直防著他們的柳卿不免有些臉紅,這些人確實是關心她的,她平時防人太過了,也是,一旦簽了死契入府,那全府上下便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其他人來得比意料中還快,在雲燕青離去後沒多久便有人帶著書冊摸上門來,雖然最終留下的不多,也讓空了許多的書架又填滿了一個。

當然,柳公子身體有恙的消息也傳開了,就算再不滿自己沒被接待,可是這麼多人目睹的事,他們也找不出責怪的理由,嘴裡還得再三和那個管家客套,請他務必把他們的問候帶到,順便遞上聯名請柬一張,十天後的菊園宴希望她能出席。

十天後啊,柳卿趴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看那張請柬,懶洋洋的感受著全嬸舒服的按捏,一點也沒有個傷患的樣子。

剛剛才送了書來,時間又是定的十天後,她還真是不好推,這一遭只怕是推脫不了了。

「公子若是不想去,不去便是了,何必理會。」全嬸又往手上倒了點藥酒,繼續給自家公子推拿,京城是有柳家不能輕慢的人物,但絕不會是那些人。

「人活一世,哪能真那般肆意,總是要考慮這樣那樣的因素,我若不想以後麻煩不斷,這一趟就非去不可。」

全嬸把嘆息吞下肚裡,在她心裡,小姐若是恢復身份隱於後宅,那自是屈才了,但若真是用男裝奔走於世,她又心疼,想要有所成就,哪裡是那麼容易的,往往要付出別人數倍的努力才能做到,自從跟著小姐下山,她就沒見小姐鬆卸過一天,在做決定的時候,她能看到小姐時有的掙扎,女人天性上就少了男人的魄力,每做出一個決定,小姐總是要反復思量好長一段時間,這些,又豈是那些沽名釣譽的人可比的。

帶著手捧竹簡的侍從招搖的去往古今書局,很快便成了東大街上的一道風景,就算明明有其他更近的路,他們也選擇了這條人最多的,原本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的人也在眾八卦中得知了原因。

有人深思,有人嗤笑,有人表面不屑一顧,暗地裡卻在打聽書局中哪些書是沒有的,就算家裡沒有也要想辦法弄了送去,出名的機會可不能全便宜了別人。

書局牆上空白的地方越來越少,字體各不相同,卻被一個個主人寫得矜持而又張揚,挖空心思想出來的話語更是成了書局一景,那些平時來往於書局中的貧寒學子心裡明鏡似的,暗地裡紛紛朝柳公子豎大拇指,這招空手套白狼實在使得太棒了。

王府中,衛孚看著書案上並排放著的兩冊書,他找了這麼長時間,甚至在自己無瑕兼顧的時候還讓親信手下去一本本找,才終於又找著了一本,這還是在把整個書局都找遍了的情況下。

就因為又找著了這一本,他才肯定了希及不是無意中放進去的,從找出來的位置看,明明就是非常有心的舉動,可能他希望看到的人能理解,並且接受,但是他還是得說,希及這事做得魯莽了,若是看到這兩冊書的人讀書讀迂了,覺得這些符號會讓聖賢書蒙汙,聯合一幫子人來一次辯論,到時候事情一鬧大,再加上那些看熱鬧從來不怕事大的公子哥們一起哄,希及的一片好心只怕就毀了。

手一一撫過那一個個符號,如果不算重復出現的,其實這上面出現的符號並不多,但是直覺的,他知道希及知道的應該不止這麼幾個,若不是怕揭開這些驚嚇到他,他還真想直接上門去問了。

要不要把這事稟報皇兄?還是算了,皇兄最近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兩方對峙上,他這個即將得利的人連都去得少了,暫時還是不要拿這種小事去煩皇兄了,衛孚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沒怎麼掙扎的便決定瞞下這事。

加上上次皇兄問起時他幫著隱瞞推脫,他已經瞞皇兄兩次了,而且為的都是同一人,這……

他究竟是怎麼了?一旦讓皇兄對他起疑,那失去的便是全部的信任,這個後果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他還是這麼做了,真是……他是不是最近太忙了,腦子不好使了?

不期然想起那天看到希及扶著腰還坐在書案上一臉風流的模樣,那麼生動的一個人,真能乖乖躺在床上養病嗎?而且,那天他要是沒聽錯的話,希及自己就說了沒什麼事,只是岔到氣而已,這放出養傷的消息出來,估計是不待見那些上門的人吧!

以他對希及的瞭解,這是他做得出的事。

喜歡與不喜歡,願意與不願意,他都不隱瞞,只要仔細一點便能看得出來,若是不樂意了,往後宅裡一縮,長時間不出門都是可能的,不知道怎麼,他就是肯定的得出了這麼個結論。

揉了揉眉心,衛孚在屋子裡來來回回的走,想從這一團亂麻裡找出自己變成這樣的原因,就算沒沾染過感情,他也知道腦子裡時不時閃過某人的情況不太對,再怎麼樣,也應該是宮裡那些美貌的宮女和雅居裡那些慣會伺候人的女人更讓人浮想聯翩才對。

「主子。」

突然出現的身影沒能讓衛孚心情平靜下來,「說。」

「三天后的菊園宴,他們邀請了柳公子,柳公子也明確回復了會去。」

「哦?!他居然會答應,難得,幫我去弄張請柬,我也去瞧瞧熱鬧。」一聽到那個名字,衛孚心情突然大好,連語氣也摻入了幾分調侃。

「喏。」



第五十章 同去

再不甘不願,柳卿也穿上了全嬸準備的適合赴宴的袍服,上衣下裳,依她往日的習慣,並沒有用亮眼的顏色,而是以最常見的白色為主,袖和領處綴有花邊,花邊卻是用了綠色,上面的紋樣則是菱紋,不打眼,卻也絕不會被埋沒。

頭髮綰成髮髻,挑了支乳白色的玉笄子固定,配上那張無事都帶三分笑的臉,整個人看起來風流中添了抹溫潤如玉。

等她把扇子拿在手上時,全身的風流姿態又上了個臺階,全叔全嬸兩夫妻對看一眼,忽然對自家公子今天的出行擔心起來,原本只打算帶上陶磊陶峭的,現在看來不止要把陶家四兄弟全帶上,還得再帶上兩個侍女,還得吩咐侍女時時刻刻跟著公子才行。

柳卿伸開手臂自己低頭看了看,看不到臉的情況下,也只是覺得還不錯了,以前她就非常喜歡漢服,但是總覺得現代人穿出來有點怪,缺少了那點子古韻,完全找不到感覺,不知道這個現代人的靈魂古代人的身體穿出來感覺如何。

這時候她非常想要面鏡子,而不是那個黃銅銅的東西,看得人都成異形了。

「全叔,我可以走了嗎?再不出門別說午宴,直接趕晚宴吧。」

「喏,已經做好出行準備了,公子請隨時注意自己的安全,不管去哪,都請帶上阿未阿落。」

「我省得了。」

全叔今天準備的馬車比起以往她見過的任何一次都要華麗,兩匹精神十足的大馬踢著蹄子,間或還打個響鼻,看著就知道被養得極好。

自家公子第一次接受別人的邀請赴宴,全叔自然方方面面都不願意落了公子的面子,雖然沒人知道公子出自哪家,但是他們一刻也不敢忘自己的身份。

「費心了,全叔。」

「這是小的該做的,公子請上車。」

踩著木墩子上了馬車,臨進去時又瞟了眼站在後面的顏青,「不上馬車還等著公子我請?」

顏青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他以為公子不會再把他帶在身邊的……

「喏,顏青就來。」

全叔眼疾手快的拉住往前跑的人,低聲吩咐道:「不管公子去哪裡都得跟著,記住了嗎?若是有人想單獨和公子相處,不要給機會,你一定要跟著,不管別人說什麼都不能避開,知道了嗎?」

「喏,顏青記住了。」雖然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但是全叔的話是要聽的,而且全叔這話明明就是為公子著想,他就更要聽了。

駕馬車的是陶峭,其他三人騎著馬跟在馬車旁邊,兩個侍女也坐在裡邊,這個馬車不要說裝這麼三大一小四個人,再來四個也不會覺得擠,這是全叔來了京城後備好的嗎?以前可沒見過。

撐著頭,漫不經心的喝了口阿未送到嘴邊的茶,阿落從馬車角落裡的小櫃子裡拿出幾個小碟子,看到公子疑惑的眼神,趕緊解釋道:「稟公子,這是管家娘子準備的,說宴會上公子要喝酒,必定吃不了什麼東西,讓您提前吃一點墊墊。」

是這麼個理兒,柳卿看著餵到嘴邊的糕點邊暗地數落自己的腐敗邊吃得歡,空腹喝酒容易醉,她是絕對不能在外面醉的。

吃乾淨了,又就著阿未的手漱了口,再喝了口茶把糕點壓下去,心裡總算有了點底。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顏青撩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陶峭的聲音便傳了進來,「稟公子,前邊是衛公子,您可要一見?」

衛孚?柳卿向顏青點了點頭,顏青打起車簾,歪躺著的柳卿正好對上衛孚帶笑的眼,慢吞吞的坐直了身子,也不在乎給了別人怎樣的印象,「聞聽兄,這是巧遇嗎?」

「不,專門在這等你的,希及可真會享受,軟玉溫香在懷,存心讓我妒嫉嗎?」走近馬車,看著比起平時明顯要穿得隆重許多的希及,衛孚幾乎可以想見今天的菊園宴誰是主角了。

「茴香要是知道聞聽兄想要軟玉溫香在懷,大概會很樂意自薦枕席,唔,聞聽兄這是要去哪裡?」

「希及要去的地方便是我去的地方。」

這話聽著好有岐義,她是不是被調戲了?定睛一看衛孚的神色,好吧,這句話應該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是她想多了,果然是在後世被荼毒多了,一句話總能理解出無數個意思來,都忘了自己現在一身男裝,又哪裡可能是個人都對她感興趣,也不是每個人都好男色的。

「聞聽兄也接到邀請了?」

「對,不過我只是個汲汲無名之人,今天要借希及的光了。」他是個影子般存在的人,就算上朝也是另一種面貌,知道他真面目的還真不多。

柳卿不置可否,若這人是個汲汲無名的人,那只能說他藏得太深了,看他沒打算走的樣子,「一起,如何?」

「固所願耳,不敢請耳。」衛孚一點也不客氣的爬上馬車,阿未阿落移了移位置,看著是給衛孚留出位置,實際卻是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了,一人占據一方,說話倒是方便,卻是半點肢體接觸都沒有的。

「沒想到聞聽兄也會接受這樣的邀請,若不是實在不能推,我倒是願意在家看書來得自在,就為了這菊園宴,我今天又放了孩子們一天假,這段時間放的假實在太多了。」

柳卿有些不滿的抱怨,一幫子酸人在一起做酸事,想想就沒趣得緊,偏偏她還必須得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樣的去被人觀賞,第一次出門赴宴,她幾乎可以想見大家用怎樣的目光打量她。

面前這人是唯一知道她辦私塾的外人,又接觸得最多,柳卿抱怨得理所當然。

衛孚一臉就知道是這樣的神色,「這事他們常做,只要尋到個由頭便能聚成堆,今天是菊園宴,可能明天就是荷花宴了?」

柳卿想了想,「明天有荷花可看嗎?」

「沒有嗎?」

「有嗎?」

衛孚無奈的瞪他,非得在這上面計較嗎?「我不知道,沒注意過荷花盛放的季節,就算沒有荷花,也有別的花,他們總能找到理由的,不過,希及,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早點裝醉,他們今天不會放過你的,柳公子可是難請得很,難得請到了,自然是要為難你一回。」

「理解,兩杯後我就裝醉。」

「……太早了點吧。」

「四杯就搖晃。」

「……控制得好嗎?」

「你幫我打打掩護,在外面喝醉才是大件事。」

「喏,遵柳大公子之命。」衛孚眼中笑意更濃,煞有介事的和對面的人商量起假醉的事來。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3 02:36 AM

第五十一章 赴宴(一)

「這柳卿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都快午時了還不見人,吳兄,你確定他會來?」攬著個舉止陰柔嫵媚的清秀男人,有人不耐煩等了,說出來的話都是夾槍帶棒的。

「就是,吳兄,別不是人家柳卿拿你開涮吧,就我所知,他到京城也有大半年了,好像從沒接受過任何人的邀請,我還真難相信這次他就會賣你面子。」

「吳兄,我們一起去把那什麼古今書局給掀了如何,給你出出氣。」

看熱鬧不怕事大,他們是巴不得柳卿今天別來,給他們一個找茬的理由,說起來,不爽那個人很久了,原本也沒覺得他們的日子過得有什麼不好,可是自從那個書局辦起來後,家裡長輩便時常拿他來和自己比較,是個人都吞不下這口氣,恨不得把那個柳卿趕出京城才好。

吳家長公子吳懷玉臉上一片烏雲密佈,若是今天柳卿真把他涮了他一點也不介意和大家去書局熱鬧熱鬧,可是打心底他卻相信那個輕易不接受邀請的人不會食言,打心底他就相信那是個言而有信之人。

也許他們並不是一路人,從想法到行動都不一樣,但是這並不阻止他欣賞這樣一個人物。

「吳兄,別沉默啊,兄弟們又不會笑話你,來來來,喝酒,管那柳卿去死。」

「在下暫時還不想遂了這位兄臺的意,正風華正茂時死了多可惜。」從拱門那邊隨著僕從進來的人不是柳卿是誰,也只有他能把一身素雅的袍服穿出風流輕狂來。

見過柳卿一面的幾人都認出了來人,等的人終於來了,而且還穿得這般隆重,給足了他面子,吳懷玉臉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不想一開始就鬧出矛盾來,趕緊把話題接了過去,「柳兄來得最晚,按我們的規矩該罰一大杯,怎麼樣,賞臉不?」

機靈的僕從趕緊端著一盅酒過來,柳卿只是微一揚眉,面色不變的把這盅酒喝下,既是給了主家面子,也是給了剛才那人一個臺階下。

吳懷玉心下更舒爽,正想引著他到位置坐下,這才發現他身邊還有一人明顯也是大家公子,只是面生的很,不由得問道:「這是柳公子的朋友?不介紹一下嗎?」

柳卿側頭看了衛孚一眼,用眼神示意,「你自己來還是我來?」

衛孚倒是不怎麼在意,他在暗處呆的時間太長了,這些公子哥兒家底背景可能他比他們本人都還要清楚,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他們面前這卻是第一次,若是換了另一副模樣站到朝堂上去,他們的掌權人可能才認得出他來。

「在下衛孚,來自京城衛家,不過往日並不常出席這樣的場合罷了。」

衛家……吳懷玉心裡更爽了,今天是個什麼好日子,不但柳卿接受了邀請,就連向來不摻和到他們中間的衛家公子居然也來了,只是這衛家公子好像並不是他曾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位,難道這是另一位?

「原來是衛公子,稀客,倒是在下有些受寵若驚了。」

衛孚不甚在意的笑笑,徑自坐到柳卿身邊,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變出一把和柳卿手裡差不多的扇子,這就是瞎子也看得出來這兩人關係不一般了。

難道柳卿的背後是衛家?沒聽說啊,眾人心裡都存下了疑問,決定回去後派人好好查查,京城世家中,位於頂尖的就那麼四家,雲家,衛家,姚家,阮家,其中又以衛家最為神秘,能不惹最好別惹上。

柳卿仿佛是看出了什麼,不想自己和任何一家掛上關係,一臉笑意的把自己給摘了出來,「在下只是和衛兄見過幾面,和衛家並無關係,衛家門第太高,在下可高攀不上,哎,衛兄,搶了我把扇子,好歹也送點回禮吧。」

哦哦哦,原來是搶的,在第一次看到那把招人的扇子在柳卿手裡揮啊揮時,他們也有過搶的衝動,不過到底受的教育讓他們做不出來,這衛家的人還真是沒什麼不敢做的。

說起來,京城中人談及柳卿時,總免不了會說起他手裡那把扇子,實在是太給人加分了,若是弄到他們手裡,不知道是不是也能那麼風流爾雅。

行動得快的回去後便逼著家裡的僕人去做,一改再改,拿到手裡卻總覺得不是那麼個味,所以到目前為止,還沒人拿出來獻醜過。

這會正好說到這個話題上了,順便問問應該不為過吧?!

有人忍不住就問了,「柳兄,這扇子做起來可有什麼訣竅,不瞞各位,我逼著家裡的工匠做了好長一段時間了,大模樣差不多,可一拿到手裡感覺上就差遠了,柳兄要是不介意的話指點指點如何?」

若她真是男兒身,一人送上一把都沒問題,可惜她是女兒身,輕易送出去的任何一樣東西以後都有可能招來麻煩,唔,當時送衛孚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這點呢?

顯然,現在不是想這個問題的時候,柳卿調侃的望向旁邊的人,「衛兄,把你這把扇子借出去一會如何,我手裡就兩把,一把是自己用慣的,一把被你給要走了,就只能先借用你的了。」

騙人,你明明說過有多做幾把……衛孚正想反駁,旋即便明白了希及的心思,他是不想和這些人有過多的牽扯吧,所以連一把扇子都吝嗇,再比較比較自己的待遇,心情果然很好。

「當然可以,不過這也是我好不容易才要來的,諸位也聽到了,剛柳兄還在問我要回禮,可別把這扇子給弄壞了。」

明明是小氣到極點的話,由衛孚說出來卻也不讓人反感,一開始提問的人大喜,幾步跑過來接過扇子,和旁邊的人一起研究去了,柳卿眼底的笑意根本就不遮掩,饒有興趣的等著看那幾人能研究出個什麼結果來。

其他人對柳卿的興致勃勃一開始是不解,轉而一想也就明白了,就算是對柳卿很有幾分惡意的人這會也有志一同的等著看熱鬧。

吳懷玉向候在一邊的管家微微點頭,管家躬身一禮,很快,貌美婢女穿梭其間,佳餚酒水一一上齊,每一張案幾旁邊都有美婢候著,隨時恭聽吩咐。

這便是大家族才有的排場吧,柳卿一心幾用,把周圍的動靜看在眼裡,光是美婢,便已經是幾十之數,看樣子她那柳府是別想辦這樣一場宴會了,好吧,她其實壓根就沒想過要呼朋引伴來這麼一場。



第五十二章 赴宴(二)

才跪坐了這麼一點時間,柳卿就已經有點受不住了,不管其他人品性如何,在這點上都要比她強,至少他們的姿勢就沒怎麼變過,最多也就是把身體的重量倚在旁邊的美人身上。

這一看就看出問題來了,那些美人還真是不分雌雄的,她欣賞各色美男,但是這其中不包括塗脂抹粉的男人,男色之美並不在陰柔上,若是一應穿著打扮言行舉止都向女人看齊了,那還不如乾脆去看個美女去,又何必將就於失了原味的男人?

在她心裡,男人真正的美在於英武,在於溫潤,甚至在於淩厲,在於霸氣,和女人相反的另一個極致。

她認識的人裡,雲燕青算是一個,她對初遇時他騎在馬上的英姿很是記憶深刻。

衛孚算是一個,但是這個男人太過復雜,時常給她千帆過盡的感覺,這類男人是她最不敢招惹的,所以在和衛孚的相交中,她從不主動,只是也不避開,來便來了,走便走了,到他失了興致後便好了。

那邊研究扇子的幾人終於覺出問題所在了,眼睛從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的扇子上移開,對上其他人興味的眼,下意識的就問:「看什麼?」

其他人悶笑,柳卿好心的給了他們提示,「研究出什麼來了?」

男人搖頭又點頭,「只看出來比我家裡匠人做的要好看精緻多了,其他的,好像差不多。」

「呵呵,也就是幫我做這扇子的人經不住我磨,改進又改進後才有了現在的模樣,若是可以,你不妨叫吳兄家的匠人來看看,或許可以看出點什麼來。」

男人一拍腦袋,眼睛就轉到了吳懷玉身上,吳懷玉還不等他開口就截住了他要說出口的話,「好在我的腦子比你的好使點,早就叫來匠人在候著了,你還是趕緊把扇子交出來吧,若是我家的匠人做出來的讓大家滿意,我便每人送上一把如何。」

「吳兄你可真狡猾,就你家的匠人學會了,以後我還隨時來討不成,不行不行,得讓我家的匠人也過來瞧瞧,免得以後看你臉色。」

「這話對極了,吳兄你家的先學會了,我再派人過來學,不學會不許回。」

「哈哈哈,就該這樣。」

吳懷玉和他們一陣笑罵,院子裡一時間歡聲笑語一片,一開始的那點抵觸也仿佛消失無蹤,柳卿小心的又移了移位置,讓腿舒服點,好在出門前就綁好了跪得容易,不然她早受不住了。

「怎麼?腿疼?」這是兩人合用一張的案几,甫一坐下,衛孚一多半的心神都放在了身邊這人的身上,不用刻意,倒像是習慣了一般,這人懶散,雖然在外面極有分寸,他依然有點擔心。

剛坐下沒多久就看到他時不時的動一下,一開始他還沒明白過來,待他動得多了才想通,也是,讓一個隨時坐在書案上的人這樣長時間跪坐著,確實難受。

柳卿看他坐在那跟個釘子似的,也不好意思再動了,壓低了聲音道:「還好,這段時間在家裡野慣了,有點不適應。」

出入柳府這麼多次從沒見過其他長輩,完全就是以希及為大的架勢,希及又是這麼個性子,衛孚完全可以理解,「你盤腿坐著吧,這不是什麼嚴肅的場合,沒事的。」

「這樣可以?」注意了下別人的坐姿,好像都挺規矩的,就是其中一兩個多喝了點酒的屁股著地的坐著,她也很想那麼坐,但是……還是忍著吧,形象她還是要的。

衛孚仿佛也知道他在想什麼,笑意低低的透出來,帶出來幾分性感,引得柳卿不由得看了過去,幾息後馬上又移開視線,「那什麼,我還是忍忍吧。」

扇子的事後,柳卿和眾人之間的距離無形間拉近了不少,帶著些輕狂的世家子其實有時候也不是那麼難接近的,若是他把你歸為一國的,只要不牽扯上利益,玩玩鬧鬧的倒也輕鬆。

柳卿聽著看著,時不時接上一句,即不遊離在外,也不過分的摻雜其中,那個度把握得之好讓衛孚側目,在心裡把希及的地位又悄悄的升了半格。

「既然今天是以菊花為題辦的宴會,那是不是得拿這個做做文章啊,柳公子,久聞你大名,今天你要是不露一手那就太傷大家的心了,你們說是不是這樣。」

看吧,還是來了,從開始到現在,柳卿就知道逃不了這麼一招,不說把那些唐詩宋詞倒背如流,但也實實在在的記住了幾首,可是,她真心的不願意竊取前人的智慧,也不想借他們的詩詞來成就自己的名聲,會臉紅的啊!她不想自己指著自己罵臭不要臉的。

端起酒盅,柳卿臉上帶著討饒之色,「我就弄了那麼個書局,除此之外各位可聽過我有什麼才名?完全沒有的吧,不是我謙虛,實在是不敢獻醜,這樣吧,我自罰三杯如何。」

「抱著那麼大一屋子書,哪可能一點才學都沒有,柳兄,不是我們不願意放過你,實在是我們都想向你討教討教,你可別藏私啊!」

柳卿苦笑,拿起旁邊要大上一倍的酒盅,「三大杯,如何?」

「哈哈哈,爽快,就三大杯替了,等下次有機會再向柳兄請教,大家看怎麼樣,可別第一次就把柳兄給嚇著了。」吳懷玉不想氣氛弄僵了,以主家的身份接過了話題,其他人自然不好意思再繼續下去,不過看著那麼大一個酒盅,心裡也挺解氣。

美婢倒上滿滿一盅,柳卿端起來計算了下自己的酒量,應該沒問題,會暈,但是不會醉,但還是和身邊的人打個招呼比較穩妥,「若是三杯後我倒了,衛兄可得把我送回去。」

衛孚知道這三杯他幫不了,這樣的場合,若是他替了不知道會被傳成什麼樣,「當然,一定把你送回家。」

三大杯酒一滴不剩的喝完,打了個嗝,柳卿眼角帶上了水意,原本就細膩的肌膚添上一抹紅霞更顯得嫵媚,連對面的人都看得有些呆了,更何況是坐在身邊的衛孚。

收回視線,夾了兩個糕點到他碟子裡,溫聲道:「吃點東西壓一壓。」

柳卿被自己滿嘴的酒氣熏得有點受不了,不客氣的夾起一整個放進嘴裡,吃得急了,兩腮一鼓一鼓的,原本嫵媚的臉上又添上了幾分可愛。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3 02:36 AM

本帖最後由 iwanttoreadmore 於 2012-11-3 02:37 AM 編輯

第五十三章 被辱,反擊之

像是著了魔,衛孚又夾了兩個,想多看幾眼證明不是自己的幻覺,柳卿勉強自己吃完,看他還打算夾,眼睛一斜,帶著點不自覺的嗔怒,「想撐死我啊。」

「一直知道柳兄有幾分美色,沒想到這一喝了酒居然這般勾人,柳兄,以後出門千萬記得別走暗巷,很危險哪!」

柳卿只覺得滿嘴的香甜都失了味道,拿出絲帕擦了擦嘴,看向那個說話之人,要是她沒記錯的話,這是初一進門時便聽到的那個聲音。

再一看到他摟著的人,不難想像出他腦子裡究竟在想些怎樣齷齪的事。

「多謝兄臺關心了,我想不是每個人都和兄臺一樣喜好。」

「那可不一定,我就認識不少和本公子同樣喜好的人,柳公子可有興趣結識一番?」

喝酒的放下了杯子,吃菜的放下了筷子,就連在對美人動手動腳的人都停下了動作,看向對峙的兩人,大戲啊,王兄說出了他們心底的話,柳卿那個樣子確實太勾人了,就是對男色沒什麼喜好的人都不由得多看了好幾眼。

腿有些麻了,再加上酒勁上來人有些暈,柳卿乾脆隨了性子放開了坐姿,往後一倒,躺入阿未的懷裡,半瞇著眼看向那個滿腦子渣的男人,「我為什麼要去認識閣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才是朋友,你我連朋友都算不上,你那些朋友又和我有什麼關係?」

「你……」王姓公子面子上有些掛不住,本就多喝了幾杯,在身邊男人身上肆意游走的手猛的加重了幾分力道,男人痛呼出聲,雖然聲音很小,但是在大家有致一同保持安靜的氛圍裡依然異常清晰。

柳卿打開扇子輕掩嘴角,「這位公子,憐香惜玉才是我輩本色啊!」

「若是換成柳兄,本公子定當憐之惜之,就不知道柳兄給不給這個機會。」被連著堵了兩次,王公子脾氣也上來了,乾脆不管不顧的撕破臉,世家之間同氣連枝,這柳卿一個外來人,能對他如何?

就算傳開了,最多就是被父親訓斥一頓罷了。

柳卿坐正了身子,眼睛睜了開來,亮瞠得嚇人,「閣下這話的意思是說……要像對待你身邊那位一樣對待……我嗎?」

「如何?」

「如何?呵呵呵,如何?」柳卿站了起來,甩開欲要扶她的衛孚,搖晃著腳步走到男人面前,微微彎下腰,居高臨下的盯住他,「你能給他們錢物,所以他們跟你,你又能給我什麼?錢?我不認為你會比我富有,權?你也不過一個無功無名的世家子弟而已,還是你有豐富的學識吸引我?可我怎麼只看見一個滿肚子草包的東西呢?依我看,閣下這腦袋真要打開來清洗清洗了,滿腦子蛆在翻滾,你感覺不到嗎?」

「你……你……」

不看氣得臉色紅了又黑的男人,柳卿朝四周打了個揖,「諸位,這酒也喝了,戲也看完了,在下只覺得頭暈得很,可以先行離開嗎?」

在場的人面面相覷,想說不放人,畢竟還沒為難夠他,怎麼能讓他就這麼離開,可是剛才那番犀利的言語讓他們知道這柳卿不是好欺的,沒人願意送上門去給人涮。

最後,大家齊齊看向吳懷玉,這裡他才是主人家,當然是他來拿主意了。

吳懷玉心中叫苦,心想你們平時怎麼沒見這麼齊心,這會倒好,把事情推給他,他要是說可以,那就是得罪了王兄,要是說不可以,柳卿現在喝成這樣,再被欺負只怕反擊得更厲害。

罷了罷了,王兄那裡他一會去安撫,還是先放人吧,他承認,現在他也不敢惹眼前這個眼睛利得像刀子的柳公子。

「當然可以,去到哪裡都沒有硬留客的道理,柳兄若是實在不舒服,在下早就備好了客房,不妨在敝府先休息一會,等酒醒了再回去。」

柳卿用扇柄敲了敲腦袋,像是在苦惱忘記了什麼事,「阿未,出來時全嬸怎麼吩咐的?」

阿未躬身施禮,「稟公子,管家娘子交待,若是您喝多了,要奴務必帶您回府,不要麻煩了主人家。」

「我就記得是這樣,吳公子,好意在下心領了,不過我家裡的管家娘子是受家人之命管束於我,若是被她告上一狀,我這逍遙日子怕是要結束了,等下次有機會,再邀吳公子一述。」

「那在下就靜候柳兄的邀約了。」知道留不住人,吳懷玉也爽快,沒有再東拉西扯。

阿未和阿落雙雙上前扶住自家公子,衛孚也隨之起身,朝吳懷玉拱了拱手道:「在下來時便答應會送柳兄回去,不敢食言,告辭了。」

吳懷玉從剛才便分了一半的注意力在他身上,聽到他提出離開一點也不驚訝,回了一禮,道:「柳兄便交給衛兄了。」

「自然如此。」衛孚眼光若有似無的刮過那個口出狂言的人,王家的人嗎?還真是狂妄得很,王老爺子精明一世,怎麼教養出這樣的後輩。

看著一行人轉過拐角再也不見,王公子哼哼冷笑出聲,「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姓衛的不安好心,柳卿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說不定早就在床上滾過無數回了,還在我面前裝清高,總有一天……哼。」

「王兄,慎言。」

「慎言個屁,他衛家再厲害還敢和我們這麼多人做對?連皇上都做不到的事,他小小一個衛家能做到?說衛家是百年傳世家族,也沒見做點什麼出來,朝堂上也沒出什麼人,早就沒落了,也就你們還把他當盤菜。」

狠狠的喝下一盅酒,王公子打心底裡就不把衛家放在眼裡,京城四大家,也就雲家和姚家值得他注意,其他兩家,早就什麼都不是了。

早晚有一天,他會連姓衛的一起教訓了,不期然又想起柳卿喝了酒的模樣,全身都燥熱起來,不知道剝了衣服的樣子會是怎樣的誘人,不行,一定要想個辦法嘗嘗他的味道。

轉頭再一看媚意流轉的男伴,原本覺得挺賞心悅目的模樣現在只覺得厭煩,比起柳卿的媚意天成,俗得讓他不想再看第二眼。



第五十四章 酒醉後

扶著個搖搖晃晃的人,一行人走得並不快,衛孚耳力極好,再加上刻意放慢的腳步,把那人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究竟是誰給他的膽子,讓他敢這樣胡說妄言?還敢把皇上隨意掛在嘴邊,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說他不安好心,真是笑話,他真覺得對希及用了他這輩子最大的好心了,如果這也叫不安好心,他倒是想全天下的人都對他不安好心了。

有了今天這一遭,以後希及只怕更不願意出門赴宴了,也好,不管是專心在家做學問還是呆在那個小小私塾裡,也好過和這些人虛與蛇偽。

看著柳卿鑽進馬車,衛孚衣擺一提也跟了上去,阿未阿落想阻攔也來不及了,只得東拿點東西西拿東西的隔開兩人的距離,「公子,喝口茶漱漱口吧。」

滿口的酒氣確實讓人受不了,柳卿手軟腳軟的任兩人服侍著,閉著的眼落下一排陰影,一個男人的眼睫毛長得真是過份了,也怪不得那些人拿那種眼光看希及,衛孚移開視線,把窗簾掛起一邊透氣。

「聞聽兄真打算送我回去?」

聽這語氣就知道這人沒醉,只有在私底下時,希及才會喚他聞聽兄,把自己靠著的一個軟枕也遞了過去,示意阿未放好,讓他舒服點。

「當然,言而有信我還是能做到的。」

「我沒醉。」

「我知道,你清醒得很,臨走還刮了那人一頓,沒人比你更清醒了。」

「呵呵。」無意識的笑了笑,她是沒醉,可是也已經差不多了,暈暈乎乎的有些沒著沒落的感覺,她想念她的床了。

「不要把那些話放在心上,那些人就是吃飽了撐的,看不得別人比他們好罷了,你現在在京城出盡了風頭,若是能把你踩下去,再大肆宣揚一下,他們就出名了,呵呵,這麼多年了還是只會這一招,沒一點長進。」

「說得你好像對他們很瞭解。」換了個更舒服的位置,柳卿嘟囔道,「要完全忘了那些話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也不會天天就記掛著這事,我忙著呢,哪有那麼空閒。」

「可不是,咱們的柳大公子忙著呢,大概又得消失在眾人面前一段時間了,是吧。」

不理會衛孚的調笑,柳卿閉上眼,她是有這打算,若是經常去應付這些人,她倒寧願把自己藏起來不見人,出門訪友這樣的藉口可以常拿出來用用,反正只要她不露面,誰也不能抓她現形不是。

還想再調笑幾句,眼睛一瞥看到他臉上的疲憊,衛孚閉上了嘴,還是讓他好好休息會吧,只是若不離開這京城,這樣的聚會便是少不了的,可以少參與,卻無法完全脫離,說到底,世家就是根連著根,葉連著葉的。

「公子,到家了。」

迷糊中聽到這話,柳卿強迫自己清醒過來,這還是在外面,還是不能放鬆的地方。

抬眼看到站在馬車旁打著車簾的衛孚,柳卿反射性的掛上了笑臉,扶著阿落的手起身,彎腰出了馬車,看到衛孚伸出的手臂,猶豫了一下,還是扶了上去。

「聞聽兄今天可真體貼。」

衛孚視線從那雙白皙的手上收回,眨了眨眼,「若是希及願意,以後必定天天鞍前馬後伺候,如何?」

「等我騎上馬的那天再說,聞聽兄,今天多謝了。」

「就一句口頭上的謝意?」衛孚稍微低著頭看他,說起來,他還真是比希及高了不少,足有大半個頭。

柳卿頭還是有些暈,不想在門前過多糾纏,只想躺回床上去好好睡一覺,可是對衛孚,她做不到甩臉走人,只得耐著性子問道:「那你想要怎樣的謝禮?」

衛孚眼睛瞄向她腰側的扇套和裡面的扇子,「就你現在用的扇子和扇套,如何?要求不高吧。」

隱下個呵欠,柳卿沒有多想的便解下遞了過去,「喏,給你,別再惦記了。」

仿佛生怕他後悔,衛孚用奪的拿在手裡,笑得狐狸似的,決定下次再圖謀希及什麼的時候也得挑他犯困的時候,完全沒有平時的精明樣。

「快進去吧,我還有事,改天再登門拜訪。」

柳卿揮了揮手,迫不及待的往裡走去,速度都比以往快上許多,腦海裡就兩個字,睡覺,睡覺,睡覺……

阿未和阿落對望一眼,無奈的快步跟了上去,剛才就算她們想攔也沒有資格,不知道小姐知不知道女子是不能輕易送東西給人的,一會還是和管家娘子報備一聲吧,也就她有資格去提醒小姐。

直到柳府大門關上,衛孚才上了自家馬車,撩開窗簾,就著明亮的光線細細打量平日裡常被希及握在手上的扇子,遠遠瞧過知道上面題著什麼,今天才得以窺見。

一點點推開,潦草的字跡印入眼簾,「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裡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貴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閒。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像是為了把這些字全部寫上,字寫得較小,明明不是希及的字跡,衛孚卻相信這一定就是希及寫上去的,平日裡寫的那手端正秀麗的隸書倒像是給外人看的,規矩得很。

字如其人,只有這般肆意的字才配得上希及的性子。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嗎?希及,這才是你的真本事嗎?若不是對的人,你寧願像今天這般被為難也不想出彩,因為他們不配。」

再細細看了一遍,字跡裡的張揚撲面而來,這種灑脫,這種肆意,世上擁有著能得幾人?目前他僅見的,也就是希及一人而已。

感慨的男人哪裡知道,這不過是柳卿最喜歡的一首詩罷了,還是來自唐伯虎那個風流的男人,誤打誤撞的,就被人認定是她的傑作了。

詩裡那種灑脫,是她兩輩子的追求,雖然明知自己沒那麼高的境界可以做到,依然無損她對這首詩的喜愛。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3 02:40 AM

第五十五章 天災,還是人禍

看著眼前一堆書簡,柳卿難得的失了態,「你家公子人呢?」

「我家公子說了,若是柳公子問起便告知,他有要事離開京城一個月,這些書是書局中所沒有的,公子整理了一段時間才整理出來,所以直到今天才送來。」

這可是大手筆,那些公子哥兒加起來的還沒衛孚一個人送來的多,人家是用手捧著招搖過市,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做了點什麼,衛孚的是用馬車裝著,讓個僕人送過來,悄無聲息,大概,也就衛孚是真心想幫她而不摻雜其他心思的。

「這些書我收下了,到時候當面向聞聽兄道謝,不過大概會需要幾天時間謄抄,你過幾天再來拿一趟可以嗎?」

「柳公子不必如此,這並不是我家公子書房裡那份,柳公子只管留下便是。」

真是個體貼人,柳卿不再客氣,向全叔點了點頭,全叔帶著幾人迅速把竹簡搬下來,給了足足的賞賜,這才走向自家公子,「要叫顯榮過來一趟嗎?」

「不用了,我最近沒什麼事,由我來謄抄即可,全送我書房去吧。」

「喏。」

緊了緊外衫,天氣已經有些冷了,大概用不了多久便要下雪了吧!這衛孚出門還真是不挑時間,一個月後應該是京城最冷的時候。

還以為他是覺得趁著自己酒醉要走了自己的一套扇子扇套不好意思,她還打算要是他說起的話就大方的送他算了,沒想到卻是因為有事離開了京城,嘖,估計他壓根沒覺得趁人之危有什麼不對的。

不過那兩樣普通的東西能換來一馬車書,值了,要是他願意,她不介意再來這麼一次交易。

距離那次的菊園宴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原本還以為會有人不罷休,居然也沒什麼動靜,要不就是太沉得住氣了,要麼就是在謀劃什麼,一旦暴發就是雷霆之勢,讓她措手不及,她衷心希望是前者。

「全叔,這段時間讓大家都警醒點,不要讓人鑽了空子,府裡的侍女若無必要不要出門,要是必須出去的,在陶家幾兄弟裡叫一個跟著。」

全叔眼光一沉,那天赴宴的情形阿未和阿落仔細的和他說了,他也早就做好了準備,「公子放心,府裡的人和事小的會安排好。」

雖說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但是現在這情況還真是只能防著,希望防在了點子上才好。

有了衛孚送來的這一馬車書簡,再加上公子哥兒送來的那些,古今書局原本空著的那些書架終於填滿了,柳卿打發全叔去旁邊那一戶人家去詢問,看可不可以多花點錢買下來,早知道如此,她就該把旁邊那個院子開闢出來做書局,這樣就可以往這邊延伸了。

可惜以現在的格局不適合再往這邊走,不過現在也夠用了,若實在買不下來,暫時不擴大就是了,反正現在書也就這麼多,剛剛好。

柳卿想得很好,連退路都給自己想好了,那戶人家卻出人意料的願意賣,不用說也知道是那個價錢打動了人。

「全叔,這事我不懂,你看著處理就是了,錢夠吧。」

全叔難得的露出個笑臉,「公子,小的說過,您不需要為錢擔心,而且那邊房子不大,就是一進的格局,花不了多少錢。」

「唔,那就好,先別急著打通,你去請了人把那邊也建成書局這邊一樣的格局,到時候只要推倒一面牆就可以了,不至於影響到書局,只是白天有點噪音那是沒辦法的事了。」

「喏,小的明白了。」

了了這件心事,柳卿便又做起了甩手掌櫃,上午認真的當好先生,下午不是在書房就是在臥室呆著,極少出門,越來越冷的天氣讓她想縮在家裡冬眠了。

今晚也不知道怎麼知道,向來無夢睡得香甜的人在夢裡被人追趕了一整夜,直到精疲力盡眼看著就要被人抓住時掙扎著醒了過來,額上冰涼一片。

伸手一摸,滿手濕意,失神了一會才披衣爬起來,走到桌子邊坐下,倒了杯冷水一口灌下去,冷得她直打冷顫,心神卻是全部回來了。

心裡這股突然而來的燥意是怎麼回事,是被夢魘住的原因嗎?

「咚咚咚……」隨著急促的敲門聲傳來的,是全嬸又驚又怒的聲音,「公子,公子……」

柳卿剛定下心神準備開門,全嬸已經強行推門進來,看柳卿已經站在那了,趕緊拿過旁邊的厚實斗篷給她披上,邊解釋外邊的情況,「公子,有幾處地方著火了,無塵居暫時是安全的,不過奴看著這是有人故意縱火,府裡人手不足,只能先放棄幾個地方,以您的安危為重,阿全帶著人把無塵居護住了,您不要擔心。」

縱火……柳卿瞠目,是了,她怎麼能忘了這一點,不管是紙張還是竹片製成的簡,遇上火都得完蛋,一把抓住全嬸的手,以她所不知道的力道,「書局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全嬸一直跟著柳卿,沒人比她更清楚為了這個書局,自家小姐費了多少心,可是現在,所有的努力只怕都要毀了,天殺的東西,這事不會就這麼算了。

「全嬸,告訴我書局的情況。」看全嬸不說話,柳卿心下已經明白了,只是抱著萬一,希望情況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嚴重。

全嬸抿了抿嘴,聲音幹澀,「公子……幾處著火點,以書局為重,其他幾處應該是故意造成混亂的。」

「那就是說,他們的目標是書局,那人是想毀了我的書局,而不是要我的命。」柳卿仿似在剖析,又像是在自說自話,全嬸看得著急,反握住她冰涼的指尖,急切之下稱呼也隨之變了,「小姐,您別難過,等事情過去了,再請些人過來,書局能重新做起來的。」

需要多久呢?三個月?半年?要是再來一次縱火呢?解開斗篷,柳卿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全嬸,幫我更衣,最簡便的穿著就行。」

「小姐……」

柳卿不想再等了,徑自走向衣櫃翻找,不靠別人,她自己就不能穿嗎?

看小姐動真格的,全嬸一咬牙,從衣櫃底層挑出一套輕便許多的衣衫,「小姐,您得答應我,不管您有什麼打算,一定要以您自己的安危為重,不管是什麼沒了,努力一把總能弄出來,您要是有什麼閃失,奴這條命陪上沒關係,全府陪上也沒關係,但是請您多思量一下值不值得。



第五十六章 自大的代價

束頭髮的手頓了頓,木木然的情緒緩和下來,是生氣嗎?肯定是有的,但是更多的,是對自己的不滿,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一路來都走得太順了,雖然和她自己的小心翼翼有關係。

可是她心裡清楚,不管她表現得如何低調謙虛,骨子裡,她就有種優越感,她的腦子裡多出來這個年代幾千年的知識,她非常明確的知道自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在俯看這個世界。

所以,別人挑釁也好,蓄意接近也罷,她都沒有放在心上,在她來說,那些人太不值一提了,就算是衛孚,她也只是以旁觀者的心態看著他接近自己,看著他對自己好,在自己面前偶爾流露出幾分輕鬆。

不管衛孚是什麼身份,她都不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因為她來自未來,她見識過的,瞭解的,懂得的知識是這裡的人拍馬都及不上的,她覺得,她要是和那些挑釁她的人去計較,那才是有失身份。

這種自視甚高的情緒埋得極深,她居然一直都沒有發覺,她以為自己可以解決任何事情,可以化解來自任何人的敵意,因為她從來沒想過要和人為敵,她只是抱著旁觀者的姿態看風起雲湧而已。

可是她卻忘了,既然來到這裡,她便已經是局中人,哪裡是她想如何便能如何的,不愁吃穿,僕從環繞,稍微做出點什麼便能引人注目,哪怕是她擺出的低調,也只是她以為的而已。

若真想低調,關門閉府過自己的小日子便好,何必去弄個書局出來給自己惹麻煩。

原來,她還是不甘的吧,不甘自己明明比那些人懂得多,隨便弄個什麼出來便可以讓天下驚,卻因為各種原因束縛了手腳,她,想在這個年代留下點什麼,證明自己來過這裡,而不是南柯一夢。

閉了閉眼,眨下滿眼思緒,是她的自大引來這場麻煩,怪不得任何人。

「我知道怎麼做了,全嬸,更衣吧,就算做為主子,我也是要出現的,他們只想出氣,不會奪我性命。」

「喏。」看小姐冷靜下來,全嬸鬆了口氣,束髮更衣,再披上那個斗篷,把帽子也給小姐戴上,「公子,您是要去書局嗎?」

「恩,走吧。」

一出門,柳卿就覺得自己的判斷沒有錯,他們的目標是書局,其他地方是想分散他們的人手而已。

「阿未,叫全叔來見我。」進府的八個使女侍從,看小姐經常把阿未和阿落帶在身邊,全嬸乾脆就把這兩人調進了無塵居,聽到吩咐,阿未屈了一膝便迅速離開,阿落頂替了她的位置,護在小姐的另一側。

全叔本來就護在無塵居外,聽到傳喚,極快的出現在小姐面前,暗瞪了自家婆子一眼,滿滿的怪罪,這時候怎麼能把小姐帶出無塵居。

「公子,外面不安全,請您回去,等天一亮就沒事了。」

「沒事了?」柳卿指著書局那邊濃煙中雜夾的火星,「等明天一早,這裡一冊書都不會剩下,你告訴我說會沒事?」

全叔默言,他也沒辦法,不管發生什麼事,第一要務都是要護小姐周全,其他的不管是什麼,和小姐的安危比起來都不算什麼。

再加上這裡人手不多,他更不能分散了安排。

柳卿深吸了口氣,讓心情平復下來,「派個人守著我這邊的書房,別讓人再來這邊放一把火,其他人都跟我去書局,現在天冷,火燃得沒那麼快,裡面的書冊全是新謄抄的,不是放了很久的竹簡,不會一點就著,其他幾處地方先不要管了,書局裡的書能搶救多少是多少。」

「公子……」

「這是命令,你聽還是不聽?」第一次,柳卿聲色俱厲的講話,第一次,用上位者的姿態。

「喏。」全叔不敢違抗,迅速做出調派,其他人全跟著從前門去了書局。

就算是想像,柳卿也沒想過情況會這麼嚴重,縱火的人真狠,不止在一個地方放了火,而是在四個角上都點了火,這樣損失就更大了。

「全叔,把門踢開。」

「喏,請您退後點。」

柳卿沉默著退後幾步,看著全叔一腳把平時看著牢固得很的門踹開,裡面的煙霧火星噴湧而出,饒是全叔動作快,也被嗆了一口。

「公子,咳,火勢太大,您不要以身犯險,咳咳。」

柳卿看他一眼,把斗篷解開遞給他,「讓所有人把外衫都浸濕了,跟我進去搬書,陶胡,陶磊,你們兩人想辦法把門口這邊的火控制住,免得傷著人。」

「喏。」

「公子,書局……書局……」顏青衣衫淩亂,氣喘吁吁的跑過來,看著書局現在的樣子眼淚都快下來了,好不容易才有現在的規模,一把火就毀了。

「慌什麼,沒了就重新弄,要哭給我捂被子裡去哭。」看也不看顏青,柳卿說出的話卻格外嚴厲,這次的教訓,她收下了,不會再有下次,絕對不會再有下次。

顏青一抹眼睛,雙眼不知道是印著火光還是內心氣憤,似著火了般的圓睜著,嘴角緊緊抿著,絲毫不願意示弱,他不會哭,公子教過他的話他每一個字都記得。

巷子裡一片沉默,映襯得書局裡面時不時傳出來的劈裡啪啦聲越發刺耳,明明就在眼前,卻什麼都做不了。

直到幾人手裡拿著濕透的外衫跑來,柳卿才移開眼神,把斗篷繫好,看了身後一眼,什麼話都不說,率先走進書局。

其他人沒有猶豫,一步不落的跟著,全叔怕有什麼東西倒塌會傷到小姐,加快了速度,比柳卿更快一步的踏入書局。

微一打量,柳卿就判斷出裡面的情況,幾個原火點的書冊肯定是毀了,但是中間這一片應該還沒事。

「後面的人不用進來了,一人間隔一步拉開距離,全叔,你在最前面,四卷四卷一拿的遞給我,我再遞給全嬸,後面的人一個一個這樣傳下去,直到傳出書局,聽懂了沒?」

「喏。」

全嬸看了下後面的人數,好在勉強是夠的,只要出了書局這門就好了。

「顏青,你在外面守著書冊,別讓人再使了壞。」

「喏。」原本有些不甘願,顏青聽到後面就知道這火是有人故意放的了,小跑著出門去站在最後面,他要守著,不能再讓壞蛋得手了。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3 02:42 AM

第五十七章 打蛇七寸

一個一個這樣接力,果然比一人抱一懷往外跑要有速度,每空了一個書架,全叔便把那個書架推到一邊,既阻隔了火苗,也把路讓出來了。

看著裡面的受災面積越來越大,柳卿心疼得不行,看前面的火勢已經小很多了,叫道:「陶磊,陶胡,把沒點著的書架移開,中點留大點距離,注意自己的安全。」

兩人沉聲應了,互相配合著把書架移開,那邊還沒點著的書卷一把抱著往外面扔,就算壞了也能修補,總好過一把火給燒了。

屋裡的溫度越來越高,大冷的天也讓柳卿流了一身的汗,胡亂抹了一把臉,看著還有大半屋子的書卷,心裡又疼又急,恨不得去外面吼一聲救火才好。

這時候,柳卿記起二十一世紀的好來了,若是哪家著了火,至少周圍鄰居會自發的來救火,哪像這裡,大門一關,只要燒不到他們家,絕不會出門看上一眼。

「全叔,速度再快一點。」

全叔邊往後面遞,邊看了自家小姐一眼,不管是在山上還是下山後,從沒有過的狼狽樣子,手上雖然看不清楚,但是從沒做過粗活的手一直接遞四卷竹簡的份量,不用說肯定都是紅腫一片。

不過他也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沒有用,還不如速度更快一點,把這裡的書卷都給弄出去。

一時半會的看不出什麼,時間一長柳卿就感覺出累了,早就調整好了的生理鐘也在提醒她現在該是她的睡覺時間,看向仿佛沒減少多少數量的書架,每接遞一次都覺得手要抬不起來了。

好累!

「公子,您去休息一會,我們稍拉開一點就可以了。」全嬸實在是心疼,向來捧在手心裡疼著的主子現在又髒又累的樣子讓她忍不住勸道。

「我要是去歇了,只怕就站不起來了,沒事,熬著吧。」

一接一遞機械的動著,盡量忽視手上的鈍疼,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乾脆去分析誰是這縱火的人。

其實真沒什麼可分析的,她來京城的時間就這麼點,沒有觸及大利益的情況下,那些世家掌權人不會和她過不去,至於那些世家子弟,她那招送書留墨寶拉攏了不少人,就算他們再看她不順眼應該也不會和書局過不去,在這片牆上留下墨寶這可是很值得他們自豪的,所以這些人也可以排除。

算來算去,唯一和她過不去的人,應該就只有那天菊園宴上被她狠刮了一頓的人,好像是姓王。

還真是打著她的七寸了,若是在其他方面打擊她,她可能就不痛不癢的隨他去了,可是他卻一把火點著了她的書局,她花了這麼多時間和心思才弄出來的,好不容易有了口碑和名聲,一夕之間便要毀於一旦。

夠狠,若是她找不出證據來,這暗虧她是吃定了。

世家中長大的人,再沒腦子也不會留下證據等她去找的,就算真留下什麼線索,王家的長輩也會馬上抹掉,這便是世家,護短,無道理可言。

柳家……柳家究竟是個怎樣的家族?這麼長時間都沒有找上門來,是不打算要她這後輩了,還是這是她必須要經歷的歷練?俗話說打了小的,引出老的,她這次被人欺成這樣,柳家還是只旁觀嗎?

若是如此,這柳家還有必要回嗎?反正本來就沒什麼感情……

「柳公子,我來替您的位置,您去休息一下。」

柳卿回過神來,隊伍中出現了幾個人,其中一個站在自己面前,這是……哪家的?現在已經宵禁了吧?!

手已經抬不起來了,對這身體的身嬌肉貴柳卿已經不想再說什麼,乾脆的讓了位置,甩了甩手,問道:「你們是哪家的?」

「小的是巷口那家的,主家出了遠門,恕小的不能說出主家姓名。」

「你們能來幫忙已經是萬分感謝了,哪還會介意那些。」

男人鬆了口氣,他們確實是住在巷口,不過那是主子設下的一個點,現在主子不在,他們現身幫忙已經是猶豫很久才做出的決定了。

想來以主子對柳公子的看重,他們這麼做應該不會受罰吧,再說主子送來的那一馬車書也不能就這樣被糟蹋了。

柳府的人向來極規矩,入夜便不會再有人出入,長時間下來,他們也就把心力大都放在白天,沒想到今晚會發生這樣的事,縱火的人真是可惡的很,就算是鑽到地底下去了,他們也會把那人揪出來的,真是豈有此理。

一陣一陣的熱氣噴來,再加上身上濕透的斗篷,濕熱的感覺讓柳卿不舒服極了,乾脆把斗篷解下來丟到一邊,儀容什麼的不是現在該關心的事,書案那邊的火已經撲滅了,她走進裡邊,把沒有燒著的挪出來,一點點往外移。

這些東西沒那些書冊重要,但是也費了不少心思弄出來的,比如摻雜了現代手法做出來的記錄本,還有于顯榮閒時做出來的書目,很厚一卷,光是抱著這一卷就覺得有些吃力。

可是有了這東西,等書局整理時便能省下不少事來,也是無心算有心了。

顏青看到自家公子走出來有些費勁,趕緊跑過來想接過去,柳卿搖了搖頭,「你去把書案後面把那些沒燒著的都搬出來,一次別搬多了。」

「喏。」

看他跳著腳跑進去,柳卿想,現在這些人裡,精力最好的大概就是這小孩了。

看著一地的竹簡,柳卿不由得有些感嘆,不是下雨天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不然這些竹簡就算搬出來也會毀得差不多,不過若真是雨天,這火也不見得能成什麼威脅就是了。

把手裡那個巨大的竹簡放到顯眼的地方,雖然很想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一會,還是轉個身繼續回了書局,她擔心這一坐下去就站不起來了,不止手臂是酸疼的,感覺身上無處不難受。

在這個無風無雨,卻帶著絲絲涼意的夜晚,柳府無人入眠,而在京城的某個地方,卻有人得意的勾起了嘴角,沒了書局,看你還有什麼好囂張得意的。

不過一個外來人,卻淩駕於他們這些世家子之上,還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擺給誰看呢?就燒了你的書局,你能把我如何?



第五十八章 後續

一整夜,在又倒下一個書架後,終於把能搶救的書都搶救出來了,就算是以全叔這樣的武者也覺得有些吃不消了,書局外面成堆的竹簡把路都堵了個實在,好在這裡過路的本就不多。

「辛苦大家了,全嬸,你帶幾個人去做早飯,吃點東西後輪流去休息。」

「喏,您也先休息一會。」

柳卿臉上顯而易見的疲憊讓全嬸不放心,再一次勸道。

柳卿勉強笑笑,「我沒事,這些事總要處理好,不然哪睡得著,顏青,現在應該已經開市了,你去一趟于顯榮那裡,讓他通知孩子們這幾天不用來了,在家裡復習這段時間學到的東西,復學那天我要檢查。」

「喏。」掩下個呵欠,顏青往于家走去,他想用跑的,可是已經跑不起來了,一整夜忙下來,他只想好好睡一覺。

很快,于顯榮便拖著顏青一路跑過來,顏青走路都有點走不穩了,跑得更是跌跌撞撞。

「公子,這是……這是怎麼回事。」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一片狼藉,還有煙霧從裡鑽出來的書局,昨天他回去之前,這裡還是一片安靜,書架才填滿沒多久,有好些書還沒有造冊,他還打算今天再努力一把,把放在書案裡看了一半的那冊書看完。

可是現在……鼻子一酸,于顯榮差點就掉下淚來,柳公子應該是帶著人努力了一晚上,冒著被火燒的危險把這些書搶救了出來,好好一個風流公子,現在卻是一副狼狽樣子,早知道……早知道,他就應該和公子說一聲,晚上也住在書局裡,起火的時候他能第一個發現,也許就能保住更多的書了。

「就這麼回事,說那些都沒用了,顯榮,你去找些信得過的人來,這些書卷不能丟在外邊,要是下雨的話就糟了,先挪到屋裡去再說。」

「喏,我這就去。」深覺這話有理,于顯榮拔腿就跑,剛跑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回過頭道:「公子,您現在精神很差,需要好好休息,這些事一時半會的也做不完,您……您顧好自己。」

說完,扭頭就往前跑去,書生的身板硬是讓人看出來幾分矯健,大概是平時極少說這樣類似巴結的話,于顯榮明顯的很不習慣,連耳尖都帶上了紅色。

莫明的,柳卿心情好了一些,緊了緊身上的斗篷,「全叔,你安排好,我有些餓了。」

「喏,小的明白。」看公子終於願意進去了,全叔從心底裡感謝于顯榮,不管是因為他說的哪句話打動了公子。

吃了些熱燙的東西進肚子,再泡了個熱水澡,精神恢復了一些的柳卿重新出現在書局門前時,已經有不少學子在那裡三五成堆的討論了,看到她時紛紛拱手施禮,眼中有氣憤,也有些茫然,他們不知道這場火災的來由,卻擔心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就到此為止了。

這麼早過來的人都是異常用心的人,平常就是帶上幾張餅,中午也不回去,一直呆到晚上關門時才離開,有點餘錢的會借一本回去,實在囊中羞澀的便只能第二天再來。

因為古今書局,他們隱約的看到了希望,每天回去後都無比希望明天快點到來,這種有希望的期待讓他們覺得幸福,可是這幸福,大概就要失去了。

「柳公子,這火是……人為還是其他原因?」膽子大一點的終於是問了,其實他們心底都明白,晚上書局中完全沒有照明,也沒有人在,怎麼都不可能無端起火的,這只會有一個原因,有人故意縱火。

柳卿勾了勾嘴角,失去了貫有的從容風流,帶上了少見的淩厲之色,「就算是人為又如何?這書局我既然敢辦,就不怕有人鬧事,燒了我重新弄就是,有本事再來燒我第二次。」

她無比希望這話能傳出去,讓那個縱火的人沉不住氣真來第二次,第一次沒抓到人,第二次可不見得。

議論的聲音漸漸平定下來,一起平靜下來的,還有他們的心,柳公子這是在告訴他們,這書局她會繼續辦下去。

「若是有用得上我們的地方,柳公子請盡管開口,這書局原本就是我們得利,一個謝字不足以表達。」

「就是這個理兒,柳公子不用和我們客氣,其他事我們做不了,打掃收拾之類的還行,謄抄更是我們的拿手活。」

看樣子這個年代的書生還沒有到手無縛雞之力的地步,柳卿苦中做樂的想,心情莫名的又好了些,朗聲道:「書冊燒毀了大概有三成,等收拾妥當了,會請一些有閒時的學子來幫忙,若是願意的,去找顯榮掛個名,他會安排。」

「喏。」

于顯榮正一卷卷的整理書冊,聽到公子提到自己的名字便站了起來,正好被那些人圍了個團團轉,明白公子的意思後,于顯榮也不客氣,現在就安排起來,「這些書冊全部要搬進去,諸位要是有時間,不妨幫上一幫,至於謄抄書卷的事,估計還需要幾天,到時候我會通知大家的。」

那些人也好說話,聽到于顯榮這麼說,當真就束起衣袖忙起來,有幾個乾脆跪坐在地上,把那些散開的竹簡全部認真的卷起來,一個個整齊的壘好,那些幫著往屋裡運的直接從這裡拿就行了,互相配合下來,省了不少時間。

柳卿站在那裡定定的看了一會便往書局走去,一晚上兵荒馬亂,也不知道裡面損毀成什麼樣了,書架肯定要重做不少個,房梁那些不知道情況如何,若是損毀得嚴重,只怕是需要更多時間了。

一進門,右手邊的書案比想像中要完整,也是,這書案是新做的,應該是新木,所以只是有一些黑色痕跡,修復一下應該還能用。

至於後面牆上,被煙薰得變了色,好在字跡都還看得很清楚,決定了,這面牆不動了,顯而易見的痕跡是提醒別人,也是提醒她自己。

全叔全嬸跟在自家公子身邊寸步不敢離,火災後的房屋最危險不過,若不是知道說服不了公子,他們真想不顧一切的拉住公子不讓他進來。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3 02:44 AM

第五十九章 眾人反應

撿起地上那塊寫著禁止喧嘩的牌子拿在手裡,柳卿往裡走了幾步,火已經滅了,痕跡卻處處可見,每一處地方都在提醒她犯的錯,自我感覺太良好的結果,就是讓心血毀於一旦,這個教訓她應該好好記住。

門外傳來一陣奔跑的馬蹄聲,急促的吁聲中,一道人影跳下來直奔書局,還沒來得及細看書局裡的慘狀,眼神便放在了那個一片汙黑淩亂中顯得過份乾淨的人,「希及……」

柳卿歪了歪腦袋,「這麼快收到消息了?」

雲燕青移開目光,看著那片自己曾經留下墨寶的牆上,好在依然能看得清楚,「壞事總是傳播得快,我騎馬速度要快些,一會其他人應該也會來,畢竟……」

眼光掃過留有墨寶的其他人名,「這裡曾經是讓他們到處誇耀的地方,突然就沒了,總要尋個原因的。」

柳卿瞇了瞇眼,手習慣性的摸出扇子,在外人面前,再沮喪她也不允許被人輕易看透,「有心了。」

雲燕青看過來,「希及,你應該聰明點,利用大家的力量,而不是一個人去硬抗,只要稍加鼓動,那些公子哥兒是很好利用的。」

把扇子打開又合上再打開,重複的做著同樣的動作,柳卿臉上的笑意和以往沒有變化,「弘毅兄,我沒有你想像中那麼清高不可一世,只是覺得這麼多人聯合起來對付幾個跳樑小丑實在是太看得起他們了,唔,我也不會什麼都不做,你放心好了,有時候什麼都不說,恰恰最能說明問題,把問題攤開來說反倒落了下乘,我柳卿還沒有到需要賣可憐的程度。」

雲燕青卻很想把那個笑臉撕下來,就他收到的消息,明明昨晚就那麼狼狽,手上沒被遮住的位置還能隱隱看到傷痕,明明就是一番心血被人一把火給燒了,他卻依然笑著,讓人刺目。

「不惱嗎?」

「惱,怎麼會不惱,弘毅兄把我當聖人了嗎?誰又知道我是不是在房間裡摔杯子砸桌子出完氣才出來的呢?只是該惱的時候已經惱過了,現在,我想的是怎麼把這書局再建起來。」

又是一個意料之外的坦白之語,雲燕青覺得有些跟不上這人的思路,轉換得太大了,「燒毀了多少?有我能幫得上的地方嗎?」

「損了三成,不過問題不大,這裡的書我書房裡全部都有一份,只是需要花點時間而已,至於幫忙……」

柳卿不懷好意的看了雲燕青一眼,「弘毅兄,請跟我來。」

雲燕青不解,跟著柳卿來到外面,無視了一眾忙碌的人往前走了幾步,「這個房子看到了嗎?我已經買下來了,前段時間便已經在著手整改,書局現在這樣子至少得關門兩個月,我有足夠的時間把兩邊打通,到時候書局會比現在大上一倍,弘毅兄,你知道我需要什麼了。」

「書。」

「沒錯,就是書,弘毅兄若是有心幫忙,不妨在這上面花點功夫,我不會拒絕你一片好意的。」

其實他什麼都沒說,雲燕青動了動嘴巴,最終還是閉上了嘴,認命的點了點頭應下。

這是一片陰霾中聽到的最好的消息,柳卿頓時眉開眼笑,仿佛燒掉的不是她的書局似的,「那就這麼說定了,顯榮那裡有書目,弘毅兄不妨找他幫幫忙,別弄重複了。」

「你倒是想得挺美,我怎麼感覺這把火一燒反而幫到你了?」這樣被強迫送書的感覺有些奇特,但是雲燕青卻一點也沒有討厭的感覺,大概是因為眼前這人為人做事和他平時接觸的人都太不一樣了。

「這樣的幫忙我可不希望有下一次,太心疼了。」

看著巷口連在一起過來的幾輛馬車,柳卿知道今天的肉戲來了,她是沒打算利用這些人去報仇,但是什麼都不做也不是她的做風,打落牙齒往肚裡吞不是她會做的事。

「柳兄,這是怎麼回事?京城都傳得沸沸揚揚了,真是有人故意縱火?」最先一輛馬車裡的是吳懷玉,一下馬車看到柳卿便嚷嚷開了,眼光掃過來來往往搬竹簡的人,還不停的往書局裡瞄,一副想進去看看的模樣。

柳卿沖他和後面的人微施一禮,恰到好處的笑容,不失禮,又隱隱的夾帶著一絲黯然,那是心血被廢的難過,吳懷玉看在眼裡,更肯定了流言的真實性,看樣子真是有人故意縱火的,柳卿即不常出門赴宴,又沒結交幾個朋友,來京城的時間也不長,仇人更是沒有聽說過。

等等……仇人?不期然的,吳懷玉想起那天他辦的菊園宴,王兄可不就是一直在和柳兄過不去,不,一定是他想多了,王維智不會做這等沒腦子的事,要知道這一把火燒起來得罪的可不止是柳卿。

「是不是有人故意縱火,這事我說了不算,不過我已經讓人去報官了,總能查個清楚的,幾位也進去瞧瞧,再過一會裡面很多東西便要清理了,諸位送來的書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傷,我也只能在這裡說聲對不起了,是我沒有護好書局才引來這一災。」

「天災也好,也好,這事都怨不得柳兄,我等也不是這麼沒腦子的人,柳兄不用這麼說。」吳懷玉趕緊搖手制止柳卿再說下去,他身後的人也連連點頭,這些人皆是以吳懷玉為首的,上次赴宴時柳卿便看得出來。

柳卿卻只是苦笑著搖頭,肅手一引,「請。」

柳卿一動,其他幾人才顧得上和一旁的雲燕青搭話,雲燕青也不多說,再一次跟在眾人身後進了書局。

「天哪,真下得了手,好好一個書局成這樣了,柳兄,心裡難受了。」

柳卿靠著書案沒動,聞言也只是露出個苦澀的笑,「天亮時我們才把這裡的書卷搶救出去,當時進來看到這空蕩蕩還冒著煙的書局,我就想啊,其實天天出去吃喝玩樂的生活挺好的,我幹什麼吃飽了撐的弄這麼個書局呢?既賺不了幾個錢,又給自己惹來麻煩,我這純粹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第六十章 懷疑的人

正小心著四處觀望的幾人聞言都有些怔愣,紛紛看向柳卿的方向,想看看他說的是真還是假,可是看到他臉上那個帶著些自嘲的表情,他們不得不相信,這人說的是真的,他真這麼想過。

吳懷玉被身後的人推了出來,思量了一番,道:「柳兄,說真的,一開始聽說有這麼個書局,我是沒看在眼裡的,覺得這又是一個沽名釣譽的人弄出來的新把戲,就是上次被雲兄拉著在東大街上有過一次交談,我對你的印象才有了好轉,再到後來的捐書留墨寶,不瞞各位,這事我是知會過我父親的,當時我父親便說柳兄是個聰明人,甚至要求我多和柳兄接觸接觸,讓我多學著幾分,這才有了後來的菊園宴。

我們這些人自恃家世,根本不將那些貧寒學子看在眼裡,惡劣一點的甚至還會去欺壓一番,而那些貧寒學子卻也是自恃才學看不起我們這些紈絝子弟,一個個都驕傲得很,讓兄弟們更想欺負,呵呵,一直就是這麼循環著。

捐書後,我也來過書局兩次,以前用眼角看我們的人居然和我來道謝,那種感覺,真是不知道怎麼形容,其實說穿了我也就是送幾本書過來換個好名聲而已,別人卻那麼誠心的道謝,那是我第一次那麼明確的覺得自己的舉手之勞是能幫到別人的。

說來也奇怪,就是在家裡,我看著那一屋子書就犯困,可是到了這書局,居然真能看進去幾個字,大概是其他的人都太認真了,我若是不認真點就對不住人似的。

柳兄,不要妄自菲薄,你做得很好,這書局若是重建,若是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說,我絕不推脫。」

又一個送上門來的,隱下心中因這番話帶來的震動,柳卿拱了拱手,「我剛還和弘毅兄說來著,剛好前段時間把旁邊的院子買下來了,正好趁這次機會把書局擴大一些,以現在的藏書量到時候肯定是裝不滿書局的,若是諸位有心,不妨也幫我在這方面留心一下。」

這個問題還真不大,比起他們在外面吃喝玩樂,很明顯他們的家長更寧願他們多做做和闖禍無關的事,能圖個好名聲不說,還收了心性。

「這事我們自會放在心上,就是柳兄不說,我們也會盡力的。」

「那就多謝各位了。」能得到這句保證已經很好了,柳卿不貪心,她非常明白大家族中總有一些書冊是寶貝,不會給外人看的,百餘年的亂世毀了太多好東西,外面流傳得越少的越是被收得緊。

正說著,外面又來了不少人,像是又一次的公子哥兒聚會,不過地點不那麼合適罷了,「雲兄,吳兄,劉兄,還有諸位都好快的速度。」

各自寒暄著,柳卿也掛上不那麼燦爛卻顯得有禮的笑臉一一見過,參觀完破敗的書局後,眾人有志一同的站到了陽光底下。

「柳兄,你心裡有底嗎?究竟是誰做了這缺德事。」

好像所有人都認定了這是人為的縱火,雖然她心裡也是這麼認為的,不過嘛,哼,「官府還沒來人,只有等他們調查清楚才能知道究竟是有人和我過不去還是我失誤留下了易著火的東西在書局了。」

「我剛看了下,這不可能是無故著火,明顯就是有人在幾個地方點了火,就算是著火也不可能幾個點同時著。」

柳卿心裡狂點頭,很是贊同這位仁兄的話,可是表面上,她只是矜持的皺了皺眉,「可是我到京城也不過一年時間而已,書局前期做了很多準備,花了不少時間,我根本不曾出過門,從書局開門到現在也不過半年時間而已,如果真是人為,我實在想不明白究竟是得罪了誰,你們知道的,我平日裡很少出門,更不用說得罪人了,算起來真正說得上在外面活動的也不過兩次,第一次是和衛兄一起去喝了幾杯,相陪的只有兩個美人,第二次便是菊園宴,難道是這兩次不小心下得罪了人?」

一提菊園宴,在場的人基本都是那天也在的,同時想起了當時的情況,若說得罪的人,那天還真有一個。

「難不成是王兄?」

「慎言,沒有證據的事,不要亂說。」

柳卿也跟了一句,「王兄就是那天出言辱我的人?想來他應該不會那麼小氣。」

「哼,也就柳兄你不常出門所以不知道,王兄早就放出話來要讓你好看了,現在可不就是讓你好看了?」

柳卿適當的保持了沉默,早在昨晚,她就分析出來放這把火的人應該和那人脫不了干係,不然誰會無端和他一個沒有利益干係的人過不去?

「古今書局可有不少我送來的書,他姓王的可真有膽。」

「可不是有膽,王家現在在朝堂上厲害得很,走路都快鼻孔朝天了。」

「啊,我記起來了,王兄今天還約了我去喝酒,唔,看樣子得不好意思了,這頭忽然就疼得厲害,還是回去躺著的好。」

「……」

當一個人被討厭時,大概覺得他呼出的空氣都是帶毒的,放在平時,放把火燒間屋在他們來說真不是什麼大事,比這更過份的事他們也做過,可是當這事和自己扯上關係時,沒事也變成有事了。

放在以往,他們可以端著姿態看戲,可是這次不行,這書局牆上可還掛著他們的名字,打狗還得看主人呢,在放這把火之前,他有想過這是在落他們面子嗎?

雲燕青掩嘴咳了咳,菊園宴那天的情形如何他不知道,不過希及這會的表現他可是看在眼裡了,比起明目張膽的由他說起懷疑誰,確實不如這樣引導著別人說出來,讓別人去篩選,還不會給人留下惡印象,嘖,希及這腦袋瓜子確實挺好用。

「公子,官府來人了。」全叔引著幾人過來,為當先一人介紹道:「這是劉捕頭,劉捕頭,這是我家公子。」

「呵呵,柳公子,久仰大名,各位公子好。」劉捕頭眼睛一掃,看著這一地兒的公子哥兒,心裡琢磨出來時大人特意把他叫去交待的話。

「盡快查出個結果,不管這動手的人是誰,你都先報與本府,至於柳卿那邊,你也不要怠慢了。」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3 02:47 AM

第六十一章 雲燕青的勸戒

柳卿微微點頭,若是可能,她並不想和官府扯上關係,可是這事,她想過了明路,能真查點什麼出來最好,若是不能也沒關係,反正,她並沒有對官府寄與多大的希望。

只是沒想到這官府的人來得這麼快。

「要麻煩劉捕頭費心了,全叔,若是劉捕頭有什麼想知道的,你全部告知就是,不用再來請示我。」

「喏。」

「多謝柳公子配合。」

「我說劉捕頭,嚴大人居然把你派過來了,看樣子還挺看重這件案子的嘛,用點心啊,我們可還等一個結果呢」柳卿記得,那是和吳懷玉一起過來的人,菊園宴上也見過一次,看他和劉捕頭說話的樣子可不像是初識,也不是對待尋常百姓那般輕忽,難不成一個小小捕頭也有個不一般的出身?

而這捕頭的態度也大方自然的很,遠沒有一個小捕頭面對世家公子的戰戰兢兢,倒很有幾分遊刃有餘,「卑職也是府衙的捕快,嚴大人派卑職來不是正常嗎?不過卑職真心贊一句,各位公子最近可是收斂了許多,嚴大人還說各位長進了不少呢」

「嚴大人真這般說?」

「卑職哪敢胡說,所以一聽說是柳公子的書局出了事,馬上便把卑職派來處理了。」

一捧一哄,劉捕頭應付得很是滑溜,三兩下就把一眾公子哥兒擺平,顯然和這些人打交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柳卿默默看著聽著,包括吳懷玉在內的好些位公子哥兒臉上的沾沾自喜讓她看得大奇,這位嚴大人的一句好話有這麼大作用?那嚴大人什麼來頭?

想起那次在酒家聽那掌櫃的說的話,確實是個腦袋挺好使的人,很有些現代人才有的靈活心思,沒想到在這幫公子哥兒的心裡地位也那麼高。

「柳公子,卑職就不打擾了,先去書局裡面看看情況,還請全管家陪我一程。」

「劉捕頭請自便。」

目送著兩人沒入書局中,一眾公子哥兒滿足了好奇心,又有了意料之外的收獲,紛紛向柳卿告辭,柳卿也不留,反正目的已經達成,她很累,想去休息休息了。

其他人都上了馬車離開,只有雲燕青還站在原地沒動,柳卿眉毛一揚,「怎麼,第一個來還非得最後一個走?弘毅兄,今天我可沒精神陪你。」

「看得出來,放心,說幾句就走。」

忍下又一個呵欠,柳卿做了個請的手勢,雲燕青走近一步,聲音壓低了些許,「既然府尹大人派了劉捕頭來,那你就暫時什麼都不要做,看看情況再說,不理解?」

柳卿點頭,「有點,這劉捕頭很有來頭?我看那些公子哥兒對他態度很不一般。」

「呵呵,這京城有些人雖然沒有公子頭銜,從其他方面來說不會比他們弱,這劉捕頭就是一個,和其他人靠著長輩餘蔭不一樣,他全是自己拼出來的,破案子很有一手,在皇上那兒都掛著號的,皇上倒是想把他調去別的地方獨當一面,他卻說只想留在這京城,至於原因,可能除了皇上,無人知曉。」

「我們這些公子哥兒雖然不是個個都聰明,總也有那麼幾個清醒的,耳濡目染下也能學到些東西,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心裡都有一本帳,這劉捕頭是一個,京城府尹嚴大人也是一個,你心裡要有個準備,這事只怕是鬧不大,現在朝堂上的情況不允許出現變數,恐怕這也是嚴大人派劉捕頭來的原因,他壓得住。」

這段話裡透露出來的東西很多,柳卿細細聽著,牢牢記在心裡,她是初來者,這京城的水究竟有多深又豈是她一下子探得到的,鄭重的拱了拱手,「多謝弘毅兄指點。」

雲燕青接過侍從遞過來的韁繩,摸了摸愛馬脖子,俐落的翻身上馬,笑得爽朗,「希及是聰明人,就算我不提醒,你也不會衝動下做出什麼事來,走了,有事派個人來雲府通知一聲,我會酌情考慮幫還是不幫的,哈哈。」

這般肆意飛揚啊,倒真像是個俠士,而不是孱弱書生,看得她也想騎馬了,就剛才雲燕青那個姿勢,帥了。

「公子,您也累了,去休息一會。」看公子身邊終於清靜了,全嬸勸道。

柳卿打開扇子捂住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提腳回屋,「快困死了,再不睡覺我站著都能睡著了。」

一沾枕頭,人就開始迷糊,柳卿還不忘叮囑,「沒有十萬火急的事,我沒睡醒之前不要叫醒我。」

「喏,奴謹記。」


京城中這一天傳得最厲害的便是古今書局被毀之事,幸災樂禍者有之,可惜者有之,觀望者有之,暗罵缺德者更是有之,而得意的人更是樂得一天都沒落了笑臉。

「公子回來了,老爺吩咐,讓您一回來就去書房見他。」門房一看到人便小跑著上前稟報。

「我爹今天回這麼早?這可真是難得啊」王維智保持著好心情隨口問道,也沒等別人回答便進了府,往書房而去,真是奇了怪了,回這麼早不說,還讓他去書房,明知道他不愛去那裡,老頭子不會是突然又想逼他做學問了?

書房外候著的侍從看到自家公子,躬身施了一禮,這才輕輕敲了敲書房門,「老爺,二公子來了。」

「叫他進來。」

王維智也聽到了,自在的推開門,邊道:「爹,找兒子有什麼事?若是讓我讀書您就死了這條心,我早說了那東西我看不下去。」

「我對你早就死心了。」王家這一代的掌權人王濤寧還不到五十,正當盛年的時候,長期動腦的結果就是頭髮白得過早,生生把他拖老了幾歲,平日裡不茍言笑慣了,看著更是嚴肅。

但是對他這嫡子,他除了搖頭已經擺不出其他態度了,引導過,逼迫過,打過,訓過,講過大道理,能想的辦法都想了,依然沒能扶起來,唯一的改變是,以前是混女人堆裡,現在是混男人堆裡,讓他丟盡了臉面。

可是就這麼一個嫡子,老人夫人都護得厲害,他這頭把人關起來,那頭就把他給放出來,就算明著不放,暗地裡也是縱著他該怎麼玩還怎麼玩,想要女人往裡送女人,想要男人往裡送男人,這哪是半禁閉,分明就是換個逍遙窩。



第六十二章 王家

被一句話堵在那裡,王維智依然笑得嘻嘻哈哈,「爹,我不就是愛玩點嗎?家裡有大哥一個人聽話就夠了,您就饒了我。」

「那以後繼承家業也可以交給你大哥了?」

「那不行。」想都不想的王維智就反對,開玩笑,王家是他的,憑什麼給別人,「爹,您可別偏心眼。」

王濤寧揉了揉眉心,這兒子能讓他減十年陽壽,「今天找你來不是說這個的,我有事要問你,你不得隱瞞,老實交待。」

「您問,言無不盡。」

「古今書局的火是不是你放的。」話音一落,王濤寧的眼光也隨之跟了過去,無奈褪去,只餘銳利。

「不是……我。」下意識的否認在這道眼光下說得不乾不脆,聲音也小了下來,避開視線。

「我要聽實話。」看著兒子這態度,王濤寧心裡已經有底了,果真是這孽子做的,王家遲早會毀在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手裡。

王維智脖子一梗,「就是我使人放的火,反正我收拾得很乾淨,沒留下什麼證據,就算他柳卿知道是我又能把我怎麼樣。」

「他不能把你怎麼樣,但是不代表別人不能,現在這滿京城的都在傳是你放的火,你倒好,還在那沾沾自喜於沒有留下證據,若是他壓根沒打算來當面和你對質,有沒有證據有什麼關係?啊,你倒是用用你那豬腦子,在這一局中,你究竟把自己陷於一個怎樣的不利位置。」

王濤寧氣得坐都坐不住了,站起來來來回回的走,怎麼看這孽子怎麼不順眼,厲聲一喝,「跪下。」

王維智很識相的跪下,心裡還是沒轉過來,「爹,為什麼京城會這麼傳?這麼多世家公子哥兒,憑什麼就懷疑到我身上來?」

「還用懷疑嗎?其他人看不慣柳卿都知道先觀望觀望,就等著出頭鳥先跳出來,你倒主動,還不用人挑撥就送上門去了,也不想想他柳卿來京城才這麼點時間,又極少出門,能有什麼機會和人結仇,也就你在那宴會上和他過不去不說,還和別人放話要給他好看,這書局一燒,誰比你更讓人懷疑?」

王維智啞然,他只是被慣得不成樣,並不是愚蠢,聽得父親這麼分析也知道出事了,「爹,不就一個書局嗎?就算知道是我做的又能把我怎麼樣?他柳卿又沒什麼背景,這京城可不是他想怎樣就怎樣的。」

他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兒子,王濤寧一臉絕望,現在再去生一個重新培養還來不來得及……

「爹……」王維智被看得有些怯意,他說錯什麼了?

「沒什麼背景?沒什麼背景他柳卿敢弄這麼個書局?沒什麼背景我們這麼多家也沒查出他的來歷?沒什麼背景能教出這樣一個後輩?要真沒什麼背景你那些混帳兄弟怎麼沒人去招惹他,就你這蠢得跟豬似的巴巴的跳出來去做那試金石?」

一連串的反問擊得王維智一句話都回不上來,若真是很有背景的人家,為什麼那天他都那麼撩撥了,也沒引來什麼報復,真有那麼大肚量?要是換成他,是怎麼都不會善罷甘休的。

「爹……那現在怎麼辦,這火已經放了,收不回來了。」

怎麼辦,現在才來問他怎麼辦,在朝堂上勾心鬥角,回來還得幫著收拾爛攤子,不知道其他家是不是也這樣,王濤寧重新跪坐下來,「事情沒處理好之前不得出府,其他方面給我收斂點,用你那不怎麼用的腦子想想,若是哪天我在朝堂上被鬥倒了,誰還會認得你這個王家公子,你這事若是被人利用來攻擊我,我不知道又得費多少心力才能壓下去,這天下並不姓王,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這樣的話不是第一次聽說,王維智照樣左耳進右耳出,被關在家裡也不是第一次了,反正該怎麼玩還怎麼玩,不就是不能出門嗎?沒差。

「我記住了,爹,那我先回房了。」

看都懶得再看,王濤寧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門開了又關上,本就沒什麼心思的人乾脆放下筆,尋思這事該如何了結。

對那個柳卿,在兒子縱火之前,他一直抱持的態度便是拉攏,就算不能拉攏也絕對不能得罪,平日裡也不只一次的叮囑過,現在看來他壓根就沒往心裡去。

這把火一放,兩家就已經站在了對立面,對立面啊,他王家的對頭已經夠多了,真不想再增加,那柳卿不是麵團捏的,從側面也看得出來那是個有手段的人,一番心血被人毀了,哪能不記恨。

不過也不是毫無辦法,聽說柳卿會重建書局,還會擴大許多,正到處搜羅原書局中沒有的書,掃了眼自己這個偌大的書房,他現在能靜下心來的時間越來越少了,給這些書找個去處也不錯。

就不知道這一招能不能化解了柳卿對王家的敵意。

「王懷,叫滇兒來見我。」

「喏。」

沒多久,門外便傳來一道清雅的聲音,「父親,您找我。」

「進來。」

看著進來的大兒子,王濤寧才有了一絲安慰,若是可以,他是真想把這家業交到大兒子手裡,至少,他守得住。

王維滇跪坐到父親對面,眉眼低垂,即沒有怯弱,也不張揚,安安靜靜的,仿佛這裡只是他自己的小書房罷了。

「滇兒,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你和吳家那小子的關係不錯?」

「吳家?吳懷玉?」王維滇確定般反問,看到父親點頭便也點了點頭,「是,兒子和他關係還不錯,不過他和二弟的關係也不差,若是父親有什麼事,可以叫二弟過來問問。」

知道大兒子不愛出頭的性子,在這樣的大家族裡,若是地位不夠胡亂出頭,那才會引來麻煩,王濤寧越加滿意,「這事叫他來沒用,這些天你也別總是悶在家裡了,和吳家小子多處處,他和古今書局的柳卿有往來,若是可以,你看看古今書局還缺哪些書而家裡又有的,你謄抄一份送過去,當然,哪些書不能送出去你也要心裡有數。」

王維滇其實沒有多驚訝,他雖然沒出門,但不代表外面發生的事他不清楚,父親的吩咐只要稍加動一動腦筋就能理解了,看來父親是確定了那火確實是二弟放的了。

「喏,兒子遵命。」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3 02:49 AM

第六十三章 交易

書局的改造如火如荼的進行,于顯榮揪結了很大一批人過來謄抄書卷,柳卿乾脆闢出一個院子出來給他,讓他去調配,一應吃食都由柳府提供,方便住下來的人也可以住下來,于顯榮便率先留了下來,他真正要做的不是提著筆做事,而是管理這一幫人,其他人也識趣的有什麼事也去找他,而不多去煩擾柳府的人。

柳卿的大部份時間則是用來接待各家公子,從他們送來的書卷裡篩選書局所沒有的,也因此,對柳府好奇不已的眾人終於是登了柳府的門,大大的滿足了好奇心。

「看樣子我這離開的還真不是時候。」

剛送走來訪的人,柳卿在小花廳裡思量著這些天收到的書冊數目,便被突然的聲音擾了聲音,熟悉啊

抬頭看向徑自坐到她對面的人,調笑,「若是有衛兄護駕,我這書局可能還真燒不了。」

「那我這罪過可真是不小。」揮手讓跟著的侍從退下,全叔也在柳卿的示意下退了出去,只留下阿未阿落伺候。

「那是,想想要怎麼補償我。」不知道為什麼,在衛孚面前總是能輕鬆上幾分,不比面對那些公子哥兒,她得時時刻刻的提高警惕,生怕自己哪裡出漏子。

衛孚仔細打量對面的人,一個月未見,雖然依舊有著風流的姿態,可是掩下的疲憊怎麼瞞得過他。

前腳剛進京城,便有人把這一個月中京城的大小事稟報於他,他著重聽了關於書局起火的事,柳卿的後續動作,以及他們查出來的關於縱火之人。

意料之中的人,王家的小子被慣得不成樣,一眾紈絝子弟中,也就他那腦子長了和沒長一樣,當時要不是離開得急,他怎麼可能就那麼放過了他,沒有動一點點手腳。

就算是功臣王家,也不能在辱了他後還全身而退。

原本想等忙完這事後再好好收拾王家小子,沒想到希及便吃了這一虧,沒人比他更清楚現在京城的情況,不管怎麼說,這事也只能壓下,若是被人利用到朝堂上去,必定是一方勢大,一方勢弱,如果朝堂上剩一方獨大,那皇兄便要束手束腳了。

「希及,有些事需要些時間……」

柳卿擺了擺手,一派無所謂狀,「我沒想要做什麼,破而後立,就當是提前擴大書局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嘛,我懂的,若是這點耐性都沒有,還怎麼做學問?聞聽兄說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衛孚點頭,希及看得這麼透反而讓他有不好的感覺,太清楚明白了,「我能不能問問,你打算怎麼報這個仇?」

「想知道?」

衛孚毫不猶豫的點頭,「想。」

「秘密,哈哈。」

真是笑得囂張,衛孚搖了搖頭,不繼續糾結這個問題,總能知道的不是,「希及,咱們做個交易如何。」

柳卿眉眼間還殘留著剛才的笑意,整個臉都生動起來,「說來聽聽,吃虧的交易我不做。」

吃虧嗎?衛孚向來只掛著淡笑的臉上居然透出一絲不懷好意來,「書局擴大,需要很多書冊?」

柳卿毫不猶豫的點頭,「是這樣。」

「我盡力幫你弄來,恩……不少於兩百卷,如何?」

「我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對她來說,兩百卷真是個不小的誘惑。

「很簡單,我想讓族裡兩個孩子入你門下。」

柳卿瞪大眼,這次是真的驚到了,她瞭解到的衛府是有自己的族學的,請去為之啟蒙的先生個個有名,衛孚怎麼會想著把人送她門下?

她哪個地方表現出來足以擔此重任了?

「聞聽兄,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族裡的意思?」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既然敢這麼說出來就代表族裡不會反對,我不看重名聲,我也相信希及的本事。」

扇面上那首詩他一天要看上無數遍,每一個字都刻在了腦子裡,連帶的讓他都覺得好像沾上了幾分肆意。

柳卿拿扇柄輕敲腦袋,人有些迷糊,她究竟是做了什麼讓這個男人對她這麼有信心?

「兩百卷書啊,希及,這還是最少的數量,說不定會有三百卷四百卷……」看希及一臉不願意的模樣,衛孚加重籌碼,他就不信以希及愛書的程度會忍得住。

柳卿眼睛一瞪,「你這是誘惑,聞聽兄,咱們是朋友,是朋友就自覺點把我需要的東西送來,而不是交易。」

「送來兩百卷書,我也要承受壓力的,不然你以為那些世家子弟為什麼只敢送來那麼點?你當他們家藏書真有那麼少?不過是不想平白給你一個外人罷了。」

「這是敝帚自珍。」

「那又如何?你還想讓他們學會大公無私?」

柳卿啞口無言,是啊,她又能如何,這裡畢竟不是二十一世紀,書本來就是稀罕物。

那麼,她要做的,便是讓這書變得不那麼稀罕。

紙張,真的很需要出現,可是,眼前這人,值得信任嗎?

不,至少目前她還沒法信任,這人,太復雜。

「我接受,你衛家敢送,我柳卿為什麼不敢接,不過我這只是個小私塾,我教的東西也可能和其他先生教的不太一樣,你最好回去再好好和族人商量商量,別讓孩子在我這耽誤了,還有,每天教學半天,六天休一天。」

「好,交易達成。」

兩人輕輕擊掌,君子之諾再無更改。

目的達到,衛孚起身,「我先回去了,這一身的灰塵實在是有些受不了。」

原本沒注意,聽到他這麼一說,柳卿才看出他滿面風塵之色,向來一絲不茍的頭髮也微微散亂,這是……剛從外地回來,還沒歸家嗎?

原本只是懷疑,送他出門時看著外面的高頭大馬和一眾牽著馬等候的侍從,再看到其中一人過來給他繫上斗篷,一副外出的打扮讓她肯定了心中的猜測,以前不管哪次見面,衛孚都是一副不蘊不火的模樣,也總是馬車出入,卻原來也是個能上得了馬的人。

是擔心她嗎?莫名的,心底就有些暖,不管這人接近她到底是何居心,這份關心她感覺到了。

「走了,希及,書卷我會派人送來。」

柳卿只是揚手揮了揮扇子,笑著,不答話。



第六十四章 皇家兄弟

飛身下馬,衛孚把馬鞭一丟,急步進入府中,把一眾侍從拋開老遠,「東子,讓他們來見本王,本王倒想聽聽他們自己怎麼說。」

東子心下叫苦,行動上絲毫不敢耽擱,主子這次可真是火了。

洗漱了一番,換上外出的衣衫,一會他還得進宮一趟,把那邊的事情和皇兄交待清楚,雖則信任在身,但是事情該怎麼做他向來不含糊。

「主子,他們在外邊候著。」看主子微微點了點頭,火氣像是小了點,趕緊把幾人召了進來。

「見過主子。」跪得齊齊整整的四人,正是那天晚上在書局中頂下柳卿的人。

「是不是本王這段時間太好說話,讓你們覺得不放在眼裡沒關係了?」

「小的不敢。」

「不敢?做得倒是挺敢,若是你們盡忠職守了,怎麼可能柳府被人點了火都不知道?本王讓你們守在那裡,不是讓你們天天數那些進出書局的人頭,也不是給你們個地方吃喝玩樂,而是讓你們看好柳府,有任何異常都要回報,你們是怎麼做的?」

「小的失職。」他們都跟隨主子不短的時間,很清楚自家主子的性子,若是這時候去辯解反而會讓他更生氣,更何況這事本來就是他們有錯。

衛孚不再看他們,起身吩咐道:「東子,重新安排四人過去,再出了紕漏提著腦袋來見。」

「喏,」東子應了,望了跪著的四人一眼,「那這幾人……」

「半年。」冷冷的丟下這句,衛孚揚長而去,他向來賞罰分明,這段時間來的外松內緊讓不少人放鬆警惕了。

四人嘴巴泛苦,在那地方熬半年,他們寧願主子給他們來個痛快的。

「你們四人太過鬆卸了,以為主子不在京城便放鬆警惕,現在京城是什麼情況你們一點都不清楚麼?不妨告訴你們,柳卿的底細現在都還沒有查清,主子的意思是,不能把他逼向任何一方勢力,一旦在意料之外的情況下失去平衡,便會打亂主子和皇上的佈局,好在柳卿自己想清了,在這事上暫時不做文章,不然你們幾個就不只是半年那麼簡單了。」

幾人這才明白為什麼主子這麼看重那柳卿,卻原來還牽扯著朝堂的大人們和勢力分佈,他們這罰還真是吃得不冤,「多謝東管家提醒。」

東子微微點頭,不再廢話,重新去安排事情,他一直貼身跟隨主子,自然比其他人更清楚主子的心意。

皇宮中

衛孚見了禮,把這次外出之行的結果說了一遍,皇帝一直輕鬆的神情不見了,「這麼說,堂堂一個府尹已經完全被壓制住了?」

「差不多是這樣,洛陽周家在那裡紮根太深,可以說半個洛陽城都和他們府裡有著這樣那樣的關係,另外半個洛陽城還和他們連成一氣,朝庭派去這麼一個釘子自然會被架空。」

皇帝看了眼坐在對面的弟弟,「好像在你的意料之中?」

衛孚也不諱言,「喏,不止洛陽,依臣弟估計,只怕其他地方也差不多是這情況,只是可能沒有洛陽府城這麼嚴重。」

「難怪你要親自跑這一趟,辛苦了。」這麼大冷的天騎著馬在外面奔跑可不是輕鬆的事。

「和以前比起來,這哪算辛苦。」

皇帝瞪他,笑罵道:「臭小子,你這是在提醒朕過的那幾年苦日子嗎?」

「臣弟這是在提醒自己,不管如今如何,比起那時候都已經是太平安樂了。」在軍營那幾年雖然年紀不大,但是看過的死人,吃過的苦一點也不少,雖然他被護著,有些事也不是看不到的。

皇帝當然更不可能忘記,嘆息了一聲,「是啊,那時候睡覺都得睜一隻眼,到現在身邊能睡的人也只有皇后,初建朝時,被朕在半夢半醒時殺的女人都有好幾個,殺意根本控制不住。」

就是因為經歷過那些,所以他只想安安穩穩的,不想再有戰爭,當年為了護衛他死去的人已經夠多了。

衛孚沉默了一會,轉開了話題,「皇兄,古今書局的柳卿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前幾天的朝堂上還有人上了一摺子,參王濤寧的嫡子把那書局給燒了,嚴寬和上的摺子也證實了這事,朕實在想不明白,王濤寧這麼一個聰明人,怎麼會有一個那個不省事的兒子,這不是把把柄自動送到別人手裡嗎?」

「那皇兄準備怎麼處理?」

「暫時壓下了,這朝堂上已經是鍋沸水了,不能再加東西進去,柳卿那裡我會讓嚴寬和去說和。」

「臣弟也是這麼想,進宮之前臣弟已經去了一趟柳卿那裡,看那柳卿的意思也沒打算現在追究,他是個聰明人,可惜志不在朝堂。」

「哦?」皇帝稀奇的看他一眼,「難得見你對一個人這麼上心,和那柳卿很熟?」

衛孚適當的坦白,「喏,臣弟去過幾次書局,也送了些書進去,柳卿那性子很有些難得,為人處事坦蕩得很,沒有那些彎彎道道,臣弟很是喜歡。」

「你這麼一說朕都有幾分興趣了,有時間帶朕也去那書局看看。」

衛孚笑,「皇兄,您忘了嗎?書局燒了。」

「……」皇帝橫他一眼,「當朕不知道他在重建嗎?倒真是個有心人。」

看皇兄對那書局來了興趣,衛孚便把自己易名和柳卿相識的事說了說,再把今天兩人的交易原封不動的說了出來,他本來就只打算把最小的那兩個送去,所以也不擔心皇兄會不同意。

「衛?怎麼想到掛這個姓?衛家的人你知會了嗎?」

「喏,一早便知會過,不會有人看出問題,皇兄看這交易可行嗎?」

「你話都說滿了,哪能反悔,就當是在外面放養兩年了,至於你答應的書冊也容易,那麼大個藏書室每天有幾人進出?角落裡灰都不知道有多厚了,讓它們見見天日更好,若是經由那書局給朝堂培養出幾個人才來,那於朕來說也是大利。」

「喏,皇兄英明。」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這事是你提出的,還牽上了衛家,自然不能天天進出皇宮引人猜疑,你那府裡安靜,就讓他們住你那裡,至於其他人,你去安撫。」

「喏。」其他人都好安撫,畢竟年紀漸長,想要的東西便不一樣了,就那三個小的還保持著單純,帶走兩個,最小的那個哪會願意被丟下,可是又不能把她一個小女娃也送去……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3 02:51 AM

第六十五章 皇子師

待柳卿安排下所有事情,自己終於閒下來可以重開私塾時,衛孚送了三個小不點過來,柳卿眼睛一瞪,「不是說好是兩個的?」

衛孚把最小的那個直往他身後躲的小孩拖出來,「這是個女娃兒,家裡就他們三個年紀相近,平時天天粘在一起玩,我好說歹說也不樂意,只好一併帶來了,反正我也沒想讓她學出個多大的學問來,希及就收下她如何?」

細細打量這精緻得像個瓷娃娃似的孩子,穿著小小的男裝,頭髮也收拾得和另外兩個孩子差不多,只不過那張臉有點過份了,若是長這張臉的真是個男孩子,以現在男風盛行的程度,那也太禍國殃民了。

嘿,她有伴了,女扮男裝的先生收個女扮男裝的學生,這也在情理之中嘛。

「行啊,我收了。」

這般爽利的態度反倒讓衛孚驚疑起來,他還準備了好幾套說辭,這一句沒用上就成了?希及該不會是有別的想法吧?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希及給了他個斜眼,「就算是看在那幾車書的面子上,我也會點這個頭的,更何況你都那麼說了,我完全無壓力,不過我還是把醜話說在前頭,這孩子會和其他學生一起進學,若是她自己透露了自己的性別,讓其他孩子束手束腳有了隔閡,然後無心學習,那我也只能讓她離開,還有一點,她是女兒身,天天和一幫男孩子混在一起,若是傳出流言影響了她的閨譽,你們衛家不能怪罪於我。」

「當然,既然敢把她送來,衛家自是做好了準備,曉言很聰明,這幾天一直在家裡學習男子的坐立臥行,很有些樣子了,再說有她兩個哥哥在,難聽的話傳不出去,只是曉言膽子小,要麻煩希及你顧得到的時候顧著她點。」

「這個自然。」

衛孚臉上笑意更濃,把三個孩子推到柳卿面前,「從大到小,衛曉真,衛曉宇,衛曉言,在家裡排行七,曉真曉宇一樣大,都是六歲,言言要比他們小半歲。」

在皇宮長大,再怎麼天真也是精乖的人,更何況皇叔還告訴過他們,眼前這個他們要拜的先生學問比很多人都好,父皇也說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所以他們心裡並沒有抵觸。

不,應該說是高興的,父皇答應他們可以住在皇叔那,只是母妃想念他們時得回宮,平時得到宣召也要回宮,不過比起以前只能偶爾出宮纏著皇叔,這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

曉真曉宇拉著曉言一起行了跪拜大禮,雙手奉茶,柳卿安然受了,茶杯一一接過抿了抿,接過全嬸遞來的三個盒子放到他們手裡,「準備得匆忙,每人一套文房用品,希望你們可以在學問上有所成就。」

「謝先生。」

三個孩子互相攙扶著站到一邊,衛孚把準備好的六禮束修往前推了推,「都是依著禮制來的,可能準備的精細了些,希及你不要拒絕,我知道你不缺這些,但這是衛家的心意。」

柳卿看著那鼓鼓囊囊的一大包,也懶得去看,示意阿未上前抱走,一臉調侃的看向衛孚,「聞聽兄從哪裡看出來我是個清高的連束修都不收的人了?」

「口誤口誤,這師也拜了,以後就請希及好好教導了,孩子若是皮了,你那扇子打起手掌心來應該也是很有效果的,不用客氣,打壞了手掌心我回去給他們上藥。」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曉真,曉宇,曉言,這可是你們的叔叔放出來的話,以後被我罰了可不能怨恨於我。」

三個都是金貴的主子,在宮裡就算跟著兄長上學,不管多皮,最多就是被告到父皇面前罷了,哪個真敢動他們?可是剛才皇叔說的那話,還有瞟向他們的那眼神讓他們非常明白,他說的是真的,而且肯定是通過了父皇那裡,這日子只怕是不好過了。

唔,可不可以後悔,曉真曉宇苦兮兮的齊齊看向衛孚,衛孚自顧自的喝茶,看都不看他們,他沒親自送戒尺來就已經是放過他們了。

無奈,兩人只能有氣無力的應了,兩人加起來的聲音還沒曉言大,讓曉言驚得瞪大眼,還以為自己用了很大的聲音說話,臉紅得恨不得躲到皇叔身後去才好。

當然,直到這幾人的身份曝光了,柳卿才知道自己收的究竟是哪家的學生,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她已經身為皇子師好長一段時間,並且受了跪拜禮,錯估了這幾人的身份是柳卿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後悔的事。

「書局還要多長時間才能弄好?」正事辦完,衛孚開始有閒瑕來關心關心其他事情了。

「還早得很,大概要年後了,清清淨淨過個年,挺好。」

看孩子們有些無聊,柳卿讓阿未拿些糕點進來,比起她那些學生,這三個正式拜師了的顯然要粉嫩多了,人天性裡就是愛美的,這幾個孩子顯然很符合她的審美觀。

「府尹大人那裡有派人來說過什麼嗎?」

「能說什麼?真以為我沒感覺到大家都在努力壓下這事?我柳卿是誰啊?只是個無足輕重影響不了大局的外來人,自保求生存才是我應該去想的事。」

略帶諷刺性的話讓衛孚微微皺眉,下意識的就不願意從她嘴裡聽到這樣的話,「現在大家確實是在壓下這事,但是這並不是因為你無足輕重,而是這京城已經是一鍋沸騰的油,就算只是再摻入一滴水進去,炸了開來也會波及到周圍的人,你這事不大,但是能成為一方壓制另一方的工具,若是鬧大了,對你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會站在風口浪尖,你願意那樣嗎?」

柳卿把視線從幾個爭食的小孩身上收回來,面帶驚奇,「聞聽兄,你好像是第一次在我面前把事情說得這麼透,怎麼不遮遮掩掩了?」

「大概是不想你被扯入進去吧,希及,你不適合官場,我不想你沾染上那些不乾不淨的東西。」所以才會提點,會維護,會想把他納入自己的保護圈內,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做的比他知道的要多得多。



第六十六章 不同的階層

小小的私塾中明顯劃分成兩個圈子,十四個小孩一個圈,另外三個小孩一個圈,眼光卻都不由自主的偷偷望著對面圈子的人,又要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

顏青左看看右看看,想起自己大師兄的身份,猶豫了下,還是提步走向那三個著錦衣的同窗,大概就是因為太過不一樣的穿著,讓那十幾個小夥伴下意識的排斥他們。

「你……你們好,我叫顏青,原是先生的書童,因為跟先生的時間比較長,有什麼麻煩的事可以找我。」

三人裡曉真最大,此時也很有哥哥的架勢,努力把小胸膛挺起來,把兩個弟妹護在身後,「我知道你,我皇……我叔叔和我說過你是跟著先生從清遠來的,我叫衛曉真,這是我弟弟衛曉宇和衛曉言。」

好像這三人沒有壞脾氣,不會打人也不會踢人,顏青悄悄的鬆了口氣,正打算把這個發現告訴小夥伴們,就看到先生靠在門口,也不知道看了他們多長時間了。

「先生。」其他孩子嚇了一跳,也趕緊行禮,只有衛家三兄妹不慌不忙的,規矩的行禮,一點也不被這樣的場面嚇到。

柳卿把手裡拿著的書冊放到書案上,抬手往下壓了壓,「都坐吧,曉真,曉宇,曉言,你們做個自我介紹。」

兩個小男孩一點也不怯場,說起話來溜得很,三言兩語把自己介紹了一番,只是輪到曉言時,太過緊張讓她講話都磕磕巴巴的。

「我……我叫……叫衛曉言,我……我是……來陪……陪哥哥的。」

一句來陪哥哥的讓幾個孩子沒忍住,噗的笑出了聲,柳卿一個眼神飄過去,幾人趕緊低下了頭,沒看到衛曉真和衛曉宇兇狠的眼神。

衛曉言低下頭,絞在一起的手指洩露了她的不安,也知道自己說得不好,可是她就是很緊張,在家裡練習的時候明明說得很好的,說的內容也和哥哥說的一樣,可是這麼多陌生人看著她,她根本就忘了該說什麼。

「曉言說得很好啊,兄友弟恭,是所有人都該學習的榜樣,還是說你們在家的時候會搶弟弟妹妹的東西吃?會對兄姐不禮貌?聖賢可不是這麼教你們的,先生我也不曾這麼教過。」

「學生不會這麼做。」幾個孩子搶著說道,柳卿講學一向是輕鬆的,不會逼著他們做什麼,只會用引導的方式讓他們自己動腦筋,所以孩子們也敢於表達自己的想法。

柳卿歪著腦袋看他們,「那為什麼剛才曉言說來陪哥哥,有人笑話他呢?」

「學生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不小心就笑出來了。」一個孩子不好意思的眼睛亂瞟,偷偷的看了好幾眼曉言,看他還是很難過的樣子,更覺得自己做錯了。

「那你們該如何做呢?」

「對……對不起。」陸續的,幾個孩子都站起來道歉,曉言更是慌得不行,手拽著兩個哥哥的衣服不鬆手,頭都不敢抬。

柳卿暗地裡搖頭,衛家這樣的大家族居然也有這樣的孩子,小綿羊似的,若是以後長大了還是這樣的性子,嫁人後會被人生吞活剝了。

「曉言,人家都說對不起了,你應該怎麼做?要原諒他們嗎?」

曉言不知道怎麼說,只是覺得自己沒那麼難過了,她要怎麼說才好?

「不願意原諒他們嗎?」

曉言連連搖頭,那動作快得像是要把頭搖下來才罷休,卻還是不說話。

「還是搖頭啊,果然還是不願意原諒他們。」柳卿覺得自己很不厚道,想想衛孚把自己族女放到自己這裡應該就是想讓她變得大方點,不要這麼害羞,她卻用這樣的方式來引導,嘖,真是惡趣味。

曉言更急了,把頭搖得更快了,顏青都看得不忍心,試著理解道:「先生,曉言的意思是原諒他們了吧。」

柳卿這才一臉恍然,「曉言,是這樣嗎?」

曉言這才鬆了口氣,露出個怯怯的笑臉,小聲的應道:「是。」

柳卿把三人領到位置上坐下,摸了摸曉言的頭,柔聲道:「以後想要表達什麼就要說出來,要是不說出來別人怎麼知道呢?就像剛才那樣,你不說先生便理解錯了,這樣會犯好多的錯誤,你也不會高興的,是不是?」

曉言想了想,點頭,她想說話的,就是不知道要怎麼說。

柳卿也不逼她,天性裡的東西是逼不來的,給點時間比較好。

「好了,因為書局的原因放了你們一段時間的假,現在,先生要考較你們這些天有沒有把我教的東西給忘光了,顏青,那些竹簡看到了嗎?給每人發一卷。」

「喏。」

人本就不多,發起來也很快,顏青打開看了看,都是他會做的,只是……他們三個今天才來,他們以前的先生教的和公子教的會一樣嗎?

「曉真,曉宇,曉言,你們隨便做沒關係,這次不給你們打分,你們不會的,我找時間給你們補上來。」

正看不懂的三人連連點頭,這些和宮裡那些先生教的不一樣。

「從現在開始算起,給你們半個時辰,時間是管夠的,不要一心急就大意。」

「喏。」

沒有紙張真是大問題,這種隨堂小考的試卷她都得自己一卷一卷寫,好在人不多,這段時間也正好空閒,不然哪夠她出這麼一張試卷。

對紙張的迫切心思又重了一層。

因為是第一天,衛孚到底不放心,一到時間就親自來接人了,摸了摸直打鼓的肚子,柳卿還是決定耽誤一點時間,「聞聽,明天開始你過了申時再來接他們,我給他們補補知識,不然我後面教的東西他們會跟不上。」

衛孚有些訝異的看了垂頭喪氣的三個孩子一眼,看到他沒有撲過來時他就在想出什麼事了,原來是……被打擊了嗎?

「當然可以,勞你多費心了。」

「好歹是受了他們師禮的,總要教點東西給他們,不然我哪好意思收那麼重的束修。」柳卿覺得,收了他們三的束修後,他幾年內收再多的學生不再收束修也不虧了。

「那好,知道你餓了,不耽誤你,告辭。」

「不送。」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3 02:56 AM

第六十七章 不知道的事

馬車裡,衛孚倚在一邊,也不安慰三人,等著他們自己開口。

曉言看了兩個哥哥一眼,眨巴著眼睛想了想,爬到皇叔懷裡趴著不動了,今天皇叔沒人搶,真好。

曉言的動作讓那兩人回過神來,看了皇叔一眼,確認皇叔沒有笑話他們後,曉真道:「皇叔,他們會做的,我們都不會做,為什麼?」

衛孚挑眉,「什麼不會做?」

「就是……恩,先生出的題目,每人發了一卷,上面的題目都是一樣的,他們都會做,還被先生表揚了,就我們三個,有好多都不會做。」

「都是宮裡的先生沒有教過你們的嗎?」宮裡的孩子都是五歲啟蒙,最小的曉言也學了半年了,多少識得一些字,而柳卿那個私塾辦的時間也不長,怎麼會相差很多?

曉真看了看弟弟,曉宇也搖頭,「宮裡的先生沒教過。」

想起他放在書案上一直沒有收起來的那兩冊書,衛孚有些理解了,不知道希及會不會把那些也教給他們,若是教,那送這幾個孩子去他門下就再對也沒有了。

「還記得那上面的題目嗎?」

「記得,啊,也不是全記得,皇叔,怎麼?」

「回去後寫給我看。」

「好。」

回家後,幾個孩子第一次在皇叔這裡吃得不香,心裡老是想著上午先生教的東西,衛孚看得暗笑不已,若是每個學生都能保住這種熱情,何愁沒有人才啊。

讓人拿了筆墨到小花廳,「你們把記得的都寫下來。」

三人一筆一劃寫得很認真,年紀再小,他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代表著什麼,那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不管什麼都是用的最好的,為他們啟蒙的先生也是常人難得能見上一面的,新拜的夫子是因為皇叔說好,他們才願意去的,其實心底裡,他們還是覺得宮裡的最好,要是柳先生真有那麼厲害,怎麼不進宮呢?

可是今天才去了一天,他們就被打擊到了,那些庶民都會的東西,他們居然不會,柳先生講課也和別人不一樣,他喜歡坐在書案上,把那些知識講得跟故事一樣,很容易就記住了,平時在宮裡,他們都是坐不住的,可是今天,他們居然一點也沒有覺得時間難過。

這個柳先生,好像真的很厲害。

衛孚站在一邊,看著他們寫出來的東西,眉頭慢慢皺在一起,希及是不是太不按常理出牌了?他現在的私塾是教這些嗎?題目中關於聖人之言的倒是只占了一小半,更多的反而是一些書本上沒有的東西,但是也不難,只要動一動腦筋就能想明白……

難道這才是希及的用意?

還有算術,希及居然堂而皇之的把這當成是一門學識在教了?他們又不用去做買賣,也不需整天算計於那些錢財,用得著學這些嗎?

若是宮裡那些老夫子知道了,指定要氣得跺腳,一通聖人之言砸下來了。

算了,既然已經把孩子送過去了,也就只能依著希及的教法來了,這方面,他對希及還是有信心的。

一份一份看了,衛孚更是堅定了心裡的想法,「以後你們在先生那裡學了什麼,回來便寫給皇叔看,知道嗎?」

曉言眼角有點癢,用手背去擦了擦,原本只是手上染了墨跡,一下子整張臉都成了黑的,像個小花貓,「皇叔,你很忙。」

言下之意便是,你很忙,哪有時間聽他們說在學堂學到的功課,衛孚接過侍女手裡的濕布巾,一點一點把她的臉擦乾淨,「以後皇叔會有時間的。」

「知道了,我們會努力記住的。」曉真保證道。

當然,這些事柳卿不可能知道,若是一開始就知道這幾口人全和皇字沾得上邊,她只會避得遠遠的,若是現在知道了,也還有抽身的機會,可惜,她不知道,只能一步步牽扯更深,直到再也無法脫離。

三個孩子都很聰明,柳卿充分調動了他們的積極性,舉一反三下,這延長的補課時間並沒有持續多久便趕上了其他人的進度,代表著頂端和底層的兩方人馬也依舊相互試探著,親近不起來,卻也不敵對,顏青這個大師兄當得很合格。

「這是今年的最後一天學,從明天開始,你們便不用再來了,明年過了元宵節才會開課,大家都好好玩,我不會留很多功課給你們,只是希望大家每天抽出點時間出來練字,復習我曾經教給你們的知識,復課後會有一堂考試,若是有人不能讓先生我滿意,全體連坐。」

十幾個孩子面面相覷,為什麼他們的先生和別的先生總是不一樣,他們做錯什麼從來沒被打過手板心,也沒有被罵過,先生總是會想出一些讓他們聞所未聞的點子來處罰他們。

顏青大著膽子問,「先生,全體連坐是什麼意思?」

柳卿把扇面合上,敲擊著掌心,「很簡單,一人錯,所有人一起受罰。」

「可是先生,我們怎麼去監督別人。」

「這個啊,那我就不管了,我只管結果。」

他們的先生是個不講理的,所有人都如是想,可是,他們的先生又是最好的,他們都很喜歡,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來私塾。

柳卿笑,不再坐在書案上,「今天就到這裡了,都回去好好休息幾天,明年要學的東西會難一些,你們要做好準備。」

「學生不怕。」一個個孩子把胸膛拍得啪啪響,他們學得很輕鬆呢,一點也不辛苦。

柳卿喜歡他們這有活力的樣子,她不喜歡小書呆,也不想教出一批不知世事,只知埋頭苦讀的小書呆,人第一要務是活著,而不是裝了一肚子知識卻窮困潦倒。

男人應該更有擔當,而不是空有風骨,卻讓老婆孩子吃盡苦頭,年華未逝卻已經滿臉風霜,小小孩子卻要為填飽肚子掙扎,這只能說明男人的無能,不管哪朝哪代都是平凡人更多,不得志的人更是不少,到頭來聖賢書並不能讓他們的肚子不餓,所以,她希望在教給他們知識的同時,也讓他們擁有個稍微靈活些的頭腦,而不是固化思維。



第六十八章 兩方來訪

「公子,劉捕頭求見。」

總算是來了,柳卿揉了揉手腕,這都快過年了,她還以為京城府尹連個交待都不願意給她。

「請進小花廳奉茶,我馬上過來。」

「喏。」

等待的時間裡,劉捕頭饒有興趣的打量屋內的擺設,他可是不久前才得到消息,這原來還是個故人呢初聽到時,還真是嚇了好大一跳。

留在京城的決定果然是對的。

「劉捕頭,久等了。」清雅的聲音傳來,劉捕頭回過身,仔細的打量眼前之人,和上次見面完全不一樣的心態,看出的東西自然就大大的不同。

這般秀麗容貌,確實需要護著些。

「在下來得唐突,打擾了。」

柳卿客套的笑笑,相請著坐下,等著他說明來意。

「柳公子,在下今天是受嚴大人令而來,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無妨,劉捕頭請直說。」

劉捕頭眼底笑意更甚,這般態度可是足以說明很多問題呢,就算他今天沒有來走這一遭,可能他也知道該怎麼做。

「嚴大人讓在下提醒柳公子,做事需要看時機,而偏偏現在,便是時機最不對的時候,若是現在柳公子非得計較,最後受損的必定是柳公子本人,希望柳公子三思。」

又是一位勸誡的,衛孚會勸她是因為兩人關係不錯,現在又收了他家裡的三個侄子輩為學生,自然會提醒他一番,這位嚴大人又是因為什麼呢?她認識的人數得清,不可能認識那位才對。

「就這些嗎?」

劉捕頭搖頭,眼裡也透出趣味,說起來他也好奇得很呢,嚴大人向來就不會多管閒事。

「還有一句,嚴大人說他無意中欠了你一個人情,也對你這個書局甚有好感,不想你毀在那些派系鬥爭裡,所以你不用多心。」

欠她人情?柳卿實在想不起來什麼時候有這麼個人,不過既然是這樣,那也就不用提防了,反正話裡的意思她是早就明白了的,也壓根沒打算把自己陷進去,要報仇有很多種辦法,不是非得兵對兵,將對將的拼殺,更不能把自己陷於不利的位置,唔,她得想想。

「請轉告嚴大人,這些話我都聽進去了,等有機會再當面道謝。」

「既如此,那在下也就完成任務了,柳府的茶就是比別的地方香,有時間再來叨擾。」

「只要劉捕頭有時間,隨時歡迎。」

剛送走劉捕頭,還沒回房,柳府又迎來了意料之外的客人,柳卿笑得人畜無害,在小花廳接待了他們,這小花廳都快成專屬待客廳了,不算太大的房間在這大冬天的感覺要溫暖許多。

「吳兄,這都快近年關了,怎麼還有時間過來?」

和柳卿接觸幾次後,吳懷玉多少也明白這人坦率的性子,也不端著那副公子作派,接過侍女遞上的熱布巾捂在臉上,悶悶的聲音傳了出來,「王兄相托,不得不跑這一趟,對了,這位是王兄王維滇。」

「哦?真是稀客,我以為王家應該知道我這柳府並不太歡迎王家的人。」

這話可說得夠直,就差沒撕破了臉說你王家都放火燒我書局了,還敢上門來?

吳懷玉沒防備他這麼說,腦袋一動,臉上的布巾掉在地上,露出他有些尷尬的臉,解釋道,「柳兄,王兄和他那位兄弟不一樣,不然我也不會帶他上門。」

柳卿這才轉移了視線,第一次正眼看向進來後便沒有說過話的男人,安安靜靜的,就算明著被貶了一番也沒有動怒,修養難得的好。

「王兄上門,可是有事。」

王維滇抬眼,看向這個以父親的脾氣也不欲為敵的人,「家父聽說柳公子準備擴大書局,只是還少了些書,王家在傳承上雖然比不上其他幾家,卻也有一些藏書,希望可以幫得上公子。」

這一頭燒了她的書局,一頭又來賣好,唱的哪一出呢?

柳卿懶洋洋的往後靠了靠,整個人散發出來一種困意,像是隨時都能睡著,「王家的書……我柳卿,要得起嗎?」

「請柳公子相信,有些事並不是家父願意看到的,完全是在意料之外,該受罰的人已經受了罰,希望柳公子能大人大量,揭過此事,王家會記住這個人情。」

原來如此,小的闖了禍,老的擦屁股來了,只是老的又不能親自出面,便派了個不大不小的來,身份上嘛,倒也還過得去。

柳卿原本就沒打算這時候揪著這事不放,人家根深葉茂,她這時候和人家叫板不是自尋死路嗎?再說了,嚴大人和衛孚都明裡暗裡的叫她放手,暫時不要計較,她也不是傻的,完全看不出形勢。

「既如此,那我也就不矯情了,書我收下了。」

「多謝柳兄。」王維滇站起來施了一禮,態度端正得讓柳卿直歪嘴,這真是那王維智的兄長?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

眼神一晃,柳卿決定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王兄,那王維智真是你兄弟?氣度相貌修養,完全沒有可比性。」

王維滇有些怔愣,他以為他的事已經了了,柳卿應該去和懷玉說話才對,「我是庶長子,二弟卻是嫡子,自是嬌慣了些。」

庶長子啊,柳卿有些理解了,大家族裡身為長子卻為庶出,這樣的地位最是難熬,要是碰上個不能容人的大婦,別想有清靜日子過,難怪這人總是安安靜靜的,若不是這般安靜的性子,只怕會生活得更艱難。

不想再說這事讓他難堪,柳卿轉了話題,「王兄可把書帶來了?」

「帶了,就在外邊,已經是盡量挑了你這裡沒有的送來,若是有重複的挑出來便是。」

「走,出去看看。」柳卿對他送來的數量很期待,既然是陪罪,總不會太小氣吧。

確實是不小氣,滿滿兩車書,還真是下本錢了,要知道現在她的書局裡擁有的書已經很不少了,如果這些都是她所沒有的,那只能說明王家確實花了些心思。

「換我和王兄說聲多謝了,數量很出乎我意料。」

「這是王家的誠意,自然不能太薄。」這事是王維滇一手安排的,要挑出這麼一車柳卿沒有的書確實不容易。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3 02:57 AM

第六十九章 柳家大哥

「怎麼樣,世兄,見著卿兒了嗎?」

才一進屋,斗篷還來不及取下,人便被沖過來的人抓住尋問,劉捕頭好脾氣的拍開他的手,解下斗篷,接過侍女手裡的面巾淨手。

「我是奉嚴大人命令前去,怎會見不著,禮行,忝為大哥,你還沒你那三弟穩重。」

被輕言責備的人正是柳卿的大哥柳蓮柏,字禮行,在路上耽擱了時間,前不久才到達京城,柳家在京城的點已經全部交到了柳全手上,按爺爺的話來說,這全是卿兒的,他們不得插手。

所以他乾脆找上了劉家世兄,他在京城的年月不短了,知道的事也多,還掛著個捕頭職,以兩家的關係也不至於會多嘴說些什麼,不過他還是隱下了卿兒是女兒身的事實,謹慎些總是沒錯的。

「世兄,卿兒離開的時候才兩歲,現在又一個人在這京城,不只我,就是父母也是急於知道他的近況,若是可以,我想早點和他結交,然後把我所見的情況告知家裡,當年我母親差點病故,你應該也是聽說過的。」

捧著茶杯喝了口茶,劉捕頭心下思量,柳家雖然避世多年,和很多曾經有往來的世家都斷了聯系,但是和他劉家卻是姻親,柳家秘密太多,他沒想去探尋,尤其是這柳卿,兩歲便被送離,好像根本不知自己身世,憑著自己居然也在這京城投下了不大不小一顆石子激起波瀾。

而現在柳家嫡親找來,卻是不能上門去認親,而是以其他方式接近,這更是讓他想不明白這柳家究竟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他是捕頭,辦案已經成了本能,由不得他不多想,不過,他也不會把這些報上去就是了。

「禮行,恕我多嘴問一句,你柳家是不是準備入世了?」

知道這樣的事根本瞞不住,柳蓮柏也沒打算瞞,和劉家一直以前的要好關係是一點,也因為柳家入世已成定局,遲早是會被消息靈通的世家知曉的,現在還沒有動靜是因為時機沒到而已。

「是,不需要再等多少時間便會入世,家裡已經在做準備了。」

得到確認,劉捕頭也沒有不識趣的繼續追問,把今天在柳府的所見所聞細細的說給柳蓮柏聽,最後調侃著總結道:「兩歲便沒待在柳家也能有現在的氣度修養,只能說柳家的血統真不錯。」

雖則來了京城幾天了,但是柳蓮柏並沒有見過柳卿,不是不想,而是劉世兄提醒過他,現在的柳府不知道被多少雙眼睛盯著,他這樣一張生面孔突然出現不適合。

聽到自家妹子被人這般稱贊,柳蓮柏很是與有榮蔫,笑意平復了焦躁,「書局被毀,好好一番心血沒了,換成是我也不見得會善罷干休,他卻是忍下來了。」

「除我之外,還有別人在維護他,盯著柳府的眼睛不全是監視,也有保護,應該不會有下一次了,不過有一件事我想告知你一聲,不知對你柳家來說是好還是歹。」

柳蓮柏坐正了身子,「世兄請說。」

「皇帝知道我的底子,劉家又向來不介入世家之爭,所以對我有幾分拉攏,宣我進宮過幾次,也無意中見過宮裡幾位小主子,若是我沒看錯,進出柳府的有三個孩子是皇室中人,時間上和其他孩子差不多,算來應該也是在柳卿的私塾中受教,若是柳家入世對天下共主有其他選擇,那你這三弟便不該與皇家有牽扯,依我看,你還是把這消息送回族,讓族裡斟酌比較好。」

這確實是個大消息,柳蓮柏心下也是吃驚,正想道謝,聽到劉世兄又說道:「據我查探,柳卿和一個陌生公子私底下關係不錯,聽說是衛家的人,衛家樹大根深,我無法去查,但是直覺告訴我,這裡頭有文章,還有,皇上兄弟不多,下面只得一個弟弟,他有個綽號叫千面王爺,就算是出現在朝堂上的時候,那張臉也是動了手腳的,可以說,知道他真面目的應該只有皇帝一人,這衛家公子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妙,再加上那幾位貴主,我很有理由懷疑那位衛公子的來頭。」

柳蓮柏眼睛大睜,「世兄的意思是,卿兒被皇家算計其中了?」

把手中不再那麼暖的茶杯放下,劉捕頭搖了搖頭,「這只是我的猜測,不能確定,以我看你那三弟不是能被人拿捏的性子,你現在什麼都不要做,等過了年關他那書局開張,再找機會接近為好。」

「多謝世兄提醒,看樣子來投靠你真是來對了。」

「以我們兩家的關係,說這個就見外了。」劉捕頭輕笑,轉頭問候著的侍女,「夫人今兒身體如何了?」

「已經能起床了,大夫來看過,說休養幾天便能痊癒。」

「那便好,禮行,你還是初來那天見過一面,你那嫂子就是身體不爭氣,一到冬天便要病上一回,倒是怠慢你了。」

柳蓮柏渾不在意的笑,「世兄不也說嘛,以我們兩家的關係,說這個就見外了。」

自己說出去的話又反擊到了自己身上,劉捕頭想想也掩不住笑意,想起柳卿那個費心弄出來的書局,還有各府送書的情形不由得道,「若是柳家支持你三弟,他這擴大的書局只怕還會小了。」

「出來之前我有問過爺爺,爺爺說現在還不行,他總說時機未到,以後若是時機到了,三弟還不見得稀罕家裡的支持了。」想想家裡那一屋一屋的書,再想想卿兒費盡心思從別人手裡要書,柳蓮柏就覺得心疼,家裡女孩兒少,就一個已經成親了的堂姐,挑選夫家時左挑右選不說,在家做嬌女時有什麼事誰不順著她讓著她?

而他的妹妹就得在外面受吃苦受累,以男兒之身行走於世,得再大的榮耀又哪裡有她的安樂幸福來得重要。

所以母親的怨他是能理解的,換成是他,他也無法心平氣和,這近在咫尺還不能相見相認,全是為了家族,柳家接下來的百年居然需要一個女人來背負,這讓他們這些男兒情何以堪。



第七十章 拜年

越近年關,年味越濃,自上次著火後,柳卿便沒有堅持己見,允了全叔多買了些人的提議,真有什麼事的時候,人多一些還是有作用的。

於是,這除了書局私塾外只得四個院落的柳府,因為人來人往居然被營造出幾許庭院深深的味道。

來到京城後的第二個年關,柳卿覺得心已經安定了許多,想起前世的時候越來越少,卻是越來越有了本地人的心態。

果然,時間足夠改變很多東西,不管多深刻,也經不起時間的磨。

最先買進來的八個人全調進了無塵居,在全嬸的嚴厲管束下,硬是讓柳卿覺得這院子裡還是只有三兩人的感覺,只是到底還是多了些人氣。

熱熱鬧鬧的過了年,正月裡最是閒散的時候,在暖和的屋內偶爾自斟自酌的喝上幾杯,看上幾本閒書,拒絕了來自公子哥兒的各種邀約,日子很是過得悠哉悠哉。

「公子,于顯榮帶著您的學生求見。」

放下書卷,柳卿算了算日子,這離開學的時間還早得很啊,怎麼就來了?

「帶他們去小花廳,我換身衣服就過去,對了,叫顏青過去和他們說說話。」

「喏。」

雖然經常出入柳府,但是平時都是固定的路線,從偏門進去,經過回廊進入私塾,進入主屋這邊卻是第一次,孩子們都有些坐立不安,這屋裡好漂亮,還有好看的姐姐給他們拿吃的,可是他們都不敢動。

「怎麼,幾天不見膽子全沒了?」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孩子們轉過頭,所有的緊張褪去,只餘純純的歡喜,「先生……」

「都坐下,阿未,讓廚房多準備些孩子愛吃的東西來。」

「喏。」

好像回到了先生教課的時候,只是換了個地方而已,孩子們適應能力很強,沒多會就敢搖頭晃腦的打量屋內從沒見過的漂亮擺設了。

于顯榮輕咳一聲,大家才記起來今天是來幹嘛的,齊齊起身站成兩排,跪下磕頭,「學生給先生拜年,祝先生萬安。」

柳卿愣了下,古語裡有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雖然在後世這種觀念被磨得幾無可見,這一刻她卻感受得分明,這些孩子,真的念她的好。

「快起來,顯榮,這是你安排好的。」

于顯榮笑笑,比起半年前的要死不活,現在的他要神彩飛揚許多,精神上的滿足自不必說,就是物質上公子也從沒虧過他,現在爹娘已經不用出去做苦力活,家裡也能過個像樣的新年了。

「學生來給先生拜年,放在哪裡都是應該的。」

看著吃得眼睛冒光的學生,柳卿心裡也高興,被人記著的感覺總是好的,向全嬸打了個眼色,全嬸瞭解的點頭,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

以往在私塾時,每每半途柳卿總會叫人備上些糕點充饑,一眾學生吃慣了,留下他們吃午餐時也沒覺得這樣不對,于顯榮倒是想拒絕,被柳卿一個眼神給堵了回去。

臨走,又給每人發了個紅包,孩子們這下才是不敢接了,紛紛看向于顯榮,于顯榮是怎麼都不敢要的,吃了喝了,還要拿紅包,這哪是來拜年的,打秋風還差不多。

「過年大人給小孩壓歲錢是理所應當的,再說,長者賜不可辭,都拿著,回去後記得多看書,別玩得太瘋了。」

小孩們這才又高興又忐忑的接了,興高彩烈的拜別了先生離開。

顏青拿著手裡的紅色小包左看右看,臉上難得的帶著些稚氣,和孩子們呆得久了,總算沒有再過早的早熟,這是柳卿樂於見到的。

元宵節前,衛孚也來過幾趟,帶來了三個學生的年禮,並且替他們解釋不能前來的原因,大家族嘛,總是事多,柳卿非常理解。

書局比期望中要晚上一些時間開張,倒不是那邊沒弄好,而是書卷的謄抄沒趕得上,送書的人比意料中多,數量也多上不少,連帶的,柳卿自己那個書房也裝不下了,不過,這於她來說是甜蜜的煩惱,恨不得再多來些才好。

「公子,這次還是不下貼子嗎?」

「不用了,明天在開門之前把牌匾掛上去就行,大張旗鼓也不能給我帶來些什麼。」更可能會帶來麻煩,實在是沒有必要。

「喏。」雖然已經知道大公子來了京城,全叔也沒有去接觸,他謹記著族長的交待,他只需忠於小姐便好,其他人都得靠邊站。

只是知道大公子來了京城,他便知道離柳家出現在小姐面前的時間不遠了,真不知道到時候小姐會怎麼想,被丟開十幾年,突然冒出來說是她的家人,不知道小姐能不能接受。

柳卿想得很美好,書局和上次一樣靜悄悄的開張便行,可是哪裡想到,開張這天會來這麼多人,整個巷子裡馬車都停不下了。

「柳兄,你這樣就不對了,好歹這書局我們也出力了,開張也不通知一聲,要不是咱們消息還算靈通,指不定就沒趕上。」

這位是徐家的公子,柳卿有印象,拱了拱手討饒道:「各位都事忙,柳卿哪敢拿這點小事打擾大家,既然來了,便進去看一看如何?」

「那是自然,柳兄準備了這麼長時間,相信比起原先要好上不少。」

「請。」

現在的書局比起原先來大上一倍有餘,因為不想短時間內再動土,買下來的那個院子乾脆全部做成了書局,只是因為太大了,便把後面隔開,以後需要時再一點點增加就行。

來得最早的一批人便是幫著謄抄書卷的人,知道這諾大的書局裡,有一部份書卷是出自他們的手下便興奮不已,更何況,這書局真的太大了,在原來的基礎上還有了不少的變化。

地上鋪著厚實耐髒的地毯,走在上面一點聲音都沒有,要是累了坐在地上也沒有問題,每隔幾個書架便放了一張書案,上面擺著筆墨供人使用,角落裡空出一個書架的位置放著一個大木桶,滿滿的還冒頭熱氣的茶水,只需自己帶個杯子來便能解決個大問題。

還有些細節方面也有了變化,就算是世家公子哥兒也看得出柳卿的用心,有人邊看邊嘀咕,「怎麼感覺我自家書房還沒這裡舒適了。」

「我也有這感覺,柳兄,你這投入可不小。」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3 02:58 AM

第七十一章 相逢不相識

「還算好,短時間內這書局我是不想再有變動了,希望不會再無故起火才好,這地毯一點著可不是上次那樣的場面了,只怕是一冊書都救不下來。」

若有所指的話語,眾人都聽得明白,摸著良心,這樣一個地方,就算討厭柳卿,他們也下不來手。

吳廉玉踩了踩地毯,真覺得自家書房也這麼弄一下挺不錯,「碰上雨雪天怎麼辦?這地毯不經潮。」

柳卿扇子一指牆上,已經由六條變成七條的注意事項,「看到了嗎?請隨身帶上一雙乾淨的鞋子,雖然麻煩了些,但是就像吳兄說的,這地毯不經潮,我原先也不想弄,但是想想有些人在書局裡呆的時間太長了,長時間站著總是辛苦,地上若是能坐,大家都舒服。

在後世,柳卿就曾經去過這樣的書店,地上鋪著地毯,書擺成各種形狀,拿本書坐地上就能看,很好打發時間,她只是借用了一點點。

「京城有你這麼個人是他們的福氣。」

「這話我可承受不起,做點感興趣的事也容易打發待間,各位也可以試試。」

吳懷玉甩了甩扇子,現在他們也基本是人手一把了,有沒有柳兄那種風流勁他不清楚,倒是用順手後便一天都不想空手了,「我們還是擅長吃喝玩樂,哈哈哈。

「吃喝玩樂也可以發展發展,把出項變成進項未嘗不是一種樂趣。」要知道在後世,吃喝玩樂才最是賺錢,不過她記著現在的身份,不能把賺錢掛在嘴上,暗示一下攛掇一下倒還行。幾個聰明一點的對望一眼,琢磨開了,不過顯然,現在不是說這事的好時候。

來書局的人異常的多,純參觀的,激動的抱著書卷不放手的,看熱鬧的,各家探子也不少,一撥又一撥,柳卿比任何一天都希望今天的酉時快點到。

衛孚坐在馬車裡沒有現身,不用想都知道希及今天會脫不開身,他現在也不能和太多人有牽扯曝露身份。

不過柳蓮柏就不一樣了,今天好不容易有這麼一個明正言順的機會入書局見卿兒一面,一大早就磨著劉世兄出門了,硬是在馬車裡枯坐了好一會,等進去的人不少了才跟著劉捕頭施施然的進去。

「喏,看到了嗎?那堆人裡最風流的那個就是。」劉捕頭抬了抬下巴,那人實在是很好認,不用多說什麼,柳蓮柏就認準了,難怪這京城中形容卿兒時總說不了風流誰致這樣的詞,親眼目睹後他實在是找不出更貼切的詞來形容她了。

不同於其他人的輕浮姿態,柳卿的這種風流完全是意識上的,從骨子裡透出來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帶著點雅風,若不是熟知那是自己的妹妹,柳蓮柏也會相信這真是一個出色的男子。此時柳卿也看到了新進來的兩人,正好找了個藉口從一堆人中脫身出來,笑意盈盈的拱手為禮,「劉捕頭,沒想到你會大駕光臨。」

劉捕頭刮了柳蓮柏一眼,提醒他收斂點,慢條絲理的回話道:「今天沒什麼事,再加上我這族弟剛來京城,對這書局好奇得很,便帶他來看看,以後若是遇見,柳公子可要別裝作不認識才好,禮行,這是柳卿柳公子,以後你若是閒瑕待間多,不妨多來這書局看看。」

柳蓮柏收回太過急迫的眼神,拱手一禮,「失禮了,在下劉禮行,實在是沒想到柳公子是有著這般風流姿態的人物,以後必定多有叨擾之處,請柳公子不要拒在下於門外才好。」

柳卿看向從進門開始就沒從她身上挪開視線的人,不著痕跡的皺了皺冒,話接得極好聽,「劉公子客氣了,這書局不會拒絕任何善意的士子。」

劉捕頭,恰到好處的收回主動權,把話題引到了書局中,「柳公子真是好心思,這書局以後怕是往來的人要更多了,防火方面要做好了才好。」

「這是自然,我也不想再引來一把火,兩位請隨意看,今天來的人多,我需要照看下。」

「請便。」目送著柳卿離開迎向別人,劉捕頭領著柳蓮柏往裡走走看看,眼裡有著難以掩飾的贊賞,「禮行,要是換成你,離開你身後的家族,這書局你弄得出來嗎?

柳蓮柏想了想,老實的搖頭,「不能。」

「不是不能,而是你沒法做到柳公子這般用心。」

人多嘴雜,兩人說話都帶著隱諱。柳蓮柏甚是贊同這個說法,這麼大個書局,書卷恐怕有上千之數,沒有柳家為後盾,卿兒是怎麼弄來這些書的?

「以後你若有時間就常來這裡看看,柳公子不常見人,看機會。」

「我明白的,世兄不用擔心。」說話告一段落,兩人都是世家子弟出身,學間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只是聞著這股墨香便覺得心中要安定許多,這古今書局以後不管從哪方面來說,他們都需要護著點了。

這天恰逢是休沐,私塾放假了,就算不用兩頭兼顱,躺到床上時柳卿恢然覺得這一天受足了罪,臉都快要笑僵了,短時間之內,她誰也不要見了,天天戴著個假面具,累。

「先生,我想請教一點事。」到了每日的放學待間,于顯允撓著頭皮不願意離開,待他一開口,其他人也放慢了動作。

柳卿饒有興趣的掃了屋內的眾人一眼,「說來聽聽。」

「那個……先生,學生可不可以教別人先生教我的東西?」這個間題,他已經苦惱很久了,他以前就偷偷去別的私塾偷聽過,那些先生教的和柳先生教的完全不一樣,他不知道教給別人先生會不會生氣。

「哦?顯允還想做小先生了?」柳卿一臉調笑,逗弄一臉不好意思的學生。

「學生沒有,只是,有很多小夥伴都不識字,他們想學,可是家裡又沒錢,先生這裡又不收人了,所以,所以學生就想教他們。」

臉皮薄的孩子臉都紅了,柳卿悶笑,摸了摸他的頭放過了他,「當然可以,你想教誰都沒間題,不過一定不能教錯了,知道嗎?

「知道了,先生。」深深的鞠了一躬,於顯允向後面打了個手勢,一眾人飛快的跑了出去,他們也可以做先生了。



第七十二章 終現世

曉真三兄妹面面相觀,這些東西……真的可以教給別人?

在這裡的時間不長,但是已經足夠他們知道自己的先生和別的先生有什麼不同,先生從不要求他們死記硬背,有時候會挑出有意思的字句引出一番典故,讓他們聽得意猶未盡,恨不得先生一直接著往下講才好。

他們回去和皇叔一說,皇叔每每都會笑得很開心,說他們拜了個好先生,這點他們很是認同,有個這樣的先生,一點也不給他門丟臉。

可是皇叔卻是不許他們在皇宮裡炫耀在私塾學到的東西的,說會讓其他人不高興,那現在先生都說可以教給別人了,他們是不是可以回宮裡顯擺顯擺了?

哼哼,他們會的東西宮裡的兄姐可不見得會。一回府,三人甚至都忘了肚子餓這回事,「皇叔皇叔」的喊著,非要找著人不可。

衛孚讓管家把三人引到餐桌邊坐下,「什麼事讓你們這麼急,忘了這個時辰我都在這裡等你們用餐了?曉真摸摸腦袋,顧不得被訓斥,把今天在私塾的事說了出來,「皇叔,現在我們回宮可以去為難一下皇兄皇姐了。」衛孚揉揉眉心,希及就不知道有些東西若是讓太多人知曉,會給他帶去麻煩嗎?

「行了,先吃飯,一會我送你們回宮。」事情就如同衛孚所意料的,沒多久,柳卿教的簡易算術在京城低階層中引起一片學習之風,別說孩子了,就是大人也跟著學,在生活中方便了不知道多少。

而那些奇怪的符號卻是引起了兩方人馬的對駁,一方始終擁護柳卿,說這是個偉大的創舉,把之提到了聖人的高度,一方卻說這是對聖人的不敬,柳卿還沒出面說些什麼,兩方已經到了拍桌子的程度。


「真是好笑,用符號表達意思就成了對聖人的不敬了?聖人不是人?聖人沒做的事其他人就不能做了?若是這樣,我們這些人還要長腦子幹什麼?把那些聖人之言背下來不就行了?

柳卿呼啦啦的搖著扇子,臉上一片譏誚,京城這場大戲在她同意孩子們教給別人時她便料到了,就算是于顯允沒有提要求,也隱瞞不了多久,不過,她壓根就沒想隱瞞,不然她也不會教。

衛孚撐著頭,反倒一派輕鬆,「讓他們去辯,理不辯不明,時間長了總能辯點東西出來,聰明人還是很多的,這符號多有用處他們能想得明白。」

「有那爭辯的功夫,怎麼不多動動腦筋弄個比這符號更好的東西出來一比高下。」

柳卿是完全站著說話不腰疼,她還真不信有什麼東西會比這標點符號更能表達作用。

「你當每個人都有你那腦子啊。」

柳卿一個斜眼,「我怎麼聽著這話有歧義呢?」

「這是讚美,請相信。」衛孚笑瞇瞇的介面,不去深思為什麼總是在希及面前這般輕鬆自在。

全叔在門口站了一會,等話音停了才進來稟報道:「公子,雲公子求見。」

柳卿看了衛孚一眼,「聞聽兄,你看……」衛孚無所謂的把玩著扇子,他現在用的是以前柳卿常用的那把,「一起見上一見也好,且聽說雲家大公子是個不得了的人物。」

柳卿向全叔點了點頭,笑著調侃,「同在京城,你們未曾見過?

「未曾,我以前不常出門,現在也就你這裡來得多點,和那些公子哥兒接獨不多。」這是實話,但是對雲家公子他是瞭解的。

「難得希及這裡還有客人。」雲燕青一進來便看向衛孚,心下疑惑,衛家和他同輩的他基本認識,怎麼從沒見過這一號人物?但是現在全京城都知道,和柳公子走得最近的便是衛家衛孚。

柳卿起身還了個禮,「聞聽兄也許久未來了,今天趕了巧。」衛孚也起身行了一禮,自報家門,「衛家,衛孚。」

「雲家,雲燕青。」

「這些虛的就別來了,我看著彆扭,弘毅兄也是為那些符號而來?」

雲燕青沒好氣的看他一眼,「你說你好好做你的書局不就行了?非得弄出點是是非非來引起別人注意,這下可好,原本只是對你有些提防的家族現在也對你感興趣了,或者拉攏收為己用,或者打壓讓你名譽掃地,又或者把你趕出京城,你想要哪個結果?」

「哪個也不要,我過我的安生日子,外面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柳卿依然自在從容的很,仿佛外面那些真的和他毫無關係,那些東西也一點不重要。

衛孚和他接觸久了,習慣了他這調調,雲燕青卻沒那麼好的修為,聞言眼睛都瞪大了,「和你沒關係?你不知道那些掌櫃的做買賣的就差給你立個長生牌位了?不知道外面那些學子因為那些符號差點大打出手了?」

柳卿眨了眨眼,一臉無辜,「雖然是我弄出來的沒錯,可是我弄出來歸我弄出來,他們可以不用啊,若是用了好還要來噴我口水的,那是黑了良心的人,若是看不起這些的,該怎樣還怎樣不就行了?還非得往我身上安個罪名才算是對得起先賢聖人?」

雲燕青啞然,衛孚好整以瑕的喝了口茶水,他就是太知道希及的心態,才根本不和他爭辯這些,再說他也深知這些東西是極好的,只是有些人腦子裡除了聖人之言便再也裝不下其他的了。

「就算你說得在理,可是其他人並不這麼想,希及,若是你有什麼底牌還好,若是沒有,你要如何和那些想要拉攏你的世家對抗?」

「世家?雲家會在其中嗎?」

雲燕青很實誠的搖頭,「雲家現在還輪不到我當家,這點我並不能肯定,我只能保證我會去游說我父親。」

柳卿拱了拱手,「那就多謝弘毅兄了,我也不想和雲家為敵。」

轉頭看向另一個方向,「那衛家呢?什麼態度?」

衛孚淡笑著給與保證,「衛家不會對你不利,這點你放心,必要的時候,我會助你一臂之力。」

這可真是個意料之外的答案,不止柳卿吃驚,雲燕青也完全沒有想到衛家會給出這麼肯定的答復,這位衛家公子在衛家的地位顯然很不一般。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3 03:02 AM

第七十三章 報仇

「世兄,卿兒這樣出頭適當嗎?」劉府中,柳蓮柏眉頭皺得死緊,大概是柳家避世太久,他們聽得最多的便是要低調,不要出頭,而卿兒現在這樣明顯和柳家的作風不符合,他擔心會有人對卿兒不利,也擔心這麼做會引來族裡的不滿。

劉捕頭看他一眼,兩相比較下,這在家族庇護下長大和獨自成長起來的有著太多不一樣了,光從膽識上來說,這位和他同輩份的大公子明顯比他弟弟差上一截,或者這也是避世太久出現的弊端。

「禮行,如果柳卿不是你柳家的人,你對於新出現的這兩樣東西有什麼看法?」

「標點符號和那個加減乘除的四種算術嗎?」

看世兄點頭,柳蓮柏很誠實的說出他的感想,「算術很實用,生活中人人都用得上,而且是由庶民中傳出來的,現在已經傳得很廣,以後也難以被世家控制,只為世家所用,至於標點符號,我也認為是好的,想想聖賢留下的那些書,若是有這樣的符號來斷句,又怎麼會出現歧義、造成對文章字句的誤解,時不時會因為理解不同而引發辯論?」

「既然如此,你還在擔心什麼?我相信柳家的長輩不會責備於一個有這樣才華的後輩,若是這點眼光都沒有,柳家何能傳承這麼多年?」

好像是這麼個理兒,他是關心則亂了,出來之前爺爺可是鄭重囑咐過他,不管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只能一字不少的向族裡傳消息,絕對不許冒然插手,除非卿兒有生命危險。

「是我想岔了,既然如此,我就靜觀其變吧,卿兒……太讓我吃驚了。」

這般有才華,卻局限於女兒身,一旦成親被鎖入了後宅,再大的才華又能發揮多少?

士子間如同一鍋已經滾開的油,就連向來清靜的古今書局也經常會傳來一陣嗡嗡聲,于顯榮鄭重提醒了好幾次才把這股風氣壓下去,神情間卻是與有榮蔫的,有這般才華學識的,可是他們家公子。

恩,這會他完全忘了,這時候他都還算不上是柳府的人。

「全叔,外面情況怎麼樣了?」書房裡,柳卿招呼全叔坐下,打聽起外面的情況來。

「稟公子,辯論越來越激烈,官學,私學全被卷了進去,世家之間像是達成了默契,除了派人出來打聽消息,責令所有世家子弟不得參與進去。」

這樣嗎?倒是更純粹些,「有沒有人推波助瀾?」

「依小的得來的消息,並沒有。」

「唔,這事你看著點就行,若是有了什麼變故再來通知我,愛辯就讓他們辯去,你幫我去辦件別的事。」

全叔以跪坐的姿勢行禮,「公子請吩咐。」

柳卿倚著後面軟軟的靠墊,神情輕鬆,說出來的話卻讓全叔完全沒有想到,「聽說王家二公子就算在家裡關禁閉也過得挺逍遙,估計用不了幾天便能出來了,喜歡玩男人麼,我就給他送個男人去,你看看哪裡有夠資格讓人神魂顛倒的絕色,花大價錢也沒關係,能讓王維智那一幫子狐朋狗友爭風吃醋惹出麻煩就行,找個道行深點的,別沒玩到人,反讓人家給玩了。」

「公子……」您是女人,不該想這些事,全叔吞下後面的話,眼裡的不贊同卻是顯而易見的。

柳卿要笑不笑的看著這個跟她最久的人,「你以為我該吃下這個暗虧?我是女人,心眼小得很,被人陰了想報仇是理所當然的,不是沒有其他方法,只是王家都提出和解了,我也接受了人家的好意,翻臉就不認人不太好,給王維智一個教訓就行,王家,我不惹。」

全叔還是不贊同,「可是公子,您惹了王家嫡子就是惹了王家,若是公子想出氣,小的會去辦,不用您想出這種方法。」

「他不是自詡風流嗎?那就讓他好好風流,付出點代價就行,就這麼定了,全叔,我不是滿腦子只裝著聖賢書的讀書人,該小人的時候我願意做小人,平時也樂意保持著君子做派,只要別惹我就行,唔,這樣,若是能找到這樣一對雙胎那就更好了,他們會很高興的。」

知道公子是下定了決心,全叔只能應了,柳家有的是人手,找這樣的人不難,難就難在要怎麼和族裡解釋,這怎麼說公子都摘不乾淨啊。

全叔的擔憂柳卿完全沒放在眼裡,開了個書局就真當她是個光風霽月擁有高貴品質的人呢?她做的只是她願意做的,但是那死不吃虧的性子卻是從上輩子帶來的。

爭風吃醋引出的麻煩,誰能想到這事和她有關?誰讓他王維智就那麼坨扶不上牆的爛泥呢?她柳卿可是開著書局的風流公子,完全沒有可比性不是?

心情大好啊,她是相信全叔的辦事能力的。

至於京城現在的局勢,她小小一個書局老闆,關她何事?


此時皇宮中宴會正酣,今天是皇帝四十整壽,就算是水火不容的兩方勢力也知機的熄了火,共聚一堂為皇上祝壽,九個皇子公主獻上自己的禮物,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八哥,還要坐很久嗎?言言困了。」曉言掩嘴打了個呵欠,很不滿意的看著獻舞的美人,哼,又是來搶父皇的。

曉宇也有些坐不住了,明天還得去私塾呢,不知道晚上可不可以跟著皇叔出宮。

「言言,再坐一會,不然父皇母親都會不高興的。」

「言言知道,言言也不想父皇不高興。」可是她現在困了啊,她困了父皇母親也要不高興嗎?

曉真看她頻頻擦眼睛,擔心傷了眼,把自己為了端姿態一直忍著沒吃的糕點端到皇妹面前,「言言,吃這個就不困了。」

曉言眼睛一亮,笑得甜甜,「謝謝七哥。」

宴會裡覺得無聊的不止他們幾個孩子,大人也不例外,衛孚坐在皇帝下首,和平時不一樣的相貌掛著溫文的笑意。

他樂見幾個孩子親密無間,只希望憑著小時候的交情,長大後也不要為敵才好,那把椅子是會沾血的。



第七十四章 風波起

不管是天家還是百姓,對麼子總是會特別疼愛,尤其是那三個年紀相差不大,卻天天粘得和一個人似的三兄妹更是喜愛,看到他們的小動作,皇帝也笑了,原本覺得無趣的宴會讓他來了點興致。

揮手讓舞者下去,「曉真,曉宇,言言,過來父皇面前。」

三人對看一眼,兩個稍大點的孩子先站起來,習慣性的一人伸出一隻手把曉言拉起來護在中間,在皇帝面前跪坐好,「父皇。」

「恩,你們三個剛才在說什麼?」

曉言很實誠,剛吃完糕點口裡還帶著甜味,老實的回道:「回父皇,言言困了,七哥給言言糕點吃。」

皇帝濃眉一揚,很是滿意七子對妹妹的照顧,「要是父皇沒記錯的話,曉真,你也愛吃糕點的吧,怎麼捨得留給妹妹吃?」

曉真回得天真,「回父皇,因為言言是妹妹啊,先生說女孩兒是用來寵的,不只是工具。」

大殿一片寂靜,這話也太過實誠了,有幾家的女孩兒不是被用作聯姻的工具?世家之中就是用這種姻親關係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讓皇帝想動的時候也得斟酌再斟酌。

皇帝一愣,不由得看向皇弟,用眼睛詢問,那位柳公子都教了些什麼?

衛孚也有些始料未及,卻沒有太過吃驚,這像是希及說出來的話,再說了,平時希及教的可不止是這些,和皇宮中那些皇子師教的古板知識,希及教的要活得多。

「咳,先生還教了些什麼?」

曉真這下來精神了,他學了好多東西,也早就想找個機會顯擺顯擺了,皇叔一直不肯。

「回父皇的話,先生教了兒臣口訣,還給我們講故事記那些晦澀的文章,還告訴我們每個人都是很有用的,記不住聖人之言也沒關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有些不會讀書的人卻能成為很厲害的將軍,箭法很厲害的人可能連字都不會寫,只要用心了,一定能找到自己最厲害的一面,那是別人都比不上的,所以就算讀書不好也不要灰心難過……」

滿堂皆靜,只聽到那個童稚的聲音一字一句說得鏗鏘有力,道理每個人都懂,卻沒人用這麼透徹的話來總結過,在座的哪位不是人精中的人精,就算是那些妃子,能陪駕在此的也沒有幾個笨人。

此時,曉真的母親良美人雙手緊緊掐住掌心,原本對皇上放任兒子出宮另拜先生的些微的不滿也散去,能說出這般話的先生不比皇子師差。

皇帝聽得饒有興致,閒時也曾去過皇子上課的地方,搖頭晃腦的生澀字句總是讓他聽不了幾句便離開,這個天下是他騎著戰馬打下來的,早年做學問的時間還沒有學著排兵布陣加練武的時間多,若是只知道吊書袋,這天下只怕還是那個亂世,他也還在泥濘中掙扎。

天下打下來了,需要學識豐富的人來治理,所以他很贊成讓他的兒子多學點知識,請的皇子師也皆是很有名望之人,可是今天他才知道,他還漏掉了誰。

怪不得皇弟願意屈尊去結交這樣一個人。

待曉真停下來不再說,皇帝才問道:「先生在這麼說之前可是有什麼事?」

曉真偷偷歪頭看了眼曉宇,很不想說這是因為八弟總是背不出先生教的東西。

皇帝莞爾,指名道姓,「曉宇,你說。」

曉宇扭扭捏捏的動了動坐姿,聲音比曉真的要小上一半,「回父皇,因為當時先生叫兒臣背誦前幾天學的文章,兒臣沒有背出來,但是就在學那篇文章的第二天,先生也叫兒臣背誦過,兒臣明明是背出來了的,後來先生又讓兒臣背誦之前學過的,兒臣也沒有記住,先生便那麼說了。」

皇帝更來興趣了,「那你的先生後來有做什麼嗎?」

「回父皇,有的,先生教了兒臣算術,還有畫畫和弈,最後問兒臣更喜歡什麼,兒臣說喜歡弈,先生便不再要求我背誦那些文章,而是給兒臣看一些弈譜,有時候也會給兒臣講兵法,這些兒臣覺得一點都不難。」

善弈者,謀勢,幾乎所有人腦子裡都閃過這一句話,原本因為年紀小還沒有進入眾人視線的八皇子突然之間變得閃亮起來,拉攏爭取,或者直接推上位都是可行的。

皇帝要笑不笑的掃了眾人一眼,他還沒死呢,就這麼迫不及待了?

「能把因材施教實行得如此到位,難得一見,唔,曉言,告訴父皇,那個口訣表你會背了嗎?」

曉言已經很困了,聽到父皇問她,眨巴了好幾下眼睛才回道:「父皇,言言會了,要背給父皇聽嗎?」

皇帝微笑著頜首,「當是送給父皇的生日賀禮,如何?」

曉言點頭,甜甜的聲音一點也不含糊的背得流利,隱隱還帶著點得意,當時她可是第一個記下來的,先生還表揚她了呢

看著下面眾臣吃驚的表情,皇帝笑得很是高深莫測,再轉頭看到皇弟難得一見的驚愕表情,笑得更是得意,反正這京城已經夠熱鬧了,再加一把火如何?

「覺得耳熟嗎?」

眾臣面面相覷,哄然應喏,皇帝極是滿意,點頭繼續道:「朕覺得這東西挺好用,正準備下個明令,讓所有人都學起來,比起在其位卻不謀其事的人,朕倒是覺得這柳卿好像能做得更好。」

衛孚頭痛不已,皇兄這麼說不是給希及樹敵人嗎?而且還不止一個兩個,他們真要是和希及過不去可夠希及受的。

再加上皇兄今天這般說,基本上就是把三位皇子公主的先生說出來了,這樣一來的話,他的身份也可能會曝露,還不知道希及那裡會是什麼反應,就算用的是完全不同的樣貌以希及的聰明也能猜個差不離,真是,皇兄這走的是哪一招?

「柳卿那個書局朕看著挺好,朕不希望他這番心血再白費,家裡有那不懂事的人都給朕好好約束著點,難得見到個有心人,朕不想就這麼被你們逼走了,還有,曉真曉宇曉言的身份,朕不希望柳卿知曉,若是有人多嘴,休怪朕不客氣。」

「喏,臣等遵旨。」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3 07:4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4-3 08:44 PM 編輯

第七十五章  接近真相的猜測

御書房中,皇帝看向眉頭微皺的皇弟,也就在自己面前,他還會表露些情緒,平時那張笑臉戴得就跟面具似的,撕都撕不下來。

“覺得朕不該把柳卿推出來嗎?”

衛孚坦然的表露出自己的不解,“臣弟不懂皇兄為什麼要這麼做,不管對誰來說這麼做都沒任何好處。”

喝了口茶散去口里的酒味,皇帝悠悠然的道:“柳卿的身份,朕有了個猜測。”

這是衛孚一直沒能查出來的事,眼中異色閃過,暗處的東西都在自己手里,皇兄的情報網比他的更出色?

看出了皇弟的不解,皇帝也沒有吊著他,直接給了他答案,“你和朕說過一直沒能查出柳卿的來歷,就在剛剛,曉真說那些話時,朕突然想起了一個隱世很久的家族,原本朕也沒什麼印象,只是隱約記起父親在世時曾經說過的話,‘若是能得柳家相助,取這天下要容易一倍,可惜找不到他們的隱居之地,也無法逼迫他們現身’,朕不知道這個柳卿和那個柳家有沒有關系,若真有關,那麼朕在想,柳家是不是在朕不知道的時候入世了,若是入世了,又是因為什麼原因入世?是這天下又要亂了,還是,為朕而來。”

衛孚這次是真的驚了,隱約的,他也記起了這麼個家族,不同于皇兄的聽說,他是見過關于這個家族的資料,雖然對他們的描述少得可憐且含糊不清,但是其中的神秘感卻越發的濃郁了。

一個專出輔世之才的家族,若是能得他們擁戴,他們便會舉全族之力輔助于你,且從不背叛,但是功高震主從來都是有由來的,有那不能容人的主公最后想動柳家,也總能被他們提前識破,安然離開,然后不再現于世,直到下一個值得他們輔助的人出現,只是這一次避世的時間實在有點長,長得很多人都已經把他們遺忘了。

若希及真是柳家的人,那所有的迷底都解開了,只有那樣一個柳家才能出希及這麼一個風流無雙的人物。

“皇兄,臣弟有一事不解,這柳家真有那麼厲害,為什麼從不曾自己入主高位?反而總是替人做嫁衣?”

皇帝苦笑著搖頭,“朕也不解,但是柳家確實從不曾為天下共主,他們的消失和出現好像完全沒有規律可言,但是柳家從存在到現在卻從來沒有覆滅過,他們好像天生就能感知到危險,然后避開,舉家避禍,朕也想知道,這柳家究竟有何本事,只是,朕這時候並不期望柳家入世,天下若是大亂,我闕家必定是當頭鳥,皇弟,你要安排好退路,闕家,總要留下些火種才行。”

說到最后,皇帝闕昱華語氣中已經帶上了些沉重,好不容易得來二十年安定日子,忽然就出現了變數,還是個無法清除的變數,任誰也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衛孚說出了心中的疑惑,“若柳卿真是出自那個柳家,那他到京城也快兩年了,從不見他和哪些人來往過,書局被毀也沒見他有什麼動作,柳家出來的人有這般好欺?”

闕昱華揉了揉眉心,“朕也不能肯定,你先循著這條線查一查,柳家若是入世,應該不止一人出現,近兩年出現在京城的人你好好排查一下。”

“喏,臣弟明白。”想了想,衛孚道:“臣弟覺得,在不肯定的情況下就把柳卿攪入進來,對大局無益,朝臣最會的便是陰奉陽違,臣弟幾乎可以肯定,柳卿那個私塾要曝光了,只怕不少人家都會把孩子強行往里送,以柳卿的性子,鬧僵的可能性很大,他不是可以強迫的人。”

“擔心他了?呵呵,真是難得。”皇帝眼角帶上了點笑意,想起今天三個最小的孩子的表現,笑意更濃,“放心,不會有事,柳卿不是軟柿子這點,很多人都知曉。”

從皇宮出來的一路上,衛孚閉著眼睛回憶和希及相識的這一年多時間里他的表現,只覺得這是個有著好皮相,好氣度,好修養,本質上卻有些懶散的人,完全沒有柳家那種輔世之才該有的謀世無雙,若這只是他的一個表相,那未免太成功了,居然瞞過了他。

暗處呆了這麼多年,他自信看人方面沒幾人比得上他,希及……真不像是那種人,會不會只是巧合同姓柳而已?

不,想了想希及僅露冰山一角的才華,他又不得不往那個方向想,全預朝的世家在他那里都有資料可查,他真想不出有哪家可以教出這樣一個人,卻任由他在京城浮沉,不給與助力,而選擇在這時候入世的柳家卻是最有可能的。

“主子,到家了。”

掀簾子下了車,衛孚徑直往書房走去,邊吩咐道:“沒有本王允許,任何人不得打擾。”

“喏。”

關上書房門,下了第二道指令,“月,守著。”

空無一人的房間突然出現一道人影,沙啞著聲音應道:“喏。”

從暗處打開機關,書房正面的墻壁從中間打開,衛孚閃進里間,書架無聲無息的重新合上,像是從未打開過一般。

這是建在地底下的石室,或敞著或封閉的石屋一間連一間,竟然只比上面的王府小上一圈,衛孚極其熟悉的避開幾個陷阱,來到一個類似藏書閣的地方,整整齊齊的書架上擺滿了竹簡,卻沒有任何提示。

摸著暗處的刻痕來到第四排第四個書架,拿起上面的竹簡衛孚一個一個看得極其認真,這是他這些年收集來的關于所有世家的資料,在他成為暗處的主子那刻起,他就知道總有一天皇兄會對世家動手,世家之間的連氣同枝是皇權最大的阻礙。

柳家的資料是最少的,只有廖廖幾個竹簡,里面甚至有一大半的內容還是沒用的,衛孚重復著看了幾遍,還是沒法把柳家和希及聯系到一起,完全不同的兩種人,柳家怎麼培養出來?

或者,希及和他一樣是易名易姓了?

習慣性的想揉揉眉心,觸及到臉上的藥粉才想起一回來就急急忙忙的來石室了,都忘了先把易容藥粉洗掉。



第七十六章  驚知身份

很多年后,柳卿一直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后悔不許全叔去查衛孚,直覺的知道那人的復雜,卻又直覺的相信那人不會害她,所以總是沒能在該知道他身份時知道,直至糾纏不清。

好像只是一夕之間,她那個私塾便曝光了,原本也沒打算隱瞞,不然干脆就讓那十幾個孩子住在柳府,免得被人看出端倪來,只是她也沒想到會這麼快便人盡皆知。

“公子,恕小的直言,問題可能出在衛家人身上。”

柳卿頭疼的看著那一疊厚厚的請柬和拜貼,來回走動著想解決之道,“你說的是那三個孩子吧。”

“喏。”京城勢力錯綜復雜,柳家在這里的暗樁並沒有多到可以和他們抗衡的地步,更何況有些現在還不能動,這一切都讓他們的處境很被動,他很擔心自家公子會陷進去無法脫身。

“就算那三個孩子是因,果也和他們無關,是有人在其中做文章了吧,現在還看不出什麼來,全叔你也約束下面的人別輕舉妄動,學生我是一個也不會收了,他們還能強行把人送來不成?”

“喏。”

“派個人去衛府一趟,就說我不方便出府,請衛公子來柳府一敘。”

“喏。”

她不是傻子,認為這事突然之間從秘密到公開和衛孚無關,若是收下那三個學生自己還得站到風口浪尖,她一點也不介意反口那樁交易。

“公子,劉捕頭求見。”

頓住步子,柳卿攢眉,這時候他來做什麼?她和官府的關系好像也沒有要好到常來常往吧。

“知道了,好好招待,我馬上來。”

“喏。”

回房間換了套衣衫,全嬸輕聲勸慰道:“公子,若是實在煩了,把私塾先關了也沒有關系,這段時間您也累著了,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再說。”

張開手臂任全嬸拾掇,柳卿想罵自己沒腦子,明知道那衛府不該招惹,卻貪衛孚提出的條件把自己陷于這樣的境地,看來人就算活了兩輩子,這智商也不會疊加。

“我會解決好的。”

全嬸沒有再勸,后退一步帶著阿未阿落跟在公子身邊出去見客。

“抱歉,久等了。”看著花廳中的兩個人,柳卿並沒有太過訝異,那人她還記得。

兩人同時起身相迎,劉捕頭神色很是柔和,“沒有事先上拜貼,倒是在下魯莽了,只是想著今天上拜貼的不會少,還不如以著身份之便上門一趟。”

柳卿相請著兩人坐下,自己占據了主位,“劉捕頭這是話里有話。”

劉捕頭坦然的點頭,“受嚴大人令,來給柳公子傳幾句話,嚴大人說,如果公子不願,勿需理會,這人情他只能還到這份上,望柳公子以后謹之慎之。”

其實她還沒有弄明白什麼時候讓別人欠了自己人情,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嚴大人既然派人來傳話,應該就是更了解全局,就算她拒絕所有人,也不會引來什麼麻煩。

柳卿起身躬身一禮,“請代我多謝嚴大人,兩次維護之情,柳卿記下了。”

劉捕頭微微點頭,“接下來的話僅代表我個人,與嚴大人無關,柳公子可還要聽?”

“請說,柳卿洗耳恭聽。”

抿了口茶,劉捕頭收起了笑臉,“昨天皇上四十整壽,三位小主子大放異彩,柳公子的私塾便是在皇宮中曝出來的。”

柳卿這下真正失了從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了怯,“劉捕頭的意思是說……那三位小主子是……我的學生。”

“是。”

袖子的遮掩下,握著扇子的手有些抖,最后干脆雙手執緊扇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皇家,她居然和皇家扯上了關系,還受了皇子大禮,真是嫌命長了,那麼……

“衛孚也是皇室中人?”她可沒有忘記當時衛孚是說那三個孩子是他的侄子侄女。

“我曾見過衛孚一面,是完全陌生的人,以往並不曾見過,皇宮中也沒有這張面孔,所以這點,我不能肯定。”劉捕頭耍了個滑,他也只能說皇宮中沒有這張面孔,若真是那個千面王爺,誰又知道這張面孔是不是他的?也有可能,這衛孚真的就只是衛孚,只是和皇家走得近而已。

莫名的,柳卿松了口氣,來京城后和衛孚接觸的最多,也算是關系不錯的朋友了,她一點也不希望自己陷入的這個局是衛孚布下的,這種類似背叛她不想承受。

心定了定,柳卿顧不得眼前這人的身份,也顧不得他是不是會對自己不利,只想問個結果,“衛家和皇室有什麼關系嗎?世家和皇家不是相互牽制嗎?”

“衛家有一女嫁入宮中,便是七皇子的母親良美人。”

那就是說,衛孚說的那三人是他的侄子輩並無錯,也不對,三個孩子的名字是曉真,曉宇,曉言,很明顯的一家人,而且衛孚好像也說過,他們的排行是七,那麼只有一個可能,這三個孩子是七皇子,八皇子,九公主。

好一個衛孚,真是好一個衛孚……

瞇起的眼里遮掩了凌厲,再睜開眼看向劉捕頭時收斂得干干凈凈,若不是相信自己的感覺,劉捕頭覺得自己也會被瞞過,真當這是一只沒了牙的老虎。

“今天承劉捕頭大情了,被人耍著玩的感覺並不好。”

他要是隱著這些不說,不要說難以面對柳家,就是劉家也不會有他的好果子吃,不過這些他當然不會說,只是泛開笑意,像是剛才什麼都沒有說般,“這是我該做的,若是柳公子覺得欠我人情,不妨和我這族弟多接觸接觸,他對你欣賞得很,卻一直找不到和你結交的機會。”

柳卿看向劉禮行,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熱切的眼神,卻奇怪的不讓她反感,“當然可以,我不太常出門,劉兄若是有時間,上柳府來即可,只是上午我一般不得閑,這點要見諒。”

“哪里,這已經很榮幸了,以后打擾柳兄的時間不會少,不要嫌我煩才好。”終于是有了接近的機會,柳蓮柏高興得差點壓制不住,原本來時的著急憤怒全部平復下去,他要先成為卿兒最要好的朋友,把那衛孚遠遠的比下去,居心不良的人,也敢接近卿兒?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3 07:5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4-3 08:47 PM 編輯

七十七章  意料之外的待遇

“柳府派人來請衛孚公子?”

衛府管家躬身,“喏,侍從就在外面候著,老爺,這要怎麼回才好”

衛旭寧曲起食指敲了敲書案,吩咐道:“告訴他衛孚現在不在家,等他回來馬上讓他過去。”

“喏。”

“你親自去趟王爺府,把事情告知,記得留心點,走暗門。”

“喏,小的馬上去。”

自從王爺借了衛家的名,衛旭寧就知道這麻煩遲早會找上門來,柳卿既然敢留在京城,哪可能一點手段都沒有,今天這樣的情況他若是還不能猜到些什麼,那只能說這柳卿徒有虛名了。

皇上雖然下了禁口令,但是那麼多人在場,哪里就完全禁得住,就算短時間內不會傳出什麼來,時間一長也會成為一個公開的秘密,以柳卿現在的聲望,不可能會蒙在鼓里。

皇上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呢?

就算柳府不派人相請,衛孚今天也是決定要去一趟柳府的,避開上午希及授課的時間,下午被召去一趟宮里,等出來時已經過了末時了,

接到消息時,他並沒有太過吃驚,也不下馬車,直接吩咐往柳府,自己在馬車上用藥水洗去臉上的易容藥粉。

朝堂中人只知道有個千面王爺,以為他的真面目只有皇上知曉,卻不知道他自己都快要忘了原來的臉孔長什麼用。

原本一開始學習易容只是圖個方便,不同的面孔能方便他做事,還不用擔心被人看穿身份,能得不少便利,以他現在的程度易容只是轉眼之間的事,隨便在臉上動點手腳便能變成另一個人。

現在他主要用的是四張臉,一張是出入皇宮,站在朝堂上的那張臉,一張是離京辦要緊事的臉,一張是在暗處時面對屬下的臉,最后一張,便是出入在王府中時,和在希及面前那張臉。

他那處府院以前一直是個暗點,真正的王爺府離皇宮極近,只是他在這處簡樸許多的府時呆的時間要遠遠多過王爺府,秘密也是所有據點里最多的,只是當他需要明面上另一個身份時,他選擇了讓這個地方曝露。

熟練的在臉上細微處點拔了幾下,拿出銅鏡看了看並沒有遺露,馬車也剛好停在了柳府,深吸了口氣,希望希及沒有那麼敏感才好,他不想失去這樣一個讓他覺得輕松的,能夠稱之為朋友的人。

他的朋友,稀罕得舉世獨一了。

“衛公子,請。”

全叔親自帶著他往里走去,不是去往他所熟悉的花廳,衛孚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

無塵居,他知道這是希及的居所,從不曾有外人進入過,今天卻把他帶進這里來,究竟是何意?希及不是應該冷眉冷眼的和他攤牌並質問于他嗎?

和他去過的任何一處居所都不同,無塵居顯得異常簡潔,甚至不見仆從環繞,只是不顯眼處卻隱隱露出些奢華,仿佛在不經意的宣示這戶人家的與眾不同。

“公子,衛公子到了。”

“請進。”

聲音依舊清雅得像是微風,明明人就在眼前,卻覺得隨時會離開般,衛孚獨自進了推開的門,沒在意門在身后合上,沒人比他更看得明白希及的性子,他的柔和不帶攻擊性是潛藏在骨子里的,只是,希及也是他所見過的最講究公平的人。

“我以為你會用冷言冷語來招待我。”

滿屋子的書,沉沉的墨香,這樣的環境適合淺談論道,而不應該被即將而來的針鋒相對破壞。

柳卿一直到他在自己對面坐定,甚至不經意的拿起一冊竹簡翻閱才放下筆,“那並不能挽回什麼,也不能讓我心情變好,何必。”

竹簡上寫著的又是自己所不曾見過的,抬起頭,衛孚道:“希及,你這樣的人會讓人越探究越好奇,就像個藏寶洞,不挖到最底層,永遠不知道你究竟攜帶著多少寶貝。”

柳卿大笑,眉目舒朗,“所以我滿足你的好奇,這書房你是第一個踏入的外人,有什麼感想?”

衛孚環目四看。“很大,很滿,也很亂。”

“唔,因為我有個壞習慣,我放亂的東西別人一收拾我就會找不到,時間一長就成這樣了。”

兩人像是真正交心的朋友,即友好又平和,只是這種假想終究要被打破。

入下竹簡,看到希及舒服的靠著,一點也沒有要算帳的意思,衛孚也不坐得那麼規矩了,在這人面前,規矩就是用來打破的,“我以為你會要找我算帳。”

“一開始是有這打算。”柳卿大方的承認自己曾經有憤怒,“只是在等你來的這段時間,我很是努力的想了想我們結識后的事,發現其實我並沒有可責怪你的地方,就算你身份可能是假的,名字可能是假的,人也可能是假的,但是你並沒有利用我來達到任何目的,唔,也可能是目前我還沒有可讓你利用的地方。”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可能還維護了我不少,我不算是個聰明人,也可以說沒人教過我什麼,我會的全是我自己摸索著學來的,和在大家族中浸淫著耳聞目睹長大的世家子弟有不小的差距,能安生到現在,估計你幫了不少,我說得可對?”

衛孚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其實不想和希及算得這麼清,他本就不是個多事的人,更可以說,以他的身份不能去多管閑事,介理希及的事他管了,甚至為他還瞞了皇兄,他也不能理解這種心態。

柳卿自顧自的接著往下說,“不說話就等于默認了,聞聽兄,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想從我這得到什麼?把三個天家子女送我門下又是為什麼?”

衛孚不能再沉默,這種完全被別人把握了節奏的說話讓他很是不習慣,只是因為心里到底有了絲虧欠,他容忍了,並且給出解釋,“原本也沒打算和你深交,只是幾次相處下來意外的讓我覺得舒服,因為各種原因,我沒有所謂的朋友同窗,當時就想和你繼續做朋友下去,我覺得有你這一個朋友是件很讓人愉悅的事,”

后來送三個孩子到你門下也是覺得你太有才華,酒醉那次送我的扇子記得嗎?上面那首詩很讓我震撼,我覺得你完全有資格成為皇子師,可是以你的性子絕對不會入朝,所以,我只好和你做個交易,只是沒想到你不聲不響的就索引的京城局勢,再后來,事情就不由我控制了。”



第七十八章  兩人相談

原來問題出在那首詩上,柳卿笑不出來了,滿臉真誠的問:“若是我說那不是我寫的,你信嗎?”

“若是其他詩我可能會信,但是這首,我不信,你的性子和那首詩太相符了,都有那麼股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味道。”衛孚笑,如同面對摯友般的愜意。

“那聞聽兄究竟是皇家的人還是衛家的人?我以后要怎麼面對你才好?”

問得這麼明白啊,衛孚坐正了身子,不自覺中帶出的認真是他以為的數倍,“希及,你該感覺得到,我從不曾對你不利,不管我的身份是什麼,這相交的一年多里,我都是誠心待你,不管是論公還是論私,我都不想把你扯入到那個渾濁的圈子里去,我知道你也不喜歡摻和那些事情,所以我把孩子帶出來入你門下,而不是想辦法讓你入宮為師。”

希及,相信我,如果我真有那打算,我可以做到,不管你是樂意還是不樂意。我想和你做朋友,累了的時候可以有個讓我放松的地方,說話不用顧及太多,也不用去琢磨你是哪方勢力,只要不追究我對你的隱瞞,我們完全可以像以前那樣相處,只是不涉及根本,我也會護你周全,盡朋友之義。”

很好聽的話,也很誠心,柳卿卻依然聽出了其中的但語,不涉及根本,她柳卿得有多大的本事才能觸及根本?

“其實,聞聽兄是想打聽我的身份吧?”

衛孚很直接的點頭,“確實如此,希及可願說?”

“我問你的話你就拐彎抹角的帶離,我會問起我的身份來你倒是不含糊。”

柳卿譏誚的話讓衛孚無奈,這是他的職責所在,也是皇兄迫切想知道的,柳家關系極大,對他們來說,這就是個埋在身邊的大隱患,不弄清楚了覺都要睡不安穩,可是這些,不能對希及說。

“若是我說我的身份我自己都不甚明了,你信不信?”

這是這場談話中希及第二次問他信不信,這一次,他卻相信,話里的自嘲他聽得出來。

柳卿覺得這沒什麼好瞞的,喝了口已經冷掉的茶,漫不經心的道:“我在山上住了很多年,身邊的人就只有全叔全嬸,沒見過其他親人,若是你查出來什麼,記得告訴我一聲,我也很感興趣的很。”

完全意料之個的答案,更讓衛孚疑惑重重,是怎樣的家族會把孩子送上山離群獨居?這是特殊的培養方法嗎?

“你的一身所學不是師從名師?”

“名師?一屋子書算不算?”想起那一把火燒掉的曾經生活的痕跡,柳卿淡笑,半真半假的道:“你說在一個隨時有猛獸出沒的地方,只有那麼大一塊地是安全的,生活上有服侍周全,除了那一屋子書,你什麼都做不了,不看書能做什麼?”

而在那樣的情況下,這身體的前身居然在那里生活了那麼多年,到底是磨出來的,還是天性便那麼安分?

“可能你的家人有苦衷……”

“那就等我聽到了所謂的苦衷再說,衛大公子要是還想知道什麼就請繼續問,這樣的機會可不多。”需要獲得解釋安撫的從來就不是她,她心里也沒什麼怨恨,只希望那個不知道到了哪里的靈魂可以安息,若是像她這樣移魂了,也希望她幸福。

衛孚不想再問了,雖然希及是笑著的,可是眉宇間的淡漠卻是實實在在的表現著他的不在乎,家人在他心里並沒有占據多少位置,那他便自己查吧,他知道這樣的希及對皇室無害。

“最后一個問題。”

柳卿做了個手勢,“請說。”

“我們……還是朋友嗎?”

柳卿這回是真的笑了,“你不是說了嗎?相交一年多,你並沒有做過任何對我不利的事,甚至有過維護,就算你身份不明,地位不明,接近我的目的也不單純,卻是真正沒害過我,這樣的朋友,我怎麼會據絕。”

衛孚長長的松了口氣,笑容中帶上了以前兩人相處時才有的輕松,“我很慶幸。”

“只是……聞聽兄,你那三個侄子輩是不是該帶回去了?這樣的學生讓我很有壓力。”

“這可不行,拜了師,收了束修,這才學多久就想把人掃地出門,他們三個會天天來找你哭的。”

柳卿把手邊的請柬和拜貼一股腦的丟到他身上,重量足得能砸死人,“這些人怎麼處理?我若是把他們三人都趕走了,其它人自然就知道我的態度了,誰還會把自家孩子送來?也能還我個清靜不是?”

確實挺多的,隨手撿起幾個看了看,這名號還真是挺眼熟的,“不用理會,他們不能把你如何,怎麼說你現在也是有份量的皇子師,而且這些天京城中不知道多少雙眼睛正盯著你這里,誰要是因為心里不忿來動手腳,那是自取滅亡。”

既然衛孚的態度和嚴大人的態度是一樣的,那就說明事態還沒有到必須動她的地步,那也好,坐在家里也能看看戲。

“得了,反正是入了你的圈套,想脫身卻是難。”

“希及,這是交易,交易,誰讓你當初貪那些書冊的?”

“要不是你拿那些書冊來勾我,我能號這個虧?衛大公子,你可別讓我吃了虧還賠上性命。”柳卿氣哼哼的換了個坐姿,不行,她還是得去弄些凳子出來。都委屈自己這麼久了,不想再讓膝蓋受罪了,肯定會落下毛病,老了夠她受的,書桌也得做一個,要不飯桌也增高點?跪坐著吃飯她凈顧著快點吃完了,哪能吃好。

衛孚知道這時候的希及才是完全沒有怪他了,除了身份上依然有遮掩,其它方面基本已經說開了,這樣更好,相處起來才更輕松。

“改天能你帶幾冊外面看到的書出來,算是賠罪,至于曉真他們幾個,你以前怎樣以后還怎樣,他們也沒做錯什麼,只是想顯擺一下自己學到的東西,讓那位高興高興,只是曉宇有點麻煩。”

曉宇的麻煩?“善弈者,謀勢?他自己說他善弈?”

想了想,衛孚把那天三個小孩的表現說了出來,“我倒是希望這三個人能一直這麼好,只是啊……”

天家的事,柳卿明顯不想談,兩人轉而聊起了別的,原本以為會撕破臉的兩人居然就這麼揭了過去,真不知該說是柳卿大人有大量,還是衛孚太能說。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3 07:5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4-3 08:49 PM 編輯

第七十九章  寓教曉宇

天氣微熱了起來,晚上,柳卿在院子里散步,微風搖著,比屋子里要舒爽不少

’公子,奴以為您以后都不會和衛公子往來了’

看自家公子興致不錯,全嬸心情也跟著好

柳卿仰頭望天,滿天閃爍的星星是后世極難見到的光景,很美,’就算撕破了臉又如何?衛孚雖然沒有明說他的身份,也多少暗示了點,就算他真是衛家的人,只怕也是聽令于皇帝,而不是衛家所能駕馭的,我現在即沒必要,也沒那麼大的勢力去和皇帝對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別看現在世家看著囂張不可一世,等著看吧,皇帝已經忍不住快要動手了’

收復皇權是哪朝哪代的皇帝都積極做的事,更何況前段時間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她京城的局勢,她又不是傻子,當然看得出來

全嬸對公子的非常信服,既然公子這麼說,肯定就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柳家也是世家......

’皇帝會不放過所有的世家嗎?’

’擔心?’柳卿側頭看了看全嬸,’若是柳家也是其中之一,只要夠本份,傷不著根本,這麼多世家,皇帝也不能全殺了,他能做的也就是收回控制權,讓世家也聽從皇令罷了,若是世家一味和皇權分庭抗禮,這種消耗有些可惜了,有這精力財力,什麼事做不成?’

全嬸不再說話,只是想著這話要不要原封不動的傳回族里去,若是柳家這個時候入世,豈不是正好和皇帝碰個正著?

柳卿知道全叔全嬸瞞了事沒說,而且是關于她身份的,不過她也不想再追問了,日子就這麼過也不錯,只是,還可以對自己更好點

’全嬸,收幾個信的過的匠人入府吧,我想要他們做些東西’

’喏,奴明天就去’

這天的學堂上,三個孩子明顯兩個都有些戰戰兢兢,休息時,顏青想想自己大師兄的身份,蹭過去低聲問道:’你們怎麼了?病了嗎?’

曉真又偷偷看了先生一眼,搖頭回道:’我們沒事,大師兄,你覺得先生今天心情好嗎?’

顏青哦了一聲,’你們是不是做什麼事若先生生氣了?’

’我們又不是故意的,也沒想到會給先生惹來麻煩’曉真小聲的給自己辯解,要不是皇叔和他們一點一點分析,他們都不知道在父皇的宴會上出個風頭居然給先生惹來這麼大麻煩,就算被父皇稱贊也沒那麼高興了

看他們著急的模樣,顏青想了想,’我覺得先生和平時差不多,好像沒有生氣,先生很少生氣的’

顏青是跟著柳卿最長時間的人,聽到他這麼說,兩人懸著的心平穩了些,只有曉言一點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眨巴著眼睛湊在那里聽,很想弄明白有什麼事是兩個哥哥知道而她不知道的

柳卿確實沒生氣,不過看著那倆個小孩擔驚受怕的樣子有趣,故意不看他們罷了,給她惹來這麼大麻煩,總要付出點代價不是,不然她這先生也當得太沒有威嚴了

休息時間一過,孩子們都非常迅速的坐回自己的位置,柳卿滿意的用扇柄擊了擊掌心,決定接下來的時間不講那些文言文了,’老規矩,先生我提問,你們回答’

孩子們都晶晶亮的看著柳卿,果然還是他們的先生最好了

’假如曉言被欺負了,那個人是個壞蛋,但是很厲害,你們加起來都打不起,你們要怎麼辦?’

曉真反應最快,’讓護衛去揍他,敢欺負言言,揍扁他’

柳卿點評,’是個辦法,那要是當時你們的護衛不在,或者說言言只是個庶民呢?’

顏青舉手,柳卿用扇子指了指,示意他回答,’馬上叫人過來,大聲喊有人欺負孩子’

柳卿點了點頭,不置可否,’其他人一個一個接著說’

’讓最厲害的人用繩子綁住他的腳,不讓他走’

’對,然后讓力氣小的去找厲害的大人過來’

’還可以讓人去報官’

’用棍子敲他的頭,聽說這樣會暈倒’

’我們人多,可以幾個人抓手幾個人抓腳,讓他站不起來’

’......’雖然是童聲稚語,但卻是以配合的方式來想辦法的,沒有個人英雄主義,挺好,柳卿極滿意

’曉宇,你來說說看’

好像只是一夕之間,曉宇就變得沉默了很多,雖然還是表現得和平時差不多,但要是以往碰上這樣的問答,他會是第一個跳出來回答的,就算搶不著第一也會是搶第二,積極的很,可是今天,他到現在都只是沉默

她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讓一個孩子變這麼快,皇宮中果然是比肥料更具有催熟效用的地方

被點名,曉宇卻是抿著嘴,好像完全不知道要回答什麼的樣子

柳卿暗地里嘆了口氣,”大家說得都很好,先生也有自己的看法,你們都太小了,很厲害的大人你們打不過,那麼最開始要學會的,便是保護自己,你們可以帶著曉言躲起來,然后偷偷的派人去告訴大人,讓大人來教訓壞蛋

就比如說,突然有一天,有人發現顏青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就想著要利用他去做壞事,可是顏青是個好孩子啊,他不想傷害別人,那要怎麼辦呢?這就像是先生剛才說的,那個人很厲害,顏青打不過,那他便要先保護好自己,讓那人傷害不到他,然后就告訴比那個人還要厲害,並且是他對頭的人,讓他們去拼個你死我活,這樣,顏青不就脫身了嗎?唔,好像有些難懂,你們聽明白了嗎?’

其他人還在那里抓耳撓腮的想,曉宇去瞪大了眼,望著他的先生,這......先生是在教他嗎?如果把大師兄的名字換成他的,這就是在說他的事!

明明他連皇叔都沒有告訴的,先生怎麼會知道呢?先生好厲害,知道他不想做壞事,也不想和哥哥們去搶什麼東西,他就想和七哥還有言言在一起

柳卿裝作沒看到,七歲的孩子還沒有修煉到不動聲色的地步,但是以皇宮中的早熟來說,這三個孩子都算是沒有施肥的,其實自然生長更幸福吧

’好了,回去慢慢想,今天就到這里了’



第八十章  故友相見

今日放學比平日要早,柳卿肚子也不餓,悠悠然的就準備先回房間換身衣衫,全嬸急步上前稟報道:”公子,杜公子來訪”

”不是說了最近不見客嗎?”

看自家公子完全沒想起來那人是誰,全嬸說得更詳細了些,”來的是杜公子,清遠府城的杜公子”

柳卿停下腳步,面上有些驚訝,要不提起她都快忘了空了,”他不是成了姚家的乘龍快婿了嗎?怎麼會來找我?”

”這個奴也不清楚,只是杜公子來了很長時間了,一直在等您”

走得稍近的幾人才知道她上午從不見客,這杜容夏是她曾經最相熟之人,還知道她女兒身的秘密,如今,卻是憑添了幾分陌生,就不知道今兒上門來是見故友呢還是代表姚家上門

”那便見吧”

來京城已經有兩年,杜容夏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拮據到連上京的盤纏都沒有的杜家旁枝,褪去了所有青澀,眉目間已經滿是成熟男人的沉穩

只是握緊的拳頭出賣了他此時內心的澎湃

身為姚家的女婿,他算得上是平步青云,憑著過人的學識和聰明的頭腦,以一個外姓之人在姚家占有了一席之地,就算有一部分原因是因著夫人在娘家的寵愛,但是他付出的努力從來就不少,他從來就知道,要得到什麼,相應的便會失去什麼,可能代價有點大,但是只要得到了他想得到的,才有可能去抓回已經失去的,不然,他連比肩的資格都沒有

希及,希及...

”石巖兄,好久不見”

就算兩年不曾相見,這聲音他也絕不會聽錯,只有希及的聲音才會讓他這般舒服,像是微風拂過臉上,撓過心里

起身回頭,眼神中露出故人相見的歡欣,”好久不見,希及,沒想這名滿京城的柳公子居然真是你”

柳公子之名聽了甚久,他卻一直沒想到是希及,當時希及只說可能會回家,從沒說過她也要來京城,而且憑著一己之力辦出了這麼多事

若不是這次聽岳丈說起柳公子的全名,並且提到他也是來自清遠,他還會錯過

真是一點也沒變,還是手拿折扇,一臉風流,眼角眉稍帶著些融人的暖意,就算明知道那是假像,他還是不可避免的以自己都不可知的速度在淪陷

他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里,不要說現在希及名望甚隆,就算是以前名聲不顯時,希及都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女兒身份,所以整個京城都只有他知道,這個雅致無雙的柳公子其實是個女嬌娥

那麼,也只有他才會以男人的身心去愛慕希及,其他人會傾慕,會佩服,會引他為知己,去無關情愛

他還有機會,只要他得到他想要的,他便有機會,姚家,從來都只是他的跳板

”聽說你成親了,恭喜原本想送份賀禮去的,想想不太合適,便沒有露面,石巖,女子總是無辜,不管你的心有多大,都不要傷了你的夫人”

柳卿隱諱的說出勸誡的話,倒不是怕事,而是不想和一個有婦之夫糾纏不清,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更何況是在這個女人總是被犧牲的年代

她對杜容夏沒有愛情,一開始就沒有,但若是杜容夏的本心能堅守下去,她也不介意自己給自己找個夫婿,有個伴陪著總好過一個人孤單到老

杜容夏有些慌,急切的想解釋他的所作所為,想告訴希及他的心里只有她,那個女人從不曾得到他的心,可是看著希及通透的表情,他什麼都說不出來,靜默了半晌才道:”希及,我的心從沒有變過,只是我若不抓住這個機會,我永遠都不會有出頭之日,也永遠不會有和你比肩的資格,你看,就算不靠家族之力你也能做出今天這番成績,能得他人擁裁,這樣的你不是無能之人能擁有的,你也看不上,希及,我現在沒有其他奢求,只希望依然和你還是朋友”

柳卿靜靜的聽著,懶得去管這是以退為進還是真的希望能繼續做朋友,她站在自己戈定的界限之內就可以了,”你是以杜容夏的身份,我的故友來和我做朋友,還是以姚家女婿的身份?現在想接近我的世家不少,我不認為姚家會是例外”

”確實如此,今天來這便是姚家老太爺授意的,想讓我以同是來自清遠和你搭上關系,進而拉攏,甚至還說姚家還有數個云英未嫁的閨女,若是希及有意,任君挑選,我也只是借了這個便利來見你罷了,你不用理會姚家,也不用把我姚家女婿的身份記在心里,還當我是以前的杜容夏即可”

搖了搖扇子,柳卿笑得瞇起了眼,”任我挑選啊,這女人到底是畜牲還是人?真是可憐,若是我的家族也想如此操控我,呵,那可就好玩了”

全嬸眼觀鼻鼻觀心,柳家的女兒從來就是寶貝,柳家歷來男丁昌盛,只有這女兒稀罕得很,不要說成成工具了,就是聯姻都是給戈出一個大大的范圍,讓她在其中挑選

更何況小姐還和那些養在深閨的完全不一樣,所以小姐的擔心她是一點也沒放在眼里

杜容夏露出帶著點縱容的笑意,這樣的希及真是讓他懷念,每天午后的藏書閣,希及在那里挑選書冊,他在一邊修算竹簡,就算完全沒有交流,也覺得愉悅,這個人,從來就占據著他心底最柔軟的角落

”希及,現在的形勢有些奇怪,明明好像把你卷入到漩渦中去了,卻又沒有一個人對你出手,聽姚家老爺子透出來的意思,也是讓我接觸你,拉攏你,卻並沒有說如果你拒絕拉攏要怎麼對付你,姚家霸道慣了,拉攏不成翻臉的事不是沒有做過,這事真真有些讓人想不明白”

這時候敢對她出手才是怪了,好歹她出在也是隱藏中的皇子師,衛孚那話里的意思,在皇帝都是過了明路的,在這麼多人都盯著她的時候來對她不利,那不是明擺著和皇帝叫板嗎?姚家若是連這點都看不透,這傳承怕是要斷了

柳卿沒有說透,引了別的話題岔開,杜容夏是個聰明人,知道希及自己明白就沒有再追問,他現在只希望希及好好的,能多給他一點時間就行了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3 08:0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4-3 08:51 PM 編輯

第八十一章  爭取福利

“公子,該用午膳了。”

送走杜容夏沒多久,全叔便進來稟報道。

柳卿收回飄得有些遠的思緒,回了無塵居,就是因為快到午膳時間了,她才明里暗里的開始趕人,她和杜容夏真的不宜相交過密。

不只是因為杜容夏知道她的身份,更多的,是因為她不願意和他身后的姚家有過多的牽扯。

現在京城中人皆知道柳府的門不好進,若是不但讓杜容夏進了,還留了飯,只怕誰都會以為她和姚家搭上了線。

同來自清遠,有些人可能還知道他們曾經相識,若是不想被人劃到姚家一派,拉開距離是最明智的。

“公子……可是對杜公子……”服侍柳卿吃完飯的全嬸看公子今天連吃飯都有些心不在蔫的,不由得多嘴的問道,雖然在她眼里那個杜容夏遠配不上自家公子,但若是公子喜歡,也不是沒有辦法可想的。

“想哪里去了,”柳卿嗔怪道,接過溫熱的布巾擦了擦嘴,再喝了口茶把嘴里的味道去掉,神情哪還有剛才的恍惚,“不說人家現在是使君有婦,就算沒有,他也不是良配,我們想要的東西不一樣,無法同步。”

也不管全嬸有沒有聽懂,柳卿閉嘴不再說,在這里,她這把年紀已經算得上是個老姑娘了吧!

“全嬸,匠人找來了嗎?”

“喏,已經在前頭院子里安置了,公子要見見嗎?”

“唔,我過去見他們吧,消消食也好。”

現在的匠人沒有一點地位,不,應該說除了世家和官僚,其他人皆是渺小的如同塵埃般,能有口飯吃掙扎著活下來便已經是恩賜,而那些做買賣的,若不是歸附于某家,每年交上大筆的保護費,店鋪隨時毀之一旦,而更多的,是世家中的家仆在外經營,為主家賺取錢財。

所以,當柳卿看到那幾個瘦成一把骨頭,但是手掌卻奇大的匠人時,心中的不忍差點奔籠而出,倚著身份,底層的東西她見識得太少了,或者下意識的,她也拒絕去看到那些東西,她不想被心底的柔軟擊潰。

她始終記著,她要先保住自己,不能因一時不忍把自己陷入絕境,自私的讓自己都厭惡。

“別跪著了,都起來吧,我這柳府雖然不好進,但是絕不會虧了自己人,全叔,全是簽的死契嗎?”

“喏。”

看著戰戰兢兢頭都不敢抬的幾人,柳卿暗嘆了口氣,“給他們劃個大點的地方,我想做些東西出來,唔,讓府里的人嘴嚴實點,這事規劃好了說不定能給府里增添一項進項。”

“喏,小的明白了。”

全叔就是這點好,不管她說什麼,他都會半點不打折扣的執行,讓她放心的很。

接下來的幾天,柳卿除了在私塾的時間外,其他時間都和幾個匠人耗在一起,把自己想要的東西一一畫出來,細微處還比劃著解說,為自己的舒適生活爭取最大的福利。

全嬸就算心里不樂意也不敢多說,只是時時刻刻跟在身邊,不讓自家公子自己動手,也不讓那些匠人碰上公子。

第一個成形的是凳子,圓凳,等成品出來不再搖晃著坐不穩時,柳卿坐上去便不肯挪臀了,她的尊臀真的很久沒這麼舒服過了,這種高度的坐礀剛剛好。

“全嬸,你幫我做個墊子綁在這上面,坐起來會更舒服。”若是有用皮子做出來肯定更舒服,不過現在還是將就著用用再說。

全嬸也看出名堂來了,眼睛一掃量了個差不離的尺寸便忙活開了,其他幾個跟著的侍女也沒閑著,按公子的吩咐又多做了幾個方形的。

匠人看到主家這麼好說話,每天吃得好睡得好,力氣更大了,做起活來更是使盡了解數,就想讓主家覺得買了他們幾個沒虧,心情一好的話說不定還能賞他們點東西好補貼補貼家里。

書桌做出來得更快,就是按著書案的樣子做高些大些而已,其他地方改動不大,沒兩天柳卿的書房里便換上了嶄新的紫檀木桌,雕花的紫檀椅因為麻煩些,還沒有做好,只能將就著用其他凳子,不過看著竹席和蒲團被舀走時,心里那個高興就別提了,想著膝蓋終于不用再受罪,柳卿晚飯都多吃了半碗。

她總覺得自從來到這里后,她最受罪的便是這膝蓋了。

古人雖然習慣席地而坐,但是自從全叔試著坐了坐凳子后,便非常積極的配合著把屋里其他東西也一一蘀換,正常情況下,沒人願意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衛孚第二次來到柳卿的書房時,看著那張碩大的書桌和繁復的椅子愣了半晌,對上希及那帶著得意的眼神,“這些天你閉門在家,就是在琢磨這個?”

“不然你以為呢?”

“當然是以為你在專心做學問了。”上前摸了摸桌子,彎腰看了看四個角的連接處,目光放到了希及坐的椅子上,看著好像很舒服的樣子。

“我要是坐在地上就得仰視你了,不給我也來一張試試?”

“別打我這張椅子的主意,費了不少功夫才做出來的,全用的上好的紫檀木,你要坐的話,喏,那邊角落有一邊,看到沒有。”

那是一張圓凳,目前為止還只有顏青坐過,也是為他準備的,這書房本來就來的人少。

衛孚走過去拎起來看了看,做得倒是精巧得很,手掌按下去也結實,承受他的重量應該沒問題。

看他坐下了,還挪了挪屁.股去感受,柳卿忍著笑意問道:“怎麼樣?比席地而坐要舒適吧。”

“席地而坐只是久坐了才會不適,不是人人都像你似的坐不了,哎,希及,你不會就是因為那麼坐不舒服才琢磨出這麼些東西來吧。”

話一問出口,衛孚就知道他根本不用等希及回答就知道答案,對他這點了解還是有的,果然……

“不然呢?還能因為什麼?再這麼坐下去,我膝蓋就好不了了,天天青了紫紫了青,自己看著都難受,聞聽兄要是覺得這東西不好那可就太好了,我知道你開得了口問我要。”



第八十二章  乍見的溫柔

衛孚大笑出聲,“算你了解我,我還真就開得了這口,怎麼樣,也給我做張你那樣的椅子如何?紫檀木我送雙份來,這種書案也要,看著就舒服。

柳卿哼哼兩聲,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今天來又是有什麼事?我怎麼覺得一看到你就跟看到麻煩一樣呢?”

衛孚一聽就知道有戲,也就不計較他話里的譏諷了,“來和你道聲謝的,曉宇……處理得很好。”

話說得隱諱,柳卿卻聽得明白,不過,“曉宇處理得好和我有什麼關系?我有做什麼嗎?”

衛孚原也沒打算細說,轉而說起了別的,“聽說姚家女婿杜容夏來找過你,姚家的那趟水太渾了,希及,你留心著點,別被人扯進去難以脫身。”

“嘿,姚家倒是好手段,連姚家女任我挑都說出來了,別人稀罕他姚家,我可不見得,我要的他姚家沒有,姚家有的我不看在眼里,這怎樣都是一單做不成的生意。”

她可沒把握能把別人玩弄在股掌之上,被別人玩了倒是有可能,政治陰謀這東西,真的挺講究天份。

衛孚也只是想提醒一聲,姚家是勢大沒錯,但是卻一點也沒有學會低調,一味的事事爭先,在皇兄的眼皮子底下還養門客如此之多,皇兄要是不動姚家才是怪事。

說了沒幾句,衛孚的視線停在了懶懶散散的人身上,原本跪坐著說話感受還沒這麼深,這一坐上這椅子,人往后靠著,手倚在一邊的扶手上撐著頭,眉眼低垂著,完全輕松的姿態,收斂了幾分風流,倒是多了分浸入五臟六俯的溫柔。

溫柔……他在想什麼?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直看得對面的柳卿取笑道:“有這麼想要這張椅子嗎?得了,你那里若是紫檀木多便多送點過來,我讓匠人先給你做一套,我可打算過段時間做這個買賣,應該能賺不少銀子。”

“……希及,我以為你不在乎銀錢,也不用管那些,怎麼就對這個上心了?”

“離了銀錢能活?”柳卿一臉唾棄,卻沒發現她在衛孚面前總是不由自主的露了真實面貌,“書局基本是只虧不盈,私塾那邊你也知道,光是竹簡每個月就要消耗不少,我也不能總是坐吃山空不是?相信我,這東西會很有市場的,人天性中就追逐舒適的感覺。”

“需要我做點什麼嗎?”

柳卿給他個斜眼,“若是手里有上好的木材送些過來就成了,我家里的想全換成這種,至于開店掙錢,先等滿足了我自己再說。

“沒問題,回頭我讓人送來,店鋪我手里也有一些,你說說要多大的,回頭我一起把地契送來。”

好像把事情說開后,這人便不再遮掩他對她的好了,沒有一點勉強的,就那麼自然的說把地契送來,若是稍有點貪心的肯定便收下了,可惜,她向來是個明白人。

“先把木材送來吧,其他的我得先問問全叔,他好像也掌管著不少店鋪,如果他手里沒有合適的我再和你說。”

“別和我客氣就行。”看了看沙漏,衛孚起身,“我得先回去了,有時間再過來。”

柳卿也戀戀不舍的從椅子上起身,這椅子坐起來真是太舒服了,“以后若是為那麼一件小事就別特意過來了。”

“也不全是為這事來的,不是一段時間沒過來了嗎?來看看你。”斜陽下,衛孚自在的舒展了下筋骨,坐了那麼久,腿也沒有麻癔痹癔的感覺,這凳子確實是好東西,以后得磨著希及多做幾個好的,送宮里給皇兄舒服舒服去。

來看看你……柳卿心里一寒,這是自己過敏了吧,怎麼感覺這話里帶了點纏癔綿的味道呢?一定是她理解錯了,衛孚又不知道她是女人,可是,這里男風盛行……

搖了搖頭,把這些糟七糟八的思想晃出腦袋,把人送出柳府,拐了個彎便去了幾個匠人做活的地方,還是研究研究怎麼舒服過日子吧。

柳府閉門謝客,只是在門外貼著告示,上面寫著:因精力有限,私塾暫時不再接收學生,望見諒,柳卿。把所有人都推了出去,沒對任何人特殊,也因為如此反倒沒得罪任何一家,一時間,柳府門前好像消停下來不少。

因著標點符號引出的爭論也漸漸沉寂,覺得好的便學著用上了,覺得對聖人不敬的死活撐著不用,明面上的爭斗總算是緩和下來了,柳卿對那些不再感興趣,很是歡樂的聽著全叔回稟好消息。

“那是從遠地兒找來的一對雙胎,一男一女,小的時候便被因生活所逼把自己給賣了,學了一身伺候男人的本事,在這風月場浸癔淫久了,手段心智都磨練得不錯,不過他們提了個條件,在這件事完成后,希望公子能放他們自癔由身,他們不會呆在這京城給人留下把柄,必定離得遠遠的,若是公子不放心,可以使人送他們離開,他們只是不想繼續這種生活了。”

柳卿屈指敲了敲桌子,“他們的契約轉到你手上了?”

“是,小的花了不小的價錢才讓那邊放手。”

“搖錢樹麼,我能理解,行,你答應他們,我原本也只需要他們辦這麼一件事,事一完便把他們送走,最好是送到遠離了這些勢力的地方去。不過你也得提醒他們,這事要做得不留痕跡,更不能把柳府扯進去,若是他們自己不小心把自己給陷進去了,我不負責把他們拉出來。”

“喏,請公子放心,他們並不知道我們是哪府的,就算他們出了事,也和柳府沒有干系。”

柳卿聽著,並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對,王維智,好戲,快要開場了,做了壞事是要付出代價的,這個道理若是你家父母沒教你,我教你,如何?

“公子,劉公子求見。”

今日休沐,難得的清閑被打擾,柳卿有些微的不滿,不是明明說了閉門謝客嗎?怎麼……哦,對,她交待過,若是劉公子來了定要來稟報,領了劉捕頭的情,答應的事自然要做到。

“請他去花廳,我馬上過去。”

“喏。”

伸了個懶腰,柳卿輕擊了下顏青的腦袋,“剛才說的理解了嗎?”

顏青點頭,看向柳卿的眼神中滿滿的孺慕,“顏青明白了,公子。”

“唔,回房去體會吧,注意保護眼睛,若是累了便出屋走走,去書局那邊幫忙也行。”

“喏。”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3 08:1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4-3 08:54 PM 編輯

第八十三章  終接近

三不五時的總有人來訪,柳卿也習慣了這種頻率,就算是面對不是太熟的人也不至于冷場,更何況她面對的並不是言之無物的紈绔子弟,而是每每總是讓她有驚喜的飽學之士。

幾次下來,柳蓮柏也感覺到了卿兒對他的欣賞,慶幸自己找對了路子之下,也更用心的和卿兒結交。

衛孚來碰上過兩次,只是他從不插嘴,專心的一直聽到最后,讓原本對他很沒好感的柳蓮柏也不由得對他有了改觀。

雖然不解那敵意從何而來,不過在確認了這人對希及無害后,衛孚便不再參與進來了,只是看到那兩人談得眉飛色舞,心里有些被冷落的不滿。不過他也有要事要忙,沒時間去深思那些不滿是從何而來。

自從那次希及說起管家手里有店鋪后,他便有了想法,撒了大把人手從店鋪著手查起,還真讓他查到了些東西,看起來只是皮毛,卻已經比前面的有用多了,希及只怕真是跟那柳家有關,而這柳家的根埋得居然如此之深,而且如此慎密,在他的觸角剛觸及時那邊便有了反應,若不是他撤得快,只怕就引起一番爭斗了,他不想和希及站到對立面去,也希望可以通過希及知曉柳家對皇家的態度。

再一次留下劉禮行用完膳后,柳卿提出了一個出乎意料,卻絕對讓柳蓮柏無法拒絕的提議,“禮行兄,你的底子打得比我結實多了,若是你在京城還要停留些日子,不妨來我這私塾當一陣先生如何?”

“這樣可以嗎?我可是聽說這私塾教的東西和其他地方的遠遠不一樣,我可以勝任?”柳蓮柏既驚且喜,這麼光明正大的站到卿兒身邊是他求都求不來的事,又怎麼會不願意,只是到底,他還是擔心因為自己的加入而毀了這個已經小有盛名的小私塾。

看他意動,柳卿便知道事情可行,眼睛都樂得瞇了起來,這個莫名讓她有著親切感的俊朗公子是她到目前為止僅見的飽學之士,知識面之廣讓她都有些吃驚。

“當然可以,我自己沒有系統的學過,教他們的時候便教得很散漫,若是其他東西倒也無妨,只是有些東西畢竟還是需要嚴謹一些的,這方面,禮行兄遠超過我,比我更有資格勝任。”

一句自己沒有系統學過柳卿說得無意,柳蓮柏卻聽得心酸,一個人生活在那個與世隔絕的地方,身邊僅有兩個仆人,沒有玩伴,沒有親人,他都沒辦法想像若是換成他能不能撐得下來,更何況還要如此優秀。

只有深入接觸過,他才知道他這個妹妹有多博學,她講的話總是淺顯易懂,不像那些稍有名聲便張狂的人,不搖頭晃腦說上一番之乎者也仿佛不能表現出他的深度。

“既然希及如此說,我當然就卻之不恭了,哈哈,這下京城中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羨慕于我了。”

“應該說這是孩子們的福氣,既然禮行兄答應了,我們便先劃分一下時間,以往因為只得我一個人,精力有限,所以只能授課半天,有禮行兄加入,下午便增加一個半時辰,禮行兄的課安排在下午,如何?”

“希及你安排就行,不過我倒是想請希及幫個忙。”

“禮行兄請說。”

柳蓮柏輕咳一聲,“我自來京城便住在族兄府上,常來常往總是不便,能不能請希及替我找個舒適點的房子,我想買下來,以后再來京城也有落腳的地方。”

借住的地方就算是親兄弟家里,時間長了心里也難免會有寄人籬下的感覺,這點柳卿非常能理解,聽到他這麼說也沒多想,“我這里沒什麼來客,倒是有空著的院子,若是禮行兄不介意的話可以暫時住在這里,就當是……就當是租給你了,你那租金就用每月的薪俸來抵了,每日的飯菜也會送到你院子里,我再讓管家去給你找適合的房子,禮行兄看可行否?”

壓下狂涌而上的喜悅,柳蓮柏回得有些遲疑,“會不會太過打擾。”

柳卿搖了搖扇子,笑得燦爛,“這點請禮行兄放心,院子都是獨立的院落,相互之間並不會打擾,只不過我那院子規矩比較多,一般不許人進,這點還請禮行兄見諒。”

“見諒見諒。”柳蓮柏連連點頭,女子閨房,就該有這些忌諱,終于能明正言順的留在卿兒身邊了,就算不能擺明身份幫什麼忙,幫著提防點總沒錯,爹娘也能放心些。

“既然如此,我今兒就早點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便搬過來,授課的話安排在后天,希及看可好?”

“當然可以,禮行兄不用這麼著急,先安頓好了再說。”

這時全嬸移步過來,附耳道:“公子,匠人做出了東西想請您過去看看。

柳卿微微點頭,柳蓮柏看卿兒有事,識趣的起身,“先告辭了,在希及這里就是舒服,坐多長時間腿都不會痛,這桌椅真是好東西。”

“禮行兄的院子也會如此,這點待遇還是能滿足你的,我那有點事,就不送你了,全叔,你幫我送送客人,不要怠慢了。”

“喏。”全叔垂下眉眼應了,這大公子的相貌像極了老爺,自第一次進府他就認出來了,也隨之猜出了那個劉捕頭的身份,也因為如此,他才終于稍稍放下了心,公子在這京城總算不再無依無靠了。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廳,全叔始終跟隨在身后半步的距離,既不逾越,又能聽見前面之人所說的話,“全叔,這些年辛苦你和嬸子了,良子在族里很好,我出來之前還見過他,爹娘讓我帶句話給你,護好小姐,柳家絕不會虧待了你們一家。”

這是兩人第一次有機會單獨說話,全叔隱下聽到大公子說到兒子時的些微激動,聲音壓了壓,帶著些沉,“請大公子放心,當時帶著小姐離開時,族長吩咐的話柳全一句也不敢忘,所幸十多年下來沒出什麼差錯,我柳全夫婦也算對得起族長的托付,心感稍安,萬擔不起大公子的一聲辛苦。”

“我這便要住進來了,找房子的事不用著急,我想在這里多住一些時日,這並不違背族里的意思,你不要讓卿兒察覺到即可。”



第八十四章  匠人

看著院子中間那個她想要了很久的書架,柳卿覺得這日子實在是越來越有盼頭了。

按著印象中曾經在網絡上見過的圖案勾勒出來給匠人,讓他們有時間研究研究,沒想到這麼快就做出來了,果然是行行都有狀元郎。

下面是一排密閉著的櫃子,里面可以收些不願意讓別人一眼就看到的東西,上面放書的格子做成錯落有致的一格一格,因為是純木質,沒有上漆什麼的,所以沒有時尚的與這個年代格格不入,看上去有種厚重的質樸感。

放竹簡的話一個格子放不了幾個,但是……誰說這是為竹簡準備的?這是為紙書準備的,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她會找到機會讓那東西現世的,在知曉做法的人眼里,要做出來那些東西並不難。

看柳卿的神色,幾個原本還有些忐忑的匠人就心底大定了,看樣子主家是非常滿意的。

“全嬸。”

“奴在。”

“重重的賞他們,給他們放幾天假回去探親,等等……”

從書架中拔出眼神,柳卿看向幾個眼露喜意的匠人,“你們的家人是在這京城嗎?”

最左邊那人低垂著頭小心翼翼的回道:“回公子的話,小的幾人家人都在京城。”

京城中其實還是這樣的小老百姓占多數,只是不管哪朝哪代,榮華富貴總是掌握在少數那些人手里,他們賣盡苦力,也只是半饑半飽的活下來而已。

一旦到了災荒時候,吃兒賣女便成了活下去的唯一辦法,這幾個她連名字都沒問過的匠人死契入府,得的那幾個錢可能也只夠他們家人維持很短的一段時間。

罷了,反正府里也需要人手,不在乎再多簽幾個死契,要是忠心,以后不虧待了就是,她能做到的,也就是不虧心而已。

“你們叫什麼名字。”

阿未機靈的搬來一張圓凳,扶著公子坐下,這段時間下來,她們也嘗到這桌椅的好處了,自家小姐……恩哼,自家公子就是聰明,別家的世家子弟百十個加起來也比不得她們公子一個手指頭。

剛回話的那人悄悄的抬眼看了柳卿一眼,就想跪下回話,柳卿揮了揮扇子制止了,“都坐下吧,這凳子是你們做出來的,自己多坐坐,好好琢磨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以后指不定這還能為府里賺不少錢,到時候不會虧待了你們。”

幾人戰戰兢兢的挪了半個屁.股挨著凳子,一人做了代表回話道:“稟公子,小的幾人是師兄弟,都跟著一個師父學的活,小的叫楊三,他們幾個依次是吳麼,杜大,楊六兒。”

典型的百姓名字,鄉土又簡單好記,大多以數字為名,排行第幾就取第幾的名兒,柳卿點了點頭,“我這府里打算添幾房人,既然你們幾個已經簽了死契了,本公子放你們一天假,你們回去和家人好好商討一番,看願不願意入我這柳府,丑話說在前頭,若是入了我這柳府,便要遵這府里的規矩,若是起了那不該有的心思也得想清楚,一旦入府便和柳家割脫不開,柳府蒙難,大家誰也跑不了,想清楚了再回管家即可。”

願意,他們當然願意,楊三幾人恨不得當場就點頭,也不是沒給其他大戶人家干過活,不說人家拿不出柳公子這樣那樣的圖樣,光是那態度就讓他們幾個願意花光所有的力氣了,更何況府里安排他們的吃穿住行樣樣不差,聽廚房的人說是公子吩咐下來,一天要給他們吃上一頓肉,好讓他們有力氣干活。

他們干的本來就是力氣活,可是哪有人管過?恨不得不給你吃一頓飯,卻要讓你做十個人的活才好,所以,他們現在是安心的很,他們也不是眼盲耳聾的,這柳府現在可了不得,不知道多少人想巴著還不得其門而入,卻砸了個餡餅到他們頭上。

“全嬸,一會你叫人把這個書架送到我院子里去,就放我臥房旁邊那個屋好了,記得不要靠墻放,別沾上濕氣。”

“咦,公子,不放到書房去嗎?這個可比書房那個要好看多了。”

說話的是阿未,跟著柳卿的時間久了,時不時的,她也敢接上幾句話,柳卿反而挺喜歡這個小丫頭的,用扇柄敲了她腦袋一下,笑著回道:“書房那個用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換。”

不換您干嘛要做,阿未摸了摸頭,到底不敢再駁嘴。

劉府中,柳蓮柏正手忙腳亂的收拾東西,出族時,什麼東西都是娘親和丫頭幫著收拾的,他心急,連書童也沒帶出來,好在也曾經出門游歷過,簡單的自己照顧自己還是可以做到。

“你這個方法倒是使得好,你那三弟我雖然只接觸過幾回,但是那股子傲氣也看得出,你若是用其他方法去接近,看在我的份上,他也會允許你接近,但是不會允許你踏入他劃下的界限,好在你學識過硬,倒是讓他真心把你當朋友了。”

劉捕頭跪坐于地,也不去添亂,蓮柏能住到柳府去,這真是出乎他意料了。

給包裹系上一個結,四處打量看有沒有遺漏下什麼,確認沒有后,柳蓮柏才坐到劉捕頭對面,舀起桌上的茶一飲而盡,面上帶上了幾分得色,“世兄,你一定不知道卿兒的學識有多好,外邊傳得再厲害,那都不足卿兒的十之一二,柳家在學識上要求有多高你也聽聞過的,不到一定的程度根本不允許出族,我自認算是學得不錯的,可是和卿兒對談時,我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把自己腦子里的東西全挖出來才能不在她面前失色,讓她對我留下印象,世兄,她全是自學的,你能想像嗎?傾整個柳家之力教出來的人居然沒有在一個自學的人面前占到上風,若是她在柳家長大,被柳家培養,現在會如何?會不會成一代宗師?我真不敢相信,我三……弟會如此出色,爹娘要是知道了,還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看著已經語無倫次的柳蓮柏,劉捕頭笑著點頭,“我能理解,不過蓮柏,既然住進了柳府,你便要好好觀察一番衛孚,那人太過神秘了。”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3 08:1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4-3 09:00 PM 編輯

第八十五章  柳家蓮柏

柳蓮柏攢起眉,“世兄,我有種感覺,這衛孚對卿兒好像並沒有惡意,我在卿兒那里碰上過他兩次,他像是在打量我,觀察我是否對卿兒不利,若是我對卿兒有不好的意圖,他只怕不會放過我,那種被盯上的感覺,我印象很深刻,不過這段時間他就來過兩次,卿兒對他態度也自然的很,像是老友一般,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這樣嗎?”劉捕頭想了想,“你不要輕舉妄動就是了,若是他不會對你三弟不利,你也不要做什麼去招惹他,柳家現在的情況還是少個敵人為好。”

哪怕是以前再強,底子再厚,避世百余年,初入世還是會有一個過程,需要時間來適應,劉家與柳家是幾代姻親,若是柳家有難,劉家必定會被卷進去,怎麼都摘不干凈的,就算不為柳家想,他也得為劉家想。

柳蓮柏鄭重點頭,“世兄放心,只要他不對卿兒不利,我不會做任何多余的事,爺爺也反復交待過的。”

“你能明白就好,我這府里你隨時可以過來,若是需要幫忙,告知一聲便行。”看他那副恨不得馬上就搬去柳府的樣子,劉捕頭也不想再多說什麼了,柳家調教出來的人,怎麼著都不可能是蠢人。

柳蓮柏起身,以前怎麼沒覺得跪坐這麼痛苦?這才在卿兒那里坐了幾天的凳子,這腿便嬌貴起來了,“世兄,有時間去柳府走動走動,名目是看我就行,卿兒勾的圖樣做出來不少東西,什麼桌子,椅子,凳子,看著粗糙的東西,用起來超乎想像的舒適,以后若是交情好了,讓卿兒送你幾樣。”

“你這還沒過去柳府呢,就開始打柳府東西的主意了,真有你說的那般好?”

“當然,我親自體驗的還有假?”柳蓮柏恨不得猛拍胸脯以茲證明,“卿兒真是太聰明了,這都會做。”

劉捕頭也起身,笑著打趣,“行了行了,知道你弟弟聰明,你不用一天幾遍的說,去和你嫂子道個別就過柳府去吧,這劉府是留不住你了,趕緊走吧。”

柳蓮柏態度誠懇的深深一躬,“這段時間多謝世兄照顧了。”

劉捕頭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這些做什麼,以我們兩家的關系還用得著道謝?走吧,跟我去看看你嫂子。”

柳蓮柏入住柳府的事顯然比柳卿意料中的要引起哄動,連吳懷玉等人尋了個由頭找上門來見識一番,這柳府難進已經是眾所公認的了,眾人都想知道這劉禮行究竟有何本事,被柳大公子如此相待。

“柳兄,我們想見你一面都難,算起來你們認識的時間還沒我們長,怎麼就這麼區別對待呢?不給個理由,我們這些人心里可不會舒服啊。”

話雖然說得氣哼哼的,卻也帶著提點,柳卿朝吳懷玉笑笑,暗地里謝過。對這一幫世家子,她從沒想過要得罪,只是也不過分摻入其中。

“你們也都知道我有個小私塾了,我自家知自己事,雖然外面把我傳得已經不是人了,但是這學問方面,我卻絕對不敢說自己真把所有人比了下去,禮行兄的學問做得很扎實,很適合給孩子打基礎,就像建房子一樣,地基不打牢實了,我擔心我這私塾出去的孩子以后學東西都學不好,這不就害了他們嗎?好在禮行兄也好說話,居然真就答應了我,各位給個薄面,以后若是在外頭碰上了別難為他,他到京城也就幾月時間,只怕是拐進一條小街就找不到回來的路了。”

眾位公子對看一眼,這個理由回去也可以交待了吧,那就成了,這柳卿向來會做人,他們也沒想著要去為敵,哼,他們可不是王維智那個蠢物。

人手一把扇子的搖了搖,徐姓公子在這所謂的凳子上挪了挪屁股,恩,確實比跪坐著要舒服多了,“那也得讓我們見上一見混個臉熟才行吧,不然誰知道哪個是他劉公子。”

“已經派人去請了,他剛搬來,在收拾東西。”眼睛一瞟看到人影,柳卿笑道:“真是說人人到,這不就來了。”

柳蓮柏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大家公子,雖然柳家避世,但是相交的世家還是有,再者說他已經二十有三,孩子都有了,出門游歷了更是好幾遭,對付這些紈绔子弟自是不在話下。

掛上得體的微笑,不等柳卿介紹便自在的微微躬身,姿態從容,有著大家子的氣派,“禮行見過各位公子。”

“劉捕頭的族弟?”

“正是,前段時間一直住在族兄府上,極少出門走動,所以諸位不曾見過在下。”

知道是劉捕頭的族弟,其他人更是不願意生事了,話里話外都帶上了幾分熟絡,“既是劉捕頭的兄弟,自然也就是自己人了,以后得了閑一起出去玩玩,柳公子,會放人的吧?”

柳卿示意劉禮行坐下,斜眼看著說話之人,自成風流姿態,“只要不誤了正事,就是夜不歸宿也不歸我管,劉公子這話怎麼說得我柳卿好像不食人間煙火似的。”

“那不是你柳公子從不和我們去玩樂,我問你,京城四美你可知道有哪四美?”

柳卿眉眼一挑,“你是指男四美還是女四美?”

眾人哄笑,“還以為你柳卿只關門做學問,原來也知道京城有男女四美,怎樣,可有見過?可有……嘗過他們的滋味?”

柳卿收攏扇面,笑得春風滿面,硬生生把他身后的兩個美人侍女給比了下去,身體往前傾了傾,“女四美我無從比較,那男四美……你們覺得我看得上?”

柳蓮柏眼角抽了抽,不忍去看那幾個被卿兒迷了眼的世家子,他這妹妹真把自己當男人了?還是很有美色的男人?

吳懷玉輕咳了兩聲,把話題接了上去,“柳兄,你就別禍害人了,那男四美要是有你這般姿色氣度,只怕那女四美都要失色,劉兄,以后天天和柳兄相處只怕是要有壓力了。”

柳蓮柏也長得不差,而且在男人里少見的高,站在那里就和那竹子一般,只是和可以稱之為秀美的柳卿比起來還是有不小的差距,也怪不得柳卿敢說男四美他看不上。

吳懷玉一番話讓其他人又哄然大笑,柳蓮柏也在笑,只是那笑容,帶了點苦。再這麼下去,他這妹妹可怎麼嫁人啊。



第八十六章  分析利弊文

雲燕青也跑來鬧了柳卿一翻,然後不管不顧的把花廳的一張椅子搬走了,臨上馬車前放下話來說要派人送木材過來,讓匠人多做點,他會派人來拿,柳卿恨不得拿鞭子抽他就好,這人果然不能太熟了,人天生就擅於宰熟。

那四個匠人在第二天便拖家帶口的入了柳府,並簽下死簽,柳卿終於從真正意義上有了完全忠誠於自己的人,雖然作用可能大不到哪里去,可是……

看雲燕青對那桌椅的喜愛程度,還有那些世家子離開時的留戀不舍她就知道,這生意大可做得。

“全叔,店鋪定下來了嗎?”

明裏暗裏和公子說過很多次柳家不差錢,但是公子還是執意於要做這個買賣,這實在讓柳全不解,公子明明喜愛書卷,愛做學問,怎麼突然就對這黃白之物感興趣了呢?

“定下來了,就在東大街旁邊的松枝街,那個位置雖然比不得東大街,但是每天行人也不少,而且……那是新買下來的,就算有人想查也查不出什麼來。”

柳卿聽出了話中之意,抬眼望去,“有人在查?衛孚?”

“是衛公子,遵公子的吩咐,手下人並沒有反擊,只是先避開了,以免露出太多尾巴給人抓住。”

對衛孚,柳全是真沒好感,以前還遮遮掩掩的查,好像自打上次和自家公子說開以後,這都開始明目張膽了,公子卻偏偏沒有任何多餘的吩咐。

柳卿似笑非笑的看著柳全,“全叔,我對柳家確實不是太感興趣,曾經最需要家人的時候他們不在身邊,現在雖然多多少少還是借了柳家的勢我才有今天,但是我並沒有打算再多依賴於他們,你們若是覺得瞞著我不讓我知道是為我好,那我也沒什麼可說的,衛孚要查我,自然是因為看出了我身後的柳家有不妥,他明目張膽的查是做給我看的,他在告訴我,除了這麼查我,他沒有再對我做其他任何我不喜歡的事,全叔,我讓你們避其鋒,不是因為我怕他,而是想保全你們,衛孚不簡單,他若是真想動我,我不可能有今天這番局面。

你沒發現嗎?他明明是京城中人,也明明是世家子,但是那些世家子的任何一個圈子中都沒有他,甚至大家基本不認識他,這說明什麼?要麼就是他隱得太深,以往並不曾和那些世家子有牽扯,要麼,就是他從來就是站在暗處的,在京城中皇帝能容得下這樣一個人,只能說這人深得皇帝信任,或者說他的一切行動是得了皇帝允許的,要想在京城立足,你覺得和這樣一個人對立是明智的嗎?”

第一次把其中的道理點透,柳卿一直以為全叔是懂的,因為她下達的命令他都執行的很徹底,沒想到那只是因為是她的命令,並不是他看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系。

柳全額上布滿細汗,身體比腦袋更快的反應過來,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那速度那力度,讓柳卿都替他覺得疼,“小的蠢鈍,請公子責罰。”

“起來吧,別動不動就下跪請罪,我什麼性子就算其他人不知道,你也該明白幾分,讓下面的人暫時收斂一些避開衛孚,若是覺得有不妥當的就先隱匿起來,柳家的事我管不了,但是我也不想這些暫時把我當主子的人有所損傷。”

“喏,小的馬上吩咐下去。”

柳全起身,身體微微躬著,公子話裏對柳家的不在意和沒一點對柳家的歸屬感讓他心驚,不由得想為柳家說幾句話,他平時絕對不會多說的話,“公子,族裏絕對不是拋棄您,放您在外實在是逼不得已,當年把您帶出族,三夫人還重病一場,差點歸西。

這些原本就不是小的該多嘴的,只是柳家現在比以前要方便許多,說不定用不了多久便能出現在您面前,到時候自然會有人向您解釋這一切,小的只是希望您不要對家族有成見,柳家……從來就不會舍棄任何族人。柳家的祖訓第一條便是,不管任何時候,都不能以犧牲族人來成全柳家的昌盛,柳家也從不曾違背過。”

柳卿眼中有了些異彩,因為最後這一句,她對柳家有了些好感,在這個年代能做到這種程度的家族,少有。

“我等著他們出現。”

柳全無聲的躬了一躬,退了出去,從柳家出來的人,哪怕只是普通的侍女,都以柳家為傲,更何況是他這個為柳家世僕的人。

私塾增加了上課時間,這並沒有讓孩子們不高興,反倒一個個都興高采烈的,窮孩子們是巴不得多學點東西,反正回去後他們家人也只要求他們好好練字,不像以前那樣需要幹很多活了,他們更明白只有多認字,以後才能幫到家裏。

至於那三個從皇宮中出來的,自然是因為不願意落後了,要是以後學問還比不上那些庶民,那才會被笑死。

現在宮裏其他兄姐都會來親近他們了,還總是向他們打聽先生的事,哼,皇叔早就和他們說過了,除非是父皇問,其他人問的都不要說真話,他們三個可都串通好了。

而且,先生這裏的飯菜好好吃哦,還會有甜點吃,比在宮裏還幸福,他們都恨不得住在先生這裏了。

以柳蓮柏的學問來教這些孩子自然是大才小用了些,不過因為是卿兒所托,他還是教得極其認真,按著柳家族學的教法教這些孩子,雖然比起上午柳先生教的要嚴肅許多,但是他們也不討厭。

上午的時候,柳蓮柏就光明正大的坐在學堂後面聽自家妹妹教學,課堂上的那種活動生動是他從不曾感受過的,不管是在官學私學,還是在柳家族學都不曾,但是在卿兒這裏,她不但教了許多東西,而且讓孩子們保持著熱情,積極的提問回答,甚至還能舉一反三的帶出其他東西來,怪不得衛孚會把皇家的孩子都放到卿兒這裏來,他都想讓族裏把自己的孩子送過來了。

這才是真正的啟蒙啊!連帶的讓他都時不時要思考一下……他是不是也重新啟蒙了一遭?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3 08:18 PM

第八十七章  店鋪開張

皇宮中,皇帝看著進殿的皇弟笑得很是歡喜,還不等衛孚行禮便道:“免了那套,快和朕說說這東西還有沒有?”

衛孚暗笑,把他那套桌椅送來真是沒虧,看皇兄這樣就知道他有多滿意,這樣就能在皇兄面前多說說希及的好話了,“皇兄是指這桌椅嗎?”

皇帝眼眼一瞪,“不然你以為呢?”

在內侍送上來的凳子上坐下,衛孚回道:“就這一書桌一雕花椅還是我從柳卿那討來的,他也沒和我客氣,要了我雙份的紫檀木,皇兄若是還想要其他的,那得再賞我些好木才行。”

皇帝眼中閃過深思,“你是說這東西又是出自柳府?”

重點突出的那個又字讓衛孚也不由得失笑,附和道:“對,‘又’是出自柳府。”

“要是朕沒記錯,柳卿是個讀書人吧,怎麼又對這匠人的東西感興趣了?前段時間的閉門謝客他就是鼓搗這個去了?”

“好像是這樣沒錯,皇兄覺得這樣不好?”

皇帝摸著書案上的花紋,若有所思,“朕只是覺得這個柳卿腦子裏裝的東西太雜了,若是把這心思全用在……”

隱下的話語是什麼意思,衛孚心知肚明,腦子裏打了幾個轉,道:“皇兄,依臣弟現在查到的證據,還不足以說明柳卿就和柳家有關,不過臣弟倒是覺得,若他真是柳家的人也未嘗不好,若是柳家真有另起山頭的意思,不會讓柳卿在京城這麼大張旗鼓的曝露出來,若是柳卿沒有出現在京城,我們又怎麼會去查這柳家,柳家既然那麼厲害,臣弟想他們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皇帝起身,走到椅子的後面,手指細細描摩那雕著花的椅背,“這點朕也有想過,所以朕現在倒不是特別急迫了,這事你慢慢查,主要的心力還是先放在京城這邊,暗地裏再挑起幾把火,他們不兩敗俱傷朕的那些人無法上位,朕不想在等了,佈置了這麼多年,是時候收網了。”

衛孚同時起身,躬身領命,“臣弟遵命。”

“這花是雕得真精緻,聞聽,能不能再從柳卿那弄幾把回來,朕總不能去哪里都拖著這把椅子,以前也沒覺得跪坐有多痛苦,才坐了這椅子幾天朕居然覺得無法忍受了。”

衛孚苦笑,“皇兄,您現在用的這一桌一椅原本應該是擺在臣弟的書房,臣弟要是再去柳府白拿,下次柳卿能直接轟我出府,他可不會給臣弟留面子。”

“這滿京城的也就他柳卿有這膽子,得了得了,朕一會就派人送一些上好的紫檀木去你府裏,你看看他有些什麼花樣都做些送進宮來。”

想了想,衛孚還是決定說實話,“稟皇兄,柳卿曾經和臣弟說過,他會在京城開個店鋪專門賣這些,據臣得到的消息,他前不久是倒騰了一個店面,應該也準備得差不多了,皇兄看可不可以稍等一等,直接和他店裏做這筆生意?”

皇帝終于不再研究那椅背上到底是雕的什麼花了,向來帶三分笑的臉上有了裂痕,“他還是不是讀書人?讀書人不是視黃白之物為俗物嗎?”

“這個問題臣弟也問過他,他說人沒了銀錢不能活。”

“倒是坦蕩得很,行,你看著辦吧,開張第一單生意就是皇室的,他那店鋪想沒生意都難,不過……大概這柳公子的名頭要蒙上點灰了。”

希及才不會在乎,衛孚行禮退了出來,以希及那性子,大概只關心他自己生活得舒不舒心,其他的才懶得理會,想想他搖著扇子一副風流姿態的模樣,衛孚臉上的笑意帶上了幾分真心,他真覺得這樣的希及挺好的,隨心所欲的活著,不為外物所動,他向來把這一條貫徹得很好。

被柳卿題名為‘傢俱店’的店鋪一開張就很火爆,第一單生意接的是皇家的不說,其他世家也紛紛不落其後,那些世家子在柳府嘗到了凳子的舒服滋味,回去一番遊說,通通下了大單,還特別注明速度越快越好。

柳全再全能,這短短的時間也沒有收集到很多上好的木材,所以傢俱店另立了個規矩,若是家裏送木材過來的,只收加工費,現在他們還只看到了桌椅的好處,卻不知道這傢俱兩字包括的面可大了,柳卿一點也不擔心以後會沒錢賺。

在店鋪不遠的地方,柳卿買下了個院子,收拾出來專門給幾個匠人做活,知道生意不可能差,柳卿一開始就叫幾個匠人招來了些手藝不錯的同行,再帶了些徒弟,好歹把這店鋪也支撐了下來,全叔也終于把木材的供貨管道弄好了,柳卿這才松了口氣,再一次當起了甩手掌櫃,每天也就聽全叔說下店鋪的收支如何,恩,她不是早就說過了嘛,這生意很有賺頭。

“希及,你知道外面的人現在怎麼說你嗎?”衛孚喝了口茶,對劉禮行除了在進來時打了個招呼外,一點也沒有和他搭話的意思,顯然,劉禮行也沒有,只是,他也不願意離開這裏,他是真想看看這人打的是什麼主意。

柳卿完全不知這兩人私底下的互相試探,扇子一攏,興致勃勃的問道:“今兒又換新說法了?”

“你還得意上了。”衛孚笑,眼底有些柔,“京城中人說你玩物喪志,請了個人守著私塾,自己玩兒上別的東西了,你就不覺得冤?”

“就這樣?”柳卿斜眼,“我聽到的可不止這麼點,比這話說得可難聽多了,我就奇怪了,讀書人就該抱著書卷餓死才叫志氣?活著就是多教一人識字也是好的吧,活著總能做點什麼讓自己沒白來世上走這一遭吧。”

“那你可知道,批判你的大都是讀書人。”

“知道,怎麼會不知道,他們想固守清貧那就守去,我又沒想過要改變他們,真餓死了那也是他們心甘情願的不是。”

柳卿帶著點冷意的嘲弄,對於那些讀書把自己讀到死胡同的人她真沒什麼好感,人生千百種活法,她只要顧好自己就行了,想去改變別人還得看別人樂意不樂意呢!



第八十八章 三個男人一臺戲

這種對世事的嘲弄與通透讓柳蓮拍心酸疼酸疼的,若是卿兒一直養在柳家,哪能讓她吃半點苦,現在就算明知道眼前這人是自己的妹妹,他還得裝作只是新認識的比較投契的朋友。

家族祖訓是不能犧牲族人成全柳家的昌盛,他的妹妹這不是犧牲嗎?還是說,只要性命在便不算是?

心中的躁意無形中帶了出來,在自己府上柳卿向來不太在意其他人如何,但是習慣了事事警惕的衛享卻是感覺出來了。

垂下眼掩下眼中的思緒,衛孚想著,在適當的時候還是提醒一下希及比較好,這個突然出現在京城的人就算真是劉捕頭的族弟,只怕接近他也是帶有目的性的。

柳卿只覺得心底有點膩煩,一舉一動在別人的眼睛下盯著,隨便做點什麼都會被無限放大,讀書人想踩著她的肩膀上位,看她不順眼的想給她個教訓,還有知道她身份的杜容夏這個定時炸彈在,有時候想想真想離開京城。

原本是沖著皇宮中那個最大的藏書來的,可是現在還一步沒踏進去,自己倒是成了皇子師,正正經經受了拜禮的,沒個理由哪能說離開就離開。

“公子,杜公子求見。”

瞧瞧,真不經念叨,剛剛才想起這麼號人物,這會就送上門來了,反正屋裏都有兩位了,她也懶得換個地方接待,正好避避嫌。

“請到這裏來見吧。”

“喏。”

衛孚抬眼,似笑非笑,“杜公子?”

柳卿聳了聳肩,“可不就是杜公子。”

柳蓮柏什麼都沒說,只是微微皺眉,顯然對杜姓公子不甚感冒,出來之前,他在爺爺那裏看了些東西,把卿兒在外這些年的經歷大致瞭解了一遍其中便有提到這位杜公子,唯一知道卿兒女兒身身份的杜容夏公子。

按他得到的消息,他應該是已經成親了才對,姚家的上門女婿,並且在姚家站穩了腳跟,不是個簡單的人,現在又找上卿兒算是怎麼回事?

“希及,叨擾了。”初一進門,杜容夏便在另外兩人的身上一眼掃過眨眼間猜出了他們的身份,一個肯定是和希及走得近的衛公子,另一個應該就是被希及請入府中的劉禮行了。

一想到如今這兩人比他更接近希及,杜容夏就覺得有千百隻貓在心裏抓,怕他們發現希及的女兒身也怕希及對他人動情,他需要時間,非常需要。他不想在他身份還不夠的時候,希及便投入了別人的懷抱。

互相見了禮,柳卿才問道:“今天怎麼有時間過來?”

“難得閑瑕,過來看看你,聽說你最近玩的挺熱鬧。”似有所指的曲指在椅子扶上敲了敲,語氣中不自覺的帶上了寵溺,以前在清遠時希及便坐不住,現在到底是鼓搗些東西出來了為了舒服,她倒是捨得花心思。

這種親近的語氣讓另外兩個男人同時不滿,一人是明明白白的不喜這人,使君有婦了還敢對他妹妹存心思,另一人,卻是連他自己都有此莫名,這杜容夏明明就是他和皇兄的局中人,大有利用值錢,以前也沒覺得他討厭可是這一刻,心中的不喜卻是明明白白的讓他想裝作沒感覺到都不行。

是因為……他和希及比他更親近嗎?原本就該如此啊,兩人在清遠府城便相識,還是關系不錯的朋友,更可以說是希及助了他一個錦繡前程,親近也是理所當然的他在不舒服什麼?

大概…是因為希及是他認定的唯一朋友吧,而這個朋友卻有另一個關系比他更親近的朋友,這讓他心裏不舒服了,因為他只有希及這個朋友所以希望希及也只有他一個朋友。

好像…不可能,不說其他人就眼前這兩人都隨時可能取代他在希及心中的地位。

情況有些不太妙。

衛孚覺得自己應該對希及更好些,真心的好,不摻雜其他心思,希及這麼敏感的人能感覺得到的。

“我還以為你也是為那些桌椅來的,最近我這府裏被打劫走的東西可不止一點半點。”好像自從雲燕青在她這裏拖了張椅子走後,其他人也開始有樣學樣了,關系稍近點的都死皮賴臉的順了點東西走,她那主屋裏本來放得滿滿的,現在已經差不多空了,花廳這邊是她平時待客的地方,好險他們也知趣的沒有動,不然她又得跪坐了。

這已經差不多成京城的一個笑談了,無形中,倒是把柳卿那個光輝無比的形象從神壇上拉下來了點,也讓那此世家公子哥兒真心把她歸納到他們的圈子裏去了。

柳卿倒覺得無所謂,只要還給她留了張自己坐的就好,其他的可以等店鋪那邊忙完了再慢慢補回來,嘿,正好重新勾幾個花樣,初做的那些或多或少都有些瑕疵,拖走了也好,給她個理由重做一批。

帶著點得意的表情讓三人都看得莞爾,衛孚靠在椅背上,頭歪在一邊,手撐著頭看他,不知道這人又想到哪里去了,那腦子裏好像裝的東西和他們的都不一樣,卻是真真正正讓自己快活的,這就是希及和他們的區別。

杜容夏看到衛孚的表情眼睛暗了暗,立刻決定把希及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今天來是受姚老太爺所托,來和你打個商量,看在我這個故人的面子上,能不能先做姚府的單子,老太爺年紀大了,跪坐著身體受不住,當然,他不是想搶在皇上前頭,就是說等皇上那邊的完成了,能不能先做姚府的?”

“這利用得可真明白。”柳卿冷嗤,無所謂的擺了擺手,“我會吩咐下去的,給你這個面子,不過不是說所有姚府定下的貨都先做,那些得按順序來,就姚老太爺那張先做,相信其他世家能理解我這尊老的心思。”

這理由真漂亮,杜容夏笑得神采飛揚,“這番心意,我一定帶到。”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3 08:25 PM

本帖最後由 eichang 於 2012-11-3 08:28 PM 編輯

第八十九章 紫玉其人

三個各懷心思的男人都是心有溝壑之人,就算互相之間不喜,也沒有表現出來,反而在柳卿面前談笑風生,互相之間牽引著,不至於讓柳卿察覺到異樣。

自打來了京城後,柳卿也只跟這三人算得上是朋友,唔,還得算上一個雲家燕青,今天聚齊了三個,輕松自在的氣氛讓她臉上的笑容更多了起來。

這不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嗎?三五個知己,不用為生計發愁,也不用算計來算計去,所做的事也是她想做的,願意做的事,真的,挺好,她沒理由不滿足。

留下三人吃了頓晚膳,清清淡淡的口味在這大熱的天吃起來尤其爽口,不去想外面那些風風雨而,柳卿覺得自己今天被幸福給撞了一下腰。

兩人走得有些不情不願,暗暗妒嫉劉禮行占據了地利之便,可以繼續和希及談天說地,卻也不得不離開,一人是不願意現在就曝露了心思,一人則是自己都還沒摸清楚自己的心思,覺得離開才是理所當然。

京城最近挺熱鬧,柳卿又大出了一把風頭,不過很快,另一件更勁暴的事把她的風頭給壓了下去。

要說這京城的美人,就算是不曾見過,也是聞名久矣,可是這突然冒出來的一對雙生姐弟卻硬是讓這京城四美變成了五美,不少人暗地裏拿柳卿一比較,還是得承認這次柳大公子被比下去了,柳卿的氣度風韻自是無人可及,但是那新出現的叫紫玉的男兒卻也是真正的風華無雙。

明明淪落風塵,卻給人可與皓月爭揮之感,且談得一手好琴,不媚俗,不抹指搓粉,舉手投足間更像是個世家子弟,就連那笑臉也是淡淡的彈琴時客人賞得再多,他也只是默默注視你幾眼,淺淺謝過,讓你又覺得榮耀,又跟被一千隻貓撓似的,全身都癢癢。

就是原本不好男色的男人也有些蠢蠢欲動了,更何況是那些個本身就好男風的紈絝,王維智在收到消息後,磨著老夫人和自家娘親給他解了禁第一時間便迫不及待的去了雙壁樓,這是怡紅院專門弄出來為他們姐弟倆迎客的地方。

“真有你們說的那麼好?”等待的時間裏,王維智眼睛也沒閑著,四處打量這佈置得極其雅致的房間,這一收拾出來倒不像是勾欄院了。

這段時間他也沒虧著自己男人女人府裏都不缺,有個雛兒昨天才開了苞,那小模樣怯去的跟個小動物似的,他還沒膩呢!要不是被那傳言勾得心癢癢,他倒是還願意在家裏關幾天禁閉。

同來的許公子扯長了脖子看著內門,那是紫玉出來的地方,口裏回道:“一會你看了就知道,能把柳卿比下去的人,你想想哪還差得了。”

王維智好奇了,“真能把柳卿比下去?不要說外表如何如何就是那股子風韻,我還真沒見過比那柳卿還勾人的,比起那些刻意表現得勾人的,柳卿那種無意識散發出來的才是極品,我還真就見了他這麼一個,偏偏還是個只能看不能吃的。”

一想起柳卿,王維智就覺得昨天還沒得到滿足,不然怎麼就覺得這麼燥熱呢?

許公子哪還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那人現在確實動不得他天天被老頭子耳提面命的,才不會嫌命長了去招惹不過以後倒是可以攛掇王維智去招惹招惹,反正他也招惹過一回了,要說記仇也是早就記上了的。

“完全不同的兩種味道,一會你看了就知道。”

王維智還待再多問問,同來的其他幾位公子已經站了起來端出一副人模人樣的樣子,和平時大相徑庭,扇子扇得呼啦啦響,用自己最好的姿態面對進來的人。

“各位久等了。”

聲音極品王維智這才循著聲音望過去,剎那間眼中只看得見那張靜靜注意著他的臉,那種仿佛天下間只剩他們兩人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許公子輕咳一聲,讓走神的人醒悟過來,也站了起來迎過去,抓著扇子的手緊了緊,心中浮現出幾百年難得一見的緊張。

“這位公子面生得很,好像不曾來過。”

雖說原本就是帶王維智過來見識極品,許公子依日有幾分不高興,他自己也才摸了摸小手的美人居然把注意力全放在了王維智身上,早知道就不帶他來了。

幾個人關系在這方面挺鐵的,同時玩一個人的時候也有過,看中意的人互相交換也不止一次兩次,可是這次,他發現自己好像有些不樂意了。

“咳,這位是王維智王公子,初次過來。”

紫玉的眼睛微不可見的閃了幾閃,原來是目標人物出現了,在知道自己做完這個交易後便能過回普通人的生活,紫玉便有些迫不及待了,那種看不到未來的日子他過夠了,若不是知道失了他的支撐姐姐也沒法活下去,他早早的便離了這汙臟的人世。

那位元公子答應了,只要這樁交易完成,便會送他們到一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他和姐姐可以重新生活,不用大富大貴,他們攢下的體己節儉著用夠他們度過餘生,這就夠了,他最大的人生目標也就是如此了。

“原來是王公子,希望我這殘敗之容沒有汙著您才好。”

王維智連連搖手,他現在三魂已經跑了兩魂半了,“難怪,難怪…紫玉果真不輸那柳卿。”

又是柳卿,來這京城大半月,聽得最多的便是這柳卿之名,有罵的,卻也有真心敬佩的,一段時間聽下來,他倒是覺得那人活得肆意,不管外頭怎麼說,他依然故我得很,沒什麼改變,能活得這般隨心所欲的人…,他有些羨慕,也有些微的嫉妒。

被拿來和柳卿比較不是今天才有的事,他倒是不虧,本來就是臟汙不堪的人,誰都要比他幹凈十分,但是那柳卿卻是大虧了,聽他們那說法,那人還有著不輸於人的美貌。

這世間便是如此不公,當年因他母親的美貌落得家破人亡,兩姐弟淪落風塵,而那柳卿卻依日活得滋潤,就算有人心存不堪也只敢背著私下裏褻瀆,這樣的人,他倒是真想見上一見了,可惜,那人好像從來不涉及這些場所。



第九十章  針鋒相對

風塵中打滾多年,紫玉什麼男人沒見過,尤其這次還有明確的目標,對付起男人來更是遊刃有餘,吊著這個,吊著那個,偶爾放出點親熱姿態,讓那些男人更是心癢難耐,銀錢不要錢似的往他身上砸,可惜,更多時候他還是只淺淺笑著,安靜的坐在那裏聽他們高談闊論,那認真的姿態讓眾人更是拼了命的待他好,卻沒一個人占到更多便宜,更不用說肌膚之親。

這天,王維智等人和以往幾天一樣準時前來報道,沒想到今天卻有人比他們來得更早,那姿態比他們還要拽得二五八萬,向來覺得自己才是最該被擁護的王二公子哪受得了這樣,高昂著頭重重的哼了一聲,扇子一指那個跪坐得舒服的位置,“這是我常坐的位置,請讓讓。”

同混一個京城,兩方人馬都是眼熟的,劃分的無數個圈子中,總有那麼幾個是不對頭的,顯然,這兩方人馬就是,起因就更簡單了,一方是跟著皇上開國立功的功勛子弟,一方是世家中在朝堂占據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重要位置的後輩子弟,長輩在朝堂中針鋒相對,小輩在外邊自然也是掐得你死我活。

因為王維智被關了禁閉,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碰上了,沒想到今兒個居然這麼巧。

坐在那裏的男人長得挺好,不說話時很有一股儒雅之風,可是一開口就露出了真面目,“你的?這雙壁樓成你王家的了?還是你想說紫玉和紅玉是你的?王維智,你怎麼被關了這麼久還是不長腦子呢?你爹真有自知之明,知道你是一坨爛泥,乾脆把你關家裏不出來丟人現眼,今兒個這是偷跑出來的吧?!”

連損帶刺的話,把王維智氣得臉都黑了,往後一揮手,不管不顧的就要掀翻了這小子,反正打了不止一場兩場,還怕他不成。

“王兄,這裏是雙壁樓。”許姓公子趕緊上前一步附耳道,在這裏丟了面子可不好,想著的人還沒得手呢!

王維智馬上冷靜下來,示意身後的僕從退了下去,對上那張恨不得摔碎了的臉,“姜寧誠,你還是這麼陰險,小心哪,別哪天被人蒙了頭在巷子裏揍一頓,那可不是你那張嘴能對付得了的了,啊呀,其實嘴也是可以對付的,許兄,你說是不是,哈哈哈!”

身後幾人心領神會,紛紛大笑,這樣的葷話哪能聽不懂,沒看那姜寧誠的臉都綠了。

“今天這樓裏真是好生熱鬧。”如珠落盤的聲音恰到好處的介入出來,化解了一場隨時可能發生的鬥毆,紫玉和姐姐在裏面從頭聽到尾,選在這時候出來也只是不想毀了這雙壁樓,交易完成的時間要往後拖罷了。

王維智一直沒坐,這時占著天時地利的上前幾步握住他的手,笑得溫柔,“紫玉,今天有時間陪我嗎?”

溫柔的王維智讓薑寧誠差點把眼珠子都掉了出來,這京城裏誰不知道王家二公子的跋扈,這……這真是掉溫柔鄉裏了?平時也沒聽說過他對誰著迷啊!

不過若是這紫玉的話,還真是有這資格,就算他今天是沖著紅玉來的,這時候也改變主意了,搶起來才有意思嘛,再說那王維智有的他什麼沒有?若是讓別人知道他在這方面輸了,還怎麼在朋友面前抬頭?

所以,紫玉還沒有回答,這廂姜寧誠就接上話了,“紫玉,本公子今兒可是第一次來,不會丟下我走人吧。”

紫玉把手從王維智那抽出來,上前和姜寧誠見了一禮,笑容裏帶上了些無奈苦澀,在在的說明著他的不得已,“王公子來這好幾次了,對紫玉也一直厚待,紫玉萬不敢怠慢於他,只是姜公子是第一次來,原本就是給了紫玉天大的面子,紫玉……真是恨不得一劈為二才好。”

這般美人,這般姿態,這般委屈求全,在場的人心都快化成水了,哪還捨得難為於他,許公子搶先道:“紫玉要是願意,我們就在這屋子裏說說話吧。”

王維智雖不滿許公子搶了他的風頭,暫時也沒打算計較,安撫美人要緊,“明天本公子準備在別院辦一個宴會,紫玉可否賞臉?”紫玉玉潔的臉上仿佛會發光,柔和的笑著,“王公子準許紫玉踏進別院,已經是給紫玉面子了,紫玉哪還能拒絕。”

“哈哈哈,那就好,今兒就在這坐坐吧。”目的答成,王維智一臉得意的看向對面的姜寧誠,面帶挑釁,怎樣,今天紫玉肯定哪都去不得,明天就去了他的別院,至於回不回得來……那可得兩說,姜寧誠你如何從我手裏搶人?

姜寧誠臉色難看,事事被王維智占了先機,他已經在琢磨著回去後要不要向老頭子說說這王維智的事,讓他在皇上面前參王老頭一個管教不當之罪。

紫玉眉眼一轉,卻是坐到了姜寧誠身邊,纖長白皙的手執起酒壺,倒上滿滿一西樽酒,親自喂到姜寧誠嘴邊,語氣裏帶著點無措,吐出求饒般的話語,“姜公子,請飲此杯。”

要是喝了,就是把這事揭過了,也沒有落個慢怠之名,要是不喝……

抬眼看向王維智,那眼中露出來的可不就是嫉妒嗎?紫玉美人喂酒,可不是誰都有的待遇。

伸手覆上紫玉的手,柔滑細膩的觸感讓他心裏一蕩,滿滿一杯酒一飲而盡,若是這樣的人,他倒是真願意嘗嘗男色了。

“今天人多,紫玉恐招待不過來,正好家姐現在沒有客人,不如就由我們姐弟同時陪大家解悶可好?”

姜寧誠原本就是為紅玉而來,哪能不願意,率先同意了,王維智也不拒絕女人,自然對那個傳言中和紫玉長得一模一樣的紅玉起了興趣,若是兩人同時伺候他……

光是想想,他就興奮起來了,哪還會不同意。

在裏面準備許久的紅玉聽到門板被敲了兩下,掛上最完美的面具推門而出,嫵媚到極致的笑容,柔美到極致的身段,被烏發一襯更顯得白如雪的肌膚,甫一進門,紅玉便奪了所有人的呼吸。

原來同一張臉放在女人身上是這樣的效果,兩姐弟站在一起,一人笑得風淡雲輕,一人笑得風雲色變,在場的人同時有了王維智剛才的想法,若是這兩人同時伺候他……那得是多極致的快樂。

於是,這場追逐中,從一人變成了兩人,效果卻不是一加一等於二,而是二的很多倍。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3 08:31 PM

第九十一章 近了

柳卿看著手裏的請柬笑得像只狐狸,去,當然得去,這可是一場大戲,由她貢獻了引子的大戲,不去看看她也得惦記著,再說,她還真是想看看那個被人傳成那樣的男人,她是女人,扮成男人會清秀些是正常,一個男人要是真長成那麼禍國殃民,若是沒有強大的背景支撐,不要說是在這沒有人權的古代,就是在後世,也落不下個好下場。

“公子,那王維智送帖子來只怕沒安什麼好心,您真打算去?”

“去,怎麼不去,我大搖大擺走進他王府,他還能讓我身有損傷出來?他王維智沒腦子,王家總有個長了大腦的,禮行兄,一起去麼?“

彼時,兩人談得正歡,被這請柬打斷了,心散了也就沒打算再繼續下去,劉禮行入她為私塾也有一段時間了,卻極少出門,明兒帶上出門走走也無妨。

劉禮行正琢磨這王維智這麼做的原因,他和卿兒就差沒當面撕破臉了,這又送請柬來,唱的是哪一出?

聽到卿兒問起,自然是求之不得了,”去,京城公子哥兒的聚會我還沒見識過,正好長長見識。”

柳卿笑,搖著扇子做來來人樣,“還不就那樣,吃吃喝喝,有美人相陪,說說葷話,唔,對身邊的美人動手動腳也是很有看頭的。”

劉禮行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什麼都說不出口,一個女孩兒家能這麼輕描淡寫的說出這樣的話,該說是她已經看多了,習慣了,還是完全忘了自己是女人了?

她不會自己也是那其中之一吧,劉禮行很憂鬱,越來越擔心自家妹妹以後難找人家了。

王家的別院離王家本家挺有距離,大概是因為柳卿會來,也因為那名叫紫玉的男人魅力太大,人數明顯有些超出預料了,不過王維智並不這麼想,他覺得是因為他舉辦的宴會,才會有這麼多人捧場,說到底,還是因為王家勢大。

雲燕青在路口暗處等了好一會,才看到柳府的馬車姍姍來遲,掀開窗簾喚一聲:“希及。”

阿未機靈的掀開窗簾,從小小的窗口對上去燕青有視線,不由得失笑,“今兒這王維智的面子挺大啊,連弘毅兄都請來了。”

“閑著也是閑著,出來看看戲當是消磨時間了,上次那出我錯過了,心裏悔得很,今兒這出嘛,我是看定了。”看看路程不遠了,雲燕青提議道:“走過去,如何?”

“可行。”同時停下的馬車還有一直跟在柳卿身後的那輛,看到劉禮行下來招了招手,介紹道:“這是雲家燕青,字弘毅,這是被我請進私塾的先生劉禮行,他是以表字行走於世的,你就叫他禮行就行了。”

兩人相互見禮,雲燕青算是看明白了,這人是有把這劉禮行當自己人的味道,不然不會連他表字也說出來。

“能被希及看上,自是錯不了,他這人看著什麼都不在意,其實精著呢,要不是禮行兄有真才實學,哪能被他請入府中。”

劉禮行對這人挺有好感,不由自主的就想歪了,若是卿兒下嫁於這人,倒不失為良配……

“恰好在那方面下過些苦功夫,哪想到就被希及看上了,真要說起來,希及是一點也不比我差的,他只是……”

“懶是吧,哈哈哈。”看他有點難以啟齒,雲燕青哈哈笑著接上,和希及接觸久了就知道這人是真懶,而且喜歡隨著性子來,好在現在她也有這資本隨性了,放在一般人家,這註定是要被打壓的。

劉禮行剛想點頭,被柳卿斜來的一眼給盯那了,好吧,她現在不止是他不能相認的妹妹,還是他的雇主,不管哪一個,都是不能得罪的。

雲燕青撲哧撲哧的笑,柳卿忍不住了,很沒風度的一腳踹過去,給他上好的錦鍛上留下個鞋印,好在衣衫上有繁復的花樣,看不太出來。

“好好發,我不笑了,不過希及,以後你還是別和一般人太接近了,你又不愛遮掩,接觸得幾回就能把你真面目給看出來,到時候就沒那麼多人推崇你了”

又挨了一腳,去燕青終於不再招惹他了,看看還有點距離便轉了個話題:“今天怎麼沒見你那小書童?”

“這樣的場合要個孩子來幹什麼?紙醉金迷,奢侈無度,他不用過早的接觸這些,對他沒好處,心是經不起試探的,孩子的心更經不起這些。我不想他生出些不應該生的心。”

雲燕青看他一眼,“你倒是看得通透,也是,就因為看得透,才能成為旁觀者,你那書童跟了你真是他的造化。”

“誰知道是真看透還是假看透呢?不過看著他們唱大戲確實挺有意思,弘毅兄,你什麼時候來唱上一齣取悅取悅我?”

“免了,以後有你的場合我絕對保持清醒。”

兩人互相取笑,倒真正是自在的很,劉禮行面帶微笑的聽著,看著,這是他所不瞭解的卿兒,卻在一天一天的接觸中越發覺得這個妹妹的了不起同,每每讓他恨不得向全天下宣告。他有個很不得了的妹妹。

顯然,這三人一行的到來讓大家有些微的驚愣,連正鬧騰得歡的氣氛都有了片刻的安靜,旋即便有人笑了出來,“沒想到不止柳兄來了,連雲兄都來了,王兄,你好大的面子啊!”

王維智迎了過來,一臉得色,連柳卿的出現也沒讓他的笑臉失色半分,真有些志得意滿的味道。

“雲兄今天確實賞臉了,柳兄也是稀客,呀,不知這位是……”

“劉兄,劉禮行/”柳卿爽快的做了介紹,合攏扇子,漫不經心的掃了眼場中,她失策了,現在桌椅還在趕制中,這寒舍還得跪坐著進行啊!”

“來來來,別講究那些虛的了,都坐下,王兄,趕緊讓你那寶貝美人出來,兄弟我等不及了。”

“知道是這家寶貝美人,你還敢喳呼。”話是這麼說,表現得可不是那麼回事,誰都看得出來他現在有多得意。

柳卿的膝蓋已經很長時間沒受過罪了,這會也不想委屈自己,不然戲演得再出彩也得打折扣不是,所以一坐下便往身後阿未懷裏靠,還移了移位置,讓自己最大限度的舒服,看得雲燕青氣笑不得,而劉禮行……已經被他妹妹的風流姿態刺激得無法言語了,聽得再多也不如親眼見到來得震撼。



第九十二章 再一次對上

“就你這副模樣,稍微囂張一點的人都會想踩你。”三人的案几連成一片,柳卿在中間,說話什麼的也方便,雲燕青邊和相識的人見禮,邊低聲調侃道。

柳卿才懶得管那麼多,喜歡她的人不管怎樣都會喜歡,不喜歡她的人她做再多也不會待她真心,那她又何必勉強自己迎合了別人還換來人家的假心假意。

屋子裏有一瞬間的寂靜,柳卿隱下笑意,肉戲來了。

“紫玉(紅玉)見過各位公子。”

在場有不少人是專門去捧過場子的,自是識得這兩人是誰,此時對王維智多少有些刮目相看,沒想到居然把這兩姐弟同時請來了,他們可知道這兩個雖然也是個賣的,但是那姿態端得可不低,不是誰都可以一親芳澤的。

王維智對這效果很滿意,覺得倍兒有面子,對紫玉更是溫柔得不行,“紫玉,大夥兒都想聽你彈琴,可以嗎?”

紫玉從一出場就把視線放在王維智身上,從頭至尾沒有移開過,更是讓王維智覺得心都要化了,聽到王維智這麼說便淺淺的笑,“既然是被公子請來,紫玉自然一切都聽從公子吩咐。”

王維智眼光瞟到薑寧誠臉都要歪了,更是美得冒泡,伸手牽著紫玉到架好的琴旁坐下,“這是鳳焦琴,專門為你尋來的,希望能博佳人一笑。”

輕輕撥了撥弦,音色極是不錯,居然是鳳焦琴麼?

紫玉湊近王維智,嘴唇在他臉上若有似無的劃過,“謝公子厚愛,紫玉雖然算不得佳人,依舊喜歡得緊。”

剛才絕對是親吻了他,他感覺不會有錯,王維智臉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下定決心要把其他幾把名琴也尋來博美人一吻。

場中紫玉雙手撥弄琴弦,琴案上焚香裊裊,音樂聲中,更是把紫玉襯托得如玉般動人。

那種清雅的氣質不該存在於他這種身份的人身上,太幹凈了,柳卿瞇著眼打量了一番,承認他的出色,卻也可惜於這樣一個人的命運。

琴音落,啪啪啪的掌聲打破了靜謐,紫玉神色淡淡的微微躬身行禮,眼中神色不動,掃了四方一眼,大半是見過的,剩下的,恐怕是沖他姐姐而來。

也不全對,倚在侍女懷裏的那人眼中並不帶色欲,卻也沒有憎惡,只是純純的欣賞,沒想到王維智還有這樣的朋友。

“紫玉,剛才我還擔心你是不是要飄走了,太美了。”

微微帶上笑意看著向他走過來的人,對的,這種恨不得現在就扒光他的眼神才是他見過最多的,也是他……習慣的。

“好琴。”

“哈哈哈。”王維智笑得自得,一切都順著他的心意在發展著,你姜寧誠再不滿又能怎麼樣?現在紫玉是在他身邊,想搶人?早得很。

你柳卿被人捧得都快成神了,不也得賣我面子過來,天天被人拿來和一個賣甧身的做比較,憋不死你。

想著這些,眼光就不由自主的向柳卿的方向尋了去,這一看,差點把他氣了個倒仰,說話自然就不客氣起來,“柳兄,別不是現在就醉了吧,還是說……心情不好喝酒解悶了?”

雲燕青都不忍看他,沒看到希及那一臉愜意的模樣?他壓根就是在看戲好不好?虧得你王維智這麼入戲,還想來撩撥他。

柳卿弓起身甧體伸了個懶腰,就在別人以為他要坐起來時,他卻往侍女懷裏鉆得更深了,喟嘆似的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在下不就是稍微被迷了一下嗎?王兄,讓這紫玉陪我一會可好?難得見到長得這麼精緻的人呢!”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腦子裏多少裝了些墨水的世家子弟暗暗念了幾遍,真是覺得再也沒有比這更貼切的形容了,可不就是這樣嗎?美色在前,不用喝酒他們就已經醉了。

這柳卿雖然不愛出風頭,這才學果然是沒得說的。

於是,在不經意間,剛被從神壇上拉下來一些的人又被人往回推了些,這才學兩字看樣子是從她身上揭不開了。

“柳兄這不是奪人所愛嗎?”王維智想都不想就要拒絕,真和柳卿比吸引力,他可真沒把握,要是這紫玉真和他對上眼了,他找誰哭去,他都還沒吃到嘴裏,休想他現在就拱手讓人。

“哦,原來是所愛啊,不知王兄對這所愛之人有沒有迎娶進府的打算?”

全場除了這兩人的針鋒相對便再也沒有其他人說話,這兩人的恩怨大家都心裏有數,柳卿不是軟柿子,這王維智偏偏總想去捏一捏。

王維智被堵得青筋畢露,”我要是說不敢,你柳兄就敢了?”

柳卿終於睜開眼,興味盎然,“我為何不敢?只是誰都知道我不好男風,不然我就迎娶了紅玉如何?這樣一來,我們說不定還能成連襟呢,呵呵,在下對這門親戚關系可是感興趣的很。”

“希及……”劉禮行急急開口,柳卿平平一眼看過去,滿腔的反對被消了音,他現在有什麼資格去反對?真要曝出身份,希及願不願意認他還未知。

阿未阿落對看一眼,完全不知自家公子是心血來潮還是真有這打算,迎娶……公子是不是忘了什麼。

“你……”王維智腦子還沒完全昏掉,正琢磨著怎麼甩賣這個話題,一邊的紫玉便開口了,“紫玉這等汙濁之身,哪高攀得起王公子這樣的世家子弟,柳公子說笑了。能被王公子記掛在心上,已經是紫玉三生有幸,王公子上有長輩,下有家規,豈容得他胡鬧迎娶一個男人進府,再說,這迎娶男兒本就罕見,紫玉不想王公子日後難堪。”

這般委屈求全為他著想的話聽在王維智耳時,那根名為理智的筋徹底斷裂了,恨不得馬上高抬大轎把人抬進府裏才好,“哼,別人不敢做的事本公子敢,不就迎娶一個男人入府嗎?我還就娶定了,紫玉,你安心等我幾天,我必用八抬大轎迎你入府。”

柳卿也上打蛇隨棍上,“王公子真是好樣的,紅玉,過來。”

一直坐壁上觀的紅玉很清楚今天的主角是弟弟,從一出場就很安靜的坐在那裏看著這出鬧劇,聽到召喚才起身靠近。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3 08:35 PM

第九十三章 爭風吃醋

“見過柳公子。”扶風弱柳般的美人總是引人憐愛的,柳卿知道他們姐弟的事,本就心裏對他們生了憐惜,這時更是毫無顧忌。

“坐我身邊來。”

阿落趕緊退後一步,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紅玉伺候男人慣了,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柳卿在阿未懷裏靠得久了,擔心她會腿麻,乾脆把自己移到了紅玉懷裏,軟香溫玉,成熟女人的氣息撲面而來,比之阿未的幹凈青澀完全不同的味道。

紅玉端起酒樽遞到柳卿嘴邊,柳卿笑望著她,慢慢飲盡,什麼叫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美人,這就是,從下面仰視的角度看依然美得奪人心魄,要知道一般人若是從這樣的角度看,總會顯得有幾分臃腫。

劉禮行已經在撫額了,他想寫信回去問問父母,卿兒真是妹妹?而不是弟弟?

這般風流天成,究竟是天生如此還是後天造就……

雲燕青隱著笑看著,他非常慶幸從一開始他就把柳卿定義為朋友,身邊有個這樣的朋友是很舒服的事,尤其是接觸得久了後,更覺得自己當時的決定再對也沒有了。

希及這人啊,對不喜歡的人向來不手軟,王維智縱火燒他書局的事表面上看來他是揭過去了,實際上他根本就是記得死死的,逮著機會就要把這帳算個明白,偏偏這人還有事沒事愛撩撥他。

王維智站在那裏進退不得,他就不該邀請這麼個人來落他面子,就算什麼都不做,這人也穩壓他。

紫玉看了柳卿一眼,第一次主動的拉了王維智的手,清清淺淺的笑化去了王維智心底所有的戾氣,“王公子,紫玉給您斟酒。”

“好。”

離開前,紫玉又看了柳卿一眼,甫入京城便常聽聞這人的事,也知道這人有著極好的容貌和才華,可是直到當面見識才知道這個好究竟是有多好。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明明,他的眼底一片清澈,何來的醉,又何來的迷,不過是,把這當成一場鬧劇罷了。

“令弟……不開心呢,是因為本公子搶了他姐姐嗎?”

紅玉柔柔的笑,眼中的疲憊藏得極深,“若是真被柳公子迎娶了,便是紅玉天大的福份了。”

福份嗎?那可不見得,至少,這夫妻義務她沒法盡,柳卿笑得詭異,不知道若是以這樣的代價幫她脫離漩渦,她是會感謝她呢還是恨她。

“希及,你不會真打算……這麼做吧。”掙扎了好一會,劉禮行還是問出了口,聲音壓得低低的,連雲燕青都差點沒聽清。

柳卿抖開扇子遮住嘴角,只露出帶笑的眉眼,“這麼做……又如何?”

又如何,爹娘要是知道了會不管族規出現在你面前,我會想把你拎回族裏,找戶好人家風風光光把你嫁出去,可是這些話劉禮行不敢說,他不敢想像說了這話的後果。

雲燕青可不知道這些,抖開扇子遮了右邊臉,調侃道:“希及,就算你家人不在京城,這麼胡鬧回去也沒你好果子吃,你也不想想你現在都什麼名氣,迎娶名妓只會給你增添風流名聲,其他方面的聲望怕是要一落千丈了。”

“我這名望落不落對我的生活有什麼影響?我又不需要借這個名望之便圖謀點什麼,每天的吃喝玩樂都在我那府裏,我想如何,別人還能管我柳府的事?若是說家人,目前為止,我還不知道家人在哪,都不知道的事,我為什麼要去在意,所以弘毅兄,理由不存在喲。”

柳卿得意的笑,沒家人有沒家人的好,府裏她最大,誰敢管她?

紫玉應付著王維智,被他吃點小豆腐自是不在話下,在王維智志得意滿和其他公子哥兒說話時,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隱忍無奈的表情,而這個方向,卻是離姜寧誠最近的方向。不用看他也能知道姜寧誠的眼光在自己身上,恰到好處的撩撥,在喝了酒的男人面前成倍數擴大。

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走到主位,姜寧誠一把拉過紫玉摟在懷裏,在他臉上叭噠就是一口,仿佛是被那柔嫩的觸覺吸引,又叭噠一口,這才滿意的砸砸嘴,仿佛沒看到王維智難看的臉色,對一幫子面有異色的公子哥兒揮了揮手,“這人,我要了,明兒我就親自去雙壁樓把他娶回家,在這之前,誰要敢再碰紫玉一下,我要他的命。”

被威脅了,在自己的別院被威脅了,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被威脅了,在小半個京城世家子弟面前被威脅了,他王維智要是今天就這麼忍了,他就不用再出門見人了。

本就吃了些酒,原本就不多的理智徹底揮發掉了,一把拽過紫玉到自己懷裏,指著薑寧誠厲聲道:“來人,把這人扔出去,有多遠扔多遠。”

“你們誰敢,別以為王家如何如何,惹火了我,我帶人燒了這別院,喲喲喲,王兄,別那麼看我,你不也幹過這樣的事嗎?人家可沒招惹你,你還把人家的書局給燒了呢,你要敢扔我,你看我敢不敢放火。”

兩家原本就旗鼓相當,只是姜家到底是跟著皇帝在戰場上立下的功名,現在還沒有完全敗落,真要鬥狠,王家不是對手,但是王家家底厚,論持久,姜家也只能認輸,一直就是這樣一個情況,所以不管怎麼鬥得兇,卻從不曾盡過全力,畢竟兩敗俱傷的結局除了皇帝沒人想看到。

王維智被氣得狠了,當著柳卿的面這麼說,這不是當眾打他耳光嗎?上前就是一腳,把人踢倒在地,要在平時也不是這麼容易,可是今天姜寧誠喝了不少酒,沒人扶本就有點站不穩了,哪還經得起這一下。

倒地後好一會,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打了,這還了得,翻身爬起來對著王維智就是一耳光,再掄起離他最近的一張案幾往他身上砸去,武將家出來的孩子,再紈絝力氣也要比世家子大上幾分,這一下砸得實打實,王維智又疼又暈,感覺有什麼快要流進眼裏,閉著眼睛大喊,“你們都是死人啊,給我打,狠狠的打,打死了算我的。”



第九十四章 合心的事態發展

馬上有人過來把王維智扶起來,那一頭一臉的血看得讓人驚心,家僕只知道完了,這樣子回去,老爺夫人老夫人能把他們皮剝了。

聽到自家公子吩咐哪里還管其他,圍上去就往死裏打,姜寧誠帶來的護衛邊護住自家公子邊往外跑,這裏是王家,再不跑,吃虧的只會是公子。

一時間,好好的宴會便成了鬥毆場所,大概是這兩人平時打得多了,其他人也沒往心裏去,間或還熱血的喊上幾句,熱鬧得很。

柳卿冷眼看著,打吧打吧,要的就是這結果,這麼多人在場看著,和她沒有半點關系,真鬧大了也和她無幹,王維智,你那腦子長了和沒長差不多,開開瓢看看裏面裝了些什麼也不錯。

紫玉在一開始就機警的走開了幾步,只是姜寧誠掄起案几砸王維智時還是牽連到了他,手臂上血淋淋一片,看著就磣人。

拍拍紅玉的手讓她放鬆,柳卿安慰道:“這事因他而起,受點傷也好。”

紅玉本就已經修練成精,只是因為關心亂了心緒,聽到柳卿的話再確認弟弟除了手臂上的傷再無其他,心才安定下來,細聲道:“謝公子提點。”

“今兒你先跟我回府吧,娶不娶的另說,不過你若是堅持留下的話本公子也不會堅持。”

紅玉神情復雜的看著閉著眼不再看熱鬧的人,這人有顆極溫柔的心,明明是想保全她,卻要把話說得那般淺淡,好像漠不關心一般。

這兩方任何一方出了事,紫玉都很難在這事裏脫身,她又怎麼會看不出來,若是到最後還是只剩下她一人,她堅持著活下來有什麼意義?還不如,一了百了。

“紅玉要不識好歹了,紅玉無法置家弟於不顧,紅玉,只有他了。”

柳卿睜開眼,眼底的憐惜讓紅玉差點落下淚來,這樣純粹的眼光,她有多久沒見過了?

“扶我起來。”喝了幾杯酒有點暈,她已經覺得有點使不上力了。

阿未和阿落同時上前,一人一邊扶起自家公子,看他揉額頭,阿未直挺挺的跪在身後,把他的頭按在胸前輕揉的按捏,舒服的嘆了口氣,柳卿對著作壁上觀的雲燕青道:“弘毅兄,你就管了這閑事吧,好歹別出人命。”

雲燕青抱臂不動,“好處希及你占了,出力的卻是我,希及打的好盤算啊!”

“得得得,我送張獨一無二的椅子給你行了吧,快去,再晚我都不用拜託你了。”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拜託的。

“憐香惜玉是要付出代價的,希及。”若有似無的看了紅玉一眼,雲燕青起身帶著腰圓臂粗的護衛往那一團亂走去,因為他是雲家的人,要制止倒也不需花多少時間。

“紅玉多謝公子。”若是出人命,紫玉也得賠命,這點她又怎麼會看不明白,柳公子這也算是保全他們姐弟了。

柳卿起身,鬢角稍有一點亂,再加上那眉眼含春的樣子,饒是見慣各色人等的紅玉也得承認,這個人真的有著好相貌,最主要是,就算嫵媚也幹凈。

“謝謝說多了就不值錢了,紅玉,好死不如賴活著,真死了,就什麼都沒了。現在,你要跟我回去嗎?”

紅玉看向不遠處的弟弟,那血刺得她眼睛生疼,那眼中無言的安撫更讓她無法不把弟弟的維護當一回事,“紅玉跟您走。”

柳卿滿意的點頭,能想明白就好,“戲也看完了,該走了。”

劉禮行隱下嘆息,跟在身後一起離去,王家別院早就亂了,他們的提前離開也只是被幾人看在眼裏,卻無人說什麼。

馬車裏,柳卿躺在阿未腿上,享受著輕重有度的按摩,這王家的酒還真是喝不得,後勁太強了,她還是更喜歡口感綿軟一點的。

明明是閉著眼,卻仿佛能看到紅玉臉上的憂心忡忡,漫不經心的話語裏帶著點沒心沒肺,“還在擔心?放心,既然沒死人,這麻煩就找不到紫玉身上,他受傷了,那王維智心疼還來不及呢!哪捨得怪他。”

紅玉低頭看著那享受不已的人,真覺得這樣一個人值得人挖心掏肺的對他好,這份平等對待她已經許久不曾感受過,記憶中都快淡得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了。

自覺的坐近一些,用力適度的按捏他的腿和膝蓋,說出來的話柔柔的,卻帶著一股子韌勁,“擔心是肯定的,不過也只是擔心而已,比這更嚴重的事,奴家和紫玉也經歷過,每每總覺得這樣的生活不想再繼續下去了,可是,又總做不到絕決的離開,紫玉想讓我好好的活著,我也想讓他安然無恙,這麼多年,居然也這麼過來了。”

世上的事永遠都是沒有最慘,只有更慘,柳卿此時都只打算讓紅玉稍避開點,好讓紫玉發揮,完全沒打算再去做點什麼,給自己招來麻煩。

一路沉默著回到柳府,早先接到消息的全叔避了開去,紅玉姐弟是見過他的,沒必要讓紅玉聯想到更多。

“阿未,帶紅玉去落霞院,你再挑幾個人過去伺候著,紅玉,每個府裏總有那麼幾個秘密,若是可以,你這段時間別離開落霞院,有什麼需要的和侍候你的人說,放心,府裏的人還算守規矩,不會什麼都往外傳。”

紅玉屈了屈膝,“謝公子保全。”

“說過了,謝字說多了便不值錢了。”柳卿揮了揮手,往自己的無塵居走去,她困得很,這酒果然還是自家的好喝,以後有時間再弄些味道更綿長一些的出來好了,果酒什麼的也可以嘗試一下,這生活啊,還是得過得有滋有味,天災人禍從來就是無可預料,她不想在那樣的日子來臨之前天天緊繃著神經過活。

在那樣的日子來到之前,她希望自己沒有遺憾。

劉禮行看了紅玉一眼,轉身往他居住的落晨院走去,那一眼復雜得,連紅玉都有些想歪了,雖然傳言說柳公子不好男風,但是不能阻止人家對他有想法啊,難道……這劉公子對柳公子……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3 08:38 PM

第九十五章 合心的結果

“希及,你昨兒個提前離開太可惜了,錯過一場大戲啊!”雲燕青喝著全嬸特意做出來給自家公子去火的涼茶,就算味道苦了點,也影響不了他得瑟的心情。

這天正好是休沐,雲燕青一早就過來了,柳卿都懷疑這人是不是把她的時間摸得準準的,才能做到沒一次闖過空門的。

捏著鼻子把那杯全嬸看了很多眼的涼茶喝完,拈了粒梅子丟嘴裏把那股怪味去掉,慢悠悠的回道:“不就是打了小的,老的出面嗎?猜都猜得到,若是兩個老的打起來了,那才算是一場戲,怎樣,他們有沒有打起來?”

“……沒有,你要求太高了點,那兩人要是打起來,這臉就要丟到皇宮去了。”

“所以,我真沒有什麼好期待的,對成了精的老狐貍,能避開就避開為好,我誰都不想招惹。”掩嘴打了個呵欠,“我說弘毅兄,你非得來這麼早嗎?難得休息一天,也不讓我睡個懶覺。”

雲燕青看著那人一副懶骨頭的模樣哭笑不得,“我來的時候就快辰時末了,你還說沒睡夠?”

他哪能理解自己起六天早就一天能睡個懶覺的痛苦,就像後世那些上班族,哪個不是扯長了脖子盼著週六,恨不得世界上就沒有星期一到星期五這麼一回事?

她這點念想實在是再小也沒有了。

“公子,衛公子來了。”

來得多的幾人柳卿早就吩咐過僕從,來了府上不用再通報,直接帶到花廳這邊就行,今兒正好,誰也不用等誰。

“希及,你這製造話題的功力,全京城找不出第二個敢和你媲美的。”施施然走進來的人和雲燕青見了禮,似笑非笑的看向穩穩坐在椅子裏,一點也沒打算起身迎一迎的人,果然是因為太熟了,她的懶散都不再遮掩。

柳卿今天還沒來得及去聽全叔匯報京城的動向,雲燕青來了也沒一會,話還沒說到點子上,正好從衛孚口裏聽聽風聲,“又把我妖魔化了?”

“何止是妖魔化啊,你都快成風流的代名詞了,當著那麼多人放話要迎娶名妓,你真打算付諸行動?”

“那有什麼,”柳卿撐著頭,看著衛孚的眼神帶著些莫名的嘲弄,“我發現男人總是這樣,一邊看不起,一邊大把銀子砸下去往她們身上爬,玩了膩了開始尋下一朵解語花了,便不再記得曾經有過的溫存,聞聽兄,別忘了,雅居的茴香姑娘好像一直在等著你呢!”

話說得粗俗,不像是溫文如玉的柳公子說得出的話,卻偏偏被他若無其事的說了出來,甚至沒有違和感,自然得很,大概是他表現出的那種坦蕩太過正直了,衛孚心想。

雲燕青端起涼茶繼續喝,他寧願被這種古怪的味道折磨,也不想送上門去被希及鄙視,他可真是什麼都敢說的。

“咳,希及的意思是真打算迎娶那紅玉?”

“那就得看王維智敢不敢娶紫玉了,他要是敢,我有什麼不敢的。”

衛孚冷嗤,“他那沒腦子的可能還真敢,就不知道王老爺子能不能撐得住,不過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姜家不會善罷幹休,姜寧誠那一身的傷至少得在床上躺半年,聽說眼睛還瞎了一隻,那可是姜家嫡子,就這麼毀在王維智手裏,以後王維智不管去哪里都最好多帶些人,不然那條小命一不小心就要丟哪個角落裏了。”

柳卿眨了下眼,盡量想裝得無辜,可是那股子幸災樂禍從身體的各個角落鉆出來,渲染得他整個人仿佛都帶著喜色,“有那麼嚴重?”

“你這副嘴臉可別在其他人面前表現出來,那兩家現在都發了瘋,你別去招惹。”衛孚哭笑不得的提醒道,“事情只會比我說得更嚴重,這些天你哪都不要去,該幹什麼幹什麼,那個紅玉你若是想護著,該提醒她的地方你也得提醒提醒,話我不能說得太透,相信你也能想得明白。”

原本就一觸即發的局勢這會都火星四濺了,當然,他和皇兄是樂見其成的,王維智和姜寧誠這一架打出的結果就是,直接在兩派勢力之間點了把火,還是從源頭點的,想滅下去,難。

收網的日子,快到了,說起來,還真得多謝王維智的混帳。

不過,他很想知道希及在這其中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那對姐弟出現得太過莫名其妙了,而且目標明確得讓他不得不懷疑是不是直接沖著那兩家去的。

雲燕青聽得心驚,雲家自有一套情報網,衛孚說的這些再加上他所知道的,不難聯想到其他一些東西,也因為如此,他不得不對衛孚有了新的想法,衛家是真的藏得太深還是說,他們的沒沒無為只是明面上的,而暗地裏,衛家其實早就站到了皇上那一邊?

越想越是這麼回事,雲燕青看向衛孚的眼光讓衛孚想當作沒發現都不行,直接轉了身問道:“雲兄有事?”

“啊?哦,沒事,就是突然想到了點事,希及,改天我再來找你,聽衛兄的,少出門不會有錯,就你這身板經不起人家一個沖撞的,對了,昨天答應我的椅子我可等著了,好了通知一聲,我來拿。”

柳卿站了起來,初起床時的無力感終於退去,身體有了點力氣,“記著了記著了,別老來提醒我,跟個要債的似的。”

等人一走,兩人重新坐定,柳卿笑問:“聞聽兄是來提醒我的還是來提醒弘毅的?”

“來的是柳府,要提醒的人當然是你,不過看到他在,順便讓他聽了去罷了,昨天那情況還得多謝他,不然事情沒這麼好控制。”

“那你還不如謝我,是我以一把椅子的代價讓他出面的。”柳卿把他們之間的私下交易說了出來,雖然動機不一樣,好歹結果差不多,若是因為這樣才沒有破壞衛孚設的局,謝她那才是應該的。

衛孚笑,難得的輕松自在,“記著了記著了,我弄了些好木,一會讓人給你送來。”

柳卿斜眼,“不會在我做出什麼傢俱後來找我要吧?這事你做得出來。”

“保證不會,我都直接下單到你店鋪裏了,不走你這後門。”衛孚看了看時辰,覺得該走了,“我最近很忙,大概沒什麼時間過來,有事就派人送信去衛府,我會盡快過來。”

“記下了,多謝。”特意跑過來就為提點她幾句,這份情她記下了。



第九十六章 王家,姜家,迎娶

王家和姜家的沖突已經進入了白熱化,每天都有聽說兩家暗地裏又幹上了,死傷不小,一開始,柳卿還真以為因為自己的報復惹出了這麼大的事,他是想給王維智一個教訓沒錯,但是絕對和人命無關。

好在衛孚不知道怎麼又擠出了時間過來了一趟,沒停留幾分鐘,卻讓她得到一個極有用的資訊,這事態發展到現在,幕後推手無數,早就與她無關了,充其量她也就是丟了個引子出去而已,再說,那兩派本就鬥得厲害,就算沒有她,走到這一步也是遲早的事。

完全放鬆下來的柳卿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句話來:上頭有人好辦事,她這也算是上頭有人了吧,這一次,她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衛孚對她的維護,就算心裏起了疑,也沒有把她扯進去的打算。

認識這麼久,大概直到這一刻,她才對那個神秘的男人有了點認同感。

嘖,真是,別人穿越了是風聲水起,她倒好,戰戰兢兢不說,膽子還越來越小了,到京城都已經兩年了,除了這個書局她還做了什麼?畏首畏尾的,一門心思保命去了,不過也好,她不需要一個那麼精彩紛呈的人生。

王府中,王維智把自己拾掇得精神十足,今兒可是他答應去迎娶紫玉的日子,雖然他有婚約在身,不過在那之前迎娶個侍妾進門不為過吧。

“智兒,娘看你還是聽你爹的話,在家安生的呆著吧,外面現在亂得很,再說你娶個男人回來不是丟王家的臉嗎?”貌美婦人滿臉寵溺,邊給兒子整理衣衫邊勸道。

王維智哼哼出聲,在娘親面前帶著點理所當然的嬌氣,“娘,我要是不娶紫玉才會被人笑話,都當著那麼多人放下話來了,再說,孩兒是真喜歡那個紫玉,娘,你見一面就知道了,他那氣度一點不比柳卿差,爹不老是說柳卿如何如何嗎?紫玉比他還要好,你信我一次啊,娘。”

“好好好,智兒說好的肯定錯不了,現在你爹還在氣頭上,你先別把人抬回府裏來,別院那邊娘派人去收拾了,你先讓那個紫玉住那邊,等你爹氣消了,娘再替你說說好話,到時候再看能不能把人抬府裏來。”

“那哪里叫迎娶啊,娘……”王維智急了,這話都放出去了,要是不能做到,他王家嫡公子的面子往哪里放,挽上婦人的手臂粘膩的晃了晃,“娘,我把新房都收拾出來了,最多……最多在爹消氣前,我和紫玉都不出現在你們面前好不好?”

王夫人輕拍了下撒嬌的兒子,又給他正了正頭冠,“多帶些人在身邊,你爹說了,姜家不會罷休的,你要注意著點。”

知道事情成了,王維智撒著歡兒的往外跑,聲音從近到遠的傳來,“知道了,娘,姜家不敢把我怎麼樣的。”

雖然京城有種風聲鶴唳的感覺,但是這王家公子迎娶雙壁樓名妓紫玉的熱鬧依然把不少人都引了出來,柳卿帶著換了身裝扮的紅玉在一處眼界好的酒莊二樓等著,這是去王家的必經之路,怎麼著都能看到的。

紅玉雙手死捏著絲帕,如果那樁交易需要陪上弟弟的終身,那還不如不要了,王維智這樣的人只是貪個新鮮,一朝恩愛罷了,以後失了寵,卻也得困守在那高門大院裏,她怎能不急?

柳卿用扇柄輕敲著自己的腦袋,她沒想到那王維智真敢在這個時候迎娶紫玉,是不是也太沒腦子了一點?王家老爺子不管?

“來了來了。”同來看熱鬧的人高聲嚷嚷著,柳卿依著窗臺,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果真是用的八抬大轎,從遠走近,那滿眼的紅占據著所有視線,騎在馬上的男人居然給人一種幸福的感覺,至少這時候,這王維智是真把紫玉放在心尖上了吧,柳卿心想,只是這種人的寵愛太過短暫。

看樣子這樁交易真要把一個人陷下去了,那天不該拿話激他的。

後悔的情緒還來不及漫延,眼睛已經先受驚了,剛還安安份份的馬匹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突然就暴躁的昂立而起,隨後帶著人橫沖直撞,護衛動作慢了一步,沒有抓住馬匹。

上一刻還騎在馬上笑得得意的男人嚇呆了,只能下意識的抓緊僵繩,這才沒有把自己甩出去。

其他馬匹像是被傳染了般,同時躁動起來,有被甩下馬的,也有機靈的自己跳下馬的,這些他們都顧不上了,自家公子現在人影子都不見了,再不追過去,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轎子停放在路中間,一直捏緊拳頭,指甲都掐進掌心的紫玉這才稍微松了口氣,外面的動靜與他無關,若是這場動靜能讓他一直停在這裏不動,他寧願餓死在這裏。

“公子……”紅玉緊張的喚了聲,卻不知道自己想問的是什麼。

柳卿不用想多久便明白了其中的彎繞,回頭安撫道:“是姜家,現在最恨不得吃了王維智的便是姜家,王維智若是在家安生呆著,便什麼事都不會有,他姜家也不能沖到人家裏去不是?居然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出門,不是自己把自己送上門去給姜家報仇嗎?”

“那我弟弟……會如何?”

柳卿想了想,到底還是沒有瞞她,“若是王維智死了,紫玉賠命是肯定的,若是沒死,王家和姜家鬥還來不及,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想到要為難紫玉,所以,你可以勸勸你弟弟,找到機會趕緊離開。”

“我一定勸他,奴一定勸他離開。”

聽她話裏的意思,卻是知道她是要離下的,柳卿笑笑,要造就這副玲瓏心肝大概需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紅玉……想離開嗎?”若是她願意,就算招惹點麻煩,她也是願意送她離開的,這樣一個受盡苦難的女人,她實在不忍為難。

紅玉搖頭,咬牙的表情有點倔強,“奴家雖然不聰明,但是也知道,若是我們姐弟兩同時消失會給公子引來大麻煩,現在誰不知道奴家是住在柳府的?公子大恩奴家已經無以為報了,哪能再給您添麻煩。”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3 08:46 PM

第九十七章 毀容

“京城……不是個好地方。”沉默了半晌,似嘆息般,柳卿喟嘆道,“隨便惹上一個便不好收拾。”

望著那頂紅轎,紅玉像是在和朋友聊天般的問道:“那公子您又是為什麼要留在這京城呢?”

“因為我沒地方去,京城也好,其他府城也好,都是我可以停留的地方,整個京城也只有一個地方吸引我,可惜,現在還找不到機會去瞧瞧,一開始我就是沖它來的。”

在一個不算熟悉的人面前,柳卿第一次說出了上京的目的,這本就沒什麼好隱瞞的,她抱的心思從來都沒有見不得人的地方,只是人總是把人想得太過復雜了。

“不知道有沒有人說過,公子是個好人。”紅玉偏過頭,看著倚窗而立的男人,光線照在他身上,兩側細膩的絨毛都清晰可見,這樣一張臉,太過幹凈了。

被發了好人卡的柳卿不回話,只是笑得有些嘲弄,她若真是好人,又怎麼會把兩個完全無關的外人扯進這潭渾水裏?看他們在裏邊掙紮,她卻在外邊看熱鬧。

這樣的人,哪還能稱之為好人,自私自利罷了。

街道上一片冷清,兩邊的房子裏卻是熱鬧非凡,一個個眉飛色舞的討論是誰在搗亂,從來就是看熱鬧不怕事大,只要事不關己。

“哪還用得著琢磨,這事要不是姜家幹的,我楊字倒過來寫。”

“話是這麼說沒錯,現在姜家和王家鬥得這麼厲害,姜家嫡子又被毀了,不毀了王家嫡子怎麼甘心,不過你們不覺得這做得太明顯了嗎?還不如乾脆挑明瞭殺上一場呢!”

“說不定姜家打的就是這主意,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這事是姜家幹的,又能拿他們如何?王家毀了姜家的兒子,姜家就不能毀了王家的兒子?”

“說不定還真是這樣……”

時間不緊不慢的已經過了一個時辰,不過那頂轎子還在,想看結局的人也沒一個離開,直到一頂不算華麗,但是卻也不掉身份的馬車停在花轎面前。

向來安安靜靜沒什麼存在感的王維滇步下馬車,不理會投在他身上的視線,定定的走到花轎前問道:“可是紫玉公子。”

一直形同虛設的喜娘戰戰兢兢的抬起簾子,裏頭的人這才回話,“是。”

王維滇微微點頭,“家父讓我傳話,這事今天是辦不下去了,請紫玉公子暫回雙壁樓。”

紫玉出人意料的從轎中走了出來,神情淡得不像是要大喜的人,那一身的紅卻把他襯得臉色紅潤,秀色可餐,“公子這話的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為回了雙壁樓後,我也不能接待其他客人?”

“確實如此,不管怎麼樣,你是舍弟想要迎娶之人,在他自己做出其他決定前,我們都不好更改。”

紫玉無可無不可的點頭,抬頭看向柳卿所在的方向,他和姐姐是雙胎,他知道那裏站著誰。

“今天王公子若不是為了實現承諾來迎娶於我,也不會受這無妄之災,紫玉心裏有愧,哪里還有臉再見王公子。”

誰都不知道紫玉身上為什麼帶著匕首,但是那反著光的東西他們不會有錯,兩邊原本的議論沉寂下來,心也不知不覺的懸起,像是聽人說書到了最緊張的時候。

“若是沒有這張臉,誰還會識得我紫玉,既然如此,這張臉便不要了吧。”

王維滇只是個讀書人,根本來不及阻止,等他反應過來時,那張精緻剔透的臉已經血流如柱,右邊臉從耳際到嘴角,獰猙的血痕,而紫玉本人像是根本感覺不到疼痛般,若無其事的丟了匕首轉身走入花轎中。

“麻煩把我送回去吧,從現在起,再也沒有紫玉。”

王維滇除了嘆息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這其中最無辜的便是紫玉,但是人家卻賠上了自己賴以謀生的臉蛋,看父親那意思卻是還打算遷怒於他的,不知道這結果父親可不可以接受。

花轎漸行漸遠,柳卿收回視線,轉頭看到紅玉已經哭得不能自已,同樣一張臉蛋,這張就算帶著淚也還是依然明媚,另一張,卻是毀了。

“這樣也好,臉蛋都賠上了,也算是給了王家一個交待,紅玉,你要知道,你們姐弟兩這樣一張臉不管在哪里都是招禍端的,毀了,說不定還能活得自在點。”

“紅玉知道,只是想到紫玉要受那種痛,心裏就疼。”雖然不知柳公子為什麼對他們姐弟如此關注,但是她卻那麼的想要相信一次,信這人不會害他們。

掏出絲帕遞給她,“擦擦吧,該回了。”

她可還等著回去聽消息呢,王維智不知道怎麼樣了,相比較於死了,她更希望他殘了廢了,這樣不至於讓王家瘋狂,因著吳懷玉的關系和那王維滇接觸過幾次,她真覺得王家交到他手裏才能保得住,他的穩,是王家的掌權人都沒有的。

“如何了?”進了屋還來不及坐定,柳卿便迫不及等的問道。

在王維智的馬失控的那一刻,陶峭便機靈的跟上去了,雖然速度慢了點,循著痕跡倒是沒有跟丟,甚至比王家的人還先一步找到人。

“回公子,按小的看,應該是從馬上顛下來後拖著跑了不少路暈過去了,小的趕到時,有六人圍住了他,身上煞氣很重,應該是真正上過戰場的,他們的手法也很獨特,小的不敢靠得太近,只能隱約看到其中一人在王維智身上幾處下了狠手,等他們離開後,小的上前看過,除了擦傷,明面上完全看不出來其他傷痕。”

上過戰場的,姜家可不就是馬背上打下來的功名富貴,看樣子姜家是完全不想遮掩了,“去收收消息,看能不能把王維智的消息打探出來。”

“喏。”

王維智若真和姜寧誠一樣殘了,那這兩家會更勢如水火,最後得利的……不就是皇帝嗎?

這幕後最大的推手,也只可能是皇帝了,開國皇帝都是很英明的,看來這一位也不例外。

“全叔。”

“小的在。”

“把紫玉送出京城,問問他想去哪,若是不離譜就順了他的心意,還有,多給他些銀錢。”

“喏,那紅玉這邊……”

“她先留在府裏,我會讓她明天過去道別,你明晚就安排人送紫玉走。”

“喏。”



第九十八章 柳卿的試探

看著只有半邊臉能見人的弟弟,心底的酸楚來得洶湧,擋都擋不住,哽咽的聲音透出陣陣無力,“弟,這次我們還是要分離了,這張臉……沒了這張臉也好,若不是這張臉招禍,我們姐弟又何至於在這一日還陷在這泥潭裏。”

擦掉姐姐臉上的淚水,紫玉臉上的表情柔和得不可思議,那是別人不可能見到的真心,“姐,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毀了這張臉,就是斷了這京城的人再對我起心思,我一點也不覺得可惜,你不用替我難過。昨晚那人來見我時和我說過,等機會合適會送你來與我會合,家裏曾經有過一處別莊你還記得嗎?早年我偷偷買回來了,姐,我要先回家了。”

回家……原來,他們還有個家,紅玉艱難的笑了笑,給紫玉理了理衣擺,“好,你先回家,在家等姐姐回來。”

“恩。”紫玉溫聲應了,想起姐姐現在的處境,心裏不得不擔心,“姐,柳公子……對你可好。”

紅玉這次是真的笑了,少了苦澀的味道,“再好也沒有了,紫玉,你不用擔心我,雖然我現在在柳府,卻是住在獨立的院落,柳公子安排了人伺候,平時他不會踏入半步,就算是要見我也是在待客的花廳裏,他把我當客人了,真是稀罕的經歷。”

聽到這裏,紫玉才稍微安了心,嘴巴動了動,還是沒有說出自己的猜測,到了京城後,他就一直在尋思究竟是哪家公子把他們姐弟請到了京城,知道王維智是目標後,範圍也就縮小了許多,而柳公子,是他最疑心的人。

昨天來見他的那人說出他們的打算時,他幾乎就肯定了這點,他們從一開始的約定便是事成後兩姐弟一起離開京城,換了其他人,當然是要想辦法去和姐姐接觸,想個法子讓兩人一起離開,可是昨天那人的說法,卻是以柳府為先,根本沒想過要這時候把姐姐一起送走,他當然看得明白,姐姐這時候若是一起消失,柳府必定會被人疑上。

這足以說明太多問題了,對方好像沒打算在他面前遮掩,不然不會讓他明白這些的。

看樣子柳公子確實是打算護住姐姐了。

“姐,你對柳公子……有沒有什麼想法?”

看著說話帶著遲疑的弟弟,紅玉哪能不知道他在擔心什麼,“那樣的人,我哪里有資格肖想,若是連這點也看不透,我也白在這歡場受這麼多年折騰了,那樣的人家也容不下我們這樣的人,我何苦自找苦吃,再說,那柳公子對我也沒有那些心思,我就當是找了個清靜地方養老了,可惜你不在,我住的院子離柳公子的私塾近,每天早上就能聽到稚子的讀書聲,紫玉,我從來沒有哪一刻有過現在的安寧。”

大概是紅玉臉上的笑容太過美好,紫玉不再說什麼,只是握住姐姐的手,這次分別,少說也有半載,往多了說,還不定要多長時間,長這麼大,卻是頭一次分離了。

當天晚上,全叔便派人悄悄的把紫玉送走了,這個引起了一場大混亂的紫玉公子來得突然,離開得更是悄無聲息。

城樓上,衛孚瞇眼看著遠走的馬車,眼裏的神情太過莫測,身後的人沒一人敢吭聲。

果然是希及布的局,只是沒想到因為那個書局,他卻是捨得下本錢,若不是因為一開始便有了猜測,他也不會等在這裏,若他不是和希及交好,現在就出現把人截住,只怕以希及那個管家的能耐也把後面的痕跡全部掃除幹凈了,真要查起來,他也抓不到什麼證據。

只是,他幹嘛要去抓證據?這樣一場亂子獲利最大的是皇室,若是可以,他還想去謝謝希及呢!既然這樣,那皇兄那裏也就不用上報了,皇兄每天要處理那麼多大事,何必拿這麼點小事讓他擾心。

“剛才你們有看到什麼嗎?”

“回主子,小的幾人今晚輪休,這時辰自然是在床上休息,什麼都沒有看到。”

“很好,東,他們幾個這些天辛苦了,好好賞他們,再放他們三天假。”

“喏。”

馬車已經不可見,衛孚把斗篷的帽子探手攏上,大半張臉隱在裏面,在暗夜中,更顯得鬼魅。

柳卿在書房中等著了柳全,平時這個時候,她已經準備歇息了,不是天生謀劃大事的人第一次做這樣的事總覺得底子有些虛。

“公子,送走紫玉了。”

“全叔,你知道我想知道的不是這個。”

“喏。”柳全看自家公子難得一見的緊張,不敢再拖拉,“衛公子應該是已經懷疑到公子身上了,不過,他並沒有阻攔紫玉的離開。”

果然如此,雖然還是沒有摸清衛孚的真實身份,也不知道他有多大的權力,但是隱隱的,她能猜到那個男人平時是習慣於隱在暗中的,這樣的人,只怕京城有一點點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更何況是送紫玉離開這樣的事。

她這次也是在賭,賭那個男人到底是拿什麼態度對她,和她的相處中,又有幾分真心實意,就算是衛孚真的動手,循著這事他也查不到什麼結果,就算雙方都心知肚明,也沒有證據,這點她還是相信全叔的。

“公子,紅玉這裏要怎麼辦?小的天天在府中出沒,並不能保證次次都可以避開她。”

“不用避開,明天你送些小物件去她院子裏,見到你,明白了你的身份自然就什麼都明白了,她是個聰明人,會權衡利弊的。”

“喏。”柳全躬身應了,自家公子就是如此,不太愛那些陰謀詭計,總喜歡明著來,陽謀雖是正道,公子到底年輕,有時候還是顯得稚嫩了些,不過有他幫襯,也壞不到哪里去。

他希望可以讓公子繼續把這種坦蕩保持下去,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這個程度的,他也相信自家公子再磨礪磨礪,陽謀能用得更光明正大,這種正氣,適合公子。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3 09:26 PM

第九十九章 不算熟的先生

京城一觸即發的局勢讓柳卿也識相的把伸出去的爪子都收了回來,原本想讓人探探王維智究竟如何了,說起來她實在好奇得緊,雖然王家沒傳出一點消息來,不過看他們這樣子也知道好不到哪里去。

身為大家子,紈絝點是正常,可要是沒腦子,遲早會被人生吞活剝了去。

難得沒人來拜訪,柳卿慢慢的晃到了書局,於顯榮看到他剛想見禮,就被揮手制止了,在這沉沉墨香中,她真不愛想起這年代的尊卑有序。

書局裏很安靜,以前偶爾還能聽到走動的聲音,現在鋪著地毯,真的做到了悄無聲息,書局中放取竹簡的學子也自覺的輕拿輕放,就怕擾了這一室的安寧。

不少人坐在地上,手指還下意識的在地毯上寫著什麼,就算有人從他身後經過也沒抬頭看上一眼,這才是有心做學問的人。

“柳希及?”

聲音極輕,明顯是壓抑過的,知道她表字的人不少,但是交情好到能以表字稱呼她的人卻不多,柳卿回頭,看到一個有些熟悉的中年人。

這是……

“怎麼,不認得了?”來人輕笑,仿佛想起這是哪里,對看過來的人臉露抱歉。

“柳公子好。”不少人朝柳卿施禮打招呼,柳卿匆匆回了禮,對著中年人道:“先生請跟我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中年人點頭,“擾了大家了,抱歉。”

能被柳卿以禮相待的人,大家當然不會見怪,再說看那氣度就知道也不是普通人,人家也道歉了,自然不會死抓著這點不放,齊齊回過頭去看自己的書。

想也沒想,柳卿便帶著人入了暗門,這讓一直關注著這邊的於顯榮暗暗吃驚,猜測來人是什麼身份,公子那個私塾可不是一般人能進去的,平時也不是沒人好奇過,裝著不小心去推那張小門,卻無論如何都推不開,好些人試了後便死心了,以為是裏面落了拴,他卻知道,那門是認人的,一般人打不開,他要是沒有特殊事情,也是不能輕易進入的。

沒想到這人卻能讓公子破了例……

其實,柳卿就是沒想那麼多罷了,想起來這人是誰後,不想壞了規矩打擾看書的人,下意識的帶著人便從最近的門離開而已。

“希及見過先生。”一進入裏邊,柳卿便趕緊行禮,替她取表字之人,就算不熟,也該尊敬著的。

“想起來了?”中年人托起柳卿,輕輕掃了眼今天在這邊輪值的陶石一眼,那警覺的眼神讓他覺得很有意思,耳朵還聽到了另一個男聲,正在繪聲繪色的講解春秋。

眼睛循著聲音望過去,透過窗戶,能看到端端正正跪坐著的一排小腦袋。

這便是京城中人只聽過卻不得見的柳公子的私塾?倒也挺似模似樣的。

“學生慚愧,不知道是先生來了。”對真有學問的人,柳卿向來都非常尊敬,和她這個取巧之人相比,他們的學問才叫紮實。

“才回京城幾天,就聽到不少人提起柳公子和這古今書局,沒想到這個柳公子居然是你,兩年時間能做成這樣,很好。”

“誤打誤撞罷了,先生,跟我去前屋坐坐吧。”

小孩子心性不定,就算這些孩子被教育得很好,這時候也在偷偷往這邊看了,影響了他們可不好。

中年人卻帶著趣味的眼光望著私塾,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問道:“我對這私塾也好奇的緊,可以在旁邊聽聽嗎?”

算了算時辰,還有半個時辰才放學,柳卿肅手相引,“先生請跟我來。”

看著從後門進來的兩人,劉禮學眉毛一揚,當作沒看到,除了他授學第一天卿兒來了外,後面便再沒來過,今天這是怎麼了?和她在一起的那男人是誰?看年紀也不可能和卿兒有什麼牽扯才對。

劉禮行講解的春秋並不像其他先生那般難懂,他會引經據典,也會加入自己或者從柳家族學中聽來的見解,所以孩子們都聽得懂,只是比起上午柳先生的課來,下午這一個半時辰依然覺得難過。

中年人聽得很是興起,向來帶著幾分譏誚的臉上這時候全是興味,是對柳卿的,是對此時講書的年輕先生的,也是對書局和這個小私塾的。

柳卿也不去打擾他,心裏思量這男人究竟是個什麼身份,能被清遠府官學山長引為知己的,怎麼都不可能差,可別又是出自哪個世家才好,她現在對這些世家感冒得很。

“好了,今天就到這裏了,回去後好好溫習先生給你們講的,明天如果我提的問題有人回答不出來,可是要受罰的。”

“喏。”童聲稚氣的應喏聲很是好聽,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前,又恭恭敬敬的來到柳卿面前躬身行禮才離開,有禮得讓人心生喜歡。

“先生,我有事想和您說。”曉真讓曉宇和曉言去外邊等他,自己蹭到柳卿面前,小心翼翼的道。

柳卿原本想把劉禮行向先生介紹一番,聽到他這麼說也只能先放到一邊,用扇子敲了下他腦袋,“有話就說,吞吞吐吐像什麼話。”

“喏,我就是想問問您,可不可以帶別人來聽課。”看到柳卿的笑容馬上收了起來,曉真急急的接著道:“先生,我就是問問,你不答應我回去直接交差了就行。”

“這是誰的意思?”她都接收了三個燙手貨了,還想往她這塞人?再送人來,這柳府還姓柳嗎?柳卿根本懶得掩飾自己的怒意,若這是衛孚的意思,她會把剛對他起的那點好感砸他臉上去。

曉真有點被嚇到了,他從沒見先生發過火,好可怕。

“希及,別嚇著孩子。”中年人淡淡的提醒道,雖然他不是希及正宗的授業恩師,但是這樣的提點還是有資格的。

柳卿也知道自己過火了,壓下怒意溫聲道:“曉真,先生不是對你發脾氣,你別怕,來,告訴先生,是誰讓你來問我的?”

曉真哪敢有丁點隱瞞,倒豆子似的把別人拜託的事全倒了出來,這不能怪他,先生天天都笑瞇瞇的,罰起他們來更是笑得好看,可是他就是很怕先生啊!而且,這事也沒什麼可隱瞞的,若是不告訴先生,先生怎麼知道是誰想來?先生反正要知道的不是?



第一百章 還想塞人?

“昨天晚上二哥和三哥找到我,說想來這裏聽先生授課,要我幫著說說好話,我沒有答應,只是說先來問過先生再回復他們,若是先生不願意,我直接回了他們就是了,您別生氣。”

這一副被欺負的熊樣哪像個皇子,柳卿覺得自己真的圓滿了,把一個皇子唬成這樣,還不敢拿她怎麼樣,這放在哪朝哪代都夠她威風一把了,“你父……親知道嗎?”

曉真看先生好像不生氣了,說起來話來聲音也大了,“父親不知道,我沒去說。”

想想也是,這個關鍵時候皇帝的注意力哪會放到這裏來,只怕是集中精力佈局收權去了,沒看到衛孚都處於神龍見首不見首的狀態了,“這事你先告訴你叔叔,看他怎麼說。”

“知道了,我回去就找叔叔。”要不是這幾天都沒見到皇叔,他哪會這麼冒冒然的就來問先生,二哥三哥已經連著好幾個晚上來找他了,他一直拖著,再拖下去,他們都要以為是他不願意了,不過,他確實是不願意的,先生現在有這麼多學生夠了,再增加人先生就要受累了。

“去吧,言言都偷偷進來看好幾次了。”

“喏,先生明天見。”

雖然是第一次見,中年人還是看得出來剛才那個孩子和其他的不一樣,那通身的富貴氣息瞞不住他,莫不是傳言中的皇子?可看剛才希及的態度可沒把他當皇子看,幾個皇子師敢敲皇子腦袋的?

“先生,這位是劉禮行,我覺得他底子比我好,特意請來教一段時間。禮行兄,這位是替我取表字的……”說到這裏,柳卿說不下去了,說到底,她都不知道這位給她取了表字的中年人姓甚名誰,他們其實只是見過一次面而已。

中年人看她那一臉的尷尬,臉上笑意隱隱,自我介紹道:“我姓方,名熙錦,字恒休,禮行的春秋講得不錯。”

原來是為卿兒取表字的人,雖然不解為什麼卿兒會讓一個根本不熟的人為她取表字,但是到底是被卿兒承認了的,柳家當然不能失禮,帶著點敬意的行了一禮,“不過是希及看得起罷了。”

已經空了的學堂馬上會有人來收拾打掃,柳卿也不想站在這裏聊天,笑道:“先生,這裏實在不是說話之地,我們去前屋坐坐可好。”


“自然,客隨主便。”

一路上打量這收拾得極是齊整的院落,整個柳府不算很大,從那邊私塾走過來也不過半刻鐘而已,所見之處也不和別府一樣滿是花花草草,而是種了不少的樹,看著還不算頂茂盛,應該就是這兩年種下的。

所到之處也不見鶯鶯燕燕,僕從行動無聲,極是規矩,這柳府,倒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他之所以離開京城去外面遊學,就是因為京城浮誇成風,一個個不見得真有才,那姿態卻是擺出來了,養歌姬,養貌美男童,比拼美妾,三五成群的聚會,不見有佳作流出,卻經常能聽到淫詩燕詞,想拜到他門下的束禮倒是送得厚,就是沒一個是能沉得下心來學的,這樣的人,他不可能收歸門下。

沒想到在復奇那裏有過一面之緣,並且機緣巧合下給取了表字的這個柳公子卻是讓他出乎意料了,京城是個極端排外的地方,他卻在兩年之內在這裏站穩了腳跟,並且打入了那些公子哥兒的圈子,還保住了自己的名聲,真真是有手段。

得到消息的柳全早就準備好了待客之禮,甫一坐下,瓜果茶水便送了上來,除留下幾個侍女外,其他人都退到了花廳外邊。

“希及這府裏的人都調教得不錯,進退有度得很,比之那些世家也不差。”

輕輕松松的引出話題,方熙錦一點也不見外的吃了塊瓜,自在的很。

不是固執的老夫子,也不是不知變通的衛道士,真好,柳卿心底慶幸,她和那樣的人打不了交道,“學生有個很能幹的管家娘子。”

“你倒是坦然。”方熙錦笑,“那個書局……費了不少心血吧。”

柳卿搖了搖頭,說得很實在,“其實沒有外人想像中那麼難,我也沒傳言中付出得那麼多,只是大家都記好,把這一分的好傳成十分罷了。”

“那也得有人真心為他們好他們才會記著。”他在這京城呆了這麼多年,什麼人沒見過,也曾為那些有天分的貧寒學子可惜,卻從來沒想到要以這種方式來幫助那些人,他們心裏的仁義也依然只存於心裏,最多也就是一聲嘆息而已,這柳希及卻是實打實的做出來了,光這一點,他就拍馬不及。

柳卿不想在這事上給自己表功,她要是一口咬定說自己沒付出多少,就算她覺得是大實話,對別人來說只怕也是一種過了份的謙虛,“先生本是這京城人?”

“生在京城,長在京城,應該算是個地道的京城人吧。”想起家裏現在的情況,方熙錦笑得淡淡的,沒有哪個家族真能顯赫一世。

“大事我幫不上你什麼忙,不過等你有閑了,倒是可以介紹幾個人給你認識,都不算有大本事,但都有幾分真才實學,給你取了表字,按理也算是你半師,若是有什麼學問的事隨時可以來問我,方家沒有那麼大門大戶,住處卻也好找,就在雨城街,那裏只有四戶人家,最後一戶便是方家。”

這還不算是大門大戶?欺負她是新來的麼?就她所知,雨城街那裏算是京城的最內圈,離皇宮近得很,住在那裏的都是功勛新貴,和皇上一起打天下的那些人。

仿佛是看出了柳卿在想什麼,方錦熙淡淡的道:“富貴要人活著才能享受到,人死了也就是得個身後名罷了。”

柳卿有些瞭解了,大概,方家就是那種立了功,但也丟了命的新貴了,按她的瞭解,皇帝不是重重賜封了那些人的後代嗎?以先生當時的年紀怎麼著都不可能是白衣之身,這裏面大概又是有什麼糾葛了,秘密知道多了會死人的,柳卿一點也沒有要追根究底的打算。

“希及知道了,以後叨擾先生時不要被拒之門外就好。”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3 09:27 PM

第一零一章 悲慘的王維智

衛孚來得很快,臉色不是特別好看,柳卿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什麼都不說,淺淺啜著手裏的涼茶,她想念王老吉了,這裏的涼茶和中藥是一個級別的。

“別氣,這事他們沒知會過我,要不是曉真回來後找到我和我說,我也不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那些人還不安份。”

乍一聽到,他就知道希及會生氣,當時的交易說得很清楚,原本的兩個變成三個他也勉強接受了,要是再送人過去,不說希及那裏說不過去,他都會覺得是在仗勢欺人了。

“我想也是,你要是真有這想法,至少會先來和我商量,而不是讓一個孩子來做這中間人,天家的人,還真找不出幾個安份的來。”

所以她也就是氣了那麼一下就沒往心裏去了,天家的人她不得已招惹了三個小的,實在沒必要再把大的也招惹過來,不然她還真的要擔心這柳府會變成皇家別院。

知道希及是沒有真生氣,衛孚也輕松下來,把身體往後靠在椅背上,懶懶的道:“要是我真有這打算嗎?”

“天家的事,你能做主嗎?”柳卿回來很不客氣,存心試探衛孚的底線。

“我不是皇上。”但是這事還真做得了一半的主,吞下後半截話,衛孚轉了話題,“知道王維智如何了嗎?”

柳卿來了興致,“正想和你打聽打聽,他是死了還是殘了?”

“要是死了這京城的氣氛哪會這麼壓抑,直接就爆了,姜家下手挺狠,直接把人廢了。”

“廢成什麼樣?能治好嗎?”

衛孚笑,順手端過茶杯喝了一口,猝不及防的苦味讓他差點直接噴出來,強迫自己吞了下去,一臉的苦色抱怨,“希及,你這是存心報復我的吧,柳府什麼時候用這個待客了?”

“抱歉,柳府現在就是用這個待客,大熱的天清清火才好,免得燒身。”

接過侍女遞來的水漱了口,待苦味散去才無奈的回他前面的問題,“四肢都被挑斷了筋脈,命根子受到大力重擊,估計是不能人道了。”

狠,確實夠狠,柳卿兩眼發光,一點也不掩飾眼裏的興災樂禍,“京城少了個禍害,姜家做好事了。”

衛孚沒有附和他的話,反正他得了利,這就夠了,多虧了這兩家的對掐,才能讓事態發展得這麼迅速,讓兩方勢力的其他人根本來不及規勸,便已經不可收拾。

說起來,還是得謝謝希及,這招雖然損了點,卻是實用極了。

當知道希及身份再憶起這日他在希及面前說起命根子的問題和希及的態度時,他還是無語得很,除了寵溺的望著休憩的人,也只能搖搖頭,自己消化那些情緒了。

“最近還是少出門為好,事情快結束了。”揉了揉眉心,最近是有些心力交瘁了,平時只在私底下做的小動作在希及面前卻是做得一點也不為難,也就是在這裏,他能有半刻的鬆散。

“知道了。”原本打算這兩天就去方府拜訪的,畢竟掛了半個老師的名,再說,她也想多認識幾個真正有學問的人,別看她現在好像混得風聲水起,一眾學子把她捧得跟個什麼一樣,其實那些真有學問的人不見得就看得上她,至少從她初開書局到現在,沒看到他們有過只言片語,或者說,他們也在觀察她。

“對了聞聽,我若是和雨城街方家有往來,有沒有需要忌諱的?”

“方家?”衛孚坐正了身子,“你認識方家的人?”

就知道這方家是有故事的,看衛孚這態度就更肯定了,柳卿暗暗嘆氣,希望不會太麻煩才好,現在總不能和那方熙錦斷了關系,這個年代的尊師重道比後世可要嚴重多了。

把自己和方熙錦的淵源講了一遍,柳卿有些遲疑的問道,“是不是方家有什麼不妥?”

“倒也不是不妥,只是沒想到你認識方熙錦,放心,方府沒犯什麼事,當年方家老爺子帶著大兒子上了戰場,結果兩父子都死在了一場埋伏中,據我所知,當時若不是方老爺子堅持,經過那裏的便是皇上,所以可以說,方家兩父子是替皇上死去的,建朝後大賞功臣,方家排在前面,可是那方熙錦卻是拒絕了皇上的其他封賞,只接受了雨城街那處宅子,皇上幾次三番想招他入朝為官都被婉拒了,那是個有真才實學的人,希及,你運氣不錯。”

原來如此,那樣一個人,估計是心高氣傲的很,不願意理所當然的享用父兄用命博來的榮華富貴,這樣的人,真不多。

心中原本對方熙錦更多是客氣,加上一分對有學問的人的敬意,這會也變成了真心的敬佩,她確實運氣不錯,因緣際會認識的一個人,不止給她取了表字,還有這樣的品性。

“他大概也是對我這書局好奇的很,下午來了書局,你來之前我剛把他送走,說是要帶我認識幾個人,原本還有些猶豫的,現在倒有些期待了。”

“好好把握,他結識的都是些品性高潔的人,想來他們也會喜歡你的。”這京城是繁華,但就是因為太過繁華了,已經把本質掩蓋了過去,估計在他們眼裏,現在滿京城能被他們看上眼的沒幾個。

看衛孚一副疲累的樣子,柳卿不打算繼續聊下去,“在這用晚膳嗎?”

看了看時辰,衛孚也不想拒絕了,“好,讓廚房多準備些菜,我感覺能吃下一頭牛,這些天太忙了,吃的喝的也沒上心。”

向全嬸打了個眼色,全嬸會意的退了出去,原本是不太喜歡衛公子,覺得這人太過算計了,現在看來對公子倒是有幾分真心,既然這樣,她也就不計較以前的事了。

用完晚膳,兩人淺淺的喝了幾蠱酒,柳卿以前沒覺得自己好酒,到了這裏後倒是有事沒事喜歡喝上一些,莫不是公子當久了,真把自己當公子了?這稱呼聽著就夠腐敗的。

“聞聽,你喝過最好的酒是怎麼樣的?”

“百年陳釀,聞著就半醉了,怎麼,想尋些好酒?”

看著杯中有些渾濁的酒,柳卿覺得有些喝不下去了,實在是太有差距了,後世的白酒哪個牌子的不是清澈得跟水似的,這酒,沒看相,喝起來也不覺得怎麼好,果然,幾千年也不是白過的,有些東西總是進步不少的。

酒是怎麼釀的來著?有一段時間對古代的農事感興趣,倒是翻閱過賈思勰寫的《齊民要術》,不過真的就是翻閱過而已,大略知道這本書是教人怎麼造曲、釀酒、制鹽、做醬、造醋、做豆豉、做齏……還有好些來著,她也沒細看,古文到底是太晦澀了,看得辛苦,她也就沒有用心。

早知道會有穿越的一日,她應該把那本書好好啃下去的,要是把那本書看透了,還真是能做不少事情來,可惜了,現在是老覺得自己有滿腦袋的東西,卻不知道要怎麼發揮才好。

釀酒的基本程式她在雜書上看到過,大致是記得的,但是那些現代的東西這裏並沒有,要弄出來也不容易,要費好多心啊,比如蒸餾那個環節,她上哪找那些工具去,再者說,這個年代還在求溫保,糧食用來吃都嫌不夠,哪能讓她糟蹋來釀酒,以她的技術還不知道要浪費多少才能成功,若是果酒,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希及,在想什麼?”衛孚看他突然不回話了,奇怪的問道。

柳卿思緒還沒有完全收回來,喝了酒原本就有些混的腦子聽到有人這麼問,順嘴就答道:“在想釀酒的事,這酒難喝。”

衛孚大笑,“你還會釀酒?”

“有什麼不會的,不過有些困難要解決,也不好和百姓搶糧。”袁先生要是穿越的話,那才是百姓之福,她這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穿越了倒是浪費了穿越名額。

衛孚也不喝酒了,放下酒蠱就問道:“真會?我給你提供糧食,要釀成了分我一半如何?”

“怎麼幹什麼都有你的事?”柳卿斜眼看他,上挑的眉眼無限風情,衛孚這才發現希及居然有一雙好看的丹鳳眼,“你那糧是你自己種出來的?還不是得到老百姓手裏去收?你收得多了,他們為了生活也得賣,可是挨餓的日子也就多了,再說,我也沒把握能釀出來。”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有自己的產業,莊子也不少,糧食多了也是轉賣出去,府裏不差那點進項,你要是真能釀出酒來才好。”

柳卿也來勁了,本來就沒把這念頭壓下去,聽到糧食的問題能解決,倒是真上心了些,“那行,我要是能把需要的工具解決了,就試試看能不能釀出來。”

“工具不是能叫匠人做出來?京成有好幾家釀酒坊,匠人要做出合你要求的應該也不難。”

柳卿腦子裏不停轉動,想著哪些是可以替代的,以她的瞭解,現在應該已經出現了鐵,鐵匠在預朝好像是受管制的……

“聞聽,我想讓鐵匠做點東西出來,會不會有麻煩?”

“雖然現在京城形勢是有些緊張,但是還沒到這種小心翼翼的程度,外頭開的鐵匠鋪就是為民眾做些東西的,不少遊俠也會找他們打些武器之類的,這些都在朝堂允許的範圍內,只要不是大批量的就沒問題。”

“那就好,這京城中哪家鋪子的手藝最好?”

衛孚戲謔的上下打量他幾眼,“還非得挑個手藝最好的?說說看想做什麼,要是太精巧的工藝,只怕是滿足不了你的。”

對比了下這個年代的工藝技術,柳卿覺得,還是實話實說比較好,真正厲害的匠人應該是被皇家搜羅走了,她需要的東西一般匠人真的做不出來。

“我需要做個蒸鍋,釀酒用得上的。”

“蒸鍋?什麼樣的?”

腦子轉了幾個圈也沒想出來要怎麼形容,乾脆靠近衛孚,蘸了點水在兩人間的桌子上畫起來,修修改改的沒了形狀,等她自己全部想明白了才抹掉重新畫了一幅。

衛孚撐頭看了半晌,待水漬都幹了才道:“圖樣我記下來了,讓他們看看能不能做出來,我說希及,為了飽口腹之欲你倒是捨得花心思,這桌椅剛做出來,又起別的心思了。”

“人活一世不就是為了活得舒服點嗎?我又不是沒這條件滿足自己,再說了,不想這些,還天天想著怎麼去爭權奪利?我也沒戰場啊。”

“你要是願意,我可以給你找個戰場。”

“謝了,這日子我過得挺好,聞聽兄,做人不能太自私,不能因為你自己活累了,就想讓我也不痛快。”

“我看你就是太痛快了,讓我看得不痛快。”都是人,怎麼差別就那麼大?爭權奪利,他也沒戰場啊,可是,就算沒戰場他也脫離不開,誰讓他掛著那個姓呢?他要是有希及這樣的灑脫倒還罷了,可惜沒有,他也只能羨慕羨慕了。

兩人有志一同的端起酒蠱喝了一蠱,為了衛孚無法言表的無奈,也為了柳卿只求活得快活的自在。

終於又找著目標的柳卿開始細細整理腦子裏關於釀酒方面的知識,一點點寫出來,再對比,刪刪寫寫的,寫滿了一整張絲帛,在腦子裏把那些程式演習了無數遍,就算如此,她也知道不會那麼容易,這天下也只有一個杜康不是。

在東廂辟了間房出來,把裏面的傢俱全挪了出去,空蕩蕩的房間沒過兩天便被大大的酒缸塞了個半滿,好在無塵居院子不小,又只住了她一個主子,東西廂房基本都空著,柳卿乾脆把整個東廂房都清空了,準備裝東西。

衛孚手腳快,已經派人在一個月黑風高夜送了不少糧食過來,堆滿了一間屋子,若是用來吃,這柳府三個月的口糧都有了。

做這個需要幫手,不止全嬸整天跟在身邊伺候著,無塵居裏伺候的人只要完成了手上的活也自覺的過來幫忙,當然,更多時候,她們是來湊熱鬧的,在什麼都還停留在柳卿腦子裏的時候,她們也只能根據公子的指示做些小活,清理清理之類的。

柳卿倒是沒忘了養在府裏的另一個人——紅玉,與其把她禁錮在屋裏胡思亂想,還不如一起來做點什麼,安安心也不錯,那個聰明的女人很有分寸。



第一零二章 自保的資本

紅玉確實是聰明的,在看到柳全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知道柳公子是那幕後之人也沒能讓她太過吃驚,反而有些心安,若是他的話,就什麼都想得通了。

第一次進柳公子的無塵居,原本以為柳公子是要和她攤牌或者分析利弊,沒想到一進來就看到這麼一番忙亂的景象。

伺候紅玉的使女是第二批入府的,這些人雖然不是從柳家主家送來的,但也是在京城打理柳家產業的那些家僕的家人,就算不知柳家,也明白自己是有主家的,這樣的人,忠心方面自然不用擔心。

再說只要在府裏呆得幾天便都看得明白,這府裏只有一個主子,若是別家可能還得擔心會一不小心被公子奪了清白,在柳府,她們從來就不擔心這樣的事,公子在這方面幹凈得讓她們都想不明白,哪家公子不是左一個美姬又一個寵妾的,自家公子倒好,他那無塵居除了那些伺候他的人,其他人不得召喚根本沒機會入內。

不說紅玉是第一次來無塵居,名喚香如的使女也是第一次來,看著溫潤如玉的公子帶著笑意看過來,就算明知不是看她,心依然不爭氣的跳得快了些,若是公子有意……就算是沒有名份她也甘願。

“紅玉,過來。”

還是這般明朗啊,紅玉覺得提著的那股氣被這麼一聲喊消失得無影無蹤,輕輕施了一禮,“公子。”

柳卿用扇子扶了下她下沉的身子,“免禮。”

紅玉識趣的就勢站起來,柔而不媚的淺聲問道:“公子召紅玉來可是有事吩咐。”

“沒什麼大事,你天天呆在那院子裏也無聊,不如來幫我做點事,就當是打發時間了。”

“公子吩咐就是。”

柳卿把視線調回她身上,好像自打進了柳府,紅玉身上這良家婦女的氣質倒是一天天見漲了,眉目依舊,卻少了些風塵之氣。

“我打算試試釀酒,不過我也只知道大致的流程,沒有動手試過,你就來蘀我打打下手好了。”

“……喏。”饒是紅玉心中千回百轉,也沒想到柳公子居然只是說這樣一件事,讓一個來幫忙釀酒……柳公子果然與眾不同,換了別人,不都是讓她去伺候誰,來達成什麼目的嗎?

指揮著僕從把清洗幹凈的糧食浸泡好,再加入她挑選好的酒麴,接下來就是要等發酵好才能走下一步了,恩,前提是這第一步沒有出差錯。

兩天后,衛孚領著兩個手下抬著一個千奇百怪的東西找上門來,柳卿看得嘴角直抽抽,“和我想像中的相差很大,聞聽,是你畫錯了圖還是匠人自由發揮了?”

指著桌子讓人把東西放下,衛孚徑自到一邊坐下來,疲累的揉了揉眉心,他又是兩個晚上沒睡了,“我可以肯定圖樣就是按照你畫給我看的那樣畫給他們看的,這還是他們做出來認為最好的,你若是不滿意就再等等,我讓他們琢磨去了。”

柳卿湊過去左看右看,這東西太大了,又笨重,和她期望的相差太遠了,哪有鋁合金做出來的輕便,可惜她當年偏科偏得天怒人怨,數理化完全就是靠著一口氣硬撐過來的,一出校門就如數還給老師了,對那些化學方面的東西完全沒折,不然弄個玻璃啊香皂什麼的出來也方便了自己不是?

“要是不麻煩的話你還是讓他們繼續研究研究吧,這個我先將就著用……聞聽,多謝你了。”這麼累,還是把她的事記在了心上,這些好,她都看在眼裏的。

輕松了幾分,被柳卿帶得坐沒坐相的人懶洋洋的笑,“我們之間何用言謝,也就是在你這裏我能自在點。”

有時候想想,若是能長住在柳府多好,至少在希及面前,他是輕松的,不用去遮掩什麼,也不用去刺探什麼,就只是坐著說說話,喝喝茶或者酒都可以,當然,若是沒人來打擾就更好了,看著外邊進來的人,衛孚調整好坐礀,又恢復了在外人面前一貫的雲淡風輕。

“希及,什麼事讓你這般高興。”劉禮行笑著和衛孚見了禮,眼睛便落在了柳卿身上,眼角餘光都沒有施捨一點給衛孚,衛孚挑了挑眉,忽略心裏騰起的那一點不舒服,依舊笑眼看著,只是那笑容裏的溫度淡了些。

“私塾那邊放學了?”柳卿看了眼時辰,確實是這時候了,自己倒是說了廢話,招招手讓他上前,指著桌上那個大傢伙道:“我打算用這東西來釀酒,聞聽兄剛給我送來的,離我想要的差了不少。”

衛孚眉眼一挑,“還嫌?”

“不嫌。”柳卿回得又堅定又肯定,“我的意思是說,那些匠人還有很大的努力空間。”

“我會把這句話帶給他們的。”衛孚笑得不懷好意,“柳公子的期望,相信他們定會竭力達成的。”

柳卿哼哼兩聲,不搭理他,若是這一句話能讓她想要的東西出現,她其實一點也不介意。

“希及,你真打算釀酒?這要傳出去,肯定又得說你不務正業了。”劉禮行對這個滿腦子奇思怪想的妹妹頭疼的很,人家為個名聲什麼都顧著,她倒好,時不時給自己抹點黑。

“我連釀個酒都得向其他人請示?那我一天吃什麼喝什麼穿什麼是不是都得向他們交待才行?”柳卿冷嗤,一點也不把這事放在心上,“傳成怎樣都與我無幹,務不務正業也是我自己說了算。”

“你就這麼肯定你釀得出來?這釀酒的流程我也知道點,但是知道不等於就會釀酒,你有這些心思,不如多琢磨琢磨學問上的事。”

劉禮行是擔心妹妹的,柳家規矩太多,方方面面的束縛雖然讓家族少出紈絝子弟,但是同時,也扼殺了他們心裏的各種想法,只能循著那一條道往前走,他非常擔心這樣的妹妹會不被族裏所喜,更擔心她的特立獨行會引起家族裏那些兄弟姐妹的排斥,沒有哪一個大家族是幹凈無垢的,柳家又如何能例外,只是在對外時顯得格外齊心而已。

柳卿有些莫名的看了劉禮行一言,她釀個酒而已,還不知道是成功還是失敗,至於這麼上綱上線嗎?看這架勢,還是真心為她擔心的。

就因為她感覺得到他的擔心,所以無法責怪,“禮行兄,我不知道你的人生會如何安排,世家子弟再妄為,真到了一定的時候卻是必須犧牲一些東西的,家族利益大於一切,這些我都懂,但是,這些和我無關,我只知道我叫柳卿,連表字都是別人幫我取的,我不知道我的家族在哪,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把我一個人放在外面獨自求生,在小的時候也許會難過痛苦,但是,這只限於小時候。

我沒有野心,也沒想過要依靠家族去獲取什麼,更談不上為家族犧牲自己,說穿了,我和柳家也只是比陌生人多出來點血緣關系而已,柳家若是舀這點來要求我,我想我一定會大笑一場,然後放空身上的血,把這些全還給柳家。

若真要說親人,全叔全嬸更像是我的親人,他們陪伴我的時間最久,他們謹守本份,不該說的話一句不說,但是他們對我的關心比什麼都要真,這就是我要的,比血緣更親厚。

名聲算什麼?從古至今,多少人為聲名所累?為了名聲把自己陷進那個怪圈才是傻子,我現在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我想做的,和名聲無關,和家族無關,開書局是因為能把書冊的作用最大化,做桌椅是因為我的膝蓋受不住跪坐的礀勢,釀酒是因為我想喝更好的酒,以後說不定我還會做其他事,但是,絕對不會因為是被逼迫,而是我心甘情願,成全別人犧牲自己不是我的性格,我不是聖人。”

一字一句,柳卿都說得很是平淡,甚至都沒有高低起伏,只是望著劉禮行的眼神明亮得像是點了一把火,劉禮行甚至覺得,卿兒這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在通過他的口傳達給族裏。

屋裏安靜得針落可聞,衛孚閉著眼睛,渀佛這一切都和他無關,只是眼球的急劇轉動還是洩露了他千翻百轉的心思,這劉禮行……該查一查,先前因為是劉捕頭的族弟,他也就沒當回事,可是看這樣子,有點不對,劉捕頭是不是隱瞞了什麼?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3 09:29 PM

第一零三章 累積資本

這些天裏,京城局勢一變再變,姜家和王家的戰爭從臺面下轉到了臺面上,就是在路上碰上了,也能眼紅脖子粗的幹上一架,為免牽連無辜,京城府尹嚴大人不得不加大巡邏力度,勉強算是把事態控制下來。

朝堂上,兩派更是勢同水火,一方贊成的,另一方必定反對,一方提議的,另一方必定萬千條理由砸下來,批得一無是處,皇帝表面上和平時差不多,肅穆威嚴的端坐高堂之上,在兩派爭得面紅耳赤時說上兩句,只是那效果往往是火上澆油的,回到禦書房,待只剩下自己和皇弟在時,所有的姿態都卸了去。

“這半個月時間裏,朝堂上一個政令都沒有通過,朕這皇帝當得還真是有意思,看樣子若是沒有朕,他們能活得更滋潤,若是朕沒有了他們,便得成瞎子,聾子,瘸子了,聞聽,你說朕能容得下嗎?朕並不想大殺功臣,這麼多年也都忍下來了,可是他們卻越來越過份,朕會讓他們知道,這天下到底是誰的。”

知道皇兄是憋得狠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平時兩人獨處時的溫情今兒是一點也見不著,衛孚垂著眼,一句話也不接。

“現在情況如何了?”

“回稟皇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只是臣弟有點擔心,若是這些老臣都下去了,朝堂上恐怕會出亂子,那些人雖然目中無人了些,但是辦事能力還是有的,這些年很多事都把持在他們手裏,一旦換人,只怕不那麼穩妥。”

看皇弟眉宇間露出的疲態,皇帝溫和了語氣,“這些天辛苦你了,朕只是表面上掌控都覺得有些吃不消,你要布那麼多局,還得盯著不出差錯,只怕是不好過了。”

衛孚也沒有假惺惺的說不辛苦,和皇兄相處,他自有一套他的方法,該坦白的時候一定坦白,該隱瞞的時候一定隱瞞,不是事事都戰戰兢兢,這樣反而對了皇帝的口味。

“好在快收網了,再這麼下去,臣弟可真要熬不住了。”

皇帝大笑,“等這事完了你好好歇息一段時間,放鬆放鬆,朕可就你這麼一個弟弟,你又是在朕身邊長大的,和朕那些兒女相比也差不到哪里去。”

“臣弟心裏明白。”就是因為明白,所以才會這麼拼命,有些好,在心裏是磨不掉的,因為那都已經刻在了骨子裏。

皇帝笑笑,接起前面的話題,“你不用擔心朝堂上會出亂子,他們也都是朕千挑萬選出來的,雖然背景上差了些,但是牽制會更強,庶子被壓制得久了,因朕而得勢的話,以後對朕才會更忠心,至於辦事能力,磨礪磨礪應該不成問題。”

衛孚想起希及那個半師,不由得道:“皇兄,就臣弟所知,方熙錦回京城了。”

“方熙錦?方家那個拒絕朕多次不願意入朝為官的方家麼子?”

“對,而且巧得很,他在清遠府城時見過柳卿,並為柳卿取了表字,有半師的情分。”

“這倒真是有些緣份,方家麼子啊,當年要不是方青山堅持,這天下恐怕得跟別人姓了,朕心裏記著這情分,可是也只有這情分一直沒能還得了,那小子,還真是有些心氣。朕知道你在想什麼,等這事完了朕會召他入宮見上一見,若是他有心入朝那自然最好,若是他實在無意,朕也不能勉強,對了,聞聽,你去勸勸柳卿,看能不能讓他入朝,真正有本事的全部隱在民間算怎麼回事。”

這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衛孚非常明白,所以他拒絕的也很快,“皇兄,希及不可能入朝為官的,他現在一門心思想讓日子過得更舒服閑適些,對這些爭鬥他避開還來不及,哪可能願意攪和進來。”

他也不願意讓希及攪和進來,希及那樣的性子,他不希望有任何改變,人一旦沾上名利就什麼都變味了。

“他倒是會安排自己,等朕有時間了,你帶朕去瞧瞧這人去,這名滿京城的柳公子朕也好奇了。”

“喏,臣弟領命。”

退出御書房,衛孚嘴角帶了點笑意,他的心思沒有白費,希及已經在皇兄心裏留下印象了,而且還是非常好的印象,以後若是在京城有點什麼事,憑著這點好印象,也能讓希及不那麼吃虧。

多的他做不了,也不敢動多了手腳引來皇兄的猜忌,只有這麼做,他才覺得合適。

心裏記掛著,不知道希及那酒釀得怎麼樣了,趁著現在有點時間去看看,接下來幾天,他大概連睡覺的時間都要沒有了。

跟著管家來到無塵居,已經來過這裏幾次,但是這次來卻是最熱鬧的一次,還沒進院子便聽到了裏頭的聲音。

“小米,你別掉進大缸裏了……”

話音剛落,便聽到撲通一聲,隨即是一陣大笑,“小米,哈哈哈,不是都說了叫你小心點,你還真掉進去了。”

衛孚聽著是希及的聲音,聽著那因肆意而顯得飛揚的笑聲心裏都輕快了不少,加快腳步接近笑得更歡的人。

“難得今天這麼熱鬧。”

柳卿回頭,擦掉眼角疑似笑出的眼淚,眼波瀲灩的看向含笑走過來的人,“今兒閑了?”

衛孚多看了柳卿幾眼,整個臉都是神彩奕奕的,吃得好睡得好才能養出來的好氣色,“恩,在下一波忙碌之前來看看你,這是在……釀酒?你確定不是在玩?”

“玩和釀酒有沖突嗎?”看著濕漉漉的小米窘得一臉通紅的站在那裏,柳卿又笑開了,“小米,去換了衣衫再來。”

“喏。”小米輕快的應了,跑得飛快,像是沾染了這個院子裏的輕松般。

衛孚走近去看了看,“這是做什麼?”

“在看發酵的情況,好像還不錯,我記得好像發酵時間越長,酒會越烈,我浸泡了不少生料,按時間慢慢來試試看。”

看他還真的懂不少的樣子,衛孚原本的一分期待變成了三分,以希及的古怪,說不定還真能弄出點東西來,若希及去做買賣,只怕能賺個盆滿缽滿。

“需要我做什麼嗎?”

柳卿故意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打量了他一番,“你能做什麼?這些粗活你會做嗎?”

看了下忙活的下人,衛孚老實的搖頭,貴為王爺,他哪里做過這些,就是當年在軍營,這些粗活也輪不上他。

“那不就是了,你忙你的大事去,我這裏廟小,經不起你折騰。”領著人進了書房,顏青上了茶後,自覺的退了出去。

舒服的在椅子上挪了挪位置,衛孚閑散的道:“你弄出來的那些個標點符號很有用,聽皇上說很多大臣的奏摺裏也開始慢慢啟用了,皇宮中的皇子師除了極個別還固執的抱著那是對聖人的不敬外,其他人在授課時也把這些標點符號用了上去,簡言之就是,在上書房的皇子們都在用了。”

“我是不是該好好得意一番。”柳卿扯了扯嘴角,實在不好解釋這哪是她發明出來的,要有這智慧,她哪里會是現在這個隨時會受家族制肘的樣子,想起柳家,頭又開始一陣陣的疼,下意識的探手揉了揉。

衛孚原本還想調笑兩句,看她一臉不豫的樣子擔心的問道:“怎麼了?不舒服?”

“沒事。”放下手,柳卿抬眼笑笑,把身體重量往後靠,讓自己舒服點,“這京城還要多久才能解禁?我很久沒出門了。”

“快了,對了,那紅玉你真打算留在身邊?除了給你添樁風流韻事,一不小心還會有麻煩,紫玉失蹤了,王家火得很,一直在找人,哪天找上門來向你討紅玉也在意料之中。”

柳卿眉眼一挑,“這算是遷怒嗎?我柳卿就這麼好欺?他王維智辱我在前,欺我在後,現在還想在我柳府搶人不成。”

“有什麼是他們做不出來的,你要是不想惹事,乾脆暫時把這紅玉送我吧,王家想動衛家還早了點。”

這裏的男人究竟把女人當成了什麼?貨物嗎?想送便送了,若是有朝一日,眼前這人知道自己也是女人,是不是會惱羞成怒的直接要了她的命?

垂下眼簾掩住奔騰的情緒,話說得似譏還諷,聽不出其中的真假,“聞聽兄這是看上紅玉了嗎?若真看上了,我可為難得緊,紅玉這樣的美人,我也捨不得放手呢”

衛孚失笑,“希及想到哪里去了,不說這是你的人,就算不是,我那府裏也不是誰都可以進的,只是覺得你現在勢單力薄,和王家對抗會吃虧,不如先把人送走,等過段時間事情平定下來了再接回來就是,難不成在你眼裏,我就是奪人所愛的人嗎?”

是這樣嗎?柳卿松了口氣,好歹,自己沒有看錯人,這衛孚對待雅居裏的妓女時都能做到有禮,若是哪天她的女兒身沒守住,也不用擔心會翻臉成仇吧。

“暫時先不用了,這禍水東引的事我做不出來,若是王家真要來找麻煩也得找個由頭出來不是?我最近可沒招惹誰,王家再厲害也不能奪人所愛不是。”

衛孚也猜到了是這結果,倒沒有強求,他暗地裏護著點就是了,“若有事,派人送個消息給我。”

“行了行了,今天來找我就為了說這個?”

“我要是說我來這只是因為想來你信不信?”

柳卿想都沒想便回道:“為什麼不信,若是你次次來都是報著什麼心思來,我早把你掃地出門了,哪容得你進我書房。”

手邊摸到一卷絲帛,衝動之下直接丟到書桌對面,沒有什麼重量的東西丟不遠,“看看有沒有用。”

竹簡太笨重了,柳卿是真不喜歡,全叔大概也是看出來了,書房裏放的絲帛比空白竹簡要多很多,她也就習慣了用這個記錄東西,雖然比不得紙張,也比那竹簡要好用多了。

衛孚來了興致,坐正身子一手勾起絲帛,邊道:“難得你主動寫點什麼給我看。”

其實一丟出去,柳卿就後悔了,現在就把這東西拿出來還太早了,朝堂上,世家和皇帝為了皇權還在明裏暗裏的鬥法,王家和薑家也還在鬥得你死我活,這東西怎麼著都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時間出現。

“呃,要不等你忙完了再看吧,其實也沒寫什麼……”看衛孚的表情從一開始的調笑迅速變成嚴肅,柳卿的聲音由大變小,自動消音。

果然還是衝動了,不就是因為人家回了一句想來而已嗎?

平時的書房也是這麼靜謐,但是因為衛孚的表情,氣氛中平白添加了一抹緊張,柳卿端起茶杯,掩飾似的喝了幾口涼了的茶,回想起上面寫的東西,好像沒有出格的地方,旋即失笑,這東西落到任何一個世家手裏,裏面的哪一條都是出格的,就不知道這衛孚究竟是會偏向皇帝,還是偏向他的本家衛家,若是真的施行上面的東西,世家要失去的就太多了。

上面寫的東西並不多,而且很籠統,衛孚看得極仔細,幾乎是一個字都沒錯過,從頭至尾看了兩遍,衛孚才目光複雜的看向柳卿,這樣一份東西,空有學問是寫不出來的,要有見地,有眼光,並且看得極遠,不局限於世家利益,說穿了,這麼做最得利的,還是皇室,最受惠的,卻是投效無門的貧寒學子。

“希及,你腦子裏究竟裝了些什麼,怎麼就想到這些了?”

柳卿很想回他,腦子裏裝的是大腦小腦血管神經腦漿,想想太驚悚了,人家還聽不懂,也就不起這個話頭了,“東想想西想想就出來了,我沒有因為世家占到便宜,損不損傷世家的利益對我來說無關緊要,拋開這些利益關係,其實要想出來這些東西並不難。”

“很難,不然怎麼別人就沒想到,偏偏你想到了,希及,這份東西我要帶走,還有,若是有其他想法,你盡管寫下來,我保證不經他人之手,親自送到皇上案前,後果如何我不敢打保票,但是一定會對你很有利。”

我要的,只是多一份自保的資本而已,柳卿一點點推開手裏的扇子,看著上面自己題上的詞道:“既然到了你手裏,你要如何做我便不管了,不過我不希望這事除了你知,我知,皇上知外,再有其他人知曉,不然那些大家族一定不會放過我。”

“這點你放心,一定不會把你置於危險的境地。”



第一零四章 目的達成

一上馬車,衛孚便道:“東子,你上來。”

東子難掩訝異的跟著上了馬車,在最靠近門邊的位置跪坐下,主子的馬車平時並不輕易允許人上去,他從小跟隨在主子身邊,在其他方面主子優待他幾分,但是這個特例並沒有給他。

待馬車駛離柳府,衛孚緊了緊手裏攢著的絲帛,吩咐道:“派四個身手最好的人暗地裏保護好柳卿,若是有可疑人物接近他迅速告知於我,記住,不惜一切代價,要護得柳卿安全。”

這命令來得又突然又急,東子聽出了主子話裏的嚴厲,趕緊應道:“喏,小的這就安排。”

回府重新裝扮了一番,從地道來到另一處出口,衛孚顧不得現在已經快是晚膳時分,急急的進了宮,就算皇兄現在在哪個寵妃的肚皮上,他也等不得了。

幸好,皇帝並不是個流連女色的昏君,這個時辰還在書房中,看到衛孚進來的臉色便知道有事,讓人去告知皇后不用等他用膳後問道:“怎麼這個時辰來了?發生了什麼事?”

衛孚難得一次在皇兄面前也擺出了嚴肅的表情,“請皇兄摒退左右,臣弟有急事稟報。”

皇帝挑眉,看樣子事還不小,向內侍總管微點了下頭,衛孚一直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門也被人帶上了後才從袖袋中取出絲帛,雙手捧著放到書案上,明明是絲若柳絮的絲帛,卻讓皇帝看出了重若千斤的味道。

知道這弟弟向來不是胡來的人,皇帝在他放下的那一刻便拿了起來,迫不及待的看了起來,心裏莫名的期待竟然帶著雀躍。

但是,他從來沒想到這份隱隱的期待居然盼來了這麼一份東西,以極快的速度看完第一遍,再慢慢的仔細的一字一字掰開的看第二遍第三遍,直到第六遍第七遍。

衛孚一言不發的坐在那裏,他是第一個看到這內容的外人,那份震撼現在都還留有餘韻,非常理解皇兄現在的心態。

深深呼出一口氣,皇帝聲音都有著嘶啞,“哪弄來的?”

衛孚只回了兩字,“柳卿。”

皇帝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一直知道那人有才,三個孩子放在他那裏他一點沒關注也是假的,和宮裏的皇子師教出來的幾個兒子相比,曉真他們三個的那份靈動和快活是宮裏的孩子遠遠及不上的,也就是因為如此,他暗地裏縱容了他們時而的奇思異想,有時候累了泛了叫他們來說說話,聽他們嘰嘰喳喳的說起私塾裏的事,心裏也要輕快許多。

天家從來不缺早熟深沉的孩子,倒是快活的孩子稀少的很,暗地裏縱容得多了,其他人眼紅,各宮美人不是沒明裏暗裏和他表示過想把自己的孩子也送去那個私塾,都被他阻了下來,先不說柳卿是不是那個柳家出來的人,他和聞聽的交易他可是清楚的很,再加上從聞聽那得來的瞭解,那是個不喜歡麻煩的人,天家的人他不得已收下三個在門下已經是一種退讓,若是再把一幫心思不純的塞進去,饒是柳卿脾性再好只怕也會奮起反抗,學識裝在他腦子裏,他要是不願意教了,誰還能劈開他腦袋取出來不成。

一直以為他也就是學識好些而已,可是看著手裏這份東西,不說其他地方,光說這京城,得高望重的賢者就有好幾個,以才學立足的更是不少,要他們做篇文章沒問題,可是要整出這麼份東西,只怕先把他們自己給嚇死了。

“這柳卿,越來越像柳家人了。”也只有那個以輔助名君揚名天下的柳家出來的人才有這眼光,才能拋開世家的利益,為天下計,若是能得他輔助……。

衛孚低垂著頭,不願意接話,以他查到的線索來看,希及只怕真是柳家人,但是他更信希及那天所說的話,他並不是在柳家長大,除了生恩,再無其他。

“他可有提什麼要求?”憑借這個,能提的要求大了去了,他也不相信柳卿把這個送到他手裏來會無所求。

“他只說,這事只有我們三人知曉,就算以後施行也不能讓人知道這事和他有關,若是世家知道這東西出自他手,定會對他下狠手。”

皇帝非常理解,要是他不是皇帝,看到這東西也得瘋,若真是施行,世家利益要縮水大半。

可惜他是皇帝,這東西,必定施行,他要的是忠於他的臣子,而不是處處與他爭權的世家,這天下,是他的。

“他對你倒是信任的很,明知道你掛著衛家的姓氏,還是把這東西給了你。”親自小心的把東西用錦盒裝起來,起身放到暗格裏,皇帝這時候的表情可以算得上是眉開眼笑。

被託付了信任的衛孚笑得柔和了臉龐,“希及很聰明,很多事他不說不代表他不知道,就算還沒有猜到我的身份,大概也知道衛家應該是倒向皇家了,他看著好像很不懂這些爭鬥,但是他又看得很透,矛盾得很。”

“你這種表情語氣還是收一收吧,柳卿再好也是個男人,大預朝唯一的王爺要是和王家小子一樣執意娶個男子入門,朕可要頭痛死了。”

衛孚哭笑不得的看著調侃自己的皇兄,“皇兄,你這都想哪去了,希及那樣的人又豈能被人如此輕慢了,我要是起這心思,他只怕門都不讓我進了。”

“你明白就好。”皇帝確實是有點擔心的,聞聽一直不願意成婚,原因他非常明白,但是他還是非常希望他能丟開那些顧忌成個家,這好不容易有個人讓他有興趣了,卻是個男的,雖然大預朝不禁男風,但是那人絕不能是他唯一的兄弟。

被這樣一打岔,原有的緊張氣氛散了去,看了看時辰不早了,兩人都還沒吃晚膳,徑自起身道:“今兒高興,在宮裏陪朕用餐吧,對了,你回了柳卿的話,就說這事朕會辦妥,不會把他推出來,若是以後有什麼難處,朕會酌情助他。”

“喏,臣弟遵旨。”

既然東西已經拿出手了,再後悔也遲了,柳卿乾脆丟開這些事,一門心思釀酒去了,知道原理,也知道大概要怎麼做,真要動起來手來卻不是那麼容易,好在全叔帶來了幾個有釀酒經驗的人,對她態度恭敬的不行,柳卿稍一思索便明白了,這應該是柳家在京城的人馬,可能恰好就有釀酒的作坊,全叔才把他們找了來。

有他們幫手,柳卿輕松了許多,她最多也就是半桶水在那裏晃,和專精一門的人來說要差遠了,就算她滿腦子知識,也不行。

本就不常出門的人,這下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一下私塾就窩在無塵居折騰那些器具,第一次出酒時激動得臉都紅了,活像是喝多了似的,把初進來的劉禮行嚇得不行,一步不敢離,生怕這妹妹喝多了出點什麼事。

“味道如何?是酒嗎?”被全嬸拉住不能當第一個試酒的人,柳卿心裏有些遺憾,不過想到全嬸是為她著想,又只能算了,只要出的是酒就成。

經過幾天的相處,那幾個人也知道這柳公子好說話得緊,也不瞎折騰,難得的好脾性,回起話來恭敬裏帶著些親近,“是酒,就是味道太淡了些。”

味道淡?應該是發酵的時間還短了些吧,柳卿接過紅玉遞來的小酒蠱抿了一口,還真是淡……

“怎麼感覺只是沾了點酒味。”

怕公子受打擊,那人趕緊道:“雖然味道淡了點,但是要純許多,沒有澀味,顏色清亮,若是能找出味道淡的原因,這一定能釀出好酒,公子的這種釀酒辦法是可行的。”

他們也是第一次用這種方法釀酒,要省了許多事,只要細致些,然後看著點那個奇形怪狀的工具就行了,一開始還以為公子圖個新鮮,過幾天就沒勁了,沒成想還真出酒了。

柳卿再抿一口,真像摻了水的酒,“失敗了,這酒不用出了,收了吧,過幾天再試試,我想應該是發酵的時間問題。”

“喏。”

劉禮行拿起酒蠱去那個奇怪的東西那裏接了點,聞了聞,確實是酒香,喝了一口,真是淡,卻無法錯辯的是酒,看了那頭蹲在酒缸前看發酵情況的妹妹一眼,除了服氣,他真的沒有其他想法了。

京城的局勢終於不再膠著了,姜王兩家不知又因為什麼原因在鬧市大打一架,這次波及面廣,死傷更大,直系旁枝都摻和了進來,兩家都損失慘重。

上朝時,兩人你來我往,齊齊要皇帝做主,皇帝本就惱怒得不行,不得已忍了這麼多天,現在局已經全部布好,可以說這一架本來就是在聞聽的安排下才會這麼嚴重,他哪里還會縱容。

一改以往只安撫不動作的習慣,這次雷厲風行的讓各世家一時間都反應不過來。

姜家王家被御口罷職退出朝堂整頓家族,其他走得近的人也以各種原因被貶出朝堂,一時間原本還滿滿當當的殿堂只剩下不足一半之數。

這下大家才反應過來,皇帝這是趁機在奪權,可是,沒了這麼多人,這朝堂怎麼運轉?眾世家冷眼看著,看這皇帝能耍出什麼花樣來,到最後沒有他們那幫人撐著,這皇帝能做什麼?

到了第二天他們便知道了,這次皇帝恐怕是圖謀已久,不但空出的官位馬上有人替補了上去,政令通行的程度比以往要高出一倍以上,這不但讓世家吃驚,在知道替補上位的是哪些人時,也不由得佩服皇帝的老謀深算。

替補上去的不是別人,而是各世家中原本並不顯眼的庶子旁枝,比如薑家庶四子薑寧遠,王家庶長子王維滇,姚家庶二子姚謙,女婿杜容夏……

要說他們身份不夠,他們全是出自世家,要說皇帝奪權,用的人也全是出自世家,一時間,各世家的老一輩除了安份下來,什麼都不能做,庶子入朝不也是他們自家的孩子嗎?

只是有些有眼光的還是看清楚了,哪家的庶子旁枝不是被嫡系欺壓,原本為了生存忍氣吞聲那是沒辦法,可是一朝得勢,哪里還會像以往那般低聲下氣求自保,嫡系都是張揚慣了的,又哪里容得下庶子在自己面前耍威風,皇帝這一招,實際上是讓世家中自己亂起來,從內部削弱世家的力量。

“這次倒是雷厲風行的很,看樣子皇上的耐心終於告罄了。”方熙錦輕嘆著,回憶曾見過幾次的皇帝的模樣,正當壯年的皇帝,確實算是有所作為的,就算父兄是為他而送命,他也無法怨恨,在那樣一個亂世,又是身在戰場,死人實在是太正常了,只是被父兄丟下的自己享受不起他沒付出一分便得來的富貴罷了。

柳卿扯了扯嘴角,她向來不議朝事的啊,這位先生倒好,一進門就說這些,雖然她也從先生嘴裏聽到了一些很內部的消息。

“怎麼,不願意聽這些?”方熙錦把他的勉強看在眼裏,不由得笑道,原本以為他沒來找自己是在忙著做學問,沒想到卻是在釀酒,還理直氣壯得很,不過這個書房倒是讓他很滿意,是亂了些,但是看那翻開的竹簡就知道沒有荒費。

“不是不願意聽,只是覺得,這些東西離我很遙遠,我不喜歡摻雜到那些爭鬥裏面去,而且我是白身,就算是翻天了也和我無關。”

倒是推脫得幹凈,方熙錦搖了搖頭,“世事哪能如你預料的那般,這京城就是一攤渾水,你我都身在其中,有的是身不由己的時候,你別忘了,三個皇子在你門下,你真能把自己撇乾凈?”

是啊,不能,柳卿坐在一個圓凳上,在半師面前,她要是坐在裏面那張大椅子裏就太不把這先生放在眼裏了,“為了兩百卷書把自己弄得進退不得,我真是傻了,這買賣大虧。”

“哈哈哈,書是無價的,你這麼想心裏就舒坦了。”在知道皇子入他門下還是被算計的情況後,他也對那衛孚好奇得很,不同於劉捕頭的後來人身份,做為純正的京城人,還是在皇帝那裏掛了號的人,方熙錦知道的要比一般人要多得多,這衛孚與其說是衛家人,不如說是……皇家人。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3 09:54 PM

第一零五章 初露端倪

有些事柳卿不是想不透,而是不願意去想,總想著到時候再說,說不定就沒她什麼事了呢?

實在不想說起這些,柳卿反問道:“先生,要是皇上召你入朝呢?你要抗旨嗎?”

“你當沒召過?我不也逍遙到現在,皇上其實是個很念舊的人,不然也不會忍到現在才發作,朝堂上一半的人是跟著他打江山的,算得上是過命的交情,他從一開始就不想做得太過,只不過人心,有時候實在是太貪了點,他忍讓了一步,那些人便想邁三步了,我當時若是入朝堂,現在只怕也摘不幹凈,至於以後……再說吧。

想到自己被衛孚帶走的條陳,若是真實行的話,方熙錦這樣的人入朝應該就很合適了,壓得住場面,又有真才實學,依她看,皇帝應該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希及,你也要小心點,不要過份出風頭,以你的年紀,現在的名聲已經足夠了。”

方熙錦突然說這樣的話肯定不是空穴來風,必定是有人說了什麼,他善意的來勸誡幾句,柳卿不由得揉了揉眉心,“先生,京城局勢混亂,我已經很久沒出門了,自問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又有什麼事惹我頭上來了?”

看他如此,方熙錦搖頭失笑,“昨天見了幾個朋友,和他們說起你,他們也說年紀過輕,名聲卻過盛對你不利,我只是把這話告訴你,並沒有其他意思,你不用瞎想。”

想到進來時在院子裏看到的熱鬧情景,笑意更甚,“這酒要是釀出來了,記得送幾壇給我來嘗嘗。”

“我以為先生會說我不務正業。”沒被訓斥,柳卿有些不習慣,這年代的人不都認為讀書人應該手不釋卷才對嗎?釀酒是粗人才做的活。

方熙錦經年在外游歷,原本世家子獨有的驕縱之氣早就化去,獨身在外的時候也能打理自己的日常生活,眼界自然不是死守一處讀死書的人可比的,在他眼裏,柳卿這樣會做學問,但是也會編排生活給自己找樂子的人才是真正的活著。

“什麼又叫務正業呢?人總是喜歡站在自己的立場評價別人,喜歡的捧兩句,不喜歡的踩兩腳,高不可攀的便想著把他從神壇上扯下來,人天性如此罷了,像你現在這樣,很好。”

柳卿心裏無比熨帖,這樣的先生才不愧于先生,也才有資格做她的先生,口裏的稱呼永遠比不上心裏的認同。

“好了,不說這些,今天來還有一事,五天后和我去參加一個聚會,放心,人不多,我已經打過招呼了,你去也不會覺得突兀。”

“喏,要準備什麼嗎?”

“沒那麼多講究,會去的人也多是有內裏乾坤的人,他們更看重人品,之後才是學問,你在人品上應該算是過關了,他們應該會考考你的才學,你在這方面做做準備就行。”

若是那些世家子弟的聚會,還明言說要考才學,柳卿絕對不會去,她沒打算出風頭被人圍觀,可是,這是由方熙錦說出來的,若是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他們內部的一個小圈子,不說身份如何,最起碼肯定會是最有重量最有學問的一個圈子。

看樣子,這次真要盜版了,“知道了,我會做好準備的。”

方熙錦起身,對這個撿來的學生,他滿意得緊,“放心,有我幫襯,不會有問題的,若是能得了他們的認同,以後這京城中你就算是真正站稱腳跟了。”

柳卿跟著起身,恭敬的施了一禮,“先生費心了,學生不會給您丟臉。”

拍拍他的肩膀,方熙錦轉身準備離開,柳卿上前一步打開書房的門,外面的人見他們出來紛紛行禮,方熙錦湊過去看了看,圍著那個奇形怪狀的東西轉了幾圈,明明感興趣的很,卻什麼都沒問便告辭離開了。

送至門口,看著馬車徐徐離開,柳卿偏頭看著書局那頭進出的人,臉上的笑意緩緩暈染開來,被人護著的感覺真挺不錯的,這個書局她是費了點心思花了些錢財,可是為她帶來的其實更多,只是大多是隱性的而已。

再一次見到衛孚時,比之前面兩次來要精神了不少,一見著人柳卿就調侃道:“這是終於睡了一覺好的?”

“還真是這樣,前段時間太費心了,覺都睡不安穩,事情一完,我才算睡了個安穩覺。”一見到希及,衛孚不由得就想到了皇兄那天說的話,眼前笑語晏晏的人,他是真喜歡的,至少目前為止還沒有哪一個女人能在他心裏占這樣的份量,可是他以前也不好男風啊?!

若說他對希及有非份之想,好像也不是那麼回事,就是覺得看到這

人就挺高興的,在這人面前便覺得輕松自在,不管說什麼話題都可以侃侃而談,或者兩人互相調侃時,希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知道希及需要什麼的時候會想要給他弄來,看到什麼好東西也會想希及應該會喜歡……這,應該不是那種喜歡吧。

他確實不好男風,可是若這人是希及,他心裏卻並不抵觸,真是瘋了,皇兄那麼一說卻像是開啟了另一扇門似的,只要一閑下來便時不時的胡思亂想,這可不是好現象,他做的事容不得一點點差錯。

“今兒是來我這府上發呆來了?”柳卿看著一坐下就眼愣愣的模樣,不用想也知道是走神了,這是太累了的後遺癥?

這樣一個人啊,若要讓人不喜歡才叫難,衛孚往後一躺,喃喃的道:“好像哪里出問題了。”

柳卿沒聽得太清楚,反問道:“什麼問題?京城那事還沒解決?我過兩天可是要出門的。”

“朝堂上那些事已經解決了,至於私底下的,你也不用管,他們現在自己都忙不過來,哪還有時間來找你麻煩。”衛孚知道他現在什麼都不能說,更不能透露一丁半點,不然以後只怕連希及的面都要見不上了,“過兩天是有什麼事嗎?”

把玩著扇子,柳卿也不隱瞞,“方先生要帶我去參加一個聚會。”

“方熙錦?他們那個圈子一般人可進不去,看樣子他對你是真有好感,若是能在他們那個圈子站住腳,對你以後大有好處。”

“方先生也這麼說。”柳卿笑了笑,有些無奈,明明不想出風頭,也不想像個表演者一樣去表演,但是為了給自己攢資本,她必須去面對這些。

像是看出了她的不樂意,衛孚安撫道:“他們那些人聚在一起無非就是寫寫畫畫或者高談闊論罷了,不會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你只要稍微表現一下才華就可以了,希及,我不希望你現在太出風頭,被人盯住了你以後會更不舒服,只要做到恰到好處就行。”

柳卿愣了愣,沒想到衛孚會這麼蘀她著想,“我也是這麼想的,不是我自謙,論才,我比不得許多人,只是因為我走的路子和許多人不一樣,所以你們總覺得我很有才華罷了,沒有接受過名師教導,反而少了那些束縛規矩,算是一失一得吧。”

就因為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柳卿才從不願意出風頭,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但是她心裏卻最明白,那些東西不是自己的,是她盜用了別人的,人在做天在看,瞞過誰也不可能瞞過天,她不想活得太心虛。

衛孚笑著看向他,話裏的誠肯讓人不得不信,但是那才華卻是遮掩不住的啊,這與自謙不自謙無關,若是換了別人有希及這一身本事,估計早就把鑼敲得震天響,讓自己一鳴天下了。

“你給我的那東西皇上已經看過了,放心,不會再有他人知道那東西出自你之手,我看皇上那意思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實行了,你要是有時間就再把那東西寫細致一點,朝堂上那些人的眼光還看不了那麼遠,看到這份條陳估計受驚的可能性更大,要他們補充點什麼進去怕是指望不上的。”

“你倒是忠於皇家。”柳卿已經懶得去猜這人的身份了,反正目前為止對她挺好就是了,她寫的是對皇權有利的東西,把自己綁到了皇帝那一方,這人如果是忠於皇家,那只要皇帝沒有要動她的心思,衛孚應該就不會對她不利,雙贏的局面,她很喜歡。

“慢慢來吧,這東西不是說想要就馬上能弄出來的,我需要時間想,我覺得我其實也就一紙上談兵的料,若是讓我去做,恐怕會比任何人都做得差。”

衛孚大笑,“若是所有人都有你這份自知之明那就天下太平了。”

紅玉端著一盤瓜果進來,現在她在柳府沒有了那些限制,又不用擔心柳公子會對她如何,一段時間下來,倒是眉目舒展,更可人了,而且少了那刻意的媚俗之氣,看著倒有了幾分大家之礀,在落難之前,紅玉家裏好像就挺不錯的,柳卿不是太認真的回想看過的關於紅玉紫玉姐弟的資料。

“這是紅玉?”從這人一進門,衛孚的眼睛便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有探究,有打量,更有著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不悅。

“對,美吧。”柳卿表現得像極了個紈絝,在紅玉靠近放果盆時用扇柄勾住人家的下頜,這張臉,真是明艷照人。

接觸的時間久了,紅玉也沒那麼怕這位柳公子了,眼睛那麼清明的人哪里像個紈絝了,自然的拈起一塊瓜果喂進他嘴裏,似嬌還嗔的道:“奴家再美,不也是公子的人麼?公子什麼時候才會踏足落霞院呢?”

柳卿被瓜果給嗆了下,她這算是被反調戲了嗎?她在府裏好像越來越沒有威信了,無奈的翻了個白眼,“不是聽說你最近在和全嬸學做菜嗎?晚上試試你的手藝,可別讓公子我食不下嚥才好。”

紅玉眼睛晶亮的點頭,從來不知道原來做飯做菜這樣的粗活也這麼有意思,她可是學會好幾道菜了,“喏,奴家現在就去準備。”

揮了揮手把人打發出去,看著反常的沒有出聲的衛孚道:“我算是明白了一句話,最難消受美人恩,這美人天天在跟前轉悠太讓人有壓力了。”

衛孚仔細的分析著剛才兩人的神情對話,面有異色的道:“希及……沒有和這紅玉在一起?她不是你的侍妾嗎?”

柳卿懶得遮掩,“不過是個落難之人罷了,紅玉這樣的品性,不該有這樣的磨難,在我護得住的時候便護著吧。你也看到了,她很懂事,也很能擺正自己的心態,我喜歡這樣的人。”

莫名的輕松下來,衛孚不及想這輕松是從哪里來,緊跟著問道:“既然喜歡,怎麼不乾脆收了房呢?希及你好像現在並沒有服侍的人。紅玉這樣的美人還不能讓你滿意?”

喜歡什麼的,首先得有喜歡一個人的資格,身在大家之中可以擁有很多,同時也會失去很多,自由的喜歡一個人,自主婚配這些,便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況,他還是她,讓一個女人如何來服侍她?

搖了搖頭,柳卿沒有細說,“一個人也挺好,自由一天是一天吧,聞聽兄,我一直沒有問過你,你婚配了嗎?”

“沒有,雖然早過了那個年紀,但是我的事沒人會強求。”只是如果找個男人過一輩子的話,沒人強求也會變成有人強制了,皇兄會先收拾了希及再把他給收拾了。

“那我可要羨慕了,若是可以,我倒真是希望可以一輩子保持現在這樣,府裏只有我一個主子,以我為重,上面不會有人壓著我,不會有人管著我,也不會有人對我提出要求,讓我為家族謀利,若是可以,真希望自己後面沒有什麼大家族。”

衛孚只能沉默,世家子和家族是息息相連的,誰都沒有任性的本錢,如果是希及的話……

“不過,我也不會乖乖讓人擺布就是了,只有義務沒有權利的家族要來何用?聞聽兄,哪天我若是和家族鬧翻了,你可得收留我才行。”

明知道是說笑的,衛孚還是打心底裏的回道:“當然,樂意之至。”



第一零六章 被揪出尾巴

離約定的時間還早得很,柳卿悠悠然的在私塾耗了一上午,吃了午膳避開中午太陽最烈的時候,柳卿才在全嬸服侍下穿戴一新的出門,這次帶在身邊的只有顏青,連侍女都沒有帶,趕馬車的是陶石,至於暗中有沒有人跟著,那不是她考量的範籌。

這可不是和世家子一起尋歡作樂,最大可能,這會是關於她的一次考核,不然上次方熙錦來不會刻意提醒她,要她在學問上做好準備。

隨著馬車搖晃著身體,閉著眼睛讓自己從表情到心態都平靜下來,這一遭對她很重要。

顏青卻是不知者不畏,大概是大師兄當久了,比之初來京城時的浮躁,現在已經沉穩得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雖然公子沒有說過是要去哪里,他也只是安靜的跟著。

“一會見到的都是真正有學問的人,你多看多聽就行了,就算公子我被人刁難了,你也不要沖動。”才學過人的多自傲,柳卿早就做好了思想準備,但還是給這個向來維護她的孩子打了個預防針。

顏青睜大眼,“公子會被人欺負?”

睜開眼,柳卿坐正身體撫了撫他的腦袋,她好像很久沒和顏青這樣親近了,最近是不是太疏忽他了?

“不是欺負,而是……就像平時,我會時不時的給你們來個考試一樣,今天就是別人對我的考試,若是讓他們滿意了,他們便會把我當自己人,若是他們不滿意我,那,只能說是公子我本事不夠,理解嗎?”

被這久違的親近溫暖著,顏青點頭,“顏青理解了,公子這麼厲害,一定能通過考試的。”

柳卿不置可否,這份比她還強烈的自信真不知道打哪來的,“所以,不管別人怎麼對公子我,你什麼都不能做,明白嗎?”

“明白了。”公子要是被欺負了,他就記住那個人,然後回去告訴小夥伴們,等他們長大了就給先生出氣。

“公子,前面是方府的馬車。”馬車的速度降下來,陶石稟報道。

柳卿掀起窗簾,果然看到方熙錦的馬車停在前頭,掀開車簾剛想下去,方熙錦的聲音便了過來,“不用下來了,跟著我。”

“喏。”

深吸一口氣,柳卿有種上戰場的興奮,雖然帶著緊張,卻也讓她心跳加速,最近的日子確實太過死水了,偶爾來一次挑戰,她一點也不想拒絕。

到了地頭,柳卿和方熙錦同時下馬,互相一笑,方熙錦贊了句,“保持這樣的狀態,很好。”

那眼睛亮得讓人難以直視,其中的躍躍欲試他看得分明,看樣子,他非常明白自己今天的處境,方熙錦也有些期待了。

暗地裏打量了下四周,這已經不是京城中心的繁華地帶了,安靜幽然的環境,住在這裏的應該都是些家底不錯的風雅之人。

“走吧,他們大概等急了。

“喏。”

跟著方熙錦踏步上階,大門在他們踏上最後一階的時候恰好打開,門童恭聲道:“方先生,柳公子,請隨小的來。”

細微處見真章,兩個不同的稱呼便把兩人定義在不同的位置,方熙錦是先生,有學問的人才能稱之為先生,柳卿是公子,京城中什麼都缺,唯獨不缺世家公子,柳卿也不過其中之一而已。

就不知道這是誰吩咐下來的,柳卿表面不為所動,卻把這些一一看在眼裏,她不相信一個小小的門童會有這份見識。

“恒休,明明是你說要帶人過來,偏偏你還是最後一個到,說說要怎麼罰你。”慵懶的男聲非常好聽,甚至可以說,這是柳卿目前聽過的最好聽的男聲,不過這時,她也只是低眉斂眼的跟在方熙錦身後。

方熙錦神情有著在外面不曾見過的放鬆,這樣的礀態只有在非常相熟且信任的人面前才會展現,“與禪想怎麼罰?”

男人笑眼掃過柳卿,“罷了,看在你今兒帶著學生的份上就不讓你出醜了,柳……卿是吧,倒是久聞大名了。”

在坐的其他人一個個不為所動,既像是在觀察,也像是在審視,審視這樣一個年輕人,夠不夠格坐到他們面前。

柳卿文文靜靜的行了個弟子禮,把平時在世家公子面前展示的風流收斂得幹幹凈凈,“弟子希及,見過各位先生。”

“不用這麼多禮,雖然是初次見面,倒是聞名許久了,恒休一回京,又說你是他半個弟子,我們就尋思著見見你,都是些沒趣味的老古板,要是不喜,你不用理會。”

老古板……還真有自知之名,這個年代的讀書人不就是古板嗎?那份認死理的固執勁一般人真比不了,柳卿心裏轉了個九轉十八彎,面上卻半點不顯,提過顏青手裏的兩壇酒,示意他退到一邊,道:“初次上門,送什麼都嫌俗了,空手又顯得不敬,這是學生自己釀的酒,和外面的相比稍有不同,若是喜歡的,可以嘗嘗。”

這是第三次出的酒,比之前兩次要好多了,雖然度數仍然不算高,但是論純度,絕對是這個年代的酒不可比擬的,若不是記得今天有個聚會,昨晚出酒時她就想好好喝個過癮。

在坐的人表情都稍微有了變化,就算是一開始就對柳卿沒有好感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柳卿這番不卑不吭的姿態很得他們心意。

方熙錦早就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對這個撿來的弟子,他並沒有什麼好擔心的,論這份淡定的功夫,他不比這裏在坐的任何人差。

“真是你自己釀的?”還是那個好聽的聲音,柳卿稍微抬了抬眼,循著聲音看了那人一眼,雖然看得出有點年紀了,但是依然能讓人看出他年輕時有著怎樣的風韻。

“喏,這些天有點時間就在家裏試著釀酒,這是第三次出的,比之前兩次都要好,相信只要再有點時間應該會釀出更好的。”

“你倒是自信。”男人讓侍女舀來酒蠱,親自倒了一杯,那清亮如水的顏色讓他還沒喝就有了些喜意,端起聞了聞,酒香有點淡,但是縈繞在鼻端,讓人非常舒服。

抿了一口品了品,眉眼更是挑高了,直接把那一蠱飲盡,看向柳卿的眼光帶上了點真意,“確實不錯,可惜淡了點。”

“喏,酒的問題一直就是太淡了,再過段時間應該能釀出更好的。”稍頓了頓,柳卿再度開口,“若是先生喜歡,到時候學生給您送幾壇來,只要您不說學生投機取巧不務正業就好。”

男人一愣,旋即放聲大笑,對柳卿算是真有了些喜歡,而那幾個原本想開口說柳卿善於鑽營的人也只能吞下到嘴邊的話,人家自己都說得明白了,他們還能說什麼?

彷佛是才看到他獨自站立著,留著長鬚的老人指了指空著的位置,“坐吧。”

柳卿躬身行了一禮,跪坐到指定的位置,這個位置排得之巧妙,讓柳卿非常有三堂會審的感覺,而她就是那被審之人。

不舒服嗎?有點,不服氣嗎?也有點,但是更多的,是想讓自己被認同,若論排外,讀書人才是最排外的,尤其是有一定身份一定地位,又真有真才實學的讀書人。

叫與禪的男人示意使女給每人倒了一杯酒,在這個年代,學子喝酒是最正常不過的,不少的好詩好句便是醉後出來的。

像是故意,又像是無意,一眾人把柳卿冷落在那裏,徑自像平時一樣談笑風聲,引經據典旁徵博引的讓柳卿大開眼界,她只是默默的聽著,間或喝上了口酒,一點也不把這分冷落當一回事。

那些時而落在自己身上的眼光自然就更忽視了。

到底是方熙錦看不得自己帶來的人被刁難,暗瞪了旁人幾眼,把他繞了進來,“希及對這些可感興趣?”

柳卿抬眼,依舊是笑容溫良,無害得很,“學生努力跟上,有些典故學生都不曾聽聞過,今天大有收獲。”

哦?!還真跟得上?除方熙錦外的另外九人對望一眼,看樣子這名聲還真不是白來的,確實有幾分真才實料。

“聽說你的表字是恒休給你取的,叫希及是嗎?”長鬚老人摸了摸自己的鬍子,笑道。

“喏。”

“我也叫你希及可好。”

“那是自然。”一來一回的廢話也沒讓柳卿有半點不耐,對老人,她天性中便能多出來幾分忍讓和耐性。

老人彷佛被她的態度取悅了,“呵呵,聽說希及有一手好字。”

“……?”柳卿有些茫然,她的字很規矩啊,一筆一劃的,並不出彩,“先生謬贊了,學生的字遠談不上一個好字,只能說是過得去。”

“哦?恒休可不是這麼說的。”真像是刻意挑撥是非,柳卿心想,眼光還是落在了方熙錦身上,這位先生到底在哪里看出來她有一手好字了?

方熙錦笑得有幾分得意,“希及,你先告訴我,你那書局牌匾上的字是不是你寫的?”

“喏,那確實是學生的字。”

“那是你用來蒙別人的字吧。”方熙錦說得毫不留情,“都說字如其人,你那字太過規矩,不像你,雖然你看著也規矩,但是你骨子裏的不規矩只要接觸幾次便能感覺到。”

柳卿張了張嘴就想辯駁,方熙錦比她更快的接著道:“那天在你書房,無意間看到了你翻開在書案上的書簡,那一手字才像是你的,如果真要形容的話,那便是橫不平,豎不直,但是,很有味道,尤其是整體看來,像是有生命般自動跳躍銜接,很漂亮。”

那……那其實是半繁華半簡體的草書,她圖個速度而已……柳卿心裏淚流,這個年代還沒有草書出世嗎?她太不小心了,以後不管誰來書房她都要把尾巴收拾好,說起來,衛孚是不是也發現了?他去書房的次數可比方先生要多得多。

“果真如此?那咱們可要開開眼界了。”與禪順著桿子便爬了上來,吩咐人把筆墨竹簡放到他面前,在數雙眼睛的瞪視下,柳卿只能提起筆。

那真的不是什麼她創造的書法,就是當年讀書的時候訓練出來的速寫而已,這話她沒法說,說出來也沒人懂,只能像平時那樣,隨便寫了一首關雎,一筆連一筆,除了換行便沒有間斷,只是不像平時自己寫的那般偷懶用了簡體字,而是全用的繁體。

第一個走過來看的是與禪,然後是長鬚老人,再然後其他人也圍了過來,倒是方熙錦從始至終沒動過。

“希及,你怎麼評價自己的字?”沉默過後,長鬚老人出人意料的問道。

不過更出人意料的是柳卿的回答,“一般人看不懂。”

“哈哈哈,你還真是實話實說。”不止長鬚老人笑了,其他人也多少帶了點笑意,把心裏的震撼全給掩了下去,一個二十不到的小子,不說學識比之他們如何,從字方面來說,他們便落後不止一步,至少,他們沒有創出自己的字體。

柳卿也勾起嘴角,她用簡體加草書記錄東西,原本就是希望若因為一些原因落在別人手裏的時候,別人會看不懂上面寫了些什麼,只是沒想到現在被人掀到臺面上來了。

“不過就像恒休所說,確實獨特,看起來……像是活的,希及,你創造了一種字體,若是流傳出去,會引起轟動的,到時候你柳公子之名便不止是那點風流事了。”

柳公子的名聲算是很好的,因為算術和標點符號讓她不止在世家中掛了號,就是在平民百姓中也常被提及,但是柳公子卻從沒有一首詩作流出,也沒有一篇好文章讓人側目,自然也就有人傳柳公子空有其名不務正業這樣的閑話了。

原本他們幾人對柳卿的印象也就停留在那樣的程度,辦了個書局,挺好,標點符號,好用,算術,也很好,風流事,年輕人都有的,能說出來的差不多也就這樣了,再也找不出其他,原以為他也只是這個程度,卻不曾想,人家只是不展露給你們看而已。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3 09:55 PM

第一零七章 考驗

“希及,你怎麼就想到創造出這樣一種字體呢?”與禪又喝了盅酒,帶著點醉意問道,他是真心好奇了,這樣一個半大小子,怎麼就這麼有本事了?

柳卿看其他幾人同樣在等待答案,不是特別想說,但是又不能敷衍,只好低聲道:“有一段時間為了謄抄借回來的書簡,因為第二天便要歸還,所以加快速度書寫,時間一長就成這樣了。”

“就因為這樣?為了速度?”他們寫了一輩子的字,怎麼就那麼老實的一筆一劃了?

柳卿點頭,有點羞愧的頭也不抬,“喏。”

“是在清遠府城的時候嗎?”方熙錦突然道。

“對,清遠官學的藏書室有些書是我沒有的,便會接回去謄抄。”盜別人的心血,她會被天打雷劈的,就她這點水準,哪有可能創造獨一無二的字體啊。

他這麼一說,反倒讓人無話可說,因為他們都聽恒休說過兩人相識的原因。

屋子裏靜默了好一會,倒是那與禪確實率性之人,看其他人都不說話,搖晃著步子走過來,把柳卿推坐到一邊,再把柳卿剛才寫的關雎放到前邊,自己鋪了一冊空白竹簡,照著那卷草書就臨摹起來。

要他們寫小篆或者隸書都是信手沾來,各有各的造詣,可正因為習慣了一筆一劃真正經經的寫字,像這種橫不平豎不直撇在飄捺在扭得草書反而把他給難住了,硬生生的把自己的橫扭曲了,豎斜著來,實在是怎麼看怎麼別扭。

柳卿悄悄的別過頭,不忍看那個男人的窘狀,後世的人不用練就能把字寫的彎彎扭扭,這裏的人卻是想歪都難歪起來,一比較,柳卿在心裏自顧自的樂呵起來。

“看樣子最近不用愁會無聊了,希及,這卷竹簡我拿走了。”與禪放下筆,也不覺得把字寫成那樣丟臉,很是自覺的把竹簡卷起來交給自己的書童,顯然,這話不是商量,只是告知一聲。

就近的幾人暗地裏咬牙,果然臉皮厚的忍就是佔便宜,明明他們也想要的,就是開不了那個口。

“你們就這麼相信這字體真的是他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獨創出來的?”聲音有點尖銳,像是在預告這人的來者不善,柳卿抬頭看了一眼說話之人,卻半句話都不會。

有什麼可回的,相信他的人不用她解釋也已經信了,畢竟她都已經當面寫出來了,以前他們也不曾見過這樣一種字體,而不相信她的人,就算他辯解得再多,人家依然不信,還不如什麼都不說,他們怎麼說怎麼是就是了。

方熙錦微微皺眉,認識他來帶的自然有著護短的心理,只是這說話之人在他們這個圈子裏一直是個說話尖銳的忍,不是人有多壞,而是天性如此,對什麼都抱著懷疑的態度,有時候就算他們說了什麼,他也會質疑。

這樣一來,他便不好說話了,只是輕輕咳一聲,撇過頭,明白的表示自己的不悅。

長鬚老人向來是和事老,看著情形便笑道:“懷文就這性格,不是針對誰,恒休你又不是不知道,倒是希及別嚇到才好,懷文沒有惡意。”

柳卿微微傾身行了一禮,順便讓自己跪麻了的膝蓋移了移位置,“先生嚴重了。”

與禪撐著頭轉開了話題,把屋裏稍顯凝滯的氣氛給緩和了,“希及,和你介紹一下,長鬍子老頭叫秦柏春,剛才說話的是魏南慶,其他人依次是厲若友,賀清永。韓靖之,鄭秋淩,單澤鈺,郭昱羽,我姓徐名長州,字與禪,你按照我們的姓氏叫就行。”

“喏,”語言頓了一頓,柳卿接著道:“希及有自知之明,學問一道需要時間的侵淫,所以一直都只是守在自己的府裏,不在外頭多事,這字體能被先生看重,也是因為不曾見過,其實仔細看來,這字體並不能算是一種字體,登不得大雅之堂。

徐長洲看了低垂著頭喝酒的恒休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柳卿微微躬了一躬,頗為認同,她就是因為有自知之明才會避己之短,從不在世家子面前用記得的卓絕詩句來讓自己出風頭。

長鬚老頭秦柏春順了順自己的鬍子,看了還是不大認同的魏南慶,“希及,在我們這些人面前就不用藏著掖著了,讓我們看看你究竟有幾分本事。”

她都已經這麼說了,還是不放過他啊,柳卿看到方熙錦也向他點頭示意不由得苦笑,到底,還是得盜後人的智慧。

最不來搖頭晃腦的念讀,老老實實的拿起毛筆,在竹簡上一氣呵成。

徐長洲又晃了過來,酌字酌句的念道:“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

詫異的看了柳卿一眼,徐長洲看向同是面有異色的其他幾人,點評道:“確實不錯,既是善意的勸誡,有沒有晦澀感,韻上面......倒是有點不一樣,明明不算整齊,卻又讓人覺得就該如此,希及,你真是把真個京城人都蒙在鼓內了,在京城兩年,居然沒露出一星半點,外人說你名不副實你也能忍下,換做是我只怕早就丟出一首詩去讓他們驚艷去了。”

能流傳下來數百年,不好才是怪了,柳卿在內心合了合十,希望老天這會什麼都看不到,可以選擇的絕好的詩句有很多,她選了這首不是特別出彩,但是帶著勸慰味道的明日歌,也只是不想太出風頭罷了,“只是覺得,沒有必要罷了,除了做學問,可以玩的事情有很多,不是非得和他們死磕著分庭抗禮才叫本事。”

“說得好,你這酒我是真看上了,若是再出了更好,記得給我送上幾壇過來,這裏便是我府上,把路記熟了,有時間了就過來。”

這是認同了嗎?一首詩而已,柳卿低聲應了,對這個從一開始便對他散發著善意的男人,他有著感激,看他和方熙錦的互動,兩人應該是關系不錯,所以才會這麼輕易的就接納了她吧。

其他幾人傳閱著竹簡,仿佛對兩人的對話充耳不聞,就算是心裏仍然帶著審視的魏南慶也不得不承認,這首詩真是挑不出毛病來,他都不肯定自己能做出這種水準的詩,更何況是在柳希及那個年紀。

“希及,你這首詩......是不是還有後文。”一直沒有說話的韓靖之反復思量了一會,道。

柳卿有些意外的抬頭,這確實只是上半闕,但是下半闕和前邊的格式不一樣,她只是想順著他們的意思意思意思而已。

看柳卿的表情,其他人也明白了,方熙錦眼睛一瞪,“把後面的寫出來,真是好大的膽子,還唬弄到我們面前來了。”

說完他自己也有些想笑,換做其他人面對他們,要麼是戰戰兢兢,要麼就是拼命表現自己,他這個學生倒反過來了,藏著掖著,好像生怕表現得太好讓人吃了似的。

沒法,柳卿只好又提起筆,在那四句下面接著寫道:“世人苦被明日累,春去秋來老將至。朝看水東流,暮看日西墜。百年明日能幾何?請君聽我明日歌。”

又是一陣沉默的傳閱,幾人的眼光是不是的落在低垂著眉眼跪坐著,看似恭順的柳卿身上沒就算接觸不多,在京城這樣個地方,早就修煉成精的他們哪里會看不出這人真的就只是表面的恭順而已。

柳卿提心吊膽的豎起耳朵,就擔心這些人又問出什麼她不想回答的問題來,有明日,便有今日和昨日,這些人精千萬別想到這上頭來才好......

“既然有了明日歌,那是不是還有今日歌和昨日歌?”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柳卿無奈的看向提問的徐長洲,這人的腦子太活了。“先生若是有興趣,可以自己寫。”

徐長洲大笑,“看你這樣子就是有,快快寫來。”

柳卿看向方熙錦,眼裏帶著些求救的意思,不過這會方熙錦也對這個學生是不是真有昨日歌和今日歌感興趣,非常自然地無視掉了她的求救,還在一邊附和道:“若是有就一併寫來,這又不是丟臉的事。”

“學生寫的不好,就這一首明日歌能拿得出手,”柳卿垂死掙紮著,她是需要攢自保的資本沒錯,可是也不用出這風頭,總得留點東西好下次發揮不是,盜的多了心裏真會發虛。

“哈哈哈,沒事,若是你首首都有這麼精彩,我們才要吃驚了,希及啊,你就當是拿出來讓我們一起檢驗檢驗,若是真有不好的地方,我們這麼多人,總能給你提點提點。”

假,笑得真假,這個長鬍子老頭就是個笑面虎,從她進來開始他就是笑瞇瞇的,眼睛都成了一條縫了,把那情緒就掩的死死地,這裏面他年紀最大,估計也是最不夠好唬弄的一個。

“先生......”看方熙錦的表情,柳卿就知道她是避不開了,也就不再矯情,重新鋪開一個空白竹簡就要落筆。

“等等。”徐長洲揚手制止了,“把竹簡換成絲帛,希及,用你自己的字體。”

好吧,這裏她最小,只需聽從就可以了,任書童換好絲帛,重新提起筆把今日歌和昨日歌寫了上去,中間沒一點停頓。

她無比慶幸自己幾十年的書沒有白讀,也記住了些東西。

“昨日歌:昨日兮昨日,昨日何其好!昨日過去了,今日徒煩惱。世人但知悔昨日,不覺今日又過了。水去汩汩流,花落日日少,成事立業在今日,莫待明朝悔今朝!”

“今日歌:今日復今日,今日何其少!今日又不為,此事何時了。人生百年幾今日,今日不為真可惜。若言姑待明朝至,明朝又有明朝事。為君聊賦今日歌,努力請從今日始。”

任人拿走去傳閱,柳卿端起杯子輕抿了幾口茶,若是你們能挑出毛病,那也是你們本事,這不算真正意義上的五言七言,你們若要從這上面找毛病,那她就沒什麼可說的了,不過這些人既然是真有學問的人,應該就不是這樣的人。

“你們覺得如何?”聽得秦柏春說話,柳卿豎起耳朵,帶上點洗耳恭聽的神情,看的方熙錦只想笑,這哪里還可以挑出毛病來,還說寫的不好,這都叫不好,讓他們情何以堪,身為人師,他都不見得能寫出來這種水準的詩句來。

其他幾人有志一同的搖頭,再同時把眼光落在那個始終只是低垂下眉眼,頭卻沒有下落一分的年輕人,連最尖銳的魏南慶都不得不承認,這個人,大才,卻能不理會那些虛名,被人怎麼傳都能把自己的本事藏著,不露分毫,今天要不是被這麼一逼,大概也把他們給蒙過去了。

“恒休,我都有點嫉妒你了,隨手撿個學生都有著水準,不過,你有沒有覺得很有壓力?哈哈哈。”徐長洲的大笑聲很快就把略顯凝滯的氣氛給帶開了,其他幾人也轉移了視線,帶著調笑看向方熙錦。

方熙錦搖頭晃腦了一番,“這樣的學生再來個十個八個我也不嫌多啊。”

“你倒想得美,希及這樣的能再出一個我都願意去自薦為師,你還想十個八個,貪了點吧。”

“哈哈哈。”

柳卿悄悄松了口氣,她是有點擔心的,方熙錦既然帶她來肯定是希望她能有好的表現沒錯,但是很少有哪個先生能容忍了學生完全蓋過自己,出盡風頭,好在,這方熙錦好像很是心胸寬廣。

下意識的拿出扇子扇了扇,旋即想到這裏不是那些世家子面前,這套風流把戲還是收起來為好,不過既然拿出來了馬上收回去反而顯然失了從容,乾脆再扇了一會,然後順手放到一邊,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接下來的時間,話題沒有再圍繞著柳卿轉,雖然那眼光還是不是的會落到她身上,不過相比較前面,她已經非常適應了。

晚膳時間,柳卿敬陪末座,食不知味的吃了些東西,知道他們盡興了才跟著大家一起起身告辭。



第一零八章 又丟一把扇子

“希及,有時間就過來,這徐府隨時歡迎你。”徐長州醉意吟吟的看著柳卿,眼裏滿是喜悅,不止是因為今天的朋友聚會,也因為這個滿腹才華的年輕人。

柳卿恭順的俯身施了一禮,“喏,只要徐先生不嫌希及,以後定當常來叨擾。”

“哈哈,好,好,好。”連著三個好字,足夠表達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其他幾人也習慣了他率性而為的樣子,紛紛搖頭失笑,互相拱了拱手便鑽上了自家的馬車。

柳卿輩份最小,在一旁送別了其他人才能上自己的馬車,好在她今晚喝得不算多,還保持著足夠的清醒。

秦府的馬車停到柳卿面前,秦柏春掀開窗簾,露出鬍子飄飄的笑模樣,“有時間來秦府看看我這老東西,順便帶點孝敬,你那個傢俱店裏的椅子挺不錯。”

“……喏。”都說得這麼明白了,她哪能不明白,還不能厚此薄彼,總不能只送這一人,而不理會其他幾人,這不是自找不自在嗎?

目送著秦府的馬車走遠,方熙錦才踱步過來,明明一步一步走得有點飄,卻又穩得很。

“今天表現不錯,呵呵,豈止不錯,好得出乎我意料,希及,我也沒想到你藏著這麼多好東西。”

柳卿笑語晏晏的揚起眉,“先生,我可就這麼點存貨,被今天這一逼就什麼都沒存下了。”

“信你才怪,回吧,有些事自己要處理好。”語畢,扶著書童的手上了馬車,今天喝得有點多了。

“對了,酒出來了送幾壇來我府上,味道不錯。”

“喏。”

看著瞬間就空了的徐府門口,柳卿輕籲出一口氣,這一天總算是完了,真像是戰鬥了一場。

“回吧。”

“喏。”旁觀了大半天的顏青也知道自家公子累了,扶著柳卿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徐府中,徐長州閉著眼睛任使女按摩頭部,今天確實喝得有點多了,腦子裏都混濁了。

“啟稟大公子,柳公子落下了東西。”

“哦?”徐長州睜開眼,看著管家手裏的扇子,這東西京城最近好像是人手一把,不管有沒有柳卿那風韻,派頭是出來了。

要是沒記錯的話,第一個使用扇子的好像就是柳卿。

還真是個盡擺弄新鮮玩意的人,徐長州接了過來,隨意打開看了看,打算明天派個人送到柳府去。

可是……

“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裏,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裏,不來不去;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裏,不增不減;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裏,不捨不棄;來我的懷裏,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裏。默然,相愛;寂靜,歡喜。”

大概是因為字數過多,字寫得較小,很明顯是柳卿的字跡,一筆連一筆,纏綿得像是這詩裏洩露的感情,究竟得是怎樣的癡才能寫出這樣的詩?這個柳卿表露在他們面前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遠遠不是她的底限。

默然,相愛,寂靜,歡喜,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腦子泛暈,竟然隱隱的被帶入了這詩的情境裏。

“明天你親自去趟柳府,就說這扇子,我留下了,他要是不捨得割愛……那就拿把新的來換,要題了詩的,新詩。”

“喏。”這分明是逼著人家再寫一首新詩,管家心裏腹誹,今天他在一旁從頭伺候到尾,自然見識到了這名滿京城的柳公子的才華,外面時有人說柳公子名不符實,哪里知道人家只是根本不屑與他們爭辯罷了。

第二天一早,柳卿就知道自己把扇子落下了,就一把扇子她倒是沒有什麼捨不得,不過那上面的詩有問題啊,那是她很喜歡的一首,不記得是在哪里看到的了,不管是句式還是其他方面都和古詩有著很大的區別,但是擋不住她喜歡啊,以後一定要戒了這毛病,喜歡的詩就往自己的扇面上提,一丟扇子就連同上面的詩也要曝光。

打起精神上了半天課,等待飯菜上來的時間,柳全稟報道:“公子,徐府管家上午來過,說是您的扇子落在那裏了,徐府長公子說您若是想要拿回來,就拿把新的去換,並且……要上面題了新詩的。”

一聽這要求,饑腸轆轆的感覺都不見了,她是想拿回那扇子沒錯,不過是在沒人發現上面的詩之前,現在既然都已經被徐長州發現了,她再去換才叫傻子。

“暫時先別理會了,過兩天新酒出來若是味道好就送幾壇過去,這扇子……乾脆別提了。”

“喏。”不知道公子在煩惱什麼,全嬸擺上飯菜,把筷子遞給公子,“公子,您先用膳。”

“恩。”

古樸的深宅大院很有厚重感,年年的精心維護讓這宅子看起來雖然古樸卻並不顯得舊,這是柳家祖輩代代留傳下來的,不管是盛世還是亂世,這裏都是柳家的根之所在,因為是根,所以藏得深,藏得遠,不是柳家的人根本找不到進來的路。

可是這一刻,柳家的議事堂上卻沒有了平時的安寧,女子的啜泣聲讓聽者心酸。

“爹,那是我的孩子,沒有養育她長大便已經讓我愧疚十幾年,夫君說是為了柳家,我便忍了,我是柳家婦,為柳家計原本就應當,想得再厲害我也咬牙忍了,可是,可是……柏兒的信您也看了,您讓我怎麼還等得下去,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她已經把自己當成是沒家的人了,她在怨,您看到了嗎?她在怨,讓她小小年紀便遠離家族,所以她也不會為家族犧牲,她寧願放空身上的血,也不願意被家族牽制,這就是我們釀造的果,柏兒那麼心高氣傲的孩子,說起妹妹來都是恨不得向全天下宣告才好,卿兒這得是要多優秀才能得到柏兒的這般承認,還不夠嗎?卿兒做得還不夠嗎?承受的還不夠嗎?那是我的孩子,為什麼我想要呆在她身邊都不行,我想要見上一面都是百般艱難,爹,您怎麼可以這麼狠心,那也是您的孫啊!”

柳松君閉著眼睛,藏在袖子裏的手卻緊握成拳,那一字一句如同敲在他的心上,只能一遍一遍的說服自己,這是為了家族,為了家族,身為柳氏族長,首先要考慮的便是族裏的傳承,而不能讓私情淩駕於大局之上,就因為卿兒是他的孫,他更應該狠心做到。

“語菲,你先起來……”柳逸時忍著心疼,想把跪在地上,憔悴不堪的妻扶起來。

文語菲搖頭,滿臉疲憊,“我等不下去了,我的女兒都快要不認我了,我要怎麼辦,每天晚上都做夢,夢裏面卿兒總是問我,娘,你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不見我,她說她不要娘了,她一個人可以活得很好,她誰都不要了,夫君,女兒不要我們了,怎麼辦,那是我們的孩子,是我們十七年沒見的孩子,十七年啊,我們還有什麼臉去見她。”

柳逸時跪到妻子身邊,也不顧在場的長輩,把人攬到懷裏輕聲安撫,“卿兒那麼懂事,會理解我們的,語菲,你身體會受不住的,不要再哭了。”

“不,卿兒不會原諒我們的,是啊,憑什麼要原諒,換成是我,我也不原諒,不管多大的理由,受苦受罪的都是卿兒,夫君,卿兒不會原諒我們的。”

輕拍著哭得快崩潰的妻子,柳逸時微微抬起頭,把眼裏的淚死命眨回去,可是泛紅的眼眶早就出賣了他,看著柏兒送回來的那些信,他都心裏發顫,更何況是內心要更脆弱的妻子。

“語菲,逸時,你們先回屋,我知道你們傷心,可是,我不能讓卿兒這些年受的苦白受了,老三,你受點累再占一卦。”柳松君狠下心,十七年都過來了,不能毀在最後。

“我這就去。”柳松智聲音低沉,他們也是為人父為人爺爺的人,怎麼會不理解那種噬心的血脈親情。

柳松君什麼都不再說,轉身離開了,一個家族的傳承壓在他身上,再多的難受他也只能承受下來。

二長老柳松善嘆了口氣,“逸時,逸時媳婦,不要怪你爹,他的難受不比你們少,你們還能表現出來,他卻不能,一個家族的擔子,不好背啊,他已經好長時間沒好好睡一覺了,對那個孩子他比任何人都要記掛,現在族裏什麼準備都做好了,只要時間一到你們馬上便可以去京城,再給族長一點時間,相信我,不需要多久了。”

柳逸時苦笑,“二叔,這些我們都明白,不然這麼多年也忍不下來,可是語菲這段時間一直做惡夢,再加上柏兒傳回來的那些話,她哪里還受得了。”

走近拍了拍他肩膀,柳松善狀似輕松的道:“你們趁著這段時間收拾東西吧,想想有什麼要帶給卿丫頭的,逸時媳婦不是一手好繡活嗎?多給卿丫頭做幾身衣衫,她會喜歡的。”

情緒緩和了很多的文語菲露出個苦澀的笑,“已經準備了很多了,從內到外,連鞋子都準備了好幾雙,一針一線全是我自己新手來的,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送到她手上。”

“哦?你是準備的女裝還是男裝?”

“……”文語菲吃驚的張大嘴,她壓根忘了她的女兒現在是男兒身,做這麼多女裝有什麼用,哪有機會穿……

柳松善一看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大笑起來,“看吧看吧,夠你忙活的了,短時間內卿丫頭只怕還得著男裝,重做吧,等你做好了,時間估計就差不多了。”

文語菲慌忙起身,總算是露出了個笑意,“喏,謝二伯提醒,我這就去準備。”

揮了揮手,當沒看到柳逸時投來的感激眼神,真要說起來,是柳家愧對這分開十七年的一家子,當年逸時媳婦因為傷心差點連命都丟了,後來雖然是好了,但是到底是傷了神,身體已經是比不上之前,這些,他們又何嘗不記得,只是……不得已啊。

......

“紅玉,動作快點。”

看著無論如何也要做第一個嘗酒的人,紅玉有些無奈,相處越久,越覺得這柳公子有時候就跟個孩子似的。

捧著酒蠱遞過去,柳卿迫不及待的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恩,酒味濃了點,小抿了一口,柳卿皺起眉,味道還是太淡了啊,到底是哪里出問題了?

“公子,衛公子來了。”

還在琢磨問題的柳卿沒把衛孚當一回事,他來不稀奇,要是長時間不來才叫奇怪,好像自從京城局勢起變化後,他便閑了很多,果然是給皇帝辦事的。

“怎麼皺著眉頭,出什麼問題了嗎?”看慣了希及的笑臉,也愛看他的笑臉,看他臉上出現別的表情還真不習慣,也不喜歡。

柳卿也不回他,直接吩咐紅玉,“給衛公子接一蠱來。”

“喏。”

衛孚看他們一個吩咐得自然,一個聽令得自然,不由得失笑,“這紅玉都被你當成貼身丫頭使喚了。”

“紅玉要是願意,我倒也挺樂意的。”柳卿望向端著酒蠱過來的紅玉問道:“紅玉,你願意嗎?”

“那是紅玉天大的福份,自然是求之不得的。”紅玉回得極其認真,這樣的日子,她真是願意的,雖然不能和弟弟在一起,但是只要弟弟安全,能平安和樂的過一世,沒了牽掛,這柳府是她最好的歸宿,成親她早就沒了奢望,也不願意被人收去做妾,寵一陣後便是永遠的暗無天日,這柳府,她呆得很安心。

柳卿得意的瞟了衛孚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怎麼樣,本公子說得沒錯吧。”

衛孚似笑非笑的接過酒蠱嘗了一口,眉頭也皺了起來,“比上次要稍微好一點,但還是太淡了。”

“可不是,得找出原因才行,這酒已經好幾人預定了。”

“方熙錦?”

把空了的酒盅遞還給紅玉,“對,還有徐長州,但是送了徐長州的話,其他幾人也少不了,厚此薄比的話我討不了好。”

衛孚聽到徐長州的名字,感興趣的揚了揚眉,“還見了哪些人?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3 09:57 PM

第一零九章 細說

把那天見過的人都說了一遍,柳卿想起那欠下的債不由得吐苦水,“我還欠著他們每人一把椅子,也不知道傢俱鋪那邊做好沒。”

“別人想要這討好的機會還討不來呢,你就嫌吧。”

確實是機會,柳卿自己也明白的很,可是,她真有種被打了土豪的感覺,京城中誰不知道那傢俱鋪是他的,又有誰不知道那鋪子生意好得都可以排到明年去了,嘖。

眼睛一抬,看到衛孚身後跟著的侍從手裏抬的東西,腦子裏靈光一閃,馬上想到問題出在哪了,“送來得真是時候,快,小米,準備一下,把這個再架起來,再把今兒出的酒拿這個重新蒸。”

“喏。”小米非常機靈,柳卿的吩咐聲才落,那邊已經動作起來了,也怪不得柳卿總是喜歡使喚他。

衛孚示意兩個侍衛抬著東西過去聽從小米的安排,他站在一邊看著希及揮舞著扇子在那裏指揮,後來乾脆把扇子插回扇袋,挽起袖子就要上去幫忙。

全嬸眼疾手快的把這祖宗的衣袖扯下來,低聲叫道:“公子……”

啊,她是女人……柳卿終於記起來了,面色訕訕的退回到一邊,她怎麼就忘了這茬了呢?

突然想起,這裏若是分男女廁所,她現在會習慣性的進男廁還是女廁?

被自己的想像雷了一下,柳卿果斷決定和身邊的人搭話,做人做到連自己都男女不分那就是一個悲劇,她覺得自己離那個悲劇不遠了。

“快下學了,你在這裏稍等一會,可以順便把那三個孩子帶回去。”

“這段時間太忙了,也沒怎麼顧得上他們,怎麼樣,有沒有給你惹麻煩?”三個孩子現在的笑模樣更多了,曉宇也聰明的把自己摘了出來,沒這麼早便把自己陷進去,這不是簡單的事,那孩子果然應了那句話,也足以說明希及把他教得很好。

看著小米爬上搭高的臺子指揮兩人把那個怪形怪狀的玩意兒架起來,他在上面扶住,再讓其他幾人在下面找地方固定,很是有模有樣,柳卿分心想,若是弄個釀酒坊出來,倒是可以把他放過去,這種機靈勁別浪費了。

“那幾個孩子不多事,你知道的。”

確實,衛孚也覺得自己問了廢話,轉了話題,“我讓你寫的東西寫了嗎?皇上已經有所動作了。”

“這麼快?”柳卿訝然的側頭看他,這是不是也太迫不及待了?

衛孚抱胸笑,“換成是我,我也會這麼快,被人制肘的感覺並不好,大預朝不缺有學問的人,更不缺投效無門的人,你這個法子給皇上指了條坦途,出現的時機又恰恰是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一切都剛剛好,早了用不了,晚了可能用不上。”

柳卿稍一琢磨便明白了,索性不再多問,“跟我去書房拿。”

周圍的人在一聽到皇上兩個字時便已經避開了,只有全嬸眉眼間是掩不住的擔憂,她是真擔心了,不知道公子的決定會不會和柳家相悖,如果真的相悖了,以後又如何相認……

衛孚算得上是這書房的常客了,甚至先柳卿一步在她對面的大椅子上坐定,一副靜等的模樣。

柳卿在書案上翻了幾翻,把一份絲帛抽出來瞅了幾眼便丟給了對面的人,“時間太短了,就寫出來這麼多,若是需要更詳細些就再多給我些時間。”

“當然需要,這份我先帶走,你再慢慢寫,我不催你。”

似笑非笑的看他把絲帛貼身放了,柳卿的眼裏分明寫著,你這也叫不催我?

衛孚看懂了,也知道自己表現的有些迫不及待,不過皇上那裏老催他,他也沒辦法不是,“寫好了我當然要帶走,後面的我就不催了。”

哼哼兩聲,柳卿沒有和他爭辯,“明天過來喝酒,我相信這一次我的方法一定對了。”

“一定過來。”收到邀請的衛孚笑瞇了眼,“雲家燕青也好這一口,不妨把他也叫來熱鬧熱鬧。”

確實是好一段時間沒見他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什麼,衛孚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接著道:“雲燕青入朝了,位置不低。”

若不是這聲提醒,她都要忘了雲燕青表現得再紈絝也是雲家長公子,不過……“在朝堂大換血的時候還能夠入朝,雲家和世家的關系好像也不是那麼緊密嘛。”

不然怎麼可能人家都是庶子上位,雲家卻是嫡長子入朝,衛孚拿起書案上一卷竹簡看了幾眼,沒有回她這話,反而像是玩笑般的道:“希及,你這書房秘密太多,一般人別帶來為好。”

就知道這人也看出來了,柳卿撫額,她真的太不注意了,自來了這裏後,她就算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自己要注意,可是天性裏便不是多嚴謹的人,終究還是漏了底。

“這書房就你和方先生來過,方先生是逼著我在那一眾人面前露了一臉,你又想如何?”

衛孚眉頭一揚,“希及你這是以為……我拿這事要脅你?”

眼裏卻分明寫著,你要敢承認試試看,柳卿向來識好歹,硬生生把話轉了個方向,“方先生他們認為這是我獨創的字體,我沒有反對的餘地,但是我還是得說,這字體真就是我平時為了圖速度訓練出來的,遠沒有成熟到成為一種字體。”

滿意於希及的識時務,衛孚決定不和他計較了,“不要貶低自己,若是他們都承認這是一種字體,那便是,在讀書做學問方面,他們認同的便錯不了,希及,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清靜日子不多了。”

柳卿瞪大眼,“他們都是德高望重之人,總不會為我一個小小的書局老闆去做宣傳吧。”

衛孚伸出食指搖了搖,“他們根本不用去刻意宣傳,以他們的身份地位總有那麼幾個學生,再加上親朋戚友,很容易就傳開了,更何況這本也不是件小事,新出現一種字體,而且是由你這年紀輕輕的柳公子首創,這不僅僅是讓那些說你閑話的人閉了嘴,而是實實在在的打了他們一巴掌,讓他們知道你柳卿不是名不符實,而是不屑於與他們爭鬥。”

“有……這麼嚴重?”柳卿根本沒想這麼遠,在她以為,就算這種字體傳開了,新鮮感一過,誰還會當一回事?

“可能會更嚴重,不過對你來說總也是好事,希及,我不知道你具體的打算,但是從你對皇家轉變的態度我看得出來你在謀劃著什麼,我不會因為把你當朋友便肆意插手你的事,只是想告訴你,若是需要我幫助盡管開口,只要在我能幫得到的範籌內,我都會助你。”

衛孚做得最多的便是分析情報,得到結果,希及這種明顯的改變他不可能看不到,也大概可以猜到他這麼做的原因,希及在為自己爭取些什麼,她不想被柳家牽制。

這麼明確的支持啊,柳卿垂首笑了笑,再抬頭時眼裏的笑容純粹又明亮,讓整張臉都亮了起來,“我會記住這句話的。”

默契的不再揪著這個話題不放,衛孚提醒道:“若是需要出門辦事,最好趁這幾天趕緊去,再過段時間只怕來拜訪的人不會少。”

她確實需要出門,送酒送椅子,這都是人家開口要了的,做為晚輩要是做不到,只怕是要落人口舌的,尤其是在現在這個敏感時期。

“知道了,明天我就去辦,讓人去送恐怕都不行,非得我自己跑這一趟了。”旋即想到明天還約了眼前之人喝酒,柳卿只好抱歉的道:“這酒你只怕要過兩天再來喝了。”

“我隨時能上門,比你出門要方便多了,放心,雲燕青那裏我給你帶話,若是還有其他想見的人嗎?我一併幫你去通知了。”

想了想,“就通知雲燕青就行了,杜容夏……畢竟是姚家女婿,不好走得過近,對了,他真入朝了?我知道他有些本事,只是沒想到他會爬得這麼快,這算是……踩著姚家上位嗎?”

衛孚看著他的表情詭異得無法形容,“我以為你會為他高興。”

“是挺為他高興,從清遠到京城,他一門心思要光宗耀祖,讓杜家本家不敢再給他臉色看,讓他父母可以入杜家宗祠,這些現在都實現了,只是,誰又能知道他付出了什麼呢?一路走來他丟掉的不會比得到的少,天下從來就沒有白吃的午餐。”

還是為他擔心的吧,衛孚琢磨著,撫慰道:“不管他付出了什麼,他都把握住了機會,這就是他的聰明之處,而且,他與姚家並沒有撕破臉,這次姚家損失挺大,杜容夏的上位其實是填補了姚家退出的空位,姚家現在只會拉攏他,不會打壓他。”

“合則兩利的關系,我明白。”柳卿笑,“我們的交情沒有深到為他擔心成那樣的程度,追求不一樣,目的不一樣,再好的朋友又能走多遠?我和他,早就步入分岔路口了。”

但是很明顯,只有你認為你們的交情僅止於此了,杜容夏明顯的不止如此,衛孚沒有提醒這點,私心裏,他就不希望希及與杜容夏過多接觸,那樣一個功利心重的人不適合做希及的朋友,他不希望有一天,他們兩人的友情也被利用起來,傷了希及的心。

“對了,皇上讓我向你討個主意。”

柳卿大奇,“這整個大預朝都是皇上的,朝堂上還養著那麼多人,怎麼還用得著我出什麼主意?”

“你先聽聽看,若是不行,直接回了就可以,不用勉強自己。”

“先說說看,可別太看得起我,我連外面那一缸酒都沒有搞定,沒有你們想像中厲害。”

這完全是兩碼事……衛孚哭笑不得的搖頭,這人到底是拿什麼和什麼在做比較。

“皇上說現在朝堂上處事太過拖遝了,一層一層卡著,辦什麼事都得打個折扣,他想剔除掉一些,可是又覺得哪個都少不得,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解決?”

衛孚沒說的是,這是皇兄玩笑似的說出來的,並沒有抱什麼期望,畢竟這麼大的事,不是光有聰明的人可以解決的,皇兄就是覺得養的吃閑飯的太多了,想找個由子免除掉一些人而已。

可是他卻把這話很當一回事的問了出來,他總覺得,希及應該有辦法,他對事情的看法總是很獨特。

果然,柳卿只是聽完就不雅的斜了一眼,把整個身子都靠在椅背上,舒服的蹭了蹭才道:“整合不就成了,三五個可有可無的官位整合成一個,或者……”

或者把官制改一下,她一直都挺欣賞明朝的內閣制,當然唐朝的三省六部制不錯,但是後期的節度使分權割據毀了唐朝,這是她不樂見的,但是……這事她好像不太適合指手劃腳。

看他的表情衛孚就知道他肯定有什麼想法,但是也想得到他不會實說,在他準備搖頭之前,衛孚就點明瞭,“有好主意就說,像上次的事一樣,不會讓除了皇上外的第四人知道這事與你有關。”

一番拒絕的話被堵在喉嚨口,柳卿氣急冷笑,“聞聽,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天下最難測的是君心,我現在左出一個主意右出一個主意,看著好像挺得賞識,但是你不要忘了,他是皇帝,不會容許出現把握不住的人物,若是他覺得我入朝為他賣命才能讓他安心,你說我是接受還是拒絕?若是拒絕,他能接受嗎?太過聰明的人一般活不久,我不想太短命。”

衛孚無言的看著冷言奚落的人,是啊,他怎麼忘了,那是皇帝,就算是他的親兄弟,他不也是戰戰兢兢的伺候著嗎?到現在都不成婚,不也是因為不想被皇帝猜忌嗎?怎麼在希及身上就忘了呢?怎麼說他也是柳家的人,若是皇兄因為猜疑動了希及,柳家會不會為了族人而拼命?柳家若是豁出一切,他們承受得住嗎?

柳家……對了,柳家,若是柳家並沒有二心,也沒有另立主公的打算,希及早晚得回族,那到時候由柳家出面獻策……

“希及,現在你什麼都不要說,我會直接回了皇上,說你的主意是整合,這主意不會讓皇上對你有什麼想法,其他的,你先好好想想藏在心裏,待時機到了再拿出來。”

柳卿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算時機到了,不過也知道聞聽這是在保全她,自然不會反對,“知道了,若是時機一直不到,我就讓它爛在肚子裏。



第一一零章 酒出,送禮

這一次出的酒終於讓滿心期待的人滿意了,果然蒸兩次是有用的,那濃度估計上了三十度了,不知道再蒸第三次或者第四次是不是就成烈酒,唔,多蒸幾次就有酒精可用了?醫用……

想到醫用,柳卿就想到了戰場,若是在戰場上有酒精消毒,是不是死亡率就會降低許多?畢竟很多人並不是當場送命,而是受傷得不到有效的救治,可能只是一道小小的刀傷也能要人命。

唔唔唔,柳卿猛搖腦袋,她想得太多了,一場風波馬上就要到來,她再扔個東西出去出風頭,那就太不知死活了,那些世家會聯起手來對付她的。

一定是喝太多了才會想這麼多,柳卿選擇性的忘了她其實只是喝了一口而已。

“怎麼樣,公子,是不是成功了?”小米小心翼翼又帶著點期盼的問道。

柳卿也不回他,看其他幾個幫著釀酒的師傅也在眼巴巴的望著她,這空氣中的酒味已經足夠說明這酒的度數絕對增加了不少,可是柳公子執意要當第一個品酒的人,他們也不好去搶。

“行了,別看著我了,都去試試。”

“喏。”

手腳最快的居然是紅玉,以往在各種場合喝了無數的酒,對酒的好歹還是能夠分辨的,小小的抿了一口笑容便綻放開來,真的就是綻放,像花朵般,一片片一層層的,美極,媚極,艷極。

“公子,奴從來沒喝過這麼純的酒。”

其他幾人也紛紛附和,“沒有一點澀味,顏色居然這麼清亮。”

“還帶著股甘甜,公子,這是為什麼?是不是另外添加了什麼?”

柳卿指了指另外置放的幾個水缸,“這是我要全叔去城外山上挑來的山泉水,聽說那裏的水帶著股甜,比我們平時喝的水要好。”

用了最通俗易懂的語言來解釋,柳卿心裏卻明白,那處泉水應該是地下水,含的礦物質豐富,用來釀酒當然能讓酒的質量提升一個層次,若不是實在離得太遠了,她真想以後的吃喝用水都用它。

幾位瞭解的點頭,都是釀酒的老手,自然明白水質的好壞對酒的作用。

“公子,我們這算是……成功了吧。”小米眼睛晶亮的執意要公子給句話,這事裏他可是從頭至尾都有參與的,與有榮蔫著呢!

柳卿順手就用扇柄給了他腦袋一下,“當然是成功了,公子我出馬,哪有可能不成功。”

摸著被敲的地方,小米笑得傻傻的,逗得其他人也忍不住大笑起來,一時間,無塵居歡聲笑語一片,站在院門口的柳蓮柏只是看著,原本想邁出去的腳收了回來,卿兒現在這麼快樂,真好,這種快樂是世家中沒有的,而卿兒的性子其實極其容易滿足,隨便折騰點什麼出來都能讓她歡喜好一陣子,若是回族……

柳家太過嚴謹了,一想到這些,柳蓮柏就想嘆息,希望卿兒的重要性真有爺爺說的那樣才好,只有那樣,卿兒才有可能認可柳家,最終回家。

“禮行兄,在想什麼?”衛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明明是笑著的,眼神中卻沒有笑意,倒是隱隱有著警惕,這個劉禮行越來越不對勁了,他看著希及的樣子不像是才相識幾月的人。

劉禮行回神,收斂起所有思緒,不緊不慢的回道:“聞聽兄最近好像很閑,昨天才來過今兒又來了。”

嫌他來多了?衛孚瞇了瞇眼,希及都還沒嫌他呢,“掛念希及的酒了,趁著今天沒什麼事就來了。”

“你們兩在那裏說什麼?不來試試我的酒?”希及的聲音傳了過來,帶著點疑惑,卻因為快樂而顯得飛揚,那口氣都帶著輕快。

“來了。”對望一眼,兩人都臉帶笑意走了過去,仿佛剛才兩人的針鋒相對沒有出現過。

柳卿一手端著一隻酒蠱遞給兩人,帶著點迫不及待,“快試試看。”

不用喝,光是用聞的,兩人都知道這酒錯不了,不過看希及的樣子,兩人還是第一時間接過送入了嘴裏,雖然早知道肯定是成功了,兩人也沒想到這麼成功,清香,綿軟,口齒留香。

“怎麼樣?”

對著希及期待的眼神,衛孚有著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寵溺,“比想像中還要好,不枉我沒忍住今天又過來了。”

劉禮行看他一眼,同樣給與肯定,“很好喝,希及,你很厲害。”

“哈哈哈,這是我自己要喝的,當然要弄好點。”

這話兩人都相信,為了讓自己能活得痛快,希及倒是真的願意花心思。

衛孚自己去裝了一盅,搖了搖卻不喝,“不是說今天要出門辦事?現在可不早了。”

今天正好休沐,柳卿也決定利用這一天去把該做的事做了,聽到衛孚提醒便道:“椅子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酒了,小米,紅玉,趕緊用準備好的酒壇裝好,全叔,你去準備一下,今兒要圍著這京城跑一圈才能消停了。”

“喏。”

看了下身上的衣衫沒什麼問題,柳卿也不準備換了,“聞聽,禮行,你們有事自管去忙,我可顧不上招待你們了。”

衛孚站到他身邊,“我就是閑著來討酒喝的,你讓人幫我裝幾壇我帶走,正好和你一起出門。”

“行,小米,聽到了?多裝幾壇。”

“喏。”又脆又亮的嗓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朝氣,讓柳卿聽了心情更好,見多了聽話又順從的侍從,難得有個這麼機靈的,看著就讓人歡喜。

劉禮行看了衛孚一眼,暗地裏罵了一聲居心不良,嘴裏卻道:“我的不著急,等你們需要的都弄好了再給我弄幾壇,我帶回去慢慢喝。”

柳卿今天心情實在是太好,聞言又是一陣大笑,“禮行兄,你放心,以後酒方面虧不了你,你別醉得不知東南西北就成。”

“我酒量還是不錯的,希及,你要吃虧了。”

“本來就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欲的,虧了也樂意。”柳卿笑,看幾個侍女抱著酒壇往外走,柳卿自己也提了兩壇,順便提醒站著不動的衛孚,“聞聽兄,你要幾壇就自己提幾壇,人手不夠,見諒。”

“用不著這麼客氣。”衛孚一手提了一壇跟著希及往外走,一會直接去宮裏找皇兄喝酒好了,這麼好的酒,皇兄會喜歡的,然後對希及的印象也會更好,兩全其美啊!

全叔安排了三輛馬車出門,一輛是柳卿坐慣的,空間足夠大,把酒也搬了進去,後面兩輛都是裝載貨物的,十張椅子一張疊著一張,倒也放了下來。

因為是送長輩,這椅子是特意交待下去用上了年月的梨木做的,柳卿肉疼的緊,這些梨木她原本是打算用來做一整套傢俱擺在她自己臥室的,就這麼輕飄飄的送出去了,她再一次覺得自己被打土豪了。

“聞聽兄,我先走了,等我忙完了再陪你好好喝酒。”

“行,快忙你的去吧。”衛孚笑瞇瞇的揮了揮手,心情輕快的走路都快飄起來。

今兒是全叔親自駕車,做為柳府的管家,在這種時候需要站在公子身邊幫襯著,既是代表著柳府的尊重,又能幫公子撐著點,把瑣碎的事安排了去。

不過當聽到公子那般自在的邀請衛公子喝酒時,眉毛還是不自覺的抽動了幾下,公子……越來越把自己當個男兒了。

毫無疑異的,第一站去的便是方府,雖說是第一次來,門房都沒有通報便把她放了進去,不用想便知道肯定是方先生有交待下來過。

其實柳卿哪里知道,方熙錦在京城名聲威望都不在其他幾人之下,但是他卻是唯一一個沒有收學生在門下的,倒是長年在外地遊歷,見識自是大長,看得更是長遠,就算現在方府沒有一人在朝,依然無人敢小看方府。

再加上世家之中都知道,方家依然簡在聖心,沒看到每每方熙錦回京,皇上都會召見嗎?這可不是每個賢者都有的待遇。

知道柳卿是方熙錦的半個學生,不說外面的人如何羨慕,這方府的人便對他好奇不已,更何況他在京城的傳言本就不少。

“這次倒是來得快,感覺到麻煩來了?”調侃的話從拱門的方向傳來。

柳卿腳步一頓,旋即走過去深施一禮,“見過先生。”

方熙錦擺了擺手,表情輕松,沒有在外人面前一貫的嚴謹,連穿著都輕松隨意不少,更顯出幾分閑適,像個富庶的田園翁,“酒釀出來了?”

“喏。”柳全低垂著眉眼把手裏提著的兩壇酒遞到柳卿手裏,柳卿往方熙錦面前一舉,“先生應該會喜歡的。”

“哈哈,你倒自信,跟我來。”

柳卿眼角一塌,“先生,我今兒還要跑九個地方,改天再來陪您喝酒好不好?”

顯然,這種熟稔中帶著親近的態度得了方熙錦的歡心,示意管家把酒接了過來,“那我今天還真是不好留你。”

“謝先生體諒。”柳卿放下心來,接著道:“先生,還有一樣東西,不知道您喜不喜歡,這是我瞎搗鼓出來的椅子,長時間坐著要比跪坐輕松許多,你先湊合用著,等過幾天我再讓人送張書案過來。”

方熙錦挑了挑眉,“就像你書房裏的那樣?”

“對,用慣了會覺得極好用。”

柳全讓遠遠候著的兩人抬著椅子走過來,方熙錦眼裏閃過喜意,在柳卿書房坐過,他自然明白這東西的好處。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會把書房的位置空出來,等著你送書案過來。”

“……喏。”先生原來也會打蛇隨棍上,真是不客氣,不過這種不推脫反而讓柳卿松了口氣,她就怕送東西都要求著人家,那才難受。

“行了,去忙吧,對了,過幾天你若是不方便出門,派人送來也可以,我大概給你惹麻煩了。”那天若不是他連同那些人一起逼了一逼,希及也不至於漏了底,不用想也能猜到這會引起多大的轟動,新的字體啊,只怕那幾首詩也會流傳開來。

接觸過幾次,他也看得出來希及是想過清靜日子,不過接下來的日子她是清靜不了了,算起來,還真和他有著莫大的關系,好心辦壞事了。

真要事到臨頭了,柳卿反倒光棍了,“先生不用擔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最多,我不出門就是了,他們還能把我這柳府拆了不成。”

“他們只會用拜貼砸你,你若真心不見,最多就是被人說上幾句難聽的罷了,只要你受得住,不見沒有任何問題。”方熙錦大笑,他就喜歡希及這性子,順著自己心意過日子,真要和自己的意願相反了,他也不懼怕什麼,坦然待之,很好,怪不得徐長州嫉妒他撿了個好學生,這話真一點也沒錯,他都覺得自己運氣不是一般的好。

看時辰不早,柳卿也不多留了,施了禮便告辭離開,今天她還有得忙呢!

方熙錦接過管家手裏的一壇酒,拍開封口聞了聞,滿意的點頭,“怪不得這小子自信,聞著就不錯,香味比上次的要濃烈多了。”

管家是方府的老人,早年便冠了方姓,深得主家信任,說話間便多了幾分隨意,“老夫人也早有交待,若是柳公子來了帶去見上一見,她老人家可是好奇得緊,今天這好不容易來了卻沒去拜見,會不會不太好。”

就著酒壇喝了一口細細品著,確實是不錯,和平時喝的比起來要細膩許多,酒香像是綿繞在舌頭上面,久久不散,方熙錦非常滿意,以後就喝這個了,得要希及多孝敬點。

“娘那裏不著急,以後有的是見面的機會,希及最近會很忙,不用急在一時。”

這顯而易見的維護讓方管家心裏更明白以後要用何種態度去對待柳公子,老爺可是難得對一個人這麼上心,以後極有可能會成為老爺正式的門下弟子,他也要維護幾分才好。

這京城便是如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越是名望高的人越是不會輕易接納人,實在是因為後果太嚴重。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3 10:41 PM

第一一一章 被打劫了

一戶一戶的敲門送禮,幾人都很給面子的親自出面接待,為著心裏那點隱隱的感覺,柳卿非常有先見之明的把徐長州放到最後。

鬆鬆的系著外衫,徐長州讓人把他帶進小花廳,很明顯,他沒打算放人。

柳卿暗地裏翻了個白眼,就知道這徐長州事多,好在其他幾人那裏都去過了,就算在這裏捱了時間,最多就是晚點回家就是。

“這酒比起那天的來倒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是突然就找著竅門了還是怎麼了?”

一開口便是調侃,真不讓人喜愛,柳卿心裏嘟囔著,口裏卻說得乖極了,“徐先生還真是說對了,一拍腦子突然就弄明白了,若是先生喜歡更烈一些的,學生也有把握能釀出來。”

真有自信,不過一竅通百竅通,這柳卿滿腦子稀奇古怪,說不定還真是把這釀酒給吃透了,徐長州叫人拿來兩個酒盅,拍開封口倒滿,一杯使人送到柳卿面前,“陪我喝一杯。”

“希及之幸。”柳卿舉杯,沒有拖脫,仰頭一飲而盡,一旦事到臨頭的時候,她通常都乾脆得很。

徐長州更是喜歡這種直爽,現在的讀書人啊,要麼就是裝了滿肚子草,稍有點才的便恃才傲物,知進退的也有,但是那種包含著太多意思的矜持實在讓他厭惡。

這希及,還真是意外的讓他喜愛,所以說出來的話自然就隨性了,“希及,要不要考慮下入我門下?我自認不比那方熙錦差。”

柳卿很慶幸酒已經咽下去了,噴個滿天星就太難看了,“徐先生,這是挖人墻角,我以為徐先生和方先生是朋友。”

“確實是,不過要是為了希及,我倒不介意和恒休翻臉,沒道理好事全讓他一人占了。”

看徐長州那懶懶散散的模樣,柳卿其實也挺喜歡他的,總覺得這徐先生有些方面和她挺像的,不過這什麼事總有個先來後到,方熙錦對她幾番提點,自己表字還是他取的,過河拆橋的事她不屑做,而且她若真這麼做了,不說入徐長州門下,只怕這些人都會馬上翻臉,不遺餘力的打壓她。

這點智商她還是有的,不說她沒有往上爬的心,就算有,方熙錦的大腿不見得就沒有徐長州粗,何必丟了南瓜去撿西瓜。

“徐先生,其實希及就是一笨人,遠不值您和方先生的交情,當然,希及也知道徐先生只是說笑而已,希及不會當真。”

“哈哈哈,你哪里是一笨人,你就是一聰明的懶人。”帶著點微醺,徐長州大笑,所以說這孩子得他歡心嘛。

柳卿抿了口酒,笑笑介面,“是先生看得起希及,說穿了,希及就是個俗人,會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有時候也會對黃白之物感興趣,人總得吃飽了才有力氣想別的事,所以希及沒有那種清高,柳府雖然不大,也有不少人要養活的。”

徐長州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他認識的人裏誰不是端著副高姿態,春花秋月信手拈來,卻是真正的不知民間疾苦,聊到錢財便像是被侮辱了般,真該讓他們聽聽希及這番言論,雖然聽著是俗了點,但是真實。

“希及這是自個兒把自個兒從神壇上拉下來了。”

“被人供著天天三柱香?我又能得到什麼?”柳卿反問,不以為然的情緒外露得連身邊的侍女都聽出來了。

“名聲,讀書人最想得到的不就是個好名聲嗎?有了好名聲才能肖想其他,難道希及不是?”

“有了好名聲便不會餓了?不用穿衣養家了?”

“……”

管家低下頭,嘴角詭異的勾了起來,向來調笑人的大公子居然被人堵得說不出話來了,這柳公子還真是……

“柳家有那麼不濟嗎?要你把這些瑣事掛在嘴上。”就他所知,柳家應該也是世家吧,就算本家不在京城,能培養出希及這樣的子弟應該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柳卿依然只能笑,她真不知道怎麼接這話,就算她千萬方計想自己賺錢,不再占柳家的便宜,但是她和柳家實際上是怎麼都剝不開的,她姓柳,出自柳家,除非是柳家把她趕出來,不再認她,不然,她這一輩子和柳家都不可能脫離關系,在這樣一個男權社會,她沒有任性的資本,她現在所做的,所得到的,也只是希望能增加一點和柳家談判的資本罷了。

柳家不好惹,也不是一般的世家,她從心底裏就知道,全叔全嬸還有陶家四兄弟這樣的世僕不是一般人家養得出來的。

這也說明,如果哪一天真的成對立,她占優勢的希望便微乎其微。

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情緒,柳卿還是那個帶著幾分灑脫的柳公子,“我想試試看……離了柳家,我會如何。”

徐長州本身就是敏感的人,柳卿那一瞬間的沉默讓他隱隱覺得有問題,但是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都輪不著他來管,只能見到恒休時提醒一下了。

“這事先放一邊,我讓管家帶話給你,你倒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那扇子不要了?”

拿新扇子加新詩換舊扇子舊詩?她傻了才幹,雖然挺捨不得那首詩的,但是重新在扇面上寫出來也沒問題,誰還會揪著她和徐長州的扇子去比較不成。

“一把舊扇子罷了,徐先生丟了便成。”

徐長州氣急的瞪了他一眼,“你說句好話哄我不行?明知道我不會丟掉還偏偏這麼說,好歹也是你長輩,就算我問你要首新詩也不過份吧,有那才華藏著掖著做什麼。”

來京城兩年,見過各種各樣的人,圓滑世故的,耿直無腦的,溫潤如玉的,囂張狂妄的,奸滑不好惹的,野心勃勃的……唯獨這種真性情的少見,大概也就因為少見,才顯得珍貴,柳卿笑容都顯得有些溫溫的。

“先生要,希及自然願意送上,只不過希及真就是什麼都涉獵,什麼都沒學精,半桶水在那裏晃,那天被逼出來三首,再加上扇面上那首,這已經是我琢磨許久才寫出來的了。”

“信你才怪。”被軟話順了毛的徐長州也就不再堅持了,人家要藏著就讓他藏著吧,總有露底的一天。“在這兒用晚膳嗎?”

“不了,下次等時間充足了再過來陪先生喝酒。”

“也好,那椅子我收下了,不過我家的書案可要重做才行,聽恒休說你那書房都是成套的?正好,改天送張書案來,得配得上這張椅子才行。”

“……喏。”她真的碰上打劫的了,柳卿一想到好不容易收集的那些梨木就心疼,要是只送方熙錦別人還無話可說,那是她半師,怎麼孝敬都應該,可要是徐長州這裏也送,其他八人那裏哪還跑得了,十張書案啊,得消耗掉多少梨木。

徐長州看他苦著個臉心裏就樂呵,哪個讀書人在他們面前不是戰戰兢兢生怕說錯話他們不喜的,這希及倒好,遊刃有餘的仿佛他們只是平輩般,讓他也經常忘了這是個晚輩。

“怎麼,不樂意?”

柳卿決定告辭回家,再留在這裏還不知道要被討了什麼去,“沒有的事,不過在想椅子是用年月久的梨木做的,書案自然也要用梨木,有點擔心收集的不夠,先生要是沒別的吩咐,希及就先告辭了,等做好了便派人送來。”

是梨木?徐長州頜首,怪不得這小子一臉肉疼,若是十張椅子十張書案全用梨木做,是挺耗費木材的。

“去吧,明兒我讓管家去你府裏拿酒,兩壇哪夠我喝。”

這下,連管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大公子怎麼就成這無賴模樣了?若是讓外人知道了還不得掉了下巴。

好在其他幾人沒有像徐長州一樣,不然她那小小的釀酒坊哪還夠她玩的,出的酒根本供應不了這麼多人。

所以,當回家看到衛孚等在那裏,並且傳達皇上的意思時,柳卿差點就暴粗口了,“你的意思是說,我一不小心就成皇商了?”

衛孚忍笑,安慰炸毛的人,“算不上,就供應皇上一人的就行了,其他人倒是想,不過我已經說過,這只是你弄出來釀給自己喝的,量不夠。”

“你也知道量不夠,再被人瓜分下去,我自己都要沒喝的了,花這麼多心思整出來全便宜別人去了。”

把自己重重的摔在椅子上,柳卿滿腔的不滿壓都壓不下去,她就是釀個酒給自己喝,怎麼就被人盯上了?還皇商……

“給錢麼?”

“給,當然給。”就算皇兄不給,我也得添上啊,衛孚看著希及難得一見的憤慨模樣,平時他再不高興也只是冷嘲熱諷的,今兒怎麼這麼情緒外露了?

柳卿坐不下去了,起身往無塵居走去,“我得去看看一天能出多少酒,從昨天到今天早上出的已經全給裝壇送人了,明天徐先生說要派管家來拿酒,那個酒鬼。”

最後那句基本已經含在口裏,但是衛孚就走在身邊,自然還是聽見了,含笑跟著往無塵居走去,他也猜到了希及最後應該是從徐府回來,京城這些有名望的賢者中,秦柏春人老成精,方熙錦長年在外,對他瞭解也就最少,徐長州卻是這幾人中最遊戲人間的,遠沒有其他人那麼嚴謹,自然,最好酒的也是他。

小米紅著一張臉在那裏盯著釀酒器具,一看就是喝了酒的,這是他的新差事,他高興得緊。

“小米,怎麼還沒醉?我以為我回來後這裏已經換人了。”看到小米那副模樣,柳卿也沒那麼鬱悶了,這孩子真可愛,臉都紅成這樣了,眼睛卻還清醒得很,真是天生就適合混在酒堆裏的人。

小米臉好像更紅了,像是偷偷做壞事被逮著了的孩子,“公子,小的沒醉。”

“一般喝醉了的人都說自己沒醉。”

“公子,小的真的沒醉……”

看小米一臉著急解釋的模樣,鼻尖都冒汗了,柳卿無良的哈哈大笑,一腔郁悶全煙消雲散,原本就不是多大的事,不就是被人打劫了點東西麼?沒事沒事,付出得多,說不定回報更多,這麼一想,心氣就更順了。

衛孚只是在一旁看著,眼神柔和,明明背景不簡單,卻又有著簡單性格,異常容易滿足的希及啊!

第二次蒸出酒速度比第一次要快一些,可是就算如此,大半天下來這酒缸裏也只得半缸,估計連徐長州那裏都應付不過去,更不用說皇上,總不能又讓聞聽送兩壇去吧,好歹也是一皇商呢,這價錢可得要高點。

突然一陣大風起,柳卿瞇了瞇眼,望向有些壓抑的天空,要變天了吧。已經快深秋了,這一年,又快到頭了。

“聞聽,做這個酒器的匠人還在琢磨嗎?有沒有做得更好的?”

“恩,按你說的,我賞了他不少錢財,不要說白天,晚上都在琢磨,不過昨天拿來的這個已經是目前他做出來最好的了。”

比起第一個,果然是要好了許多,柳卿圍著這個小小的釀酒坊轉了個圈,“不管了,你讓他重新給我做一個,比這個大個四五倍都不成問題,只要他做得出。”

“不多做幾個?”

“我這地方就這麼大,總不能真弄成個酒坊吧。”

衛孚指了指沒有住人的那邊院子,“那裏不行?”

柳卿倒真是動起腦子來,不過她沒想過要在家里弄個釀酒坊,喝酒是件雅事,但是成天聞著酒香也會受不了的,更何況後邊還有個私塾,書局那邊天天進出那麼多學子,她沒打算這麼冤枉的把自己名聲弄沒了,雖然這東西沒什麼用,但也得在適合糟蹋的時候糟蹋。

反正外頭已經辦了個傢俱坊了,再弄個酒坊也不成問題吧。

衛孚看著他嘴角那抹笑意,明明告訴自己不要去看,不要過多關注,不然給兩人帶來的絕對是災難多過一切,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看一眼就不看了,再看一眼,最後一眼,遊移在看與不看之間,複雜的心思不言而喻。



第一一二章 心底深處的無力感

“辦酒坊?公子的意思是……”全叔看了衛孚一眼,不無懷疑是不是這位衛公子在挑唆,想想自家公子也不是那麼笨的,繼續問道。柳卿點頭,“好酒之人對酒的需求很大,不說那些附庸風雅的,真正愛酒的相信這京城便不少,方先生是我半師,徐先生又貪杯,他們都有各自的朋友,到時候誰開口我都拂不開面子去拒絕,與其到時候難做,不如一開始就做好準備,免得到時候大家都下不來臺。”

推開扇子,看著上面新題上的詩,暗地裏提醒自己這把一定不能丟了,要是再丟了,以後扇子上絕對再也不題詩了,免得被人惦記上。

說得這麼明白的話,柳全自然聽得懂,馬上在腦子裏琢磨酒坊建在哪個地方最好,手裏有幾處隨時可以動的鋪面,到時候就拿來當門面也挺好,不過……

“公子,你對酒坊的大小有要求嗎?”

看了衛孚一眼,衛孚心領神會的道:“我覺得不要太小了為好,這酒確實不錯,只怕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被好酒之人盯上,再加上那些公子哥兒,出酒量少了會供應不上。”

“照你這麼說還真得弄個大的,誰知道皇上會不會心血來潮拿這酒賞人,聞聽,你能不能在皇上那進言,就說這酒實在出得不多,宮裏不能大量供應?”

這麻煩是衛孚招來的,柳卿怎麼想都覺得不能就這麼算了。

衛孚笑,眉目舒展,柳卿這才發現認識了許久算得上朋友的人居然有張不錯的臉皮,說不出哪里出色,但是組合到一起就是怎麼看怎麼順眼,有點溫柔的味道。

“放心,在皇上這麼說的時候我就已經提醒過了,這酒出不來也不能強求。”

“那便好,全叔,你去找一處地方,不一定非得在內城中,就算在城外也沒關系,離那個泉眼越近越好,這酒一定要用那裏的水釀,味道才會更好,反正我們也不靠這個賺錢,量少點也沒關系,味道要保證了。”

城外?這倒是不難,柳全躬身道:“回稟公子,前不久小的在城外收了一處莊子,本來是打算收拾好了讓公子有個去處,結果發現那裏小了點,正好空在那裏,現在倒正好利用起來,公子覺得如何?”

“全叔說好的一定差不了,我暫時也沒打算去哪里,若是想尋清靜,去方先生那裏避一避就行,真去了城外,有心人一樣找得到,反而更避不開,有合適的先置辦著就行,不著急,酒坊的事你先去安排,若是認為那裏可以就定在那裏,這些天一直在這裏幫著出酒的那幾個師傅都有些真本事,你看能不能把他們都安排過來,恩,你把小米帶在身邊幾天,多教他點東西,把他放那裏去,他很機靈,應該能解決一些突發的事。

“喏。”那幾人本就是和柳家簽了死契的,按族長的交待,京城這邊的勢力早就在公子入京時就交到了公子手裏,公子想調用誰都可以,只是沒想到小米會得到公子青睞,不過那小子確實機靈,也是可信的,能得公子喜歡也不錯。

“對了,一會你讓人傳句話給於顯榮,讓他在書局關門後來見我。”

“喏。”看公子沒有別的交待了,柳全退了出去,眼角瞟了閉目養神的衛孚一眼,自那次送紫玉離開的事後,他對衛孚已經沒那麼提防了,但是警惕總是在,這人,太神秘了,接近公子的心也太明顯了。

“聞聽兄,你得讓那個匠人努力了,我這酒坊沒有他做的器具可完全開不起來。”

衛孚睜開眼,“放心,誤不了你的事,希及,你這管家……不錯。”

這個不錯是哪個不錯,柳卿也懶得去細究,“這是事實,外邊的事我除了拿個主意,其他就沒管過,都是全叔在處理,到現在也沒讓我失望過。”

何止如此啊,論手段,論身手,只怕連希及都不知道他的深淺,藏得可夠深的,若是他對希及不利,他最大的對手恐怕就是這位全叔了。

“你這院子裏的小酒坊還繼續嗎?”

“當然繼續,就釀給我自己喝,也可以做做試驗,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獲。”果酒什麼的,味道也是不錯的,她還想試驗一下是不是多蒸幾次酒的濃度就會不一樣,烈酒……作用大了去了,手裏多抓點東西總是不錯的,就算不能面世,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用得上呢?

柳卿忘了,這世上有言靈一說,她這麼想著的時候絕對想不到,有朝一日這東西真就用在了自己身上,成了第一個試驗這烈酒另一種作用的人。

衛孚也不去打探,接觸差不多兩年,衛孚敢說這京城中沒人比他更瞭解希及,他不想說的事絕對不會漏給你一絲半點,該你知道的時候你不問他也會說,乾脆了斷的像個俠士。

起身整了整衣衫,“我先回了,今兒的晚膳就不陪你了,雲燕青那裏我幫你知會了,他說這幾天要忙的事太多,等處理好了就來你府上。

“晚點來也好,現在他來了也沒多少給他喝,今天出的這些還不夠徐先生一個人要的。”

“哈哈哈,論起貪杯,徐長州在這京城絕對排得上號,不過那人雖然看著輕狂了點,本事卻是實打實的,能得他青睞的人可不多,這麼多年也就收了一個學生。”

柳卿搖了搖扇子,把人送出書房便止了步,“今天有些累,不想再動了,聞聽兄,你自便吧。”

“行了,咱們哪里還需要來那些虛的,去休息會吧。”若不是看出他眼角眉梢的疲累,他哪會突然提出離開,原本就打算在這裏和希及一起用了晚膳的,但是以希及的性子,必定不會冷落了他,他不想希及在累的時候還費這些心思。

抱胸倚著門看衛孚離開,會不會是她看錯了,衛孚那一瞬間的柔軟……是因為她嗎?可是,她現在是男人,認識這麼久也沒看出來衛孚對男風有什麼特殊偏愛,一定是她感覺出錯了,眼睛也出錯了。

“全嬸,你說我可不可以一直著男裝打扮,不用成親,就這麼一直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全嬸站在身側,柳卿問得漫不經心。

全嬸心裏一直隱隱的在擔心這個問題,公子已經虛二十了,一般人家的女兒十五歲便可以婚配,世家小姐大多數更是早早的就定了人家,以公子……不,小姐現在的年紀,配誰估計都不是良配,就算因著柳家的勢力無人敢說什麼,但是私底下怎麼對自家小姐,卻是柳家管不到的,畢竟,已經是別家婦。

再說,以小姐的性子,她也不是會乖乖聽話,讓她和誰成親便會點頭的,這估計會是族裏和小姐最大的沖突所在。

“不好回答嗎?”柳卿回頭,笑得淡漠,“看樣子這事我真做不了主。”

“小姐……柳家沒您想像中的那麼不近人情,您姓柳,一定不會讓人欺負了您去。”不想看到小姐這樣的笑容,全嬸露了口風,柳家那麼看重小姐,小姐的重要性在柳家是不可言語的,她相信柳家不管是從哪方面考慮都不會輕怠了小姐。

“這樣嗎?可我真覺得一個人挺好的,不用伺候婆婆,不用容忍男人從這個女人床上滾到那個女人床上,不用為一個完全不相熟的男人生兒育女,全嬸,你覺得……以我的性子適合過那樣的日子嗎?”

不適合,一點也不適合,小姐的性子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好說話,其實主意正的很,光看這兩年在京城的事就看得出來,小姐一旦做出什麼決定,他們除了遵從,沒有誰左右得了,甚至連這樣的想法都沒有就不自覺的就遵從了。

仿佛是看出了全嬸心底的話,柳卿面容上的冷意褪去,“全嬸,只要在這方面家族不逼迫我,不管柳家什麼時候出現在我面前,我相信都有坐下來好好談的可能,若是他們非得左右我的人生,那我不會客氣,我就想活得痛快點,除了我自己沒有誰可以決定我的下半輩子該和誰一起過。”

全嬸除了應喏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她想不明白為什麼今兒個小姐突然說出這樣的話,平時就算會自己做各種準備,卻從來沒挑明說過的。

揮手讓人退下,柳卿把整個人都拋在椅子裏,疲憊感仿佛從骨子裏散發出來,幾年的籌劃,總算有了立足之地,但是因為那一直神秘的家族,心裏懸著的那塊石頭從來就不曾落下來過,一點一點的攢資本,卻從沒安心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一條都在說明她的身不由己,真是好笑,她的人生,她卻把握不了,換成二十一世紀,誰能想像這種戰戰兢兢的感覺有多糟糕,每每只要一想起,她的心就往下沉。

只要再拖五年,再五年她就二十五了,在這個普遍早婚的年代,二十五絕對已經是老姑娘,到時候應該沒有哪個世家會願意聯姻於她了吧,而且也難找年齡合適的人選,相信以柳家之勢,也不會樂意把她下嫁於小門小戶。

只要再拖上幾年……

希望全嬸能把她的態度傳達給柳家,若是柳家能讓她放心依靠,她該多輕松。

今天的狀態真是糟糕,怎麼突然就爆發了呢?在本錢還遠遠不夠的時候,若是可以,她真想把自己手裏所有的底牌都揭開,只求為自己謀一個安生之地,只是……她不敢這般信任皇帝,這是把生命都完全託付的信任,皇帝承擔不起,至於衛孚,那是和皇帝同一個利益體的,兩者沒有區別。

門輕輕的敲了兩下,紅玉柔柔的聲線透了進來,“公子,該用晚膳了。”

全嬸找全叔商量去了?平時都是全嬸伺候她用餐的……

“知道了,就擺在這邊暖閣裏吧。”

“喏。”

收拾起情緒走出書房,看著紅玉帶著人在那裏忙進忙出,柳卿凈了手,在主位坐下,指著旁邊的位子道:“在這陪我一起吃吧,一個人吃飯不香。”

紅玉愣了下,立即就笑了,“喏。”

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在世家基本都是有的,除非是和朋友喝酒,不然柳卿也會遵守這規矩,安靜的吃完飯,看著紅玉又忙進忙出的收拾東西,端著茶杯漱了口便打趣道:“紅玉,你是客人,別把自己當丫環來使了,公子我可不能這麼糟蹋美人。”

紅玉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放到柳卿手上,自己在一邊坐下,笑得柔和又自然,“紅玉倒是願意在這府裏做丫環,就不知道公子願不願意收留。”

柳卿愣了愣,揭開茶杯蓋子拂了拂,“紅玉,你不用這麼自貶身價,也不要因為以前的事就看低自己,以你的才貌,要嫁一大戶人家並不是多難的事,做我的丫環,太過委屈你了。”

紅玉低著頭,打量自己纖長的手指,這雙手做過很多事,用來做可口的飯菜雖然算是粗活,但是她卻做得異常開心,從來沒有過的開心。

“可是公子,就算所有人都忘了,紅玉也忘不了,那些事已經在骨頭裏打下烙印了,成親曾經是我最大的願望,後來失望太多次了,也就沒了期待了,現在這種簡單的生活也挺好的,公子的府裏不像其他世家般混亂傾軋,紅玉也在這裏呆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公子家的侍女丫環比那些大世家的還要懂規矩,也從不曾低看於我,屋裏的一應開支也沒人克扣,紅玉覺得,就算是做公子的丫環,也是幸福的。”

原來她有這麼好,她的府裏有這麼好,柳卿笑了,小小的得意和大大的滿意,若是那些侍女背著她動什麼手腳,她才會不喜,柳府也容不下那樣的人。

“我不強求你什麼,你要是想做什麼就做,等翻過年,今年發生的事已經沒什麼人說起了,你要是願意,我派人送你去和你弟弟會合,時間還夠,你慢慢考慮沒關系。”

紅玉眼神復雜,和弟弟一起安靜的了卻餘生曾經是她最後的奢望,現在想來對她的吸引力卻沒那麼大了,跟著柳公子這麼個人,在這府裏看著京城中因公子而起的風起雲湧,其實也挺有意思的,至少這日子不無聊。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3 10:43 PM

第一一三章 是非來了

“公子,您找我。”于顯榮已經有一段時間沒過來這邊了,最近柳卿忙各種事,書局的門都好幾天沒進了。

“恩,進來。”

書房一直是禁地,沒得召喚,任何人都不能靠近的,就算于顯榮不常來這邊他也明白這點,更相信暗地裏肯定有人在看守這處地方。

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叫他坐下,柳卿找到點在辦公室待客的感覺。

“顯榮,叫你來是有點事想問你。”

“公子請問。”

柳卿一直挺喜歡於顯榮這種不卑不吭的態度,不管是初次見面時一臉病容都保有了自尊,還是在書局中呆了這麼久也還一如既往,這樣的人,才堪大任,當機會降臨時才能抓住。

“你爹娘現在應該沒有再出去謀生了吧。”

于顯榮在聽說公子要見他時便做好了各種準備,任何方面的,但是怎麼都沒想到會是問他爹娘,飛快的望了公子一眼,回道:“稟公子,自打小的在書局做事後,便沒再讓爹娘出去做事,小的生病那段時間他們折騰得狠了,身體已經遠比不上以前,公子付的酬勞足夠我們一家四口的開銷,再說……小的也於心不忍。”

看他回得小心,柳卿才覺得這樣問人家父母問得有點突兀,“放心,我沒有別的意思,你這些天沒過這邊來可能不知道,我把酒釀出來了,原本打算只釀給自己喝,結果要的人太多了,不得已只能弄個大點的釀酒坊出來,地點應該是設在城外,全叔不能長時間呆在那邊,所以想讓你爹娘去看顧著,不用做重力活,就是管著點事,當然,我不會虧待了,若是他們身體實在不行,我也不會強求。”

公子這是願意接納他們全家了嗎?於顯榮顯得有些激動,站起來深深一躬,“謝公子憐憫,小的代爹娘答應了。”

哪里就是憐憫,她出錢人家出力罷了,就是樁交易,柳卿往後靠了靠,“坐吧,顯榮,咱們聊聊。”

“喏。”

看他規規矩矩的坐姿,柳卿也不說什麼,“顯榮,以後在我面前不用自稱小的,你既沒有在我府裏簽死契,也不是給我使喚的侍從,充其量我們就是雇傭和被雇傭的關系。”

也不管人家聽不聽得懂雇傭被雇傭是什麼意思,柳卿接著道:“不是我看不上你不讓你入府,顯榮,入府的話我不虧,但是於你來說卻很不利,從此之後你便不是自由身了,就算不為自己想,你也得為你弟弟想,有時候一個自由身才有資格去圖謀想要的東西,若是入了我柳府,到你死你身上都印著柳家的印記,混得再好也不過就是個受重用的家僕罷了,以你的才學,可惜了。”

他何嘗不懂這些,只是在這命如草芥的年代,若是能得世家庇護總能安安穩穩的活著,更何況他相信柳公子值得他付出忠誠。

這麼長時間沒有提起這事,于顯榮還以為公子早就把這事拋在了腦後,卻沒想到為他考慮了這麼多。

“公子,小的……我知道您的意思,只是……”于顯榮笑得無奈,“老百姓無權無勢,生命最是不值錢,在這京城中每天都有人死去,沒人會理會,也沒人管,大預朝雖然是沒有戰爭了,但是畢竟建朝的時間還只有二十餘年,這其中還打了好幾場仗,雖然我們這些人遠離朝堂,但是京城中人天生就對政事敏感,不是什麼都看不到的,為了爭權,這些年推行的政策並不多,老百姓的生活和以前相比並沒有多少變化,被欺壓依舊,只是少了顛沛流離,我想攀附公子,是因為相信公子能讓我們平安,至於其他的,反倒不那麼重要了。”

底層的生活如何柳卿並不清楚,甚至可以說她刻意避開了,因為知道自己的無力,還不如乾脆眼不見為凈,聽於顯榮平淡到淡漠的敘述,那些刻意避開的事仿佛鋪展在眼前,前世她就只是個普通老百姓,網絡盛行,就算不出門也能看到不少,那還是講究人人平等,有各種保障的社會,更何況是現在這個人命如草的時候。

她還能裝作什麼都看不見嗎?為什麼心裏會有點點愧疚呢?換了個皮囊,就真把自己當世家子啊。

摸了把臉,柳卿本能的不想再繼續這個問題,卻又避之不開,只好稍微轉了個彎,“這段時間好好在學問上花心思,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話,朝堂應該會有大動作,於你們大利,不過你先不要和其他人透露,時間上我也把握不好,機遇只給做好準備的人,就看抓不抓得住。”

于顯榮猛的抬頭,京城的消息向來瞞不了多久,總有各種管道洩露出來,可是公子現在所說的,他絕對沒有聽聞過,一點點音都沒有,公子哪來的消息?!他是不是錯估了公子的實力……

“怎麼,不相信?”柳卿一挑眉,聽衛孚那話裏的意思,開科取士的主意深得皇上歡心,只怕這段時間都在琢磨怎麼施行這事,以他推測,最多翻過年便應該會有消息傳出來。

于顯榮愣愣的搖頭,一直在等機會,真看到希望了,卻又像鏡中月,怕只是幻覺,“公子說的,我信。”

“把學問做紮實了比什麼都強,你既然是為我做事,我自然也不想虧待了你,書局這邊你再呆兩天,我另外安排人接手,我這邊還空著一個院子,你先搬進來住,有時間就和劉禮行多探討探討,在很多方面他都比我強,應該能幫到你。”

于顯榮感動得不知所以,那種淡然的態度再一次破功,語氣不穩的道:“公子,書局這邊我還可以看顧著,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忙,在那裏我也可以看書。”

“不要一心二用為好,若是這次機會你沒有抓住,你就準備給我看一輩子書局吧。”

“喏,顯榮定不讓公子失望。”

“下去吧,回去後和你爹娘說說那事,恩,你弟弟也住進來得了,一個孩子總不能讓他一個人住在外邊,來和顏青做個伴也好,那小子現在老成得都不像個孩子了。”

“謝公子。”于顯榮深深彎腰,站起來時看到公子疲憊的神色沒有再拖拉的退出書房,柳府有現在之勢,全靠公子周旋,這兩年從無到有,從寂寂無名到名聲赦赦,公子暗地裏不知道費了多少心,能讓各世家紈絝弟子也佩服,也就柳公子了。

看時辰還早,柳卿隨手拿起一卷竹簡打算看一會,可是隱隱抽痛的額角在提醒她今天費神過度了,想想那些天天在權謀中浸淫算計的人,怎麼他們就不覺得累呢?她今天就是稍微多安排了點事,身體便受不了了。

“全嬸。”

“喏。”書房外全嬸的聲音傳來。

“準備熱水,我要沐浴。”

“喏。”

原本已經褪下熱度的古今書局突然又人滿為患,倒不是說平時有多清冷,而是時間長了,固定來往於書局的都是真正做學問的人,其他人也來,只是隔三間五的,這種人挨人的局面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出現過了。

櫃臺後邊除了于顯榮外還有個面生的,這是柳全推薦給自家公子的,柳卿最近忙的事多,因為向來相信全叔,也就沒有過多關注,只是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敲打了幾句便讓人帶著去了書局,讓他先跟于顯榮做兩天,等熟悉後再把于顯榮替換下來。

所以她也就沒有看到當劉禮行看到那人時眼裏的吃驚和警告。

“劉蓮容,你馬上從暗門去後面私塾,告訴公子這裏的異狀。”

柳蓮容點頭,他才來一天,可不想第一天就出事,蓮柏哥會撕了他,族長說不能用真名接近,他換個姓總沒問題吧,劉蓮容,柳蓮容,他真聰明。

推開一個個人,好不容易來到暗門,一推沒推開,便敲了兩下,那頭的人好像是肯定了來人是誰後,門無聲的打開,露出一張警惕的臉。

“找公子?”

“對,顯榮說今天書局裏的人多得不正常。”

“快去,這裏我守著。”

聽到腳步聲,柳卿停下正講的內容,讓大家先練一會字便走向來人,“書局有事?”

第二次碰面,柳蓮容還是沒法把這個滿身從容的人當成是個女孩兒,這哪方面看來都是個極優秀的男兒啊!最多就是長得過分秀氣了些。

“喏,書局來了許多人,顯榮說不正常。”

柳卿皺了皺眉,果然來了,這速度可夠快的。

“沒事,你和顯榮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就行,若是有人上前套話問我的事,一問三不知便成。”

看她一臉的意料之中,柳蓮容就知道沒他們什麼事了,應了喏便快步去了書局,再想接近現在也不是時候。

“如何?公子怎麼說?”擋下不知道第幾個來向他打探公子行蹤的人,於顯榮拉著回來的劉蓮容低聲問道。

劉蓮容同樣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公子說不用理會,不管誰問回不知道便成。”

於顯榮點頭,正想再說點什麼,便看到平日裏關系極好的同窗靠了過來,一臉的神秘,語氣激動,“顯榮,顯榮,我得再一次承認柳公子大才,實在太厲害了,太厲害了。”

于顯榮和劉蓮容對看一眼,上前問道:“興澤,生什麼事了?你看看這書局裏的人,都快趕上才開張的時候了。”

興澤滿臉的興奮轉為訝然,“顯榮,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

看於顯榮的神情不似作假,再看了眼顯榮旁邊的人,也是一臉莫名,許興澤不得不相信這柳公子身邊的人居然真不知道。

“昨天下午便有風聲傳出來,說出現了一種新的字體,是個很年輕的人自創的,得到了好幾個賢者的認同,很多人在打聽這人是誰,然後今天……”

於顯榮木木的接下他後面的話,“今天就知道了,那個人是柳公子。”

許興澤點頭,依然有些不相信的求證,“顯榮,你真不知道?”

于顯榮搖頭,柳公子究竟有多少本事,自創自體,他才多大年紀,真想看看……

劉蓮容定定的站在那裏,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自家這個妹子年紀也沒多大啊,怎麼就能本事大到創出新的字體?這可不是一首詩一首詞,或者對古文有了新解,而是自創字體,全新的。

“連同字體一起傳出來的還有三首詩,聽說前段時間方先生帶柳公子參加了一次他們那個圈子的聚會,被他們考問的時候逼出來的。”

於顯榮還沒來得及問,劉蓮容便迫不及待的問道,“什麼詩?”

許興澤搖頭,“我不清楚,現在傳言挺多的,來書局的人肯定抱著和我一樣的心思,想見識一下那種字體,畢竟,眼見為實。”

恐怕還是不甘心承認吧,柳公子年紀和他們差不多,卻已經強到能自創字體了。

“三首詩分別是昨日歌,今日歌,明日歌。”正好踏入書局的人聽到他們的問題介面道,那種打量的目光中帶著些審視,是審視這個書局嗎?劉蓮容心底冷笑,柳家不露面太久了,也怪不得被人遺忘,卿兒妹妹能有今天還不知道看了別人多少眼色,想想就心疼。

于顯榮顯然也對這種態度不喜,只是微微笑著點了點頭便低下頭忙自己的,反正他也沒有巴結人家的必要,這是公子在他來書局第一天便交待過的。

看沒人理會他,來人不滿意的看了櫃臺後的兩人一眼,“你們家公子呢?”

于顯榮回得不卑不吭,“這裏是書局,公子通常不在這邊,這位公子若是想見公子,可以直接去柳府正門遞拜貼求見。”

若不是在正門被拒,他哪會來這裏找人,哼,世家中誰不知道柳卿上午從不離家,明顯是托詞不願意見他。

要不是父親這些天整天在他耳邊念叨柳卿有多厲害,他才不會來見他,怎麼說也該是柳卿去見他才是。

“我知道柳卿在,如果那字體真是他所創,為什麼不敢出來見人。”

書局裏靜寂無聲,有看熱鬧的,也有真心不滿的,在這之前,就算書局人滿為患,大家也是下意識的遵從了書局的規矩,沒人會大聲喧嘩,這人是什麼來頭?



第一一四章 真心假意

劉蓮容脾氣直往上沖,臉色一冷就要發作,于顯榮快他一步的把他拉到身後,踩著他的一隻腳讓他吃痛不能動彈,絕對不能在書局起沖突,相信這也是公子不樂意見到的。

“不知道我家公子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讓這位公子以為他是躲起來不見你,公子本就極少來書局,這點相信書局中很多人都可以作證,公子若是不信可以問問。只是這書局有規定不得喧嘩,凡是進來的人便得遵守,請公子約束自己的言行,進出這裏的都是讀聖賢書的學子,想必公子也不想傳出對公子不利的傳言。”

一番不軟不硬的話讓來人挑不出半點毛病,卻也讓人感覺得出柳府的不可欺,他又不能真去和別人打聽柳卿是否如那人所說的不常在書局,若是壞了名聲,以後他也不用出門了。

“哼,請轉告柳公子,賀家敏之求見。”

如果只是單純求見,去前門遞個拜貼就行,根本不用人帶話,於顯榮明白這個道理,卻在知道這人是誰後不能直接拒之,他不想給公子帶來不好的影響。

“喏,在下自當把話帶到。”

直到來人甩袖離開,於顯榮才收回腳,“抱歉,蓮容。”

冷靜下來的劉蓮容搖搖頭,他也知道自己剛才氣性太大了,不管不顧的忘了這是書局,“你做得對,是我的錯。”

看到他這麼好說話,于顯榮也松了口氣,這人不像是寒門學子,倒有股世家子的心高氣傲,據他瞭解,也不是從外面招來應急的,想來不是簡單身份才是,可是這書局是公子花費了許多心思弄起來的,現在名聲也打出去了,不管這人是什麼身份,他也不希望因為他的態度給書局惹來麻煩。

“這人是賀府的公子,他父親是賢者之一的賀清永,大概因為他父親的原因,追捧他的人太多了,把他養成這副樣子,不過他也不常和那些紈絝子弟在一起,賀先生在這方面管得很嚴。”

“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子罷了,聽不得別人稱贊柳公子,這是想一較高下來了。”

看得很明白嘛,于顯榮笑,“就是這樣,但是這裏是書局,總不能和他在這書局吵起來,影響很不好,公子也會不高興,你……以後這方面要多注意點。”

“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會記住的。”不聽族長的吩咐跑來京城也就算了,要是還給卿兒妹妹惹麻煩,蓮柏哥絕對會把他趕回家族,讓族長收拾他。

“那便好,這是公子的心血,就算我不在這裏了,我也不希望這裏出什麼事,對了,全叔說你在京城沒有去處,暫時和我住同一個院子,以後請多多關照。”

“該說多多關照的是我,初來京城,哪都不熟,以後說不定會有麻煩你的地方,你不要嫌煩才好。”

“怎麼會,有事盡管找我。”

下學後,讓人帶著孩子們去用膳,柳卿踱步到書局後門邊,問道:“陶峭,情況如何?”

“稟公子,于顯榮處理得很好,那人沒鬧得起來,其他人也老實了許多。”

點了點頭,“你去把顯榮叫過來。”

“喏。”

很快,于顯榮便避開眾人來到柳卿面前,“公子,您找我。”

“那人什麼來頭?劉蓮容的情況如何?”

“稟公子,那人是賀清永的長公子賀敏之,蓮容……脾氣稍有些沖動,但是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很不錯。”

那便好,這人是全叔舉薦的,忠誠方面自然沒問題,但若是脾性不行,那便不適合做這種細活,“賀敏之……你瞭解他嗎?”

“知道一點,都是聽來的,不過今天見過之後倒是有幾分可信。”

“說來聽聽。”柳卿帶著於顯榮走到一邊坐下,那裏放著一套桌椅,平時上課休息時間,她會在這裏坐著休息一會。

“賀敏之從小被賀先生帶在身邊親身教導,才氣自然是有的,不過大概是保護過度,再加上因為賀先生的關系一直被人追捧,性子有些聽不進別人的話,也有些……自視甚高,甚至聽說他放出話來,整個京城除了和他父親齊名的賢者,任何人他都不看在眼裏。”

“呵呵,這話可真得罪人,敢把皇家也不放在眼裏的人可不多,行了,我大概知道這是個什麼人了,你帶劉蓮容兩天,若是覺得他不合適就告訴我一聲,該提點的提點他一下。”

“喏。”于顯榮應了,想起那人放下的話,又道:“公子,賀公子留下話來說要見您一面,您看……”

“你沒拒絕?”玩味的看著他的神色,柳卿也就明白他在想什麼了,“沒人規定他是賀先生的公子我就得另眼相看,你轉告蓮容一聲,以後不管誰來書局找我,都直接請他們去前門遞拜貼,我這不流行走後門。”

“喏。”

“至於這賀敏之,他若是明天再來,你讓他去下午去正門遞拜貼,我見他。”這麼一個……稱得上單純的人,柳卿還真有些好奇了,京城中就算是最紈絝的世家子,耳濡目染下腦子裏都有些彎彎繞繞,這賀敏之卻大大咧咧的在得罪人,賀先生就不教教?這樣的長公子可撐不起一個家族。

吃過飯,接過全叔遞來的拜貼翻了翻,這可是小半個京城的世家子都露面了,真給面子。

“若是賀府賀敏之來遞拜貼,你帶他進來。”

柳全應了,也不去猜測公子這麼做的用意,只是把酒坊的事報備了一遍,然後道:“于顯榮的爹娘都是能幹的,尤其是他爹,識文斷字,一些規矩都是他幫著立起來的,小的覺得讓他做個管事的不錯,或者帳房也行。”

“把帳房交給他管吧,小米你好好把他帶出來,以後也有個能幫你分擔的人,全叔,以後府外的事會越來越多,我不希望你和全嬸離我太遠,如果可以,以後府外的事就交給小米去做。”

話裏的信任依賴之意讓柳全的心顫了幾顫,深深施了一禮,“小的知道了。”

柳卿仿佛不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話給人帶來了怎樣的震撼,把一疊的拜貼交回給他,“老規矩,好好收起來,這段時間除了特定的幾個人你都幫我回絕掉,什麼理由都成,等外面風聲過去了再說。”

“喏。”柳全應了,在心裏琢磨特定的那幾人是哪幾個,門房過來稟報道:“公子,杜公子求見。”

這應該算是特定的其中一人吧,柳全聽自家公子說道:“請他進來。”

杜容夏進來一看到柳全手裏那一疊的拜貼便笑,“求見的人可真不少。”

“個個都是愛看熱鬧的,怎麼石巖也是來探聽虛實的不成。”斜著眼角看他一眼,柳卿也不起身,示意他坐。

柳卿從來不知道她斜著眼角看人時有多好看,若是在不知情的人眼裏只會覺得很有味道,但是在杜容夏眼裏,這個眼神是嫵媚到極致的,致命的勾人。

下意識的避開眼神,又不舍的望了回去,杜容夏覺得自己真是幸福又苦澀,“說不想見識一番是假的,新出現一種字體不比其他,若只是一首詩還有好和歹之分,這字體一旦被認同了,那便是青史留名了。”

果然是個求名的人啊,柳卿淺淺啜了口茶,轉開了話題,“聽說你夫人有了身孕,真是恭喜了,全嬸。”

全嬸會意的捧出一個盒子,這個盒子在知道這個消息的第一刻她便讓人準備好了,隨時準備送出去,“不是什麼好東西,我也就是意思一下,石巖不要嫌棄。”

杜容夏望著那個盒子,眼中復雜難明,希及這是在諷刺他嗎?明知道他的心思,卻還是準備了禮物,變相的告訴他說的和做的不一樣,若真有心,他夫人又怎麼會懷上孩子,可是他現在地位還不穩,姚家要求他們趕緊生個孩子,就算明知道姚家這麼做是徹底絆住他,他又能如何?根本無從反抗。

柳卿也不催,全嬸不屑杜容夏什麼都不想放棄的心思,就那麼拿著盒子等在那裏,這便是小姐的意思,恭喜你即為人父,以後他們最多只能是朋友,這個意思她都看得明白,相信杜容夏更看得懂,當然,除非是他不想懂。

幾番掙紮,杜容夏最終還是伸手收下這個盒子,就算不收又能如何呢?滿心不甘又能改變什麼?只要他不脫離姚家一天,他和希及便無半點可能。

初來時的滿心歡喜早就煙消雲散,杜容夏起身,硬擠出個笑臉,“希及,我突然記起有重要的事要辦,改天閑了再來找你,到時候一定要讓我見識一下你的字。”

柳卿跟著起身,滿臉的風輕雲淡,“當然,隨時歡迎。”

目送著人走遠,柳卿把玩著扇子道:“全嬸,你說這次他是還會繼續裝沒聽懂呢,還是收起他那些心思?”

全嬸回得透徹,“這樣的人是不會懂得死心的,想兩頭都得到,做夢似的,不要說他現在已經為人夫,就算獨身一人,他也不是公子的良配。”

無視了那句公子的良配,柳卿笑道:“難得看全嬸這麼不喜一個人。”

“誰讓他打公子主意了,公子下午若是沒什麼事就去休息一會吧,這些天忙這忙那的,您都瘦了。”

瘦了嗎?柳卿摸了摸自己的臉,最近確實是耗費了些心力,睡一覺補回些元氣也好,“那行,我去躺會。”

“喏。”

落晨院中,柳蓮柏神情煩躁來來回回的走,時不時的往門口看上一眼,暗啐這人怎麼還不來。

“蓮柏哥,什麼事,找我這麼急,我東西還沒收拾好呢!”

柳蓮柏拽住他往裏走,壓著聲音吼道:“你不妨再大聲點,告訴整個柳府我們姓甚名誰,看卿兒會不會把我們打出去。”

打出去?柳蓮容瞠目,“蓮柏哥你開玩笑吧,卿兒妹妹那麼淡定的人,怎麼會把我們打出去。”

“哼,被家族丟在外面十幾年,這找上門來還得隱姓埋名,換做是你,你會不會覺得這個家族心懷不軌?”

“會。”腦子裏轉了一圈,柳蓮容就閉了嘴,他要是被家族拋棄在外將近二十年,認不認回去都得兩說。

在屋裏坐定,把伺候的人打發出去,柳蓮柏才問道:“你怎麼也跑來京城了?爺爺知道嗎?”

“我哪敢說,族長不是說讓我們現在先不要來京城嗎?不過我很想見卿兒妹妹,就跑來了。”

柳蓮柏真想掐死這個隨心所欲慣了的堂弟,壓了壓脾氣,“聽著,蓮容,以往你怎麼玩我都沒意見,但是這次不行,現在卿兒對族裏意見很大,若是這麼冒冒然的出現在她面前,我都不敢想後果,再說,你若是壞了族裏的大事,害卿兒十幾年的苦白受了,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弟弟,爺爺和兩位長老會多生氣,你最好想想。”

柳蓮容吞了口口水,從小一起長大,他是第一次見蓮柏哥這麼嚴肅的表情,“你放心,蓮柏哥,我再膽大妄為也不敢拿家族開玩笑,我就是對卿兒妹妹太好奇了才沒忍住的,我保證,絕對不會露出破綻。”

就因為你這麼保證,我才更不敢信啊,柳蓮柏揉了揉額頭,以後要多看著點他了,“你知道就好,若是因為你的妄為給柳家帶來滅族之禍,你一百條命都不夠拿來贖罪。”

“我明白的。”柳蓮容明白自己這個柳姓的重要性,血脈裏代代相傳的責任感讓他非常清楚絕對不能行差踏錯。

“替卿兒看著書局也好,不過你也得壓壓脾氣,就我觀察,跑來鬧事的沒幾個,若真碰上了,你就和那個於顯榮學學,全給推了就行,卿兒的意思是,這是書局,誰都可以來,但是柳府的人不用巴結任何人。”

柳蓮容笑,那樣子和柳蓮柏有幾分相似,“聽得再多也不及親眼看到震撼,蓮柏哥,卿兒妹妹比我們都要爭氣多了,對了,今天我還聽說卿兒妹妹自創了一種字體,並且被那些所謂的賢者認可了,你知道嗎?”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3 10:45 PM


第一一五章 福禍相依的麻煩

“新的字體?”柳蓮柏現在也極少出門,消息算不上靈通,聽到這事與自家妹妹有關,趕緊問道:“說說,怎麼回事。”

柳蓮容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帶著點無法遮掩的驕傲,這可是他們柳家的人,“你都不知道我當時真想告訴所有人這是我妹妹。”

“滾遠點,這是我妹妹。”柳蓮柏橫他一眼,對這沒個正形的堂弟,他還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不過好在這人不管怎麼鬧騰都能把握好度,不然爺爺哪敢放他出族。

柳蓮容嘿嘿直笑,事實上那不就是他堂妹嘛,不用爭的,血緣擺在那呢

“蓮柏哥,你見過那種字體嗎?”

柳蓮柏搖頭,“從沒見過,她那書房一般人不讓進,暗地裏還有人在守著,估摸著那裏面應該有不少秘密。以往也見過卿兒不少手跡,正正規規的字體,不算出挑,但是也不差勁,作為一個女子來說已經算是很好了,我也沒往其他方面想,難不成,那只是卿兒用來唬人的?”

“誰知道呢?現在滿京城的學子都想看這種新字體,偏偏沒人拿得出來,已經有人在懷疑這事是假的了,話說得不太好聽,偏偏卿兒妹妹到現在還是不見任何人,再這麼下去,還不知道會被傳成什麼樣,對卿兒妹妹名聲不太好。”

拍拍堂弟的肩,柳蓮柏嘆了口氣,“卿兒根本不在乎那些,若是她無心去給自己爭什麼,不要說只是傳言不好聽了,就算有人站在柳府前叫囂,她也會叫人送上茶水,讓他隨意。”

“我越來越喜歡卿兒了。”柳蓮容眼睛晶亮,他也算是族裏的異數,在一定的範圍內隨心所欲慣了,只要他不過份,長輩們也不會強求他,平時他也挺自得於自己的與眾不同,可是現在和卿兒妹妹一比,這整個就是天差地別的區別啊

柳蓮柏起身,“我去寫封信傳回家族,這事族裏得知道,還有,我會把你到來的事傳回去,若是不想族裏派人把你拎回去就老實點,別惹事。”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提醒我幾遍了,這點進退我還是有的。”柳蓮容跟著起身,“我回去了,東西還沒整理好,那個于顯榮挺不錯,卿兒妹妹挺會挑人。”

“有些事情是天生的。”比如卿兒和柳家一脈相傳的識人之明,就算接受的不是族裏的教導,一樣不遜色分毫。

兩人的話題中心柳卿這會也不是很痛快,看著面前的兩人,臉上都快皺成了包子,誰被人打擾了睡眠都不會太好的臉色,更何況她今天本就累得很。

“聞聽,不要告訴我你晚上跑我這來是給我送麻煩來了。”

衛孚摸了摸鼻子,被搶白得莫可奈何,“希及……”

柳卿一臉沒得商量的表情,把她這當成什麼地方了,看那穿著打扮就知道是某一個皇子,她要是收留了還不知道會要捲入怎樣的麻煩裏面,又不是吃飽了撐的,她更不願意為了一點小利把自己陷進去,那三個小的她能忍就是因為他們都還小,等他們再大一點,她就得找個由頭把人送走了。

“本皇子不是麻煩。”一直低著頭做老實狀的人回得暴戾,突然抬起的頭露出一雙眼睛,仿佛是受傷的小獸,逮著人就想傷,來讓自己的疼痛緩解。

“明明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還要去圖謀遙不可及的東西,不是麻煩是什麼?累贅?有本事別讓人護著,被人撕了只能怨自己沒本事。”大概是被惹得煩了,柳卿回得毫不客氣,完全忘了這是個皇子,是平日裏她從來不願意招惹的人。

被堵得面紅耳赤偏偏還一句話回不了的某皇子渾身直哆嗦,從來沒人和他這麼說過話,就算是這次他被兩個兄弟聯手擊敗了,父皇也只是失望的搖頭,沒有多責備半句,這人……這人……

“不服氣?很好,千萬別服氣,聞聽,帶著他離開,我拜託你別好筍歹筍全往我這塞行不行?這是我家,和皇家沒有任何關系,別讓我好處沒撈著,還惹得一身腥。”

衛孚理虧,好脾氣的順毛,再說曉潛這小子的脾氣確實該有人治治了,“希及,給我一點點時間行不行,若是到最後你還是不願意,我不會勉強你的。”

“你勉強得了嗎?信不信我明兒一早就把這哪個皇子莫名出現在我府裏的事宣揚得滿城皆知?”

闕曉潛面有異色,連纏繞在身上的戾氣都消散了不少,皇叔的神秘滿朝皆知,可是就算是看到皇叔換了一張臉帶他來這,他也沒現在這麼驚奇,這柳卿……完全沒將皇叔看在眼裏,而皇叔一點也不生氣,相反還很縱容,這算是怎麼回事?

衛孚一時半會的也拿柳卿沒辦法,打了個手勢,讓手下先把曉潛帶下去,他要單獨和希及談談。

揉了揉額頭,柳卿煩躁得坐立不安,等其他人都退了下去,不待衛孚開口便道:“聞聽,你知道我討厭麻煩,真把我當朋友,就不要把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扯我身上來,有三個在我這還嫌不夠多嗎?”

“我知道你在氣什麼,先坐下聽我說。”

看希及真的坐下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衛孚反而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心裏那種,有什麼事找希及總能解決的心理,真的就是下意識的,曉潛出事,皇上要他悄悄送走的時候,他腦子裏第一個閃過的人就是希及。

曉潛什麼都好,心機手段才智都有,就是太嫩了點,沉不住氣,再加上平時和他關系極好的老四背叛他和別人聯手對付他,一時間亂了心神,不然也不至於在第一次的爭鬥中就敗得這麼慘。

皇家中哪有純粹的兄弟情,不過是利用和被利用的關系而已,他還是單純了。

“他是皇上的第三子闕曉潛,這次被老2和老四聯手陰了,以我看來他其實挺適合坐那個位置,除了不夠狠這一點外,其他方面都合格,所有皇子裏,最有容人之量的便是他,這是為皇者最重要的一點,皇上也是看出來了這些,所以這次的爭鬥也算得上是皇上有意為之,讓他看清他所以為的好兄弟為了利益可以隨時在後面給他一刀,為皇者該量人而用,但是也不能輕易把信任託付一個人……”

“等等……”柳卿打斷他,“這是我有什麼關系?或者說這和你要把他放我這有什麼關系?”

要不是時機場合都不對,衛孚差點就沒忍住笑了,失了從容和耐性的希及很可愛,“好吧,我簡單點說,三皇子的母妃不在了,但是她生前對我有恩,我不能在這時候棄他於不顧,算是……了卻了那段恩情。”

衛孚這話並不是在撒謊,三皇子的母妃是跟著皇兄比較早的女子如妃,性子極好,當年他跟著皇兄長大,在衣食住行上最關心他的便是如妃,可惜太過薄命,生下孩子後便沒能熬過幾年,當年臨終之時也只是希望他能在關鍵時刻保住她孩子的性命,這要求,並不高。

“可是這和我沒有關系。”柳卿再一次強調,是對你衛孚有恩,又不是對她柳卿有恩,憑什麼你衛孚要還恩得拉上她一起?

“希及,我保證不會給你帶來麻煩,這孩子很聰明,知道怎麼做才對自己最好,只要你這府裏的人嘴巴嚴,沒人會知道三皇子在你府上,我只是希望他在你這裏避一陣風頭,靜靜心,把這次失敗的理由找出來,身在皇家,又對那個位子有心,便要學著成長,我能為他做的並不多。”

最主要是,讓他在你身上學點東西,當然這話,他這時候怎麼都不敢明說。

柳卿突然就平靜下來,瞇起眼看過來,“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聞聽,皇帝和你都看好三皇子,是麼?”

衛孚只是笑,不答話,相當於默認了,皇兄話裏話外的意思確實是對三皇子比較有心,從這次的事就可以看得出來,已經不止是有心這麼簡單了,用這種方法逼迫他成長,雖然殘忍了點,但是相當有用。

柳卿也沉默了,若三皇子真是下一任君主,在他落難的時候交好於他倒是沒有壞處,可是這並不是很保險的事,皇家的事瞬息萬變,不到最後一刻誰能保證最後坐上那個位子的究竟是誰。

是三皇子當然對她大大有利,若不是呢,那人豈不是會把她當成眼中釘肉中刺?

“皇帝知道嗎?”

“若是你同意了,我自然會回稟,若是你不同意,我把他送去別處也是要回報的。”衛孚回得坦然,柳卿卻有些牙癢癢,其實這樣的麻煩她真的挺嫌的,可是在她正努力攢資本的時候把這個誘餌送來,她不太能拒絕。

想想兩百卷書換來的三個拖油瓶,那個交易她明顯沒有占到便宜,這次,更沒有保障。

“聞聽,你真是為難我,明知道我怕麻煩,還把麻煩帶到我面前來,說個時間吧,總不能無限期的丟我這,還有,他在我這是當少爺呢,還是當小廝,又或者隨便他,只要不露面就行?”

原本就有一攤子事要忙,再加上這事,柳卿覺得自己的頭更疼了。

有時候她真的很想有個人給她當家。

知道希及這是同意了,衛孚笑得柔軟,“放心,不會要太久的,你只要給他一個安靜的地方呆著就行,當慣了少爺的人,小廝的活估計也做不了,你若是有時間不妨教他點東西,讓他多點自保的本錢。”

“我沒那麼萬能,要是連皇帝的禦人術都會,只怕皇帝就要擔心了。”柳卿反諷,就算應下了這事,心裏還是不爽,沒辦法,她實在是沒在這衛孚面前占過便宜,次次處於下風,怎麼想怎麼鬱悶。

衛孚不敢再說什麼,惹翻了希及,以後只怕這柳府他都要進不來了,拍了兩下手掌,手下帶著三皇子重新出現在兩人面前。

柳卿對上那雙小獸似的眼,心裏又有些不忍,沒母親的孩子在宮裏生存本就不易,天家無親情,其他人待他再好又有幾分真?說到底,這也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孩子。

想起自己過世的父母曾經對自己的疼愛,柳卿的心驀然軟了下來,說起來,她現在也是沒父母的孩子,倒有些同病相憐了。

“你願意在我這府裏呆著嗎?或者說,你有更好的去處嗎?”

闕曉潛看向皇叔,他覺得這時候只有皇叔可以信任了,雖然皇叔從不曾插手過他們的事,但是他也知道這次若不是皇叔保全,他會輸得更慘。

衛孚卻不看他,不給他任何暗示,若他能憑自己的本事得希及青睞,對他自是有好處的,希及護短,自己人她都會盡力護著,看紅玉就知道,就算只是一個ji女,她也不曾錯待過。

這樣的人,值得用最真的心對待,所以他把話挑得很明,若是希及實在不願意,他不會強求。

得不到支持,闕曉潛只能自己面對,明明長得那麼溫潤的一個人,怎麼感覺這麼不好對付呢?

“本皇子……我現在沒地方可去,別人的手下敗將,柳公子不也說我是個麻煩累贅?”

“有這點自知之明就好,真想做點什麼,只有攢在手裏的才量才是真的,其他任何人的話都是假的,說一千遍支持也有可能在臨陣時反悔,反正除了口水,他也沒什麼損失不是?”

不去看闕曉潛的臉色,柳卿開始趕人,“衛公子,麻煩你也留下了,現在是不是可以走人了,我需要休息了,這段時間別來了,不想見你,次次見你沒好事,還有,你不是說庄子裏有很多糧食?等酒坊弄好了你送些過去,給全叔爭取些時間。”

“知道了,今兒也是沒辦法,白天過來帶著他不方便,只能晚上過來,酒坊那邊的糧食你們不要急著收,慢慢來,我手裏邊有不少莊子,糧食少不了。”

“再好不過,全叔,送客。”

真是不客氣,衛孚起身,看柳全眼裏也皆是不滿,暗嘆自己接下來一段時間大概要被柳府上下列為最不受歡迎的人了,“我和三皇子再說幾句話就走,希及你給安排個地方出來就先去休息吧。”

柳卿也不和他廢話,揮揮手真的就走了,其他人也識趣的退了出去,順便把門帶上,一時間花廳裏就保剩下叔侄兩人。



第一一六章  第一課

“皇叔……”剛喊了聲便被衛孚嚴厲的眼神嚇住,這才想起來的路上皇叔交待了好幾次,在柳府不能稱呼他皇叔,迅速改了口,“衛叔,我真的要留在這裏嗎?”

“你不想留在這裏?”闕曉潛想了想,搖頭,“也不是不想,只是這人……好像不太喜歡我,京城傳言柳公子向來以風流姿態示人,今天我一點也沒見著,倒是覺得他脾氣很大。”

衛孚失笑,摸了摸孩子的頭,極少被人這麼親近的闕曉潛有些被嚇到了,但是心底裏卻又奇異的覺得開心,被兄弟背叛的痛好像也緩和下來了,到底,這也只是才十四五歲的孩子。

“希及平時是很好說話,之所以傳言他風流,也是他和其他世家子弟一起時的姿態罷了,但是在府裏他從來不會如此,活得很真實的一個人,接觸幾天你就知道了,只是每次我總是給他帶來一些他不願意做的事,他煩我罷了,不是不喜歡你,但是曉潛,若是你留在這裏,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被皇叔這麼嚴肅的語氣驚到,闕曉潛站得挺直了背,“衛叔請說。”

“不管你心裏怎麼看希及,你都不能對他有絲毫不敬,撇開關於他的那些流言不說,他是我看重的朋友,若不是我存了私心,他也不會讓你住在這裏,沾染上這些事,他是最不願意的,若是你仍是不服他,那不接觸就是了,就把這裏當成一個臨時的住所,總有一天,你還是需要回宮的,你做能到嗎?”

“喏,曉潛明白,不會沖動行事。”

“聽明白了就好,不管他們把你安排住在那裏你都不要有異議,你身邊那些人需要梳理一番,這事我會幫你處理好,我先留下一人在你身邊,若是有事要見我,告知他一聲我便過來,記住,不要露面,這會給希及帶來很大的麻煩,你也知道你那些兄弟不消停,還有,後面私塾你也不要去,曉真他們三個在那裏,讓他們看到了不好。”

“喏,謝衛叔。”聽皇叔事無巨細的一一交待,闕曉潛一點也沒有不耐煩,在這時候還願意來給他安排這些的大概也只有皇叔了。

拍了拍侄兒的肩,衛孚似乎嘆息了一聲,輕得讓人聽不真切,“你父皇不是要置你於不顧,不要怨恨他,以後你自會明白他的苦心,你母妃那邊的親族你短時間內也不要再聯系了,更不能告知他們你在哪,不一定他們就都是信得過的,適當的用,該用的時候用,不能太過依賴,這方面你還有所欠缺,這段時間好好想想,行了,出去吧,管家應該安排好了。”

一踏出花廳,果然看到全嬸遠遠的站在那裏,距離不遠不近的既不會錯開他們,也不會聽到他們說話。衛孚朝身後微一點頭,一個不算壯碩的男人提著一大包行李走了過來,“三皇子,這是阿隨,以後就由他跟著你。”

“小的見過三皇子。”闕曉潛一看這人就知道是練家子,又是皇叔的人,話裏就帶了幾分親近,“以後叫我三公子吧。”

“喏。”

衛孚滿意的點頭,帶著兩人走向全嬸,客氣的拱手作了一揖,“要麻煩全嬸費心了。”

全嬸不卑不吭的避開不受這禮,微微福了一福,“既然是我家公子做下的決定,奴自然會安排好,說不上費心與否,天不早了,衛公子請回,三皇子,請跟奴來。”

一番話,讓闕曉潛也不由得高看了幾分,從下人看主子,這柳卿確實是有幾分本事的,“以後全嬸叫我三公子即可,這皇子之名,多有不便。”

“三公子說得是,這邊請。”闕曉潛向衛孚再施了一禮,大步跟著全嬸離開,對接下來的生活,不知為何,他有幾分期待了。

看樣子自己真是被嫌棄了,衛孚失笑,這全府上下在希及的帶動下還真是愛憎分明的很,都不帶一絲委屈自己的。不過,確實是不早了,要是平時希及早就休息了,他向來不虧待自己。在馬車上易了容,衛孚又馬不停蹄的趕回了皇宮,皇兄還在等他消息。

“怎麼樣?他接下了?”不待他行禮,皇帝從書案後繞出來拉起他問道,話語裏有幾分急迫。

“喏,好說歹說總算應下了,不過估計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不會給我好臉色看了,他說我就代表麻煩。”邊說著,衛孚也實在忍不住想笑,總有種欺負了希及的感覺,事實上,他確實就是欺負了。

皇帝大笑,重重的拍了衛孚肩膀兩下,“接下了便好,下面最小的幾個不說,上面這幾個裏,只有老三最適合,如妃不在了,也不用擔心以後外戚幹政,可是有些方面他還需要打磨打磨,柳卿若是好拿捏的,朕倒是真想把他召進宮來,做皇子師也好,為官也好,偏偏他就是個不好拿捏的,別人拼命想要得到的他一點也不看在眼裏,原本朕都放棄了,沒想到這次你居然把他說服了,老三倒是因禍得福。”

衛孚笑著,不說話,他心裏的打算和皇兄的有出入,不過結果相同,他也就不細說了,讓皇兄那麼以為也好。

“這次他有沒有提什麼要求?”

“有。”

皇帝興致勃勃的問道:“快說來聽聽?若是需要什麼你沒有的,朕去給你找來。”

衛孚搖頭,覺得自己其實還是虧了,“他說短時間內不想看到我,還有酒坊前期的糧食讓我送去。”

“就這樣?”皇帝瞠目,該說這柳卿高風亮節還是該說他太實在?

衛孚在椅子上坐下來,不滿的道:“皇兄,為了那臭小子,我已經虧了,看希及那樣子,是光讓我出糧食,沒準備給我酒。”

“哈哈哈,放心,我的酒他賴不了,皇兄請你喝。”皇帝實在是心情好,笑聲爽朗得很,老三有了個好去處,又被柳卿娛樂了一把,心情想不好都難。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皇帝問道:“朕聽到了傳言說柳卿自創了一種字體,你有看到過嗎?”

“沒有,那傳言也聽到了,原本打算明兒個去希及那裏問問的,結果今天晚上這一鬧,恐怕是見不著了。”衛孚帶著遺憾的道,他不會告訴皇兄,其實早在第一次進希及的書房他便看到了,明明秘密很多,平時也收得緊,但是那個書房好像很讓他放鬆,露出的破綻不止一處,他卻毫不知情,好在他和希及不是站在對立面。

“朕也想見一見,聞聽,你去查查這事是從哪里傳出來的,源頭在哪里,應該就能看到。”

“喏,臣弟遵旨。”

“行了,不早了,回去歇息吧,明天不是大朝,你就別去了。”

衛孚起身,行禮道:“謝皇兄體恤。臣弟告退。”

為了安排闕曉潛,柳卿傷透了腦筋,現在其他幾個院子都住了人,感覺放哪都不合適,又是大晚上的,都休息了,總不能叫人現在起來填屋子,想來想去,乾脆把人安排在無塵居。全嬸當然反對,這于公子的名聲不好,就算公子忘了,她也不能忘公子的身份,柳卿卻懶得顧及這些,前世加今生,她都三十的人了,哪會把一個孩子放在眼裏。最後全嬸也沒能拗過自家公子,只好把人安排在了無塵居,西廂的最邊上一間,不是她存心不敬,在她心裏,沒有什麼比公子的名節更重要。

“三公子,這院子裏原本只住著公子一人,所以其他房間都只是略微收拾了一番,明兒個奴再好好拾掇,請三公子先將就一晚。”

闕曉潛四處看了看,和他的宮殿自然沒得比,但是素雅得別有一番滋味,倒是合極了這柳府給人的感覺,“已經可以了。”

全嬸退了出去,邊回房間邊思量該怎麼安排才能避這個嫌,再把紅玉安排住進來肯定是不行了,再怎麼洗白她的身份也擺在那,到時候別說自家公子壞了名聲,就是三皇子也落不著好,那……請大公子住進來?大公子那裏肯定是沒意見,問題是,怎麼和公子說?不行,不能讓公子起疑。想來想去,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柳卿見著時倒嚇了一跳,“全嬸,你這是怎麼了?生病了嗎?趕緊去請大夫來看看。”

全嬸壓著她坐下來,笑著安撫道:“公子,奴沒事,就是昨晚沒睡好,您不要擔心,等會奴再去休息會就沒事了。”

“行,別顧著我這邊,叫阿未阿落過來就行了,再說還有紅玉,餓不著我。”邊說著,柳卿邊把全嬸往外推,披散著頭發露出全然不自覺的女兒嬌態,這副模樣讓誰見了都不會錯把她當男兒。

全嬸被柳卿這說風就是雨的礀態弄得哭笑不得,也不拂了公子的好意,順從的出了門,讓外面候著的阿未阿落進去侍候,準備去廚房看看紅玉做好早膳沒有,從沒想過那樣一個嬌女子居然對這種粗活感興趣,還做得挺似模似樣。

眼角瞟到那邊打開的房門,心下一驚,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下公子的房間,剛才公子沒有出門吧,沒有束胸更衣,身體的曲線是遮不住的,沒有束發,那種嫵媚風情不是男人該有的,該死,她疏忽了,果然還是不能依了公子,讓這三皇子住進無塵居,還是和紅玉換一下為好。不過現在,她還是去試探一下才能放心。

“三公子,您的早膳有特別吩咐嗎?”闕曉潛在阿隨的服侍下簡單的束好了發,到底不是做這事的人,怎麼都不可能有侍女的細心,只能說大致能看。

“都行,我不挑嘴,”看全嬸屈膝行了一禮就打算離開,闕曉潛趕緊問道:“全嬸,我沒有帶侍女在身邊,以往常有她們侍候著倒不覺得如何,現在沒了她們,就剩一個侍從,打理這日常生活卻是不行,不知道……”

闕曉潛確實有些不好意思,這是在柳府,不是他三皇子的宮裏,隨意呼斥不可能,毫不客氣的使喚也不可能,不說柳卿會不會賣他的帳,皇叔要是知道了便不知道會有多失望。只能好聲好氣的提出要求,向別人伸手要人侍候,這還真是,有些開不了口。

全嬸瞭解的一笑,對這深宮中養大的皇子倒是多了分好感,至少他不會死撐著,對著她一個下人也能客客氣氣,不管是得了衛孚提點,還是他性子真有這麼能屈能伸,都不讓人討厭。“是奴的疏忽,奴馬上安排。”

“勞你費心了。”闕曉潛站在門口看著院子裏來來往往的人,一個個都規規矩矩的,腳步卻極其輕快,臉上都帶著笑意,不知道這是表像還是這柳府好到連個下人都有這般快活。

正屋最中間的門從裏打開,一身白衫的柳卿走了出來,院子裏的人不論是在忙著還是閑著的都齊齊屈身行禮,“公子安。”

“都忙去吧。”柳卿瞇眼看了眼天空,陰沉陰沉的,今兒個只怕會有雨,再一看那頭的某皇子,很好,她的心情也和這天氣一樣了。“三皇子,休息得可好。”

“難得的一覺到天明。”闕曉潛渀佛沒聽出來這話裏的尖銳,從從容容的回道,柳卿有種被比下去的感覺。

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比之昨天那受傷的小獸似的眼神,滿身的暴戾,恨不得挨著誰傷誰的模樣,今天這完全變了個人似的,一派貴公子作派,唔,不錯不錯,柳卿收起了自己的成見,“繼續保持,若是能把自己也騙過去,便沒有人能再打擊到你。”

闕曉潛臉色變了一變,終於還是破了功,那麼重的心傷,哪是一個晚上便能恢復過來的,現在表現得再平和也不過是在硬撐罷了。“柳公子是一定要看我狼狽的模樣嗎?”

“不,我只是覺得,你裝得還不夠好,真遇上老狐貍,他三句話便能逼得你摔臉,那才會讓你更狼狽。要麼不裝,要裝就裝到底,裝得讓自己都相信就是這麼回事,那樣的話,誰還能傷到你?”

突然,闕曉潛笑了,“這是我的第一課嗎?”

柳卿啞口無言,她這是吃飽了撐的,不,她還沒吃早餐,果然還是氣兒不順。

“吃早膳了,我上午會在私塾,聞聽應該有提醒過你,那邊你不能過去,我的書房你也不能進,要怎麼打發時間,你自己想辦法。”

看他頭也不回的離開,闕曉潛還帶著稚嫩的臉上笑意真了些,這人就像皇叔說的那般,活得很真實,真好。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4 12:55 PM


第一一七章 大齡學生?不收

賀敏之的到來一點也沒讓柳卿吃驚,不過當她客氣的邀請了一句共進午膳而他同意了時,她是真驚了,這位賀公子不是應該不屑一顧的放下話來就離開嗎?

看他吃得斯斯文文,柳卿咽下了到嘴邊的話,按他的瞭解,這樣的人應該是挺古板的,被護的太好了,連怎麼和人相處都不知道。

好在全嬸現在每次準備午膳都會多準備些,公子這裏總是會有些不請自來的人,紅玉接手後也是完全照著全嬸的份量來準備的,所以兩人吃到也差不多。

端著茶杯看著渾濁的茶水,柳卿後知後覺的有著嫌棄,最好的茶磚泡出來的茶也抵不上後世十塊錢一包的綠茶泡出來的茶好看好喝。

不知道能不能再茶葉上做點文章,壓著自己蠢蠢欲動的心思,柳卿抬頭望向賀敏之,被他直勾勾的盯著打量這麼久,夠了吧,“賀公子若是有什麼想說的只管說。”

賀敏之也好不覺得自己做得有什麼不對,坦然的說明來意,“我今天來之前去徐先生那裏看了你留在那裏的字和詩,昨天本是不相信的,今天我信了。”

真是坦率的可愛,柳卿放下茶杯,兩腿相疊,手撐在椅子的扶手上托著腮,慵懶得像是吃飽了的貓,“這和我......有什麼關系嗎?”

這個人真奇怪,怎麼只是換了個坐姿,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賀敏之心裏如此想,口裏卻一本正經的回柳卿的話,“我想讓你寫一幅字給我,我想學。”

這人的思想是走直線的,柳卿肯定了,能教出一個這樣的孩子也不容易,柳卿特別想知道賀先生究竟是怎麼想得,這樣一個單純的孩子以後沒了他的庇護如何在京城這潭渾水中生存,“你知不知道這麼做,以後得向我執半師禮的。”

“我當然知道,”賀敏之有被看低的不悅,“既然想學你的字體,向你執師禮便是應該的。”

她還能說什麼呢?柳卿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她不該拿自己的別人的想法安在賀敏之身上,她認為無法接受的事情,人家接受得那叫一個理所當然。

“你父親知道你的想法嗎?”

“知道,父親很支援。”

這兩父子都不是尋常人,柳卿習慣性的摸出扇子把玩著,腦子轉的飛快,要說真接受這麼一個學生他是沒膽的,她還沒臉皮厚道做一個同齡人的先生,再說了,若真的做了他的先生,她豈不是和他父親那一輩平起平坐了,那她和方熙錦那邊的輩分該怎麼算?

“你不願意收我嗎?”

“不是不願,是不能。”柳卿瞟他一眼,對著這樣一張求學若渴的臉卻生不出氣來,單純點有什麼不好,這樣的人想要的東西簡單,快樂也來得簡單。

“別問我為什麼,動動你的腦子,我的先生和你父親是好友,同輩,我哪來的資格做你的先生,若是你真想學也簡單,不管什麼字體都是靠自己多練,我寫給你看,你回去多練就是,全叔,給我準備筆墨。”

“喏。”

很快,在書案上便準備了一應事務,柳卿走過去,拿起筆,在絲帛上一揮而就,整首關雎除了換行外所有比劃連成一體,纏纏綿綿的,真要說起來,少了鋒利和狠勁,太過柔軟了,柳卿知道這點,也做好了以後迎接噴擊的準備,沒辦法,本就是女人,字體裏總會帶出來的她不敢把這手字露出來其實就是在藏拙,只是最終還是泄了底。

“看到了嗎?這字其實很容易寫,只要寫得沒正形點就成了,傳言不可信。”

“但是也不可不信,這字......很有韌勁,怪不得徐先生說你沒用心,你這字完全可以寫的更好。”賀敏之話接的很快,顯然對著學問範圍內的事,她的反應要快得多。

柳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徐先生這麼說?”

“對,還說你根本就沒把這當成多了不得的一件事在對待。”

那個看著無比輕狂放縱的人看的真透,她只不過是習慣性的把這當成速寫,寫了太多年了,在私底下的時候根本不願意用小篆個隸書去記錄東西,那寫的太累,說白了,她就是懶筋發作,若真把這當成一種字體,那也是她懶出來的。

“能再寫一次給我看嗎?還寫這首《關雎》。”

這當然沒問題,柳卿笑笑,拿起筆又寫了一遍,看他的手團成握筆的形狀在旁邊跟著寫,便又寫了第三遍......直到第九遍。

“我來試試。”

柳卿爽快的讓開位置,撇開這個人的白目性格不說,其他方面她還是挺欣賞的,畢竟京城的世家子中這麼大能不去#妓的真的不多,她不都去了兩次嗎?

平日裏習慣了寫小篆和隸書,一落筆賀敏之便感覺到有些把握不住,寫隸書是橫是橫豎是豎,下筆收筆都是幹凈俐落,寫這個,每個字都是拖泥帶水的,橫不平豎不用直,寫出來歪歪扭扭的,怎麼看都不對勁。

再一看柳卿寫的,那字像是活的,纏繞著落於絲帛上,好看的很,完全沒有可比性。

自己重新鋪開一張絲帛,賀敏之完全完了這裏是柳府的花廳,而不是他賀家的書房,柳卿算是看出來了,這就是個根本不懂世事的二愣子,要是和他較真,估計吐血的會是她。

也不去打擾他,柳卿帶著柳全來到外面,“阿末,你去多拿些絲帛過來,然後就現在這裏伺候吧,需要什麼你都滿足他,若是賀公子想要見我,派個人去書房找我。”

“喏。”

也不去管這樣合不合適,柳卿回了無塵居,邊聽全叔匯報酒坊的情況,衛孚倒是自覺嗎,今兒就派了管家過去,說酒坊前期需要的糧食全由他們送來,這給全叔爭取了不少時間。

“趁著這段時間,你派人去多收收糧食,別壓價,我們不缺這點錢,老百姓可拿這點錢過活。”

“喏,還有一事要報出公子,傢俱坊那邊收到幾府人家送去的好木材,若是論單獨的份量,不足大用,但是他們送的種類繁多,不乏有貴重的,攏總攏總便能起作用。”

“哦?!他們倒是不願意白拿,不錯,收著吧,他們不願意白收我還不願意白送呢!”心知肚明是哪些人送來的,柳卿一點也不客氣,好不容易收集來的梨木十張書案坐下來便清倉了,她心疼的緊。

“書案若是做好了你親自跑一趟給他們送去,若是問起我邊說我最近不適合出門就是了,他們能明白的,要我看,你不說他們也明白,我現在這處境不就是他們有意為之?”

柳全不吭聲,這些人把公子捧到現在這程度,也許有人是真心,但是他也不得不往壞的方向想,捧得高才能摔得慘,他得提防著才行。

“還有其他事嗎?”

想起媳婦和自己說的事,柳全琢磨了一番,還是道:“公子,三皇子和您住同一院子......不合適,依小的看,是不是讓他和紅玉換一換。”

“是全嬸和你說的吧。”柳卿笑,這兩人為了她的身份不知道費了多少心思,也擔了不少的心,就怕出點什麼事壞了她的名聲,“全叔,若是別人想說,不管住進來的是誰都有人能挑出毛病,以紅玉以前的身份若是和我住一起,以後我的身份露了底別人能編出一千種花樣,但是三皇子的話......畢竟是天家的人,在碎嘴之前總得想想,這人是不是他們招惹得起的。”

既然公子想過了,柳全放了心,“既然公子想明白了小的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行了,下去吧,全嬸今天不太精神,你讓她多休息,這府裏也沒大事,不用她惦記著。”

“喏,謝公子體恤。”

不體恤你們體恤誰去,柳卿撐著頭看全叔退出去,人和動物一樣,都有雛鳥情結,到這裏睜開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們夫妻,偏偏這兩人雖然瞞了她些事,初始時也沉默的很,但是對她的關心疼愛是做不得假的,她不是無心之人,誰對她好,她一直都記得牢牢的,並且會回報更多。

搖了搖頭,把一腦子的糾結晃出腦袋,拿出寫了一小半的陳條繼續寫了起來,開科取士既然是她提出來的,原本的詬病不說去填補,最起碼她不希望再出現更多的新的問題,大預朝現在正處於陣痛期,若是這一關安然度過了,迎來個幾十年的平靜應該不成問題,這便是她最大的期望了,人生短短幾十年,她一點也不想活在亂世。

顏青一放學便來了書房,這已經養成習慣了,兩個先生都不會留太多功課讓他們去完成,所以下午他一般都是呆在公子身邊伺候,晚上才去用功。

悄無聲息地推開門,把滾燙的茶水放到公子手邊,再倒了點水在硯臺開始磨墨,他從不在公子寫東西時弄出聲響,影響公子的思路,就算只是無意中看到一點點,他也知道自家公子有多大才,他只要盡心伺候著就行了。

整個無塵居都是悄無聲息的,來往的僕人都輕手輕腳,很多事根本不用交代他們便知道該如何做,只要公子進了書房,所有人都會自覺給公子創造出最好的環境。

闕曉潛從屋裏出來,琢磨著想去見柳卿,經過大半天的梳理,他已經找出來很多問題,關於自己的,關於別人的,有些事請的通,有些,他想得到別人的指點,而指點他的這個人,他希望是柳卿,雖然他說話不客氣,但是很有道理。

叫住一個侍女,“你們公子呢?”

“回三公子的話,公子這時候一般在書房,三公子若是沒有特別著急的事最好等公子出來了再說,公子在書房的時候最不喜歡被人打擾。”

闕曉潛眉眼一跳,明知道他是皇子還用這樣的態度對他,小小一個侍女,活的不耐煩了?還是說柳府的人都是這德行?

正想發作,一直跟在身邊的阿隨眼疾手快的扯了他衣袖一下,怔愣之下,那火苗便降下去不少,這才想起皇叔的一再叮嚀,幸好阿隨提醒了他一把。

“知道了,你去忙吧。”

侍女仿佛沒看到兩人之間剛才的小動作,福身一禮便從容的退了開去,這是柳府,當然是以公子為重,其他人算什麼。

陰沉了一天,雨終於淅淅瀝瀝的下了下來,一場秋雨一場涼,這話還真是一點沒錯,柳卿緊了緊斗篷在書房門口站了一會,等適應了外面的濕冷溫度才出門,要不是阿末來報,她都要忘了賀敏之還在這裏了。

“柳公子這是要去前廳?”

循聲望去,雨傘下一身華貴不是三皇子是誰,年紀不大,派頭倒是挺足,柳卿又緊了緊斗篷,“有客人,三公子今天過得可好。”

“很安靜,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這麼快便能從打擊中恢復過來,卻是是個好苗子,只是不要長歪了才好,“若是不嫌棄,晚上一起用膳。”

“萬分願意。”看柳卿轉身就想走,闕曉潛繼續問道:“前廳我能去嗎?”

柳卿也沒有不耐,本就是被她冷落了一天的人,還被限制了出入的地方,這三皇子涵養算是不錯了,“客人是賀清永之子賀敏之,他可識得你?”

闕曉潛走過來,邊笑道:“我並不常出宮,如果那人是朝官才有可能在宮宴上見過我。”

“那就跟我來吧。”那些個賢者和朝堂的關系並不緊密,柳卿知道這點,也替皇帝覺得可惜,這些人才是真正有才華的人,若是能弄到朝堂上去才好。

雨霧中,闕曉潛的臉有些看不真切,所以柳卿也就沒有看到他嘴角的笑容,這人啊,若是他有心把他拉下水,借著來人露了身份,把他綁到自己的戰車上,他怕是怎麼都脫離不開的,可是,他卻不想這麼做,那種你說什麼我就信的態度讓他下不來手,也不願意把那些骯臟的手段用到他身上。

這一刻,他卻沒有想起皇叔,也不是因為是皇叔維護的人才收起那些手段,所以他就沒有想過,既然衛孚敢把他放在這裏,豈會沒有制他的後手嗎?



第一一八章 皇家皆是短命鬼

“賀公子,如何了。”一跨入花廳,柳卿便問道,一點也沒覺得自己冷落了客人半天有什麼理虧的地方。

偏偏賀敏之也是完全沒這方面神經的人,停下揉手腕的動作起身,“形不似,神不似。”

柳卿大笑,毫不客氣,“若是一種字體也是一朝一夕可以學會的,那便不值得付出心力了。”

“確實如此。”看到柳卿身後有人,賀敏之也沒什麼反應,甚至沒有要打招呼的意思,徑自道:“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去陪爹娘用膳了,不知希及能不能給我寫幾幅字。”

柳卿挑眉,他們之間什麼時候熟到可以稱呼他表字的程度了?“當然可以,剛寫給你的那些你隨便挑。”

闕曉潛記起這兩天京城中的傳言,可不就是說柳公子創出一種字體,面前這幾張便是?

抬步上前,從賀敏之挑剩的幾張中拿起一張細看,確實是他不曾見過的,不過比之小篆和隸書,這種字體相對要單薄許多,可就因為單薄,寫起來速度應該會要快上許多。

一眼便抓出其中精髓的闕曉潛不由得看了對面悠然自得的人一眼,這人藏得很深。

“希及,我就多拿走幾張了,反正你不缺這個。”挑來挑去覺得哪張都好,最後賀敏之乾脆把除了闕曉潛手裏那邊外的幾張全收了起來,現在滿京城的人都在找這種字體,偏偏柳卿又不見人,若是他父親那幾個學生知道他手裏有,肯定會來找他要,他還是多收幾張的好,免得不夠用。

這人其實很好懂,什麼都是直線,把他往最簡單的方向想便成,柳卿偏了偏頭看時辰,“若是想回去陪賀先生吃飯,現在可以走了,已經不早了。”

賀敏之也瞟了漏斗一眼,動作明顯加快了,“那我走了。”

走到門口又停下,“我以後還能來找你嗎?”

“可以。”這樣的人柳卿非常樂意接觸,來京城兩年,這是他見過的最簡單的人,和蠢笨無關,卻是真心不懂那些彎彎繞繞,和這樣的人相處能讓自己也暫時從算計中脫離。

賀敏之第一次笑了,幹幹凈凈的笑,揮了揮手便急匆匆的往外走,前腳打後腳的模樣讓柳卿看得忍不住笑,初見時那副貴公子模樣看樣子就是拿來唬陌生人的。

“柳公子很喜歡賀敏之?”闕曉潛手裏拿著那張絲帛背在身後,走到柳卿身邊和他一起看著那人消失在轉角。

柳卿不置可否的聳聳肩,“三公子不覺得和這樣的人相處會非常輕松嗎?”

“柳公子這意思是和我相處很累?”

很敏銳嘛,柳卿贊賞的點頭,“你有個很不錯的優點,很有自知之明,繼續保持。”

闕曉潛氣結,原本就還有著少年心性,雖然經過這次的事成長了不少,不過這也只是過了一朝一夕,哪能全部質變,被柳卿的話一激,說出來的話便帶著點氣急敗壞,“你就那麼肯定賀敏之表現出來的是真的?說不定就是裝的呢?我既和你沒有利益往來,也沒有私仇恩怨,怎麼和我相處就累了?”

“你會利用我,毫無疑問的,不是嗎?”柳卿笑得雲淡風輕,仿佛那句利用我中的我指的不是她,她早就明白哪些人不能信,在這其中皇家排第一,皇家的人給她的感覺便是隨時可以翻臉無情,和皇家的人談感情那太扯淡了。

看闕曉潛啞口無言的樣子,柳卿又有些不落忍了,拍拍和她差不多高的三皇子的肩膀,少年人特有的稚嫩肩膀想要有和強大的野心相媲美的力量,談何容易。轉身吩咐阿未把飯擺這邊來,柳卿才繼續道,“人與人之間從陌生到熟悉,一開始便是利用與被利用,沒有從天上掉下來的感情,我只是說了實話,你用得著那麼驚訝嗎?”

看闕曉潛還是站在那裏,一副沒想明白的模樣,柳卿撐著頭打了個比方,“比如說,你和你的母親之間,你利用你母親的勢力自保,你母親利用你的存在鞏固地位,說好聽點,這是互相幫助,其實說開了,不就是互相利用嗎?只不過這兩者之間因為血緣關系多了親情罷了,如果親情足夠深,便能夠淩駕於其他之上,若是親情不夠深,一直到最後,兩人也只是互相利用罷了。”

總覺得這話有點不對,闕曉潛卻又挑不出哪里不對,細一琢磨,還該死的有道理極了,這柳公子說的怎麼和其他先生教的這麼不一樣,人家不都強調五綱倫常和孝道。

看他一臉的糾結,柳卿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若是我的學生,我絕對不會這麼和你說話,好在你不是,不過三公子,別人怎麼說都是別人的論點,你可以聽,卻不可以盡信,不然你那腦子長來幹什麼用?”

看他又一臉想暴發的模樣,柳卿繼續打擊,“聽聞聽說你是被自己的兄弟背叛了才會敗得這麼慘,若是一開始他說什麼你都只是聽了,然後多用用你的腦子,何至於到刀都紮進了胸口了才發現那人原來是敵人,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是真心還是假意,不管他藏得有多好都是有跡可尋的,要設一個局,一個萬無一失的局,不容易,我不相信一個比你還小的孩子能做到這程度,若他真有這腦子,又怎麼會做出這麼不理智的事,不但得罪了你,還被皇帝看在眼裏,失了皇帝的歡心,你知道這說明一個什麼問題嗎?”

明知不該問,闕曉潛還是嘴欠的問了,“什麼問題?”

“說明你比他還蠢。”柳卿實在是太歡樂了,她不怨衛孚了,真的,這哪里是給她送麻煩,純粹是給她送出氣筒來了。

闕曉潛咬牙切齒的瞪著笑得見牙不見眼的人,不甘心被人罵蠢,可想來想去,他卻一句話都回不了,事實就如柳卿所說的這樣,回過頭去想想平日裏四弟的表現,明明笑得那麼假,明明有那麼多漏洞,他當時居然一點都沒看出來,還當這是四弟坦承的和他親近。

“公子,該用膳了。”紅玉仿佛也感染了柳卿的好心情,聲音更柔和了幾分,原本一開始知道眼前這人是皇子的驚訝也很快就散去,是皇子又如何,還不是被公子收拾了。

紅玉向來是打眼的,哪怕她現在是一身極樸素的打扮,闕曉潛也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柳卿輕哼兩聲,“紅玉沒你的份,小小年紀別凈想些不該想的事,會短命的。”

想了想,這話還不夠消遣人,柳卿繼續道:“三公子,你知道為什麼皇家的人歷代便沒有長壽之人嗎?”

“你又知道了?”闕曉潛不想再搭理這人,俐落的在桌旁入坐,看著一桌子精緻的飯菜,沒有皇宮的山珍海味,都是些普通的他在宮裏都不會吃的普通菜,這會看著卻異常可口。

柳卿接過紅玉遞來的湯碗,決定趁著吃飯之前把話說完,“你可以去查一查皇族中人有幾個是清心寡欲的,哪個不是後宮無數,定力差些的,一夜禦女數人,這是他們用來炫耀的資本,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這是他們催命的符咒,人一輩子什麼都是定量了的,一旦過了,便是用生命力在消耗,即便生死薄上有一百歲的命,他也享受不起。”

看對面之人一臉不信的表情打算喝湯,柳卿不懷好意的接道:“更不用說皇家的人基本十一二歲便識人事,身體還完全沒長成,卻已經開始消耗,你說,有多少壽命可以填補?唔,三公子現在應該識情事了吧,或者說已經當父親了?我從古書上看到說,年紀太小孕育的孩子一般都難以成活……啊,食不言食不言,我多嘴了。”

闕曉潛端著湯碗喝又喝不下,放下又像是發脾氣,一時間恨不得抓著那人猛搖才好,他這都是從哪看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雖然聽著是挺有道理,歷代皇家也確實是沒有長壽之人,但是……說不定就是勞累過度呢?也不一定就是在床上勞累過度啊……

不對,他被柳卿給繞進去了,和這個根本無關才對。

不過後面說的倒確實挺準的,他還真就是十一歲就被人服侍了,身邊從沒缺過人,最早跟著他的美人懷過身孕,當時他還好一陣驚喜來著,不過沒高興幾天,孩子便沒了,當時以為是那個美人不小心才沒保住,一直冷落到現在,大哥的寵妾曾經生育過一個,生下來也沒養活幾天便沒了,仔細想想,還真有可能是柳卿說的這個可能。

柳卿已經喝完了湯,接過紅玉遞來的碗細嚼慢咽的吃飯,看闕曉潛吃不下她覺得自己今天可以多吃半碗。

最後闕曉潛只吃了半碗飯,柳卿吃了兩碗,果真比平時多吃了半碗,心情持續愉快著。

“柳公子,你這是存心不讓我吃飽吧,飯前和我說那些。”很想把聽到的那些拋到腦後去,可是闕曉潛發現自己做不到,總是在想是不是就是因為那樣的原因才會如此,停都停不下來。

甚至已經在想著以後在房事方面要節制,他不想短命……

真是,這人肯定是故意的,皇族的人不管在哪個位置的,有誰是不想長壽的。

柳卿笑瞇瞇的喝了一口茶,一時覺得不甚美味的茶也覺得清香了幾分,“我會讓紅玉給你準備宵夜的。”

紅玉馬上笑著應下了,“喏,紅玉會為三公子準備好宵夜。”

暗暗咬了咬牙,闕曉潛還是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你說的有確切根據嗎?”

“啊,你說的是什麼?”柳卿眨眼,一臉求知欲。

闕曉潛恨不得撲過去咬他幾口解恨,京城中傳柳公子風流無雙的人一定是瞎了,就這惡劣的樣子哪里就風流無雙了,“你的長壽之說。”

“啊,這個啊,”柳卿一臉恍然,“我提不出根據給你看,是在一本古書裏看到的,很可惜,那書不在這裏,不過這個論調錯不到哪里去的,不信你可以去問問大夫。”

若不是不想太嚇人,柳卿其實很想說,那啥啥一輩子也只有一瓶子這樣。

要是說了這樣的話,以後萬一身份曝光了,闕曉潛會受不住的,男人說這樣的話還能理解,要是女人說……很驚悚。

柳卿不知道的是,她今天的這一番話造就了大預朝歷史上最長壽的一任君王,因為在位的時間夠久,很多好的政策都得到了推行,真正把大預朝帶到了鼎盛之時。

自覺說得夠多了,柳卿正想喝完這杯茶就回書房,劉禮行便踏了進來,看到有另外的人也不奇怪,卿兒身邊總是會莫名其妙出現一些人,這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希及,我也不過幾天沒出門,外頭便已經是傳言滿天飛了,我這成天和你住同一屋簷下居然也不知道你創了一種字體,快給我見識見識。”

“外面的傳言你也信,不過就是胡亂寫的罷了,硬是被傳得神乎其神,三公子,把你藏起來的那份拿出來給禮行看看,對了,禮行,這是三公子,三公子,這是劉禮行,在私塾授課,你若是有學問上的難題,可以找他。”

只是介紹了一句三公子,無名無姓,闕曉潛是無話可說,必須隱瞞身份,劉禮行卻是卿兒怎麼說怎麼是,只要不對卿兒不利,他也懶得去打聽。

兩人見了禮,闕曉潛把收進袖袋的絲帛拿出來遞了過去,很想囑咐一句看完了還他,再想想現在他住在柳府,討要一份手跡還是不那麼難的,也就歇了心思。

劉禮行迫不及待的打開,自打知道這消息後心裏便癢得難受,恨不得馬上就去索要一份手跡才好,下午下了學,去無塵居看到那靜悄悄的樣子就知道卿兒肯定是在忙,這才乾脆出府了一趟,去街上聽了聽傳聞,還真是說什麼的都有,好聽的難聽的,尖酸的嫉妒的,質疑的,當時他就恨不得回府來索要一份出去貼到柳府門外,讓人見識一番才好,他家的妹妹,優秀得他聽不得一句不好聽的話。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4 12:57 PM


第一一九章 紅玉的決定

柳蓮柏出自柳家,這方面的造詣自是不低,柳家的藏書閣比大預朝還要大還要滿,那是整個柳家的靈魂所在,收藏的古籍不知凡幾,柳卿這還沒成熟的字體按理是無法讓柳蓮柏震撼的,只是當做出這事的人是個女人時,無法不讓人動容。

筆法細膩,失了氣勢,多了婉約,很難說究竟哪個更好,而在柳蓮柏的眼裏心裏,自家妹子的當然就是最好的了。

“希及,能否送幾幅墨寶給我,我平時閑瑕時間多,多練練也不錯,我挺喜歡這字體的。”

那一臉又驚又喜,整個臉都在發光的表情讓柳卿沒法拒絕,紅玉鋪好絲帛後提筆隨手寫了幾幅,都是選的春秋裏的段子,柳蓮柏自然熟悉,雖然沒有得到新詩,他也很滿足了。

寄一幅回族裏是必須的,其他的都得收起來,蓮容要是知道肯定會來磨著他,劉家世兄那裏他也得送一幅過去,好在,自己還能剩下三幅,也不錯了。

“多謝希及,不得不說,你厲害得超出我想像。”

哪里是她厲害,她也不過是占了個穿越的便宜罷了,不置可否的笑笑,柳卿望向欲言又止的闕曉潛,“三公子也想要?”

“柳公子要是願意送,我自然卻之不恭。”

果然是之前被欺負慘了,現在說話都知道留餘地了,柳卿小小的反思了一下,隨手又寫了幾幅遞給他,“其實我也沒那麼小氣。”

闕曉潛先是把幾幅墨寶拿在手裏,這才開口貶他,“也不見得就大方。”

“別以為收起來了我就拿不回來。”柳卿哼哼兩聲,不跟這小孩子計較,“禮行兄,于顯榮若是來請教於你,你多點拔點拔他,他心性不錯。”

“知道了,我會盡力助他。”自家妹子看中的人能差到哪里去,不要說教他點東西了,手把手教都沒問題,不過……

“希及,能不能說說為什麼於顯榮這個時候……用功?有什麼講究嗎?”

還沒有十足把握的事,柳卿自然也不會宣揚出去,只是態度朦朧的道:“我本來就欠他一個前程,以他的底子,現在用功也還來得及,至於其他原因,等時機到了禮行兄自然就知道了。”

劉禮行沒明白,闕曉潛卻是知道一點的,只不過那一直是絕密,他都是因為父皇有心鍛煉他給他講解了一點他才知道一點消息,這柳卿是怎麼知道的?難道是皇叔……

不可能,皇叔再看重柳卿這個朋友也不會把皇家的絕密告訴於他,就算知道的不多他也知道那個東西要是真施行世家要損失多大的利益,皇家又要占盡多大的便宜,若真施行了,以後皇家就再也不用受制於世家了。

但是事實就是如此,柳卿明顯是知道一些的,雖然他說得含糊。

感覺到闕曉潛的視線,柳卿勾唇一笑,莫名的帶出些妖氣,“怎麼,三公子知道原委?”

“知道也不能說。”被這話一激,一時間闕曉潛又把剛想出來的那點苗頭丟到九宵雲外去了,這人就是他的剋星,從見面伊始他便沒在這人面前占到上風。

柳卿大笑,對於衛孚答應過的不會讓不相干的人知道這事和她有關這事她還是有點信心的,畢竟皇帝非常清楚,若是讓人知道這事是她牽頭弄出來的,被世家連手除了,皇家也得跟著吃虧,畢竟現在很多東西都還在她腦子裏,他們還指望著呢!

“我要先休息去了,天天腦子連軸轉有些受不住了。”

“趕緊去,我們又不需要你來招待。”劉禮行的反應大到柳卿有些吃驚,不過想想也是因為關心她,也就沒放在心上了,向兩人點了點頭便帶著紅玉離去。

紅玉實在是個溫柔的人,尤其是在日子過得舒坦後,這份溫柔小意更是顯露出來,一出屋子便給柳卿披上斗篷,帶子系得嚴嚴實實,走出廊下撐起傘,大半都倒在柳卿這邊,自己身上卻淋了個半透。

柳卿看著心裏不是滋味,同是女人,被人這麼對待,心裏哪能沒半點感動,若她真是個男人,真收了也未嘗不可,她用心觀察過,紅玉並沒有其他心思,也沒想過要爬上她的床,倒是真把自己放到了丫環侍女的位置上了。

把傘打正了,柳卿側過頭笑了笑,在絲絲涼意中顯得異常溫暖,“紅玉,別糟蹋了自己的身子,女子的身體嬌貴得很,別不當一回事,老了要吃虧的。”

紅玉愣了愣,這份關心來得太突然了,雖然公子平時待她也極好,但是從來就不會在口頭上說,而是在行動上表示,這……太……

“公子,奴……奴……以後會注意。”啞了聲音,紅玉結巴著終於把話說完整。

柳卿笑笑,雨霧中兩人並排往前走,男的俊女的媚,看著極是登對,就連對話也帶著點暖暖的味道,“府裏是有些規矩,但是只要不起外心,你怎麼安排自己的生活不會有人有意見的,若是你覺得做我的侍女讓你安心,那以後便由你來照料我的起居也沒什麼不可以,只是紅玉,有時候靠得太近了知道得太多了反而會成為你的負擔,有朝一日你想離開時也不能那麼隨心所欲了,你決定好了嗎?”

紅玉沉默了一會,語聲裏帶著些蕭條的道:“公子說的這些紅玉都懂,這段時間也認真的想過了,說真的,奴很捨不得家弟,畢竟這麼多年一直就是我們兩扶持著活下來的,所以一直就期待著有個地方能容得下我們,讓我們生活在一起過些簡單的生活,不用伺候男人,也不用活在別人的各色眼光下,可是……

呵呵,公子,紅玉並不是不懂世事的人,這只能是份奢望,紫玉毀了那張臉才能換來安定的生活,我呢?掛著這樣一張一看就是在風塵中打過滾的臉,就算我不去惹事,那些男人又豈會放過我,在他們眼裏,奴也就是一個玩物罷了,有些生活不是想著便能得到的,若我去找家弟了,到最後一定是他也沒法安穩過活。

入柳府後的這些日子,奴得到了這麼多年來從沒有過的安心,公子不會肖想奴的身體,這府裏的人看我的眼光也是正常的,沒有高高在上,也沒有惡心,背後也不會中傷,這樣的生活奴覺得很安心,和全嬸學學做膳食,我從沒想像過快樂能來得那樣簡單,公子信得過紅玉,不嫌棄紅玉的過往,讓紅玉伺候公子起居,這已經是紅玉莫大的福份,說起來,這樣也比做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客人要來得讓奴安心。”

所求簡單,快樂才能來得簡單,紅玉這也算是洗盡鉛華了吧,柳卿安靜的聽著,講的人說得淡漠,聽的人也面無表情,“既然如此,以後你跟著全嬸吧,想學什麼都可以,全嬸……本事很大,我的起居現在也是全嬸伺候,阿未阿落幫襯,以後你就幫著分擔點。”

“喏,謝公子。”

滿意於紅玉的落落大方,若是再來個感恩,柳卿就真要頭疼了,這段時間不止紅玉在打量柳府,柳府的人也在觀察她,包括她在內,若是留下一個包藏禍心的人,那才是柳府的大難,畢竟她的秘密太多了。

看得出來,紅玉是真心想留下來,就像她說的那樣,她這樣一張情人臉去到哪里都只會給她帶來不幸,現在紫玉好不容易得了平靜,她若是去了,只怕又是新一遭的災難,留在柳府倒也沒人能說什麼,那段時間鬧成那樣,誰不知道雙壁樓的紅玉得了柳公子歡心入了柳府,雖然沒有明確的給她身份,但是也讓人沒話可說。

柳卿一直有種感覺,初入京城時全嬸帶來的那八個讓她取名的侍女侍從是知道她身份的,阿未阿落伺候她不止一次兩次,那樣的近身伺候,哪會看不出她的女兒身,但是兩人該幹什麼幹什麼,什麼都不多說,也不多問,做起事來那叫一個順手,甚至她們比她還記得牢她的小日子,會提前給她準備好東西,都到這份上了,她再去問什麼都顯得多餘了。

既然全嬸說她們可信,那她就相信,全嬸沒有理由會害她,要說現在她相信的人也就那一對夫妻,對誰都犯疑心的人是可悲的。

紅玉若是近身伺候她,知道她的身份便是遲早的事,看樣子這事還是得先提前和全嬸打個商量才好,畢竟內院她早就交給她了。

回了房間,全嬸果然在給她拾掇床鋪了,讓紅玉先下去換身衣裳免得著涼,阿未阿落配合默契的上前伺候,收拾妥當後柳卿留下了全嬸,把紅玉的事說了一遍,最後問道:“你覺得紅玉這人如何?能信嗎?”

全嬸用了幾分力用力的給自家公子揉捏著脖頸,平時伏案的時間長了,公子這地方時不時的便疼,這是很多讀書人都會得的毛病,她得想個法子才成,不能讓自家公子也這麼難受。

“公子的意思是打算接納紅玉?”

柳卿點頭,“我總是需要人理事情的,紅玉經歷得多,真把她收攏到手下幫著做點什麼,她不會比其他人做得差,只是有個前提,她不會背叛於我,不然我這點子事哪里守得住。”

全嬸想了幾想,不緊不慢的回道:“紅玉既然知道把他們姐弟請到京城的便是公子,這次送紫玉走的更是公子安排的人,那麼紫玉的落腳之處公子便是知道的,以紅玉和紫玉的感情,奴覺得她不會為了利益置紫玉於不顧,若真說金銀錢財,他們姐弟應該也攢了不少,看她也沒有多在乎,現在天天一身粗布衣裳也穿得樂和,奴覺得她沒有背叛的理由。”

是這麼個理兒,柳卿感覺脖子舒服多了,抬頭摸到脖子處拉著全嬸的手讓她坐下來,“你先觀察一段時間,這段時間還是別讓她貼身伺候我,不過這屋裏可以允她進來了,不過得是我收拾好以後。”

一早起來,她要忙的事很多,洗漱,束發,束胸,更衣,沒小半個時辰折騰不完,“以後我的早膳讓她準備吧,剛好時間可以合上。”

“喏,奴知道了。”

掩嘴打了個呵欠,柳卿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這早睡早起確實是個好習慣,她現在很是適應良好,“全嬸,你也去休息吧,忙了一天了,對了,病好點了嗎?”

“奴沒事,就是沒休息好,謝公子惦記。”

“那就好,到了該休息的時候就休息,別總惦記著這裏那裏的,都是些小事,出點差錯也沒什麼大不了。”

“喏,奴記住了。”掛著笑給公子按好被角,把帳簾放下,再把亮堂的燭光吹滅,只留下小小的一支昏昏暗暗的照著,以防公子起夜。

幾天下來,京城裏的傳言塵囂直上,一說柳卿沽名釣譽,只聞其聲不見其影,二說柳卿確實大才,創出一手靈活如蛇的字體,兩方人馬各有說辭,天天有人上柳府遞拜貼,希望能親眼見上一見。

也有聰明的冷眼旁觀,柳卿哪次不是甩出點東西後便藏起來的,這時候找上門去除了被拒之門外還會有別的可能?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柳卿若真是創出了一種新的字體,總有一天會讓他們看到的,這麼急幹什麼。

吳懷玉等人坐在一個包間裏,他算是聰明人之一,就算包間裏的人商量著怎麼把柳卿逼出來商量了個熱火朝天,他也只是看著不參與,人家柳卿賣了他幾次面子,讓他很是風光了一陣,他又不是傻的,哪里就需要沖在前頭,去和柳卿對著幹。

人家既然打定主意要避風頭暫時不露面,他只需要等著就可以了。

嘖,回去後還是裝病得了,怎麼越來越覺得這些人都光長年歲不長腦子了,逼出柳卿來,他們能得到什麼?

“哎吳兄,你別在那裝深沉啊,也來出出主意,上次柳卿不就賣了你面子來了你的菊園宴嗎?要不這次再弄個?”

吳懷玉看了叫器的人一眼沒有理會,一口飲盡手中的酒起身,“不好意思各位,在下忽然想起有些急事要辦,先走了,今兒這酒我請,大家喝痛快點。”

“哈哈哈,吳兄真是個爽快人,若是辦完事時間還早再過來,我們再好好喝幾盅。”



第一二零章 十二車書,誰的大手筆

“柳公子,教我點東西吧,不是書冊上那些大道理,我需要實用的。”

闕曉潛總是會找著機會和柳卿一起用膳,幾天下來,柳卿也習慣了,不過就是一起吃飯嘛,兩個人吃總比一個人吃得香。

不過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還是覺得人怎麼可以這麼不要臉,在她這吃在她這住,還想要她腦子裏的東西?

柳卿氣得笑了,“我為什麼要教你?你和我什麼關系?再說你有專門的皇子師吧?!”

闕曉潛摩挲著杯沿,組織著語言,“我現在沒什麼可給你的,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我也不會給你什麼承諾,大概說了你也不會信,但是我知道你心軟,想讓你看在我現在落難的份上教給我些以後用得上的本事,我知道你懂這些,可能比我想像中還要懂,衛叔讓我不要和任何人聯系,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怕我母親那邊的親族也不是全部可以信任的,我私底下也一一琢磨過,這才發現除了衛叔,我居然找不著可以信任的人,柳先生,你……教教我。”

這是一個在慌亂中想抓住一切能救他命的浮木的孩子,沒有母親為他操持,就算是原本理所當然應該站在他身後的人也不可信了,在權力中沉浮的人,真可憐。

利用與被利用,信任與背叛,算計與被算計,這都是皇家的人必須學會的,不然就會處於下風,不知道衛孚知不知道,從先天上來說,這個皇三子就已經輸人一步了。

至少其他人的後方是穩固的。

要教他嗎?又能教些什麼?她哪來的資格去做一個皇子的先生?論權謀,她絕對不是這只得她一半年紀的孩子對手。

“別叫我柳先生,這讓我很有壓力。”

闕曉潛笑得有些苦澀,早就知道這樣冒冒然的提出來柳卿肯定不會答應,心底的失望還是掩不住。

“我不知道要教你什麼,很多方面你都比我強,你想要的那些都不是我擅長的。”

闕曉潛愕然抬頭,不敢相信柳卿會說出這樣的話,這話裏頭的意思是……

“你不是不願意教我?”

柳卿大笑,很大聲的笑,愉悅顯而易見,“為什麼要不願意?怎麼說你也是皇子,和你打好關系我還能吃虧不成?三公子,別把我當成不食人間煙火的人,說到底,我也就是俗人一個,也要吃喝拉撒睡,並且還得給自己留下隨時可以撤退的後路,這京城,水太深了,誰知道我能混到何時。”

“……我以為你是最不把這些事當事的人。”

她到底是給人留了個怎樣的印象?神仙姐……不,神仙公子?

收斂了笑容,輕敲著椅子扶手,“三公子,我是確實不知道要教你什麼,不是為自己找理由藉口,不然這樣好了,我們敞開來聊聊。”

闕曉潛坐正了身子,全神貫注,“好。”

“全叔,你帶人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靠近,全嬸,你守裏面這道門。”對府裏的人柳卿算是比較信任,她防的是突然往她這裏來的人,比如杜容夏,比如劉禮行。

“喏。”兩夫妻對望一眼,迅速行動,紅玉想退出去,嘴巴動了動,還是站到了公子身側,心裏本能的有了不安。

整理了下思路,柳卿問得直白,“三公子想要坐上那張椅子嗎?”

第一句話就打了闕曉潛一個措手不及,皇子中哪個不肖想那個位置?咬了咬牙,“想。”

滿意於他的配合,柳卿點頭,“你知道坐上那個位置會付出些什麼嗎?”

“……知道。”

“說說看。”

大概這個問題闕曉潛考慮過不只一次兩次,回答得很順溜,“首先,聯姻是必須的,已經有了幾個人選,不過一直沒有和外公他們達成共識,就拖了下來,然後會要分出去一部份利益,拉攏現在還在搖擺中的勢力……”

柳卿搖了搖手,打斷他,“這些都是你應該付出的,和我所說的那個付出不一樣。”

闕曉潛皺眉,無法理解,柳卿嘆氣,要是有相機,這一副茫然的樣子真應該拍下來,和自己不願意付出的那些相比,這些根本不值一提。

“三公子,你剛才說的那些不是付出,而是一種交易,用你的婚姻交易,把別人綁到你的戰車上,分出去的利益也是因為你知道總有一天你能更多的收回來,這些都只能算是等價交易。我說的付出,是指不在你控制範圍內的,不是你願意的,但是你又必須妥協的,想得到什麼必定就會失去更多,這天下從來就沒有白來的東西。”

闕曉潛抿著嘴,帶著些孩子氣的不滿,“如果是我非常在乎的,不一定就得妥協失去,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你想得太天真了。”柳卿搖頭,毫不客氣的打擊,“就算是皇帝也會有不得不妥協的時候,更何況是你,不信,哼,打個比方,有個勢力願意倒向你,但是你必須娶他們家的女兒,問題出來了,那個女人有著最嬌縱的脾氣,容不得人,最主要是,這時候你才知道你曾經愛得死去活來的女人就是死在她手裏,那麼,你要如何做?”

“當然先是選擇權力,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就算現在拒絕她也不能復活,還不如先娶了那家的女兒,等完全控制住了再為那個女人報仇。”

意料之中的答案,柳卿一點也不意外,皇家多寡情,她拿這個打比方本就是一種試探,更何況眼前這小子還是個沒被情愛折騰過的孩子,“記住你的話,如果哪天真的有這種必須選擇的時候,希望你也能這般爽利。”

“我一定可以,如果你所說的代價是這些,我想我能承受。”闕曉潛回得斬釘截鐵,以前他的心還沒這麼堅定,被老二和老四這一逼反倒讓他非得得到不可,他要讓他們知道,就算他沒有母親幫忙操持,就算老四選擇了老二而背叛於他,那個位置也輪不到他們來坐。

“好吧,這個問題先放一邊,三公子,你說說我能教你什麼?你又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

這問題很大,也很靈活,不在一個框架裏,反倒讓闕曉潛一時間不知道要問什麼,想了好一會才乾巴巴的道:“教我怎麼樣立於不敗之地。”

柳卿搖頭,“這個不需要我教你也知道怎麼做,真要說起來,這方面我沒你懂,不過就是利益與利益相纏罷了,若是對方不答應,也就是你所出的酬碼還不夠高到讓他心動,京城的各方勢力是一個怎樣的角逐我不懂,但是我相信你比我更明白,他們和他們所支持的人之間不可能有百分百的忠誠,不過是互惠互利罷了。”

確實如此,闕曉潛知道柳卿沒有胡亂應付自己,這讓他開心不少。

喝了口茶,看他不說話,柳卿決定按自己的思路來,“三公子,你覺得你父皇對你有怎樣的期望?”

“父皇對我有期望嗎?”闕曉潛愕然,“這次若是父皇稍微提醒一下我,我也不會敗得這麼慘。”

“同是兒子,他能幫誰?”柳卿嗤笑,“我還以為經過這次的事你不那麼天真了,沒想到是我高看你了。”

這樣一個人,真是皇帝和衛孚看中的人?別不是被他們故意推到前頭來送死的吧?!

柳卿難掩失望,連對話都不打算再繼續下去了,“你需要的不是我教你什麼,而是自己成長起來,我不是那個可以扶著你往前行的人。”

闕曉潛雙手握拳,用力的指甲都掐進了掌心,連心的痛讓他繃緊的心舒服了點,原來他心底裏對父皇有這麼高的期望,原來他心裏一直是有著怨的,他在怨父皇沒有幫他。

是啊,同是兒子,父皇憑什麼就得幫他,他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讓父皇對他另眼相看到幫他的地步?父皇一直對他不錯,也不過是因為母親留下的福蔭罷了。

看柳卿有了退意,闕曉潛搶先起身,恭恭敬敬的躬身行了一禮,“多謝柳先生提點,我知道錯在哪里了。”

“我沒有提醒你什麼,還有,我不是你的先生。”避無可避,柳卿受了這一禮,這下也不好站起來走人了,能這麼快反應過來,反應倒是挺快。

闕曉潛有著他的固執,“我先回房了,等我全部想明白了,再來打擾柳先生。”

這是硬賴上了?柳卿有些想笑,“不著急,好好想。”

這次談話算得上是失敗了,但是闕曉潛找出了自己最大的問題,也算是有所收獲,能這麼快發現問題,並且打算解決問題,柳卿有些理解皇帝和衛孚為什麼看重三皇子了。

“公子,小的有急事求見。”

什麼事讓全叔連聲音都變了?書房中,柳卿放下筆,“進來。”

仿佛柳全的手一直放在門上,柳卿話音剛落,門便被推開了,柳全快步走進來,一臉壓抑不住的驚喜表情,“稟公子,外頭有人送來許多書簡,點名要見您。”

“許多是多少?”柳卿挑眉,動作卻不慢,從書案後繞出來就往門外走,全叔趕緊拿過一邊的披風追過去,邊給公子披上邊道:“具體多少還不清楚,全裝在箱子裏,用馬車送來的,小的數了下,馬車有十二輛。”

十二輛……柳卿差點左腳跘倒了右腳,“全叔,你確定沒數錯?”

“喏,小的數了好幾遍才來回稟公子。”有這大手筆的,除了柳家還能有誰,柳全心裏高興得無法言表,家族終於是有動靜了,他懸了許久的心終於是放下了一些。

柳卿看了全叔一眼,這種喜氣是她從不曾在全叔身上見過的,全叔向來穩妥又沉默,沒事可以一天不吱聲,在山上的時候更甚,一開始她都差點以為全叔是啞巴。

愛書的是她,就算全叔是為她高興,也不會這麼……這麼……表露於外,太異常了。

柳卿沒有再說什麼,一路琢磨到了柳府門外,愛湊熱鬧是京城人的特色,這麼大場面的送書吸引來一大批人,再加上看到了一直藏在府裏不見人的柳公子,一時間柳府門前熱鬧得像是菜市場,一片的起哄聲。

“柳公子,可算是見著你了,你那字體什麼時候才能讓我們一睹為快啊!”

“就是,再讓我們等下去,我們可要直接沖進柳府了。”

“哈哈,柳公子,明兒個我們有個聚會,你賞臉來露個臉唄。”

“憑什麼就賞你的臉,我們明兒個還有個聚會呢,柳公子,來我們這,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

真是說什麼都有,柳卿覺得自己就是一隻獨自闖入狼群中的羊,明明她就沒那麼柔弱。

不理會那群人,柳卿數了數馬車數量,真是十二輛,每輛馬車邊都站著個站得筆直的人,那種架勢瞎子才會把他們當成普通馬夫。

“公子,這是他們的管事。”柳全引著個蓄著黑須的文雅中年人過來,這人身上有墨香,那是長年浸淫在書卷中才能沾染上的,哪家用得上這樣的管事?柳卿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番,心裏的疑問一個又一個的冒出來。

“在下文林,見過柳公子。”

不知底細的人,柳卿不願意受禮,移開一步避開,直接問道:“不知道文管事是屬哪家,這麼重的禮,柳卿不敢收。”

文林笑起來極是好看,溫溫和和的,讓人看著就一點脾氣都沒有,“柳公子不用多慮,這些書只是送給古今書局,為眾讀書子行個方便,柳公子不用擔心在下會以這個脅迫公子答應什麼無理的事。”

柳卿聽得眉眼一挑,“文管事的意思這全是白送?這裏有這麼多世家公子在,文管事要是應下了,作證的人可是大大的有。”

“自然,這裏的人全可以作證,柳公子只管放心收下。”

柳卿搖了搖扇子,眉眼上挑,風流態盡現,“文管事能代表你身後的人嗎?”

文林眼中閃過興味,以及柳卿無法理解的高興,“這便是主家的吩咐,文林不過是聽令行事罷了。”

如此嗎?柳卿一點點的收攏扇子,在文林和柳全之間來回打量了幾眼,施施然的走向最前面一輛馬車。

作者: eichang    時間: 2012-11-4 12:58 PM

第一二一章 蹤影現

十二輛馬車一模一樣,皆有遮雨的蓬,前面駕車的位置也遮了起來,就算下了雨,只要不迎風趕路,駕車的人也不會太過狼狽。

“可以打開一箱看看嗎?”

“當然。”不用文林吩咐,便有人上前把第一輛馬車中的四個箱子全部打開,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竹簡物印入眼簾。

拿起離她最近的一卷,除去油紙,拿在手裏的竹簡極新,再看墨跡,柳卿看得出來這是重新謄抄過的,看樣子那人很懂她。

這時書局中的人也陸續走了出來,看到這些竹簡眼中的興奮之色漸濃,柳公子這是又弄來新書了嗎?這麼多,可以讓他們看很久了,性子急的已經忍不住問了,畢竟柳公子在京城是出了名的難見。

“柳公子,這些書是給書局的嗎?若是需要謄抄,我們隨時都可以幫忙。”

“就是如此,公子若是信得過我們,我們都願意盡一份心力。”

其他人連連附和著點頭,弄得柳卿都不好意思說她暫時還沒決定要不要接收這些書。

“若是有需要,會來書局麻煩大家的,文管事,裏面一敘如何?”側開身子,柳卿執扇子的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一舉手一投足間,盡顯公子作派。

裝模作樣久了,柳卿已經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邊裝邊起雞皮疙瘩,從從容容的,臨入府前還轉身朝看熱鬧的眾公子哥兒做了個揖,好風度的讓原本不滿於他的避不見面的人都無話可說。

文林一直在旁邊含笑看著,高深莫測的讓柳卿心裏打了個突,這人對自己沒惡意,這點她感覺得出來,但是打量和審視卻是從沒斷過,總覺得這人的來意不簡單,誰會給一個毫無關系的人送來這麼多書,這可不是後世,書是隨手可及之物,在這裏,書是珍貴無比的。

唯有一個可能了,這人只怕是沖著這具身體的身份而來,其實在看到全叔的反應後她便有所猜測了,只是下意識的,不想往那方面想,對她來說,柳家就代表著麻煩。

只是現在這麻煩,不是她想不招惹便會消失在她眼前的了。

分主賓落坐,全嬸親自上了茶,示意紅玉帶著其他人退了出去,一時間,不算大的花廳裏只剩下柳卿,文林和柳全夫婦。

林甫一落坐便在打量屋裏的擺設,手在扶手上撫摸著,眼裏笑意融融,“這便是柳公子做出來的椅子嗎?坐著果然很舒服。”

柳卿看了低垂著眉眼的柳全夫婦一眼,把玩著扇子,也不打開,“文管事要是喜歡,回頭我讓全叔送你一套。”

“那敢情好,依主家的意思是要在這京城安家,什麼都要重新弄,若是柳公子願意行個方便,在下倒是想多定一些,把整個府裏都用上這種桌椅才好,若是還有其他的傢俱就更好了。”

很好,對她瞭解很多,看樣子她的一舉一動一直被柳家看在眼裏了,只是,這麼多年沒出現,選在現在這個時候,有什麼特殊原由?

心裏一焦躁,柳卿便不想繞彎子了,若真是柳家人,那越早說明來意越好,若不是,那更好對付。

“文管事,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來自哪家,來的目的又是什麼?專門為我而來嗎?這麼大張旗鼓的來見我,緣何?”

一連串的問題砸了下來,文林愣了一下,既然他出現在這,自然是知道眼前這人身份的,也抱持著要是看出來了就如何如何的想法,但是他還是沒想到這人才初見就這麼敏銳,而且這麼直接。

“柳公子……希望我給個怎樣的答案?”

柳卿笑,上挑的眼角把一雙丹鳳眼勾勒得更是奪魂攝魄,風華流轉,“我相信文管事能給我個讓我滿意的答案。”

林看向柳全,柳全卻仿佛沒感覺到,盯著自己的腳不抬頭,他始終牢記一句話,他現在的主子是小姐,而不是柳家的任何一人,柳家尋來他當然高興,這樣小姐會更有保障,但是若想要從他這裏做文章,那是做夢。

屋子裏的沉默像是在預示著暴風雨的來臨,文林喝了一口茶,反復回想來時族裏大小主子給的交待,沒有一個人的意思是要交惡的,所有人都是要他交好,等他打好前站,後面的人才會陸續露面,不用想的,等時機一到,最先出現在這裏的,一定是族長和小柳公子的爹娘。

作為柳家對內的總管,他的身份就是放到外面去也不比一般的大家公子差,當然,能坐上總管之位的絕對是與柳家息息相關的人。

“在下確實是為公子而來,帶來這些書是順便,知道公子會需要這些,這比送公子什麼都合適,而且這些書都是外邊流傳得極少的,就算不知道公子書局中有哪些書,也不會有很多重復的,這點公子盡管放心。”

“多謝費心,有了這些書,我那書局又可以增大不少。”就算此時柳卿心情算不上好,知道這些書都不是外邊常見的書時,她心裏依然是高興的,現在書房那些書她都看完了,原本就打算等忙完了讓衛孚去皇宮想想辦法,謄抄一批書過來,看在她寫的那些條陳的份上,相信皇帝也不會拒絕。

現在看來倒是省事了,留著那個人情起更大的作用才好,不過,“太過避重就輕反而讓我看不到誠意,文管事,就算你不說,有些事我也能猜到些,但是,我完全能當作什麼都不懂,你說呢?”

“那公子便當什麼都不懂吧,時候到了,公子自然什麼都知道了。”

這人若是投胎到後世,一定是個金牌公關,那個笑容太有感染力了,在依然沒有得到確切答覆的情況下,柳卿覺得自己的心火也慢慢的降了下來。

“既然如此,那這書我便收下了,文管事需要的桌椅找全叔就是,外面的事我是不管的。”

“那便多謝了。”文林站起來施了一禮,對這公子的自製力他佩服得很,明明脾氣都起來了,那麼快就壓了下去,換成他都不見得忍得住,可能是的家人出現在面前卻不願意坦承相認,非得藏著掖著,文林都覺得自己挺欠揍的。

柳卿起身,也懶得去琢磨了,不是說時機沒到嗎?那她就等著吧,在她迅速積攢資本的時候,她也沒有多期待所謂的家人出現在面前。

“全叔,讓人把所有的箱子搬到我院子裏去,其他事情你去安排就行,文管事,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有什麼疑問,你和全叔商量就是。”

看兩人的表情便知道兩人是熟識的,柳卿乾脆做了甩手掌櫃,讓他們接觸去。

“喏。”柳全躬身應了。

“在下遵命。”文林也應了,目送主僕兩人離開,這才上下打量了柳全好幾眼。

“我們有多少年沒見了?”

“十七年。”柳全神情復雜的看了多年不見的老友一眼,兩人同是柳家世僕,文林只是名,實際上,他也是姓柳。

“是啊,十七年,當年分別時都還是年輕小夥子,這再相見,都快有白發了,對了,這是你兒子良子托來帶來的信,放心,族長是知曉的,沒有亂了規矩。”

柳全接過,平日裏那麼沉穩的一個人接過信時硬是攢在手裏好一會才放進袖袋裏,再抬眼裏臉上已經恢復了平時的平穩,“族裏……是準備入京嗎?”

出來時族長便吩咐過,有些事不用瞞著柳全,所以他說起來也就毫無負擔,“族裏是這個意思,所以我先一步前來準備,其他都好說,我就是擔心宅子不好找,柳家避世這麼多年,誰都不想再憋在族裏了,出來的主子肯定不會少,侍從使女之類的就更多了,宅子只能往大了找,還不能落了柳家的氣勢,想想就覺得不容易。”

柳全想得更多,前段時間京城的局勢變化他從頭至尾都看在眼裏,自家公子還在裏面趁機作亂了一番,比外人更瞭解其中的貓膩,“文林,若是和公子明說,公子不會贊成你這麼做。”

“為什麼?柳家本就是大家,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都沒有委屈自己的道理,更何況,這是族裏經過商議後的意思。”

“我處在京城,知道的比你們要更多一些,族裏所得到的消息總歸是要比我們遲,這京城,前段時間經過一番大洗盤,不少世家都元氣大傷了,皇帝不想再受世家制肘,對世家不會再容忍,柳家的入世肯定瞞不過皇室,若是這時候柳家還大張旗鼓的入京,皇家只怕會更加忌憚,畢竟柳家,不同於一般世家,對皇家有很大的威脅。”

柳文林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柳全好一番,柳全也任他打量,“看樣子真是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僕人,這話一點不敢,阿全,以前你可說不出這樣的話。”

柳全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了不得的,“我只是說了事實,有些事公子無形中也成了背後的推手,我自然要更注意些,免得公子出事。”

“你有什麼主意。”

柳全垂頭想了想,“這樣,你先買上一處地方安置好先上京的人,我去請教下公子,她對柳家成見再大,也不會希望柳家一朝傾覆的。”

“這樣最好不過了,來時族長便有交待過,若是有事拿不了主意的便來找你,族長打的主意應該也是透過你找小公子拿主意,那我等你的消息。”

柳全點了點頭,“走吧,先去把書搬進來。”

臨出門時,文林拉住柳全低聲問道:“阿全,公子的身份現在有幾人知曉了?”

“你指的身份是指柳家公子的身份還是另一個?”

“當然是公子的女兒身份。”

“還是只有杜容夏知道,那人對公子有心,不會把公子的身份拆穿的,他恨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他一人知道才好,暫時來看,公子不會有這方面的危險。”

“要是沒記錯的話,那人已經成親了吧?!怎麼還……”

柳全撇他一眼,拉開門往外走去,邊回道:“他要如何是他的事,和公子有什麼關系?我們管得再寬也管不到別人腦子裏去。”

柳文林其實也就是見著了好久不見的朋友一時高興多說了幾句,平時謹言慎行慣了,從不會多說一句和自己的職責無關的事,聽到柳全這麼說自然不會再揪著不放,兩人一起來到府門前,指揮著那些個健壯的車夫把箱子全搬進府裏前廳,公子的無塵居不是他們該去的。

“阿全,我這就告辭了,若是得了消息記得快點來個消息。”

“知道了。”目送著人走遠,柳全叫來陶家幾兄弟,再叫上其他年輕力壯的,一次性就把箱子全搬了過去。

聞聲出來的柳卿圍著轉了幾圈什麼都沒多說便使人抬去了落晨院,這些都得謄抄一份出來才能擺進她的書房裏,說起來,書房好像有些小了,這些要全塞進去,有點難度。

要是全換成紙書該多好,哪會這麼占位置……

該死,又想起這事了,而且是越想就越想付諸行動。

等全部安排好了,柳全敲開了書房的門,顏青安靜的站到一角,拿起沒看完的書卷看起來。

“公子,都安排好了。”

看他一臉有話要說的樣子,柳卿放下筆,“什麼事,說吧。”

柳全看了柳卿一眼,沒有半點隱瞞的把柳文林帶來的柳家的打算說了一遍,只是沒明說是柳家而已,他相信公子能明白他的意思。

柳卿當然懂,現在柳家若是大張旗鼓的入京,不知道會引起多少人的警惕,不說這是柳家,只是普通世家,也會被人提防,尤其是皇帝,絕對不會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你怎麼看?”

“小的覺得可以在城外選一處地方建一處宅子,既能容下那麼多人,也做一個表態讓別人放心。”

柳卿撐著頭不是很認真的想了想,“如果那一家真有傳言所說的那麼厲害,這樣也不行,若是在外來個圍城,這皇城該如何?皇帝肯定會有這方面的擔心,依我看還是離遠點好,但是又得在皇帝見得著的範圍內,對了全叔,你記不記得那座山?就是你帶人找到的用來釀酒用的那處泉眼所在地,你去那裏看看有沒有適合的地方拿來建宅子。”

柳全眼睛一亮,“喏,小的明白了。”



第一二二章 曖昧

柳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居然真就為柳家出謀劃策了,為那樣一個明明都到她眼皮子底下了,還在藏著掖著的家族。

或者,他們真有他們的苦衷吧!更何況,那個在深山中困守了十多年的不是她。

沒心沒肺的想得自己失笑,自私自利果然是現代人的通性,只要與己無關,天破了也有高個的去頂。

但是不管如何,既然是已經有人露面了,那麼,和柳家的碰面便差不多遠,她擁有的時間不多了。

抽出寫得滿滿的絲帛,一條一條的條陳寫得很細,既然這事是她提出來的,便沒有丟在半路的道理,不清不楚的丟給別人去做到最後還不知道會出來個什麼東西,她寧願自己多費點心,畢竟,這不是小事,影響太大。

柳全第二天便帶著柳文林來到了那座山上,不過在那之前柳文林堅持要先去離那個地方並沒有多遠的酒坊,用他的話來說,要是真有好酒,先得便宜了自己人才是。

小米手腳伶俐的提出來兩壇,眨巴著眼看著柳全,他才來酒坊一天,今天全叔就過來了,他很擔心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沒你的事,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我們看一看就走。”

“喏。”小米松了口氣,想起剛才做了一半的事,跑得飛快。

“好個有趣的小子。”柳文林不知道什麼時候手裏也拿了把扇子,更添了股風流文士的味道。

柳全看了他一眼,拍開一壇酒的封口往他鼻端下送,邊道:“這是公子看中的人,自然不差。”

被酒味惑了神,柳文林哪里還聽得進其他,邊嗅著邊跟著柳全的手走,最後乾脆伸手奪下來,大大的灌下一大口,滿足的直砸舌,“很純正的口感,居然比族裏的酒還要好,這也是公子鼓搗出來的?”

“對,失敗了幾次。”柳全一臉的與有榮蔫,看了又往嘴裏灌酒的人,“先去看看地方,回去還要經過這裏,到時候帶幾壇走。”

“行,這壇我先拎著。”

看著走在前邊的人,柳全搖了搖頭,就算是十七年沒見,這人的變化也不大,看著一副文弱書生樣,卻是族裏有數的高手之一,偏偏在學識的造詣上也不低,還是個大酒缸,至少他就沒見他醉過。

步行了小半個時辰,被當地人稱為小泉山的那座小山出現在兩人面前,這天的秋陽不錯,柳文林以手遮眉,抬頭看了看這座山,很中肯的給出評價,“不高,景致一般,沒有任何吸引人之處。”

“沒人讓你住在山上,只是這小泉山附近的位置很空曠,公子的意思是柳家可以在這裏建一處大宅子,當然,若是你們想把宅子建在山上也可以,只要你們建得起來。”

柳全把自己的位置擺得很正,一言一行都偏向柳卿,既然現在公子還沒回族,那他現在就也不算是回了,公子什麼時候回了,不用說他也就跟著回去了。

柳文林是個再聰明不過的人,柳全的態度自然看得出來,笑笑也就不再多說什麼,爬到山頂上俯瞰了下全景,再特意去看了下那處泉眼,自打決定用這處泉眼釀酒後,柳全便派人打理著這裏,防患於未然,不讓人在這裏做了手腳。

“阿全,你說小公子是不是打著讓我們幫著看這處泉眼的主意?”

柳全不回話,以他對公子的瞭解,這主意是肯定打了的。

“行了,知道你現在是完全把小公子當主子了,這樣也好,族裏不可能會虧待小公子,以後小公子在族裏的地位絕對不會低,你這些年也沒有白辛苦,這地方不錯,就在這裏吧,小公子那些考慮很有道理,柳家,確實是該有一個表態,避世一百多年,現在的柳家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厚積薄發才是正理,放心,我會把這情況傳回族裏。”

柳全點了點頭,陪著柳文林在四處再走了走,看他似是打定主意了便道:“若是大興土木,有些方面得打招呼,這些我會和公子說聲,既然同為柳家人,想必公子不會撇下這事不管。”

“那最好不過了,有些關系暗子現在能不動就不動,族長還沒有說過對大預朝是個什麼態度,若是……”

未竟的話裏透露的意思讓柳全垂下眼,以公子現在和皇家的牽扯,若是柳家真是不認同現在的皇帝,硬是要捧出另一個,那公子的處境就很不妙了。

但是當年族長曾經說過,柳家往後百年是興是衰與公子有莫大的關系,那就不會和公子對著來才是,這麼一想,柳家應該就不會和皇家起沖突,再說,柳家從來就不會挑起戰爭,現在的大預朝已經很穩定了……

想通這些,柳全的心定了下來,“不該讓我知曉的便不要讓我知曉,不然若是公子問起,我不會隱瞞的。”

“你還真是……”柳文林氣笑不得,不過也挺欣慰于老友的改變,比起曾經悶葫蘆似的阿全,現在這樣的他更鮮活了。

果然就像柳全說的那樣,回來便一五一十的全說給了柳卿聽,只是說的人沒提起柳家,聽的人也當作沒這麼回事。

“顏青,叫三公子過來一趟。”

“喏。”一直像個影子一樣沒存在感的顏青應聲出了書房,很快,闕曉潛便隨他進來,面上有著不加掩飾的好奇和不解,這地方,不是一直不許他來的嗎?

“三公子,麻煩你送個信給衛孚,叫他過來一趟。”

就這事?闕曉潛更不解了,“柳先生送個信過去,衛叔也會很快過來。衛叔很看重柳先生。”

柳卿已經懶得去糾正這個稱呼了,“有你在這,我不是省事了嗎?”

闕曉潛很認命,反正自打進了這柳府,他就沒占過上風,一開始有不服氣,不過現在已經是心服口服了,他不怕被奴役,就怕不被理會。

“知道了,我馬上讓阿隨去送信。”

看柳卿揮手就讓他離開,招之即來揮之則去的讓他沒了脾氣,轉身之前看了下這個書房,第一感覺就是滿,第二感覺就是亂,地上都鋪著不少竹簡,有打開的也有卷得好好的,仿佛隨時都有人在用。

好吧,至少他已經被允許進書房了,這是個很大的進步。

“公子的意思是……讓衛公子出面?”

柳卿揚眉,揮了揮手裏的絲帛,“我為他累死累活的,讓他做點事不是應該的嗎?”

柳全不吱聲了,在他認為實在是太應該了,雖然他不知道自家公子在為衛公子辦什麼事,但是公子幾次三番被衛公子氣得磨牙是事實。

衛孚來得很快,一臉的笑讓人很有撕了那張皮的想法,“我以為希及不想見我。”

“你以為的一點也沒錯,我確實不想見你。”柳卿把絲帛丟過去,“只可惜我不想我弄出來的東西被人弄成個四不像,到時候還得我去收拾爛攤子。”

打開掃了幾行,衛孚眼裏的笑意更濃,就因為越是這樣他才越是想多逼逼希及,看他這腦袋裏還藏了多少東西,明明是利國利民的,偏他還想藏著掖著。

“不放心就直說,這是極少人才具有的美德。”

“嘁。”柳卿轉開頭,她就是不放心怎麼著,要是再被人鑽了空子,把握到了世家手裏,她上哪找後悔藥吃去。

“有事要請教下你。”

衛孚眉眼上揚,“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給你解惑。”

真讓人牙癢的表情,柳卿打開扇子扇了幾下,又猛的合上,“若是在小泉山那裏建一棟宅子,要辦些什麼手續?”

“你要搬城外去住?”

柳卿垂下眉眼,掩下眼中的焦躁,一種即將被柳家壓制的感覺很糟糕,“不是我,但是和我有關。”

衛孚坐直了身體,下意識的說出了那個家族的名,“柳家?”

“對,柳家,你一直在查的柳家。”看衛孚終於笑不起來了,柳卿覺得舒服了點,惡劣的就是不想讓這人太得意。

仿若自言自語般,衛孚低喃道:“柳家入世了?我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收到?”

仿佛想起什麼,黑亮的眼睛炯炯的盯著柳卿,“送你十二車書的便是柳家?”

“沒人說是,但也沒人說不是,只不過……好處總不會從天上掉下來不是,既不向我索取代價,又沒有敵意,除了柳家,我想不出來還有誰有這大手筆。”

“我明兒個便派人送十三車過來。”沖口而出的話讓兩人都驚住,屋子裏一片靜謐,一時間氣氛莫名有些曖昧,仿佛一直隔在兩人之間的那層紗破了個洞,洩漏了些什麼。

好半晌,柳卿才低聲笑出來,“我這書房小了點,那些書還在愁沒地方放呢,你那十三車還是先寄放在你那裏吧,等我需要的時候我不會客氣的,你若是想感謝我的話就幫我個小忙吧。”

衛孚也從雜亂的思緒中抽身出來,示意他接著往下說。

柳卿也就不再客氣,“我想買下小泉山,至於小泉山附近的地方,我希望你能想辦法賣給柳家,有些事放在眼皮子底下其實還是不錯的,你說呢?”

衛孚眼中閃了幾閃,“確實如此。”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1 11:30 PM

第一二三章 十三車書?想通了?

事情有了衛孚出面,很快便把手續辦了下來,地契拿在手裡時,柳卿再一次感嘆,上頭有人就是方便啊!

柳卿心裡也非常清楚,這事就算她不插手其中,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下,以她和柳家的關係她也是摘不乾淨的,還不如乾脆點,一切都擺到明面上來。

她明白,自己是以這種方式告訴皇室,柳家入世了,柳家又何償不是通過她告知想告知的人柳家入世的事。

說穿了,這就是一場博奕,讓所有人都參與其中的博奕,只是,暫時還沒有輸家,也沒有贏家。

柳卿心安理得的收下那批書,讓劉禮行牽頭,加上劉蓮容,于顯榮,再從以前幫忙謄抄過兩次的人裡挑了幾個出來,花了些時間謄抄了一份放進書局。

這下就顯出書局的靈活性了,只是添加了幾個書架,再把那個阻隔著空餘地方的活動牆壁往後挪了挪,不用大費周章便把這些書放了進去,以後再來十幾車書也能輕鬆吃下。

又想起那日衛孚說的話了,柳卿攢起眉,從那日後衛孚已經好些天沒來柳府了,就是送地契也是派了個人送來的,現在倒有點像是他在避著她了。

避什麼呢?柳卿打定主意要揣著明白裝糊塗了,另一個當事人都沒想明白的事,她更不需要多想。

而另一個當事人這段時間其實是很閒的,把那份條陳獻上去後,他就把自己收在了府裡,誰也不見,入宮也是非召不入。

皇帝當是前段時間這弟弟累到了,乾脆給了個旨意,讓他好好休養一段時間,賞賜源源不絕的從皇宮送了過去,衛孚樂得輕鬆,乾脆關門閉府的養起病來。

只是這病哪,像是心病。

看著銅鏡裡沒有做任何易容的面容,這張臉有太長時間沒見了,就算晚上卸掉所有妝容入睡時,他也是不照鏡子的,對他來說,他好像更熟悉另外四張虛假的臉。

黃澄澄的銅鏡照不出他的膚色,但是常年不見陽光的面容一定是蒼白的,五官遠比其他四張臉更俊逸,斜飛的眉,細長的眼,挺直的鼻,微微勾起的唇角是只有在面對希及時才有的柔和輕鬆……

又想起希及了,就算避而不見,那張臉也時時在腦子裡晃,聰明如他又豈會不知這代表著什麼。

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呢?從識情事開始,他便清楚自己對男人沒有感覺,就算京城男風盛行,在些特殊時候他甚至親眼見過現場,他也只覺得髒罷了,希及也不是那些柔媚勁十足的男子,希及的一舉一動從來都是率性而不造作,幹乾淨淨的模樣,笑起來時恨不得把所有他需要的東西都給他才好。

他知道京城有不少人打希及的主意,不止那些沒腦子的紈絝,一些位高權重玩慣男孩子的權貴也有人起這樣的心思,不過是因為拿不住希及的身世以及他有意無意的打壓才讓希及避開這些骯髒事。

可是自己又怎麼起了這樣的心思呢?希及若是知道了,會以怎樣的態度對他?回想了下自己那天的表現,衛孚真覺得這些年的定力一朝就破了。

但是,也因為是希及吧,那樣一個人,要喜歡上實在太容易了,若是為兩人著想,他還是當即把這份心思斬斷為好,皇兄要是知道了,就算希及是柳家人只怕也落不著好,他是皇兄唯一的弟弟,又一向親近,對他最多也不過是說上幾句,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了他的婚事……

要是以往就還罷了,依著皇兄的心思,和他看中的人成婚,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拖了這麼多年,不可能就能一直拖下去,總有一天還是要成親的,可是現在,他怎麼就不願意了呢?

想見希及,全身的每一處都在說著想見希及,在弄明白自己的心思後,這種思念來得又猛又快,用盡所有的意志力去阻攔都惘然,反而有反彈之勢。

可是在收拾好自己的情緒之前,他不能,他不能放縱了感情,卻帶給希及災難。

皇兄是惜才的人,更何況是希及這樣的才,若是想過皇兄那一關,只能是再加重籌碼,讓皇兄無法把希及當成棄子。

這樣兩個人才有可能,當然,前提是希及對他也有同樣的心思。

回想起兩人相處時的情景,衛孚臉上的笑意比他腦子更快一步的顯現出來,每次和希及相處都太輕鬆快樂,現在回想起來,兩人居然相處得那般自在,就像是……這樣過了許多年一般。

笑意漸漸染上苦澀,希及對他,好像真就是朋友之情,沒有超出一分一毫,甚至,他們連肢體上相碰觸的機會都極少極少,這是……希及有心的注意還是只是單純的因為兩人沒有接觸的機會?

要怎麼辦才好?衛孚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銅鏡,一路把自己的表情變化看下來,為那人牽起的情緒讓這張缺少生氣的臉生動起來,好想,他好想用這張臉去接近希及。

可惜他不能,這張臉和皇兄有七分像,只是皇兄更具威嚴,而他,多了書生氣,但是只要見過皇帝的人都看得出來兩人是什麼關係,他不能給希及帶去麻煩。

再說,若是以這幅面貌去接近希及,若是以後兩人真有機會在一起,他根本無法解釋為什麼要換張臉去接近他,是刻意還是存心,不管怎麼說恐怕都無法讓希及接受。

最好還是以衛孚的身份繼續下去,而希及應該也是習慣衛孚了,這樣就好,只有這樣先守著,他不信他守不出個將來。

只是,只是希望柳家出現後的第一件事不是給希及安排婚配,以希及的年紀,完全夠了,這麼算來,他的時間好像也不多了……

一個頭想得兩個大,總算把一切都理順了,也決定了以後的路要怎麼走,對的,他要讓希及習慣他的存在,讓希及有什麼事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他,他願意給希及解決所有麻煩,做他的最後一步退路,他不信希及是石頭心,捂不熱。

他還有三個侄兒是希及的入門弟子,皇兄和他最看好的繼位者也在柳府,他實在是有太多的機會去接近那個人了。

衛孚再一次出現在柳府時,已經入冬了,當寒風中十三輛馬車依次停在柳府門前時,原本因為柳卿的可以低調已經逐漸從流言中淡出的柳府再一次引來其他人的眼光。

這柳卿究竟是個什麼來頭,原本一個不算起眼,在某些人眼中甚至算不上什麼的書局經過兩年的壯大居然已經不比一般世家藏書少了,在這個書卷珍貴的年代,這真不是一件小事,不論柳卿的後頭是哪家,光這一點就足夠讓他揚眉吐氣了。

得到消息的人紛紛旁觀看戲,在書局的人也出了來,和那些明顯看熱鬧的人不同,他們是興奮的,就算再冷清的人也無法控制的咧了嘴角,這麼多書啊,可以看好久了……

柳全一出來,一直斗篷遮臉的抬起頭來,眼神正正的對上,帶有笑意,卻毫不退讓,柳全不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直按做了個請的手勢,把人引進了府裡。

「衛公子今兒個可失了個平時的低調。」

兩人前行的方向是無塵居,衛孚明白柳全這話裡的指責之意,因為希及對柳全的態度,他也向來是溫和待之的,「這麼多書,哪天送來都會招來別人的目光,與其鬼鬼祟祟落人口舌,還不如大大方方的,別人愛說什麼隨他們去。」

也是這麼個理兒,柳全不說話了,以公子的愛書程度,這足夠她樂上好一陣了。

走進無塵居,還沒到書房,便看到站在大開而門前望著外面的三皇子闕曉潛,不知道在想什麼,仿佛沒看到他們的到來。

衛孚皺了皺眉,好心情打了個折扣,從阿隨送來的消息看,老三在柳府情況非常不錯,雖然常被希及損,但也足足實實的學到了不少東西,浮躁的性子打磨的沉穩了不少,今天這模樣是怎麼回事?

「全叔,你先去稟報希及一聲,我過一會過去找他。」

柳全看了三皇子的屋子一眼,應了聲便直接去了書房,衛孚走到廂房門前,兩叔侄隔著一個門檻對望。

聞曉潛早在衛孚走近時便回過來,只是莫名的,沒像平時那樣行禮打招呼。

「看著倒是長進了。」

聞曉潛笑,讓開身子把人引進屋,阿隨行了禮,帶上門守在門口。

「在希及手裡吃到苦頭了?」衛孚也不坐,隨意的打量了下屋子,調侃似的問道。

「那人就是嘴巴上不饒人點,其實心軟得很,而且,很多事他都看得通透,卻難得的不把自己的想法加諸到別人頭上,聽他說點什麼比在皇宮裡聽那些皇子師說個三兩天還實用。」

心軟確實是那人最大的弱點,哪怕他平時遮掩得再好,在明眼人眼裡也難以瞞得過去。旋即想起王姓公子的事,真要狠起來,他也是挺狠的,「名師就在眼前,能學到多少就看你自己的了,今天我是來找希及的,就不在你這耽擱了,你手底下那些勢力我幫著篩查了一番,混了這麼多別人的探子在裡面,你輸得不冤,等你準備好了,我再把名單給你,你自己去處理,我不好出面。」

聞曉潛恭敬的行了一禮,他知道這是皇叔對他最大的善意,「多謝皇叔。」



第一二四章 追與逐

書房的門沒有關上,仿佛在迎接某人一般,衛孚心裡的歡欣更是添加了幾分,全身的每一處都在叫囂著名為開心的情緒,這於他來說,實在太罕見了。

「站在門外幹什麼,等著我出來迎接嗎?」

清清雅雅的聲音帶著幾分慵懶傳出來,衛孚輕笑,神情更顯輕鬆:「我可不敢,要是沒記錯的話,我現在可是柳府不受歡迎的人,只要希及不把我趕出去就行了。」

「你倒是提醒我了。」柳卿坐在雕花大椅上什麼都沒做,十指交叉著放在腿上,揚著一臉的笑意看向邁步進來的人。

衛孚和以往每次來一次,自在無比的坐到書案對面,眼光下意識的掃過書案上攤開的絲帛,仿佛記起什麼似的道:「希及,幫我寫幅字如何,皇上提過一次,當時我不太方便來柳府就拖著了。」

「要這個?」柳卿眉毛更是揚起,「簡單的很,以後我寫條陳什麼的直接用那個字體就行了,只要你們不嫌看得累。」

「……」衛孚被堵得沒語言,聰明的不再揪著這個話題不放,「怎麼樣,我說話算話吧,十三車書,一車不少,我的私藏基本掃光了。」

「全是你的私藏?」柳卿倒是真的吃驚了,衛孚既然會送來這些書,那只能說明這些書應該是她書局中沒有的……看樣子她還真是小看這人了。

「我以為你這是從皇家的藏書閣弄來的。」

衛孚大笑,「我就知道你是看上皇家藏書閣了,放心,等有機會了我和皇上提一提,以你的貢獻,這個口不難開,皇上會允的。」

柳卿但笑不語,衛孚這話一點沒錯,她之所以入京就是衝著皇家的藏書閣來的,不然根本沒必要千萬迢迢的來這京城,只是沒想到還能從其他人那裡得到一些書簡。

總有一天,她要把皇家藏書閣裡她所沒有的書全謄抄一份拿到她的古今書局來,到時候,她這書局一定會是京城一景,不要說一般的私學,就是官學的藏書閣也遠遠不及她這裡。

「聞聽,我不會客氣的,你知道我向來對書沒有什麼抵抗力。」

「我當然知道,能幫上你,我很高興。」

話中的曖昧意味不言而明,柳卿微一怔愣,望向衛孚,這人,究竟是怎麼想的?他確定他想明白了?認識兩年,她非常清楚衛孚並不是個好男色之人,那現在這是……

「怎麼,做為朋友,能為你的書局出了份力,不該高興嗎?」

「應該,太應該了。」果然是她想多了,柳卿輕輕鬆了口氣,這一刻的分神讓她錯過了衛孚眼中不明的意味,若非她心緒不寧,失了平時的冷靜,她也不會看不清這份曖昧中,衛孚的勢在必得。

「不過這些書你得謄抄兩份,我那人手不夠,只得把原本拿過來,你什麼時候謄抄好了,我使人拿回去,我那書架可是快空了。」

知道又有十三車書,柳卿快樂的直冒泡,花點時間請點人謄抄書哪還算得了什麼,「我這書局什麼都缺,唯獨不缺人,要不了幾天就能弄好,聞聽,多謝你了。」

要的就是你記得我的好和這份親昵,不管是杜容夏也好,劉禮行也好,和他相比較時,能讓希及毫不客氣的偏向他這邊就好。

在尋找和皇兄對抗的資本時,結網把希及網在其中也是他必須時時刻刻記住並用心做的事。

早在等待衛孚過來的時間裡,柳卿便毫不客氣的讓柳全帶人把那些箱子搬進了院子裡,知道是衛孚送來的時,她就沒想過要拒絕,第一反應就是高興,然後收得理所當然。

從這個反應上來說,衛孚溫水煮青蛙式的方法完全奏效了,只是不知這只青蛙什麼時候會醒悟過來。

兩人閒閒的又聊了一陣,一直在柳府蹭了晚飯後衛孚才心滿意足的離開,果然,還是在希及這裡最輕鬆,一點都沒感覺到時間的流逝,一下午就已經過去了。

忙忙活活的把這些書全部弄妥當,書局增加了幾個書架,活動牆壁又往後挪了兩步,愈加充實的感覺讓柳卿滿意不已,直到這時,他才想起自己已經許久沒出過柳府了。

雖則是寒冷的冬天,柳卿也想出去走一走了,早就出酒的酒坊成了她的選擇。

被柳卿放養出來的小米看到自家公子的那一刻,原本就凍得通紅的臉更加紅潤潤的,「公子,您……您怎麼來了。」

「來看看本公子的酒坊裡有沒有養出幾個酒鬼啊,小米,你這鼻子都快成酒糟鼻了,天天試酒試的?」

小米連連搖頭,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凍的,急得把一頭束好的頭髮抓得亂毛似的,吱吱唔唔的不知道怎麼回話才好,他沒敢喝很多酒啊!

「哈哈哈,走,帶本公子去瞧瞧。」

這被改造成酒坊的宅子不小,來來往往忙碌的人也不少,一路走進去就遇到兩批抬著大酒壇往外走的工人,小米解釋道:「這些是送酒的人,全叔在城裡準備了個大鋪子,這裡釀出來的酒都會送回那裡賣,不過也有些世家會派人來酒坊親自裝壇帶回去,我們已經最大量的釀了,可還是供不應求,鋪子每天只開門半天也供不上,公子,您看要不要再擴大點,增加幾套器具?」

知道提建議了?很好,放出來果然是對的,這般機靈的孩子不該在府裡磨去了靈性,「這酒坊既然交給你打理了,你要是有什麼想法便和全叔說,只要全叔那裡通過了,我這裡也一定能通過,剛才看了下,這宅子還有很多地方沒利用起來,要擴大酒坊也不難,全叔,你派幾個人過來給小米幫手。」

「喏。」

小米大喜,臉蛋更紅了,這次是激動的,「小的多謝公子信任。」

「好好做,做好了公子給你獎勵。」

「喏……喏。」

又激動了,柳卿樂得大笑,揮著扇子去酒坊裡四處揪了揪,對小米更滿意了,當時要他過來時便說過一定要注意衛生,現在看來倒是不錯,至少眼睛所及之處沒有那麼汙臟。

于顯榮的父母聽到是誰來了後便低垂著頭候在一邊,對他們來說,這柳公子不異於他們的再生父母,不但給了他兒子一個好差使,還把他們的小兒子弄去了私塾,現在又讓他們在酒坊幫忙,一家子都受了恩惠,這忠誠就已經刻在了骨子裡。

柳卿沒有故作親和的去和他們接觸,只是在經過他們身邊時對他們笑了笑,她覺得這就夠了,真要她高高在上的以施恩的口氣去說些什麼,她自己會先吐給自己看。

一圈看下來,柳卿倒是挺滿意的,忙而不亂,小米管理得很得當,離開時,柳卿笑瞇瞇的用扇柄敲了敲小米的腦袋,看他一臉傻兮兮的摸著腦袋,機靈勁盡失,不由得笑得更歡,「好好幹,小米,公子我看好你哦!要是你幹得好了,公子我以後一定重用你。」

「喏,小的一定不讓公子失望。」

上了馬車,讓陶石上來駕車,把全叔招進了馬車裡,接過阿未遞過來的湯婆子捂手,溫暖的讓她緊縮的心臟放鬆下來,「全叔,覺得小米如何?」

「公子的眼光很好,小米很機靈,又沒有過份的機靈,以後會是個好幫手。」

是啊,機靈,又不會過份的機靈,若是機靈的過了頭便會生出些別的心思,心也會變大,這樣的人反而是最不能用的,「以後你多看著他點,他要是有什麼不懂的,你多教教他。」

「喏,小的知道了。」

手熱得緩過來了,柳卿把湯婆子放到腿上,就算隔著厚實的外衫也透了暖意過來,滿足的讓柳卿直想嘆氣,飄起的窗簾外若隱若現的景象讓她想起了這段時間刻意忘記的事,「他們的宅子建得如何了?」

心知肚明公子說的他們是誰,柳全回道:「稟公子,才出來個雛形,要全部建好恐怕還得半年。」

半年嗎?那能給她緩衝的時間大概也就這半年了,閉眼沉思半晌,柳卿忽然問道:「全叔,你說……我們會不會撕破臉。」

柳全飛快的看他一眼,像是想確認自家公子說的這話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的,「公子,您姓柳,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請您相信,您的家人……愛您,若不是不得已,不會把您放在外這麼多年。」

「是啊,不管一個家族做出怎樣的決定,總是會有各種不得已,然後強加到別人頭上,也不管別人是不是願意,我便是這個不得已下的犧牲品。」

看柳全一臉的為難,幾欲開口想為家族開脫,最終卻只是沉默,柳卿仿佛也看出了這沉默背後的沉重,罷了罷了,總有攤牌的時候,現在想這些幹什麼呢?憑白讓大家都不好受。

「今年過年添了幾個人,東西都多備上幾份,恩,我得多準備些好酒,今年沒有往年閒,有幾戶人家必須得去拜年的。」

好酒嘛,也容易,多蒸幾蒸,來個六七十度的烈酒放倒他們就成了,這應該是那些人最想要的禮了。

「喏,小的會安排好。」

一如以往,柳全毫不拖遝的應下,然後,完成吩咐。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1 11:31 PM

第一二五章 皇上駕到

翻過新年沒多久,京城還沉浸在新年的氛圍中沒有緩過神來,皇帝新頒布的政令便引起軒然大波,最驚的,還是牢牢的把握著大權的世家大族,這下,就連鬥得最狠的姜家和王家也不鬥了,紛紛和同氣連枝的幾家琢磨對策。

開科取士,這哪是開科取士,這分明是斷了世家的所有野心和生路,若真是開科取士了,以後哪還有他們這些世家說話的份,皇帝這是要把他們打入泥裡啊。

世家中有出息的世家子有,但是更多的出在旁枝,嫡系的多被寵得無法無天,更擅長吃喝玩樂,若是失了他們的庇護,一切用實力來說話,他們的兒孫哪裡能守住諾大一個家族。

開科取士並沒有限制任何身份,換句話說,只要你想,你有信心便可以參加開科取士,憑真本事得到上頭的賞識,從此青雲直上,一腳踩入富貴門。

不用想也知道有多少平時受盡嫡系欺淩的旁枝會參與進去,若是讓他們得了勢……

這後果,眾世家掌權人都不敢想。

雖然這事的由頭在柳卿這裡,但是這些紛紛擾擾卻是和她沒什麼關係,難得的一個休沐,天氣又很給面子的放晴了,平時總把自己裹成一個球的人正打算出去透透氣,說起來,這段時間一直忙於各種事,已經很久沒這麼閒過了。

可是準備工作還沒做完,便被打亂了行程,看著不請自來的人,柳卿直朝那人身後的人飛眼刀,心裡狠狠腹徘著,這人是不是看不得她閒?

衛孚避開視線,這真不能怪他,他也沒想到皇兄一時興起會提出來到柳府走走,按皇兄的原話是,「名字都要聽得耳朵起繭了,間接的來往也有半年了,才華更是狠狠的見識到了,可是這本尊卻是從沒見過,不趁著現在這還有閒瑕的時候去見上一見,更待何時?」

說起來,他也鬱悶啊!原本打算趁希及休沐時叫他出去走走的。

「皇上,這便是柳卿柳希及了。」

柳卿覺得自己這一刻的膝蓋是硬的,怎麼都跪不下去,也不知道世家子見皇帝該是怎樣,乾脆就行了個學士禮,不知者不怪麼。

「見過皇上。」

皇帝饒有興趣的上下打量了柳卿幾眼,對這人的好奇都快要滿溢出來了,這麼年輕的人啊,怎麼就有那般見識,寫出那些東西來,他清楚的記得當他拿出那幾份條陳來時,自己信任的那些個臣子都是什麼神情,大概以後很長時間都會記得。

怎能不震撼,這麼大一舉措,若是實施得好,就算以後子孫不爭氣,只要多用幾個好官,這江山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什麼問題,更不會落於世家之手,或者被世家所制。

若是柳卿知道皇帝有這想法,一定會仰天大笑三聲,用了開科取士的朝代那麼多,怎麼沒見哪個朝代永存下來?該滅還是給滅了,再多的賢臣也抵不過一個奸佞小人和敗家皇帝。

開科取士有利有弊,不過對於現在的大預朝來說絕對是大利小弊,只要用對了考官,挑出來幾個名臣賢臣不在話下,那樣的話,大預朝至少還能興盛幾十年,也差不多就是她能活的歲數了,至於以後……誰管得著呢!

「一直想見見你,一直沒見著,算起來,朕都有四個孩子在你門下了,朕一共也就十二個孩子,哈哈。」

十二個其實也不算少了,這還不包括犧牲在後宮鬥爭下的,看樣子皇帝在女人肚皮上也挺努力的,柳卿腹徘著,口裡卻客客氣氣的,「皇上可是多說了一個,正式收在門下的只有三個,還有一個只是暫時借住在這裡而已,在下自認沒本事教一個十五歲的大孩子,他們所求的不一樣。」

「倒是挺自謙。」皇帝不置可否,抬眼打量這屋裡的裝飾,處處都顯得精心雅致,一眼看去不覺得如何,細細打量卻能感覺出那份低調的奢華,這屋裡的任何一樣擺設都不比他宮裡的差,只是沒有皇宮的那般顯眼。

柳卿把客人迎在前院的暖閣,她那書房現在堆得不成樣,而且有些東西她也不想被皇帝看到,這都離這麼遠,皇帝總不能開這個口吧!

心裡定了定,柳卿一點也沒有初見天顏該有的緊張,對一個受現代教育長大的人來說,皇帝就是書上一幅大腹便便的圖,完全是靜態的,眼前這個皇帝雖然沒有大腹便便,算是個很有魅力的中年人,但是對她來說,實在沒有威懾感。

「不知道皇上今天來,是不是有什麼事用得上在下。」

「朕早就想來這柳府看看了,以往有什麼事都是通過聞聽,今兒個有時間便想著過來瞧瞧,事嘛,確實是有點。」

若是這人願意入朝多好,哪裡就用得著費這麼多周章,偏偏這還是個用功名利祿誘惑不動的人,皇帝都不知道是該慶幸自己眼皮子底下有這麼個人,還是該煩惱。

柳卿都懶得遮掩,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得衛孚忍俊不禁,忙低頭裝作喝茶,免得笑場。

「公子,三公子來了。」柳全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在看到來人是誰後,柳卿便讓他去請人了,現在來得倒挺是時候,就是門口被皇帝的人占住了,沒得皇帝開口一時進不來,真是……這明明是她家,自家的人進出卻要受到管制。

柳卿也不開口,只是望向皇帝,一臉你決定的表情。

皇帝為自己理解到的意思怔愣住了,突然就忍不住的大笑起來,這人,這柳希及實在是……

怪不得聞聽一有空閒就往這柳府跑,和這樣一個人相處,確實是輕鬆愉快的,他也不藏著揶著,就明明白白的表現給你看……

屋裡屋外的人都有些莫名,不知道皇上這是怎麼了,只有衛孚心裡隱約明白,眼角眉梢也跟著帶上了笑意。

終於是笑夠了,皇帝接過侍從遞過來的絲巾拭了拭眼角,朗聲道:「行了,進來吧。」

柳全一臉淡定的在柳卿身後站定,並沒有因為面對的是皇帝而有半分變化,惹得皇帝看了他好幾眼,身邊的人想喝斥,卻是被他攔了下來,在戰馬上打下江山的皇帝,眼光自是有獨到之處,這個男人身上的氣息,明顯就是個高手中的高手,柳卿身邊有這樣的人完全在他意料之中,自從知道這柳卿極可能是柳家放到外面試煉的人後,他都把發生在柳卿身上的事當成了理所當然,柳家培養出來的人自是和常人不同。

闕曉潛恭敬的行了大禮,皇帝收回眼光,仔細的打量這個連過年都沒被允許回宮的三小子,不到三個月時間,改變卻是極其明顯的,以往的天真已經被完全打散,再也不見分毫,總是收斂不住情緒,壓不住浮躁氣息的模樣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穩,完全超乎他年齡該有的沉穩。

他是皇帝,就算是老臣見到他也會緊張,會害怕,會戰戰兢兢的生怕他挑他們毛病,怕落在身上的罪名,可是從進屋到現在,三小子除了表現出來的恭敬外,再也看不出其他情緒,收斂得太乾淨了,乾淨得像是戴了張完美的面具,這……是柳卿教的?她是怎麼做到的?

「在這裡呆得可還好?」

闕曉潛嘴角彎出個弧度,恭敬裡帶上了些兒子面對父親時的孺慕,「回父皇,兒子在這裡很好,您不用擔心,柳先生和府裡的人對我都很照顧。」

瞟了低頭喝茶,看都不看他這裡的柳卿一眼,皇帝想不佩服都不行,把三小子放到柳府來果然是對的,「哦?!柳先生都教了你些什麼?」

「回父皇,柳先生很忙,除了每天一起用晚膳,閒瑕時和兒子說上幾句,並沒有勻出更多的時間來給兒子。」闕曉潛說得坦率得不行,柳卿確實從頭至尾就沒有特意教過他什麼,全靠他自己從他的話裡頭去琢磨,時間長了,他倒也習慣這種教學了,甚至還能從中找到樂趣。

「聽你這麼說,倒像是這先生當得沒有盡心。」存心似的,皇帝如是道,他想看看兒子這張面具戴得夠不夠穩。

闕曉潛神情不變,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絲毫改變,「父皇如此說倒是誤會柳先生了,柳先生太忙了,上午耗在私塾,下午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書房,還要處理府裡的事,能和兒子一起用晚膳,兒子已經很滿足,有些東西根本不用手把手的教,更不用把道理揉碎了口耳相授,只要用心,就是先生什麼都不說,兒子也能從中學到不少。」

不急不緩的話說得全是開脫的話,但是卻又沒有任何可指責之處,甚至都不能說這是求情,而是點出事實,皇帝滿意極了,原本打算再過段時間就讓三小子回宮的打算也自然而然的擱淺了,這柳卿很能調教人。

比起那些滿口聖賢的皇子師,這柳希及完全不是同一個層面上的,這還是在他不怎麼教的情況下,三小子就有這麼大進步了,若是他用心教了……

他已經有些期待了。



第一二六章 過招

仿佛事不關己一般,柳卿百無聊賴的把玩著扇子,合攏又打開,打開再合攏,這麼好的天氣,她其實很想出去走走曬曬太陽去去霉的。

眼光遊移間,對上衛孚看過來的眼神,想都沒想就是一個白眼甩過去,移開視線不再看他,這個男人等於麻煩。

衛孚眼中閃過笑意,有反應就好,不管是什麼反應都行,只要不是毫無反應。

對於闕曉潛,柳卿是真沒有用心教,有時候說點什麼也只是以她的理解去說,這還是吃過晚飯後隨口說起,有些她以為這個高高在上的三皇子不會理解,也吃不透,卻沒想到這小子三五天就一個變化,以前還能逗得他掛不住若無其事的面孔,現在已經很不容易讓他變臉了,說起來,其實也挺有成就感的。

對於他話裡的維護之意,她聽得出來,不過這小子是白擔心了,她現在對皇帝可是有用得很,哪會為這點事就拿她怎麼樣,嘖,雖然心裡還是挺受用的。

那邊父子的交流也告一段落了,皇帝做了個手勢,讓闕曉潛站到一邊,好笑的看向一臉無聊的柳希及,他是不是表現得太沒有威嚴了?

大概,是這柳府的氣氛太過鬆散了吧,讓他也自然而然的放鬆下來,也就端不來面對朝臣時嚴厲的面孔了。

「柳希及,你就不能認認真真的教教這小子嗎?朕要求不高,就像是對待曉真他們幾個的程度就行了。」

「皇上,這並不一樣,曉真他們三個是正式行過師禮的入室弟子,怎麼教他們都不為過,而三皇子只是借住在我府裡,我自認也沒有對他不好。」

不用皇帝提醒使眼色,福至心靈的,闕曉潛一提衣擺便朝著柳卿跪了下去,端起茶杯眼睛炯炯的望著柳卿,「請先生收我入門下。」

不及防下,柳卿下意識的跳了起來,避到一邊,不敢受禮,神情已經有些氣急敗壞,「沒有這麼逼人的,我又不是專門收皇子做學生的,都已經收下三個了,已經夠多了,再說,三皇子,我只比你大幾歲而已,沒資格做你的先生,而且你想學的那些東西我不會,乖,快起來,一定會有更好的先生在等著你。」

連乖都說出來了,由此可見柳卿此時已經是如何心焦了,衛孚不忍心逼他,可是皇兄在這裡,他要是阻了這事,不說皇兄會不會不高興,曉潛那裡,他是交待不過去的,更何況,潛意識裡,他非常希望把希及和自己綁到一起。

皇帝看他俐落的跳開,像個螞蚱似的,已經有些想笑,再看到他語無倫次的模樣更是覺得有意思,這樣一個人不能拖入朝堂便已經是皇家的一大損失,若是能讓他成為三小子的皇子師,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畢竟,太過有才又有能力的人不能在自己掌控中,換成是誰都無法安心,更不用說他還姓柳。

柳卿想死的心都有了,收三個小的以後還能說得過去,畢竟年紀小,再過得兩年他們肯定得回上書房學習,到時候就沒她什麼事了,慢慢把這關係淡下去就是,這要是收下闕曉潛,那她就是在自己頭頂上懸了把劍。

一把隨時能要她命的劍。

這女兒身份能瞞到何時誰也說不準,天底下不可能有永遠的秘密,到京城兩年,雖然看似活得肆意,但是她一直把握著度,全叔全嬸也一直非常注意這方面,做了最壞的打算,就算哪天身份曝光了,也沒有太多毛病可以給別人挑的。

可要是收了這三皇子,她就真是嫌自己命長了,何況這三皇子還不是普通的皇子,是被皇帝看好的,極有可能繼位的皇子,這要是下任皇帝的皇子師是女的……

換成誰都會把她活剮了啊!

怎麼辦,怎麼辦!柳卿求救的目光看向衛孚,這麼大的麻煩,她抗不起!

衛孚苦笑,他能如何,他沒有料到皇兄會這麼製造機會,也沒想到曉潛這麼會把握機會,這一搭一唱的,就成這樣了。

「皇上……」

皇帝的眼光輕飄飄的瞟過來,眼裡的警告之意顯而易見,衛孚咽下到了嘴邊的話,伴君如伴虎,沒人的體會比他更深刻,雖然他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榮耀信任從來都不少,可是,有些時候他的無力感比任何人都更甚,尤其是事關希及。

看衛孚派不上用場,柳卿咬了咬舌尖強迫自己定下心來,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

「三皇子,你先起來。」

闕曉潛倔強的搖頭,沒有人比柳卿更能勝任他的先生,受了他的點撥再回宮去接受那些只知道說聖賢之言的皇子師的教導,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掀桌走人。

就算只是比他大幾歲又如何?這人的才學,獨到的見解都不比任何一個人差,他心甘情願的認這麼一個先生,要這麼一個先生。

「就像以往那樣不可以嗎?你想學什麼,只要我會的我都教你,可是,我不要再收弟子。曉真他們三個我之所以願意收下來,也是因為他們年紀小,我還有東西可以教他們,實在不行,多講幾個故事他們也能聽得津津有味,可是你不行,三皇子,我不能敷衍你,也不能似是而非的教你什麼,我確實懂很多東西,看起來厲害得不行,其實我一樣也不精通,這樣的人,不宜為人師,尤其不適合為一個有可能手握實權的皇子為師。」

「可是你講的便是我要的,你會的便是我想學的,這樣就足夠了,你會不會解春秋和你適不適合為我的先生根本不相干,反過來說,一個把春秋從頭到尾吃透了的人也不見得就適合做我的先生。」

柳卿真不知道要如何再辯駁了,聽到這樣的話說不感動是假的,說沒有把自己腦子裡那些東西全教給他的想法也是假的,可是……她不能,因為,她是女人,在這個男權社會,把女人當成聯姻工具,鞏固權利地位的女人,一朝身份曝光,最先會把她打下地獄的,便會是這個現在跪在那裡,一心想拜她為師的皇子。

對的,不能,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成為一個有實力爭皇位的皇子的先生。

深呼吸一口氣,柳卿完全平靜下來,「三皇子,只是沒有師生之名而已,我保證,不管你想學什麼,只要我會的,我一定教你,你若是真心尊重我,在心裡把我當成先生就成,但是這禮就不用行了,我不需要這虛名。」

闕曉潛還是有些不甘心,總感覺不把這禮行完,在柳先生身上貼上自己的先生這個標簽,這先生隨時就要被別人搶走了,太不讓人安心了。

「三皇子,我對你們宮裡的那些事不感興趣,只要你不把他們帶到我面前來,和我說讓我教他們,我就不會主動去招惹他們,如何,我才虛歲二十,自己都還是別人的學生,還完全不夠開府收學生的程度,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皇帝一直旁觀看著,比在局中的兒子自然看得通透,這柳希及怕是真不願意再招個皇子做學生了,這樣那樣的理由加起來也就一個目的,不要做一個有實權的皇子的先生。

真不知道該說他是確實有自知之明好,還是怕麻煩的好,這樣的機會放到誰面前不會死死抓住,就這人是個異數。

不過他更清楚,不能再逼了,泥人還三分火性,這柳希及已經助了他不少,他再想把這人收入囊下也不能把人逼狠了,若是他直接甩手離開京城,到時候上哪逮人去。

更何況就算真把他逼成了三小子的先生,若是他記恨在心不認真教,反而落不著好。

「行了,起來吧,都快要把人嚇跑了,柳希及,不讓你受禮了,你就喝杯三小子倒的茶如何?這樣就算把事定下來了。」

看闕曉潛終於站起來了,受了驚嚇的柳卿總算敢坐下來了,只要不受禮就成,喝茶就喝茶,各退一步總比僵持著好。

接過闕曉潛端著的茶杯,狠狠的瞪他一眼,不甘不願的抿了一口,苦,真苦,比黃蓮還苦,五臟六俯都苦了,嫌惡似的揮揮手,「別在我面前晃,我頭疼。」

闕曉潛也知道在柳卿消氣之前這段日子他是討不著好了,不過,雖然最終目的也算是達成了一半,不虧,就算要被整治個幾天也不虧。

努力把嘴角拉成直線,不讓他上翹,闕曉潛識趣的站到角落裡去了。

衛孚鬆了口氣,剛才他是真擔心希及會翻臉,要不就是直接讓曉潛或者皇兄下不來臺,這樣的話局面就難以收拾了,還好,還好。

「全嬸,給我泡杯蓮心茶,越苦越好。」

蓮心茶,清熱降火,這還算冷的天氣是最用不上這道茶的,看樣子柳卿真是氣得不輕,皇帝把臺階送了過去,「朕知道你在搜羅書籍,皇宮有些孤本,這幾天清理清理,讓聞聽給你送過來。」

「打一棒給一甜棗,皇上,我慶幸我不是您的臣子。」不然還不知道怎麼被壓榨,雖然現在已經被壓榨得狠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現在她也認了。

「哈哈哈,若是朕的臣子都有你這本事就好了,好不容易碰著一個,還逮不住。」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1 11:3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4-4 02:29 AM 編輯

第一二七章 你來我往

氣氛緩和下來了,皇帝沒有再扯些有的沒的,而是把這次來的主要目的說了出來。

「你所說的那個開科取士很好,要想不受世家的制肘,從民間提拔一些真正的人才來對抗是最正確不過的,以前朕就一直有這方面的想法,只是沒有你條陳上寫的這般具體,你所說的弊端朕也仔細想過,說真的,和巨大的好處相比較,那些弊端都不算什麼,任何一項政令都不可能做到完美無瑕,只要能把這開科取士實施開來,朕就已經替朕的子孫打下了一個好底子,以後閉眼了,也不用擔心繼位的人駕馭不住世家,朕需要的就是完全忠於朕,忠於皇家的人。」

直到此時,闕曉潛才知道這事柳先生不止是參與了,而且是牽頭人,那個條陳完全出自於他之手,這樣的人,這樣的人他如何能不巴著,不用教他太多,只要在這裡的時間學到的東西便能讓他受用無窮,這便是他相比於其他兄弟的優勢,他是沒有母親為他操持沒錯,但是他有一個本事強大的先生。

柳全終於沒能保持住一貫的淡定,第一次臉色如此難看,公子和皇家是不是走得太近了?柳家的態度還不知道怎樣,公子這裡又是如此,以後要是為敵了可怎麼辦才好。

不行,一定要把消息傳回去,這影響太大了。

柳卿不是沒看到全叔的異色,只是她想不通,為什麼全叔要這麼吃驚,難道是和柳家的打算相悖?

疑惑的又看了柳全一眼,柳卿決定一會和全叔好好聊聊,「只要皇上堅持,在下相信這道政令一定能通行,民間不一定就全是愚昧之士,相反,很多有本事的人都隱在民間,他們不是不想實現報負,也不是真的那麼甘心藏於民間,他們在等機會,而開科取士只要施行得好,我相信他們絕不會錯過,這對他們來說,何嘗不是出頭的機會,沒有人會甘心於貧窮,飽讀詩書的讀書人也沒有誰不想留名千古,他們以前之所以會拒絕皇上,之所以伏於暗處,只因為……皇上下的誘餌不夠,或者說,皇上沒有騷著他們的癢處,我不信世上真有斬斷了七情六欲的人。」

一席話說得屋內所有人都蠢蠢欲動,有些直白,但是不得不承認說得該死的有道理,皇帝眼中光芒連閃,恨不得把這人擄入朝堂才好,這樣的人足抵朝堂上十個。

「你這話裡所指的人是……方熙錦?若是我沒記錯,他好像是你的先生。」

柳卿很大方的承認,「方先生確實是我半師沒錯,就因為是我半師,有些事我才能看得透,第一次見到先生是在清遠府城的官學,當時他看上去有些煩惱,後來才知道他是被人纏得不耐煩,他有才,有名,想籠絡他的人自是有,他看不上那些人,並不是因為他們的家族勢力不夠大,而是因為那些人不能入他的眼,他不會為那樣的人賣命。

第二次見面是在我的書局,他當時可能是聽到了一些關於我的流言特意來找我,但是他是直接去的書局,而不是來府裡找我,他是想看看有些事到底是傳出來的,還是有依有據,這種性子的人往往很認死理,他拒絕皇上的招攬並不是真的願意一直這樣滿天下的跑,而是不想攪和到世家和皇家的博奕中去,方先生是一個純粹的人,有著讀書人的傲骨,不然也不會拒絕皇上給方家的其他賞賜,他只是覺得父兄用命拼來的東西他沒資格享用,這樣的人若是為官,怎麼都差不到哪裡去,骨子裡的東西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

皇帝邊聽邊點頭,聽到最後重重的拍了一下大腿,「分析得妙,分析得太妙了,朕就是因為一直都覺得方熙錦這人雖然性子清傲了點,但是對局勢看得非常透徹,所以一而再的招攬於他,沒想到他拒絕的根由在這裡,柳卿,你說若是開科取士,朕再招攬於他,讓他總管這事,他還會不會拒絕?」

柳卿揮開扇子呼啦啦的扇了幾扇,嘴角的笑意很招人牙癢癢,「皇上試試不就知道了,在下說出的只是自己的看法,並不能代表方先生,不過若是統管這事的是方先生,在下倒是放心,不用擔心考官放水或者收受賄賂,把好好一個政令又變成了雞肋。」

皇帝指著柳卿大笑,「哈哈,柳希及啊柳希及,你可真是個妙人,拐彎抹角的給自己先生討差事來了,不過這個人選倒是絕妙,方熙錦的賢者之名也是名滿京城的,這樣一個有真才實學的人來統管這事也能壓制得住人,以他和那些賢者的關係,也不至於有人搗亂,再說,方家雖然也是世家,到底一直沒掌實權,也沒和其他世家有多少牽絆,不錯不錯,確實是個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皇上可別忘了,方先生可還沒答應,這只是我在胡說罷了。」

「胡說也胡說到點子上了,朕巴不得你再多胡說點,還有什麼,你繼續胡說。」

柳卿喝了口茶,滿口的苦味讓她整個臉皺成了一團,這蓮心茶苦得可真夠味,砸吧了一下嘴,一抬頭就對上幾雙忍笑的眼睛,什麼叫自作孽?這就是了,這蓮心茶可不就是她自己要來的。

「咳……我沒什麼可說的了,該注意的事情我在條陳裡也點出來了,若是再想出其他的,我會再繼續上條陳的。」

皇帝心裡自是不信的,輕輕巧巧的說出來幾句就解決了他一個大問題,這人的腦袋瓜子裡不知道還藏著多少好東西,不過這東西還真就逼不得,無奈的起身,「那好,朕隨時等著你的條陳,若是有其他方面的想法也隨時呈上來,你這腦子好用得緊,現在大預朝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想想,若是做得好了老百姓也得利不是,你就不要藏著抑著了。」

柳卿好想翻著白眼回他一句,那是您的大預朝,和我有什麼關係,老百姓好與不好又和她扯得上什麼關係,她做什麼事讓人覺得她就把老百姓放心裡了?

可惜她不敢說,皇帝現在對她稱得上是縱容,但這也是在一定範圍內的縱容,真要是忤逆犯上了,肯定沒好果子吃,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啊!

「皇上太看得起在下了,在下充其量也就是活了二十年,就算一生下來就泡在書堆裡,弄明白的東西也有限得很,為了弄出個開科取士,我那書房現在都成災難現場了,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皇上,任何一樣新出現的東西都不容易,需要花費的心力也是外人無法想像的,在下身為大預朝的一份子,自是希望大預朝越強大越好,所以願意花費這些心力,若是再能琢磨點其他東西出來,那自然皆大歡喜,但是皇上,在下也只是一介凡人。」

皇帝站在那裡,目光深沉,從進府開始便一直掛在臉上的笑終於褪了下去,露出為皇者的威壓,屋裡一下子緊繃起來,衛孚實在想不明白,希及這麼一個聰明人,明明知道皇兄是打算離開了,只要順著說上幾句話希及這次就大勝,在皇兄心裡的印象想不深刻都不行,可是為什麼後面要說這些話?就算不說,也沒人真能逼他非得再拿點什麼出來才行。

柳卿眉眼低垂,她確實不打算忤逆皇帝沒錯,但是她不能讓皇帝對她有過高的期望,不然以後有事就來找她,把她當成萬能的使喚,現在看來是得了聖心,往遠了想,卻是給自己埋下禍根,沒有一個皇帝容得下不在自己掌控中的人。

柳全夫婦暗暗動了動位置,圍繞著柳卿形成一個太極八卦魚的形狀,除了柳家族人,沒有外人知道柳全夫婦的合擊才是最厲害的。

「柳希及,你是個真正的聰明人,寧願被人看低了也不願意被人看高了,為自己留下了退路,很不錯,比起方熙錦,朕倒是更希望你能出面統管開科取士這件事,畢竟沒人比你更熟悉此中內情,朕也相信,你挑選出來的人也一定更合朕心意。」

警報解除,柳卿滿意於皇帝的英明,果然任何一朝的開國皇帝都是能看得長遠的,「皇上也不能忘了,在下才二十歲,這年紀,遠不能服眾,而且,以在下的年紀,若是被比在下大上一輩的考生叫先生,在下會臉紅。」

「好一個會臉紅,哈哈哈,」皇帝臉上的陰霾盡去,笑得張揚,「你的意思朕明白了,就這樣吧,朕不勉強你。」

柳卿深深的彎下腰,「謝皇上體恤。」

再次深深的看他一眼,皇帝龍行虎步的往外走去,若是這樣的人才非得放養著才行,那便放養吧,柳卿這麼一個聰明人,知道怎麼做對雙方才是最好。

柳家啊,他現在倒是真有些期待了,柳卿為大預朝出謀劃策,那他身後的柳家應該就成不了敵人吧,若這柳卿是柳家的異數,像聞聽查到的那般被棄出族外了,那柳家可是送了他一份大禮,他不相信柳卿會不及柳家其他人。



第一二八章 給大孩子講故事

衛孚打了個安心的手勢,快步跟著皇兄離去,柳卿哼了一聲,哪裡還需要他提醒,她早就知道自己沒事了,馬後炮。

侍衛全部撤離,柳卿沒什麼坐相的倚進椅子裡,她柳卿,二十一世紀長大,受填鴨式教育荼毒的好青年今兒個見著皇帝了,不是在課本上看到,也不是在正史野史上看到,而是活生生的,面對面的見到了,雖然,這個皇帝不是歷史上的任何一位,但事後想想,也夠自己腿軟的。

真不知道該說自己無知者無畏還是膽大包天,她怎麼就那麼說話呢?從頭至尾連個恭敬的臉色都沒裝出來,皇帝若真和她計較,夠她喝一壺的。

但是……她心裡就是怕不起來啊,天天在電視裡看主席總理什麼的,感覺不到距離感,總以為見皇帝也和電視裡面見主席似的,就是一個會動的圖像嘛,哪裡會怕。

大概,也是因為從她重生在這裡到現在,因著她的身份還沒嘗到皇權的厲害吧。

「公子,您今天魯莽了。」全嬸使喚著阿未去泡了杯熱茶過來,扶著柳卿坐好,淡淡的責備。

「我知道,但是與其做不到讓人失望,還不如現在就說穿了,我是人,不是神,不是什麼問題找我就能解決的,我沒有那本事,三皇子,您聽到了嗎?堅持當我的學生沒有你想像中的佔便宜,我會的東西沒你想像中多,也沒你想像中厲害。」

果然還是在記恨,闕曉潛攔住阿未,接過茶遞給柳卿,「我知道,你說過好幾次了,你不需要改變什麼,就跟以前一樣隨便說說話就行了,你自己不覺得如何,我卻能從中學到東西,我自己領悟到的比任何人刻意教的都要強。」

若是真有這份悟性,這下任皇帝還真是會落到他頭上,柳卿喝了幾口熱茶,像是無奈又像是認命,「既然應下了這事我就不會什麼都不做,我需要好好想想,你這幾天別在我眼前晃,看著心煩。」

「是,這幾天我都不出門了。」壓下心底的雀躍,闕曉潛行了個學子禮,溜得飛快,占了便宜還不跑,等著被削麼?

「阿未阿落,去門口守著,我和全叔全嬸說說話。」

「喏。」

屋子裡只剩下柳全夫婦和柳卿三人,靜默了一會,柳卿才笑問道:「全叔,你好像很吃驚我為皇家出謀劃策,為什麼?以前不管我做什麼,你都不會出現這種表情。」

沉默了一會,柳全到底還是說了實話,第一次說得這麼明白坦承:「因為公子您姓柳,因為柳家和皇家的關係,小的不知道柳家現在的態度,所以有些擔心了。」

「哦?!柳家和皇家是對立的?」柳家已經厲害到了能和皇家叫板的程度?

咬咬牙,柳全道:「不,柳家只遵天命,若是在任的皇帝是個明君,柳家會輔助之,若是皇帝不是天命之人,柳家會助他們認定的天命之人得到天下,更多的時候,柳家會在亂世中挑選明君,助他上位。」

「聽起來這柳家倒像是挑起戰爭的大逆不道之人,他們認定的天命之人就一定是天命之人?他們認定的明君就一定會成明君?若柳家本事真有這麼大,有柳家輔助的皇朝怎麼還會滅亡?」

天命之人,正史中扯這面大旗的可不少,可是扯成柳家這樣的還真不多,人家扯這面大旗是為了奪天下,而柳家是助人得天下。

「柳家世代相傳的占卜之術從沒出過差錯,柳家也是靠這占卜之術避開了無數災難,也才能傳承到現在,公子不該輕看柳家,更不該懷疑柳家。」

一向沉默寡言的人突然就來了火氣,柳卿啞了聲,想想自己一直以來的態度,確實,因為對未知家族的懼怕,她對柳家從來就沒有過好態度,因為懼怕,所以更排斥,更聽不得柳家的好話,潛藏在心底的害怕從來就沒消退過。

「抱歉,我不該這麼說。」

柳全也沒想到公子會對他道歉,就是因為知道公子對家族的排斥,他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族裡趕緊來人和公子相認,時間拖得越久,公子對柳家就越沒有信心,提防心也就越重,在徹底鬧僵之前,把中間的冰化掉才是上策。

「公子不用和小的道歉,小的知道公子心裡的不安,請公子相信,柳家從來不願挑起戰爭,公子在京城的一舉一動家族都是知道的,但是家族從來沒來人制止過公子,那很多事便是默許的,皇家就有很大可能不會站到對立面,小的今天失態,是吃驚於公子會為皇家出謀劃策,以前公子向來是不願意攙和這些事的。」

以前啊,以前她還想只管看書就好呢,可是若是不先保全了自己,如何安心的只和書本打交道,「出自於這樣一個家族,還真是很有壓力,好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想必也不需要我再等多久了是吧。」

「喏。」

腿軟的不想出門了,柳卿乾脆把自己關回了書房,琢磨該教些什麼給闕曉潛,她一不懂御人術,二不懂君之道,《詩經》《尚書》《春秋》之類的他估計比自己都要學得好,哪輪得到她去教,這方面她半桶水都還不知道夠不夠。

難不成真給他講故事?總不能把他當成個孩子哄……

故事?故事?!

大孩子也能講故事啊,這裡只經歷到秦朝便拐了彎,那後面那麼多朝代,那麼多名君賢臣,把記得的關於他們的故事寫出來給那小子看不就成了?再來些個昏君小人,聰明的就會引以為誡。

若他以後真是為君的料,那些東西他自然看得懂,對他以後也極有利,最主要是,省事,不用她挖空腦袋去想轍。

就這麼辦,就從漢朝開始寫,夠那小子去領悟的。

柳卿哪裡知道,她寫的這些當作哄孩子的故事闕曉潛一個都沒有丟失,用最好的盒子裝著,皇位更替時,連同玉璽遺旨一起交給繼位者,一代一代傳承下去,讓後世不得不猜疑,大預朝能成為歷史上歷經時間最長朝代的原因和這個裝滿了故事的盒子有關。

每份絲帛上都不止寫了一個故事,只要位置夠,柳卿就會多寫一些,然後丟給闕曉潛讓他自己去看,至於能不能領悟到什麼……那就和她無關了。

住在同一個院子裡,平時卻再也難得碰上,後來乾脆連晚膳也缺席後,柳卿非常欣慰的得到了久違的清靜,於是更努力把故事寫得生動無比,誰說故事只對小孩子有用?大孩子一樣管用。

「公子,書房都快要把小的埋了,您想想辦法啊!」顏青小心的找著落腳處,想想剛才劉先生讓他帶的話,小小的腦袋覺得有點疼了。

柳卿看著堆得到處都是的竹簡,頭也一抽一抽的疼,這還有衛孚送來的那十三車的書沒堆進來,到時候放哪去?

「劉先生讓我告訴您,那些書都謄抄好了,他也一一檢查過了,其中一份送去了書局,另一份問您什麼時候送過來。」

遷怒似的敲了顏青的腦袋一下,「哪裡還能塞得下,不要說十三車,就是一車都不行了,走的地兒都快找不著了。」

您知道就好,顏青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乖乖的卷起袖子磨墨,邊替公子想辦法。

「公子,您看可不可以把一部分不怎麼看的書先放到別的地方去?旁邊的房間空著,就搬到隔壁去,需要用到的時候也方便。」

旁邊的屋子是空的她怎麼給忘了,柳卿腦子活絡起來,「我知道要怎麼辦了,你去叫全叔過來一趟。」

「喏。」知道公子想到法子了,顏青跑得飛快,偏偏空餘地方少,拌到左腳還沒站穩右腳又踢到了,磕磕絆絆的跑出門,一腦門子汗。

柳卿無良的哈哈大笑,整張臉都生動起來,顯示著她的好心情。

笑夠了,悠悠然的站起來,把地上暫時用不著的竹簡卷起來堆到另一邊,清理出一塊足夠放木箱的地方,再整理出一條稍大一點的路,做好這些,柳全便急步走了進來。

「公子,您找小的。」

「恩,左邊的屋子是不是空著?」

「喏,正屋這邊除了您用的這幾間房其他都空置著。」

正屋是主家住的,這全府上下現在就一個主子,柳卿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把左手邊靠近書房的那間屋子填出來,裡面傢俱什麼的都搬空了,這書房太小,書裝不下,我想把兩間房打通了,但是又不能吵著我,盡量把大動靜在上午弄好,下午我在時就做些動靜小的小活,對了,再讓傢俱鋪做個書架,和這個差不多就行。」

柳全掃了屋裡一眼,確實夠亂的,若不是公子這書房動不得,他早就下令重新整一番了,「喏,小的會把尺寸量過去,其他事小的會安排好,不會擾到公子。」

「恩,去吧,今天就安排下去,顏青,你找人拿些木箱過來,公子我要裝些書收起來。」

「喏。」

很快,疊著的木箱放到了書房門外,不被允許這道門不可跨越,府裡的人都知道,柳卿自己搬了個箱子進來,把近段時間用不上的書卷一一放了進去,填出位置裝那十三車書,還有皇帝答應的那些書,應該也差不多要送來了吧。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1 11:35 PM

第一二九章 容人之量

沒讓柳卿等多久,皇帝就非常說話算話的派人送了兩車書過來,而這個派過來的人,毫無疑議的是衛孚。

看在書的面子上,柳卿也沒讓他難堪,帶著人把書搬進了院子裡便不再理會他,一頭紮進了書房,至於衛某人是留還是走,她懶得理會,這柳府他夠熟悉的了,丟不了。

衛孚非常老實的受了這臉色,希及還願意給他臉色看才好,現在嘛,先去看看他那侄子吧。

「聽說你現在都足不出戶了。」

闕曉潛抬起頭,看向不請自來的人,「皇叔怎麼過來了?」

想起那天的事,旋即了然,「給先生送書?」

衛孚點頭,把他用手壓著的絲帛抽出來細瞧,熟悉的字跡,一看就是希及寫的,她還真開始教了?

沒看幾行,眼裡的笑意還來不及展開,便變成了驚訝,挑了個最近的位置坐下,逐字逐句的把整幅絲帛看完,希及這教學的方法還真是新鮮,不教那些被奉為聖書的書卷,卻以假設的形式虛擬出一個朝代,涇壘分明的把明君,昏君,賢臣,奸佞小人各安各位,講述一個個故事,明君與賢臣的,昏君與小人的,明君如何掌控小人的,賢臣又是如何幫持昏君的。

若是能吃透了這些,他大預朝會出一個怎樣的君王?

眼睛裡仿佛有火花在跳動,這就是他看中的人,他喜歡並想擁有的人,這樣的人,他怎麼捨得放開!

揚了揚手裡的絲帛,「希及給了你多少這個?」

「父皇來這的第二天,先生便給了我八張,這幾天沒有再理會過我。」闕曉潛從小受皇家教育,又得皇帝看中,有意無意的更是教了不少,看人看事的眼光自然不低,不用別人提醒他也知道這東西對他多有用。

初拿來這些絲帛的時候,他是真有些感謝四弟了,若不是四弟的背叛讓他落敗,然後被皇叔送來這裡,他哪裡有接近柳卿的機會,更不用說半強迫半交易的成了他半師。

從那一刻開始,他們的起點便已經不一樣了。

把絲帛遞還給侄子,衛孚鄭重的提醒他,「這東西一定要收好,不能有任何遺失,若是你不想為自己樹立一個厲害的敵人,這些東西也不要再給任何人看,尤其是你那些對手,好好吃透它,對你,對大預朝都大有益處,不懂的就去問希及,就算不是自願成為你的先生,你也算是入門了,他護自己人護得緊,不會不教你,就算態度差點你也得受著,算起來,本來就是我們闕家占了他大便宜,以後若是你真能……一定要記著他的這份好。

相信你也看得出來,希及他沒野心,要不是我們一逼再逼,他只會把自己隱得深深的,鼓搗鼓搗些新鮮東西,讓自己的生活更舒服些,做個大隱於市的閒人,現在為我們出謀劃策已經是讓他滿心不高興了,不管什麼時候,你也不需擔心他以後會危及到你,危及到大預朝。

你比你其他兄弟更得你父皇和我的心,並不是因為你真就哪裡比他們強了,而是你有他們所沒有的一個優點——你有容人之量,大預朝需要一個這樣的皇,若是你失去這點,我們……會很失望。」

闕曉潛非常明白皇叔這話裡的提點和告誡之意,也隱隱的明白自己居然是離那個位置最近的人,這就足夠了,足夠他拼盡全力一拼了。

眼睛晶亮的望著衛孚,說出來的話鏗鏘有力,又因為這是柳府,壓低的聲音有了超乎他年齡的低沉,「皇叔,只要先生沒有異心,任何時候我都不會對他不利,毀去這樣一個人,會遭天打雷劈的。」

看他攢緊絲帛的樣子,衛孚相信他說的話,一個既沒野心,不會對自己造成傷害,又身懷驚世之才的人,身份上還是他的先生,若是毀去這樣一個人,那才是和自己過不去吧。

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這麼想就好,好好用心,皇兄讓我轉告你,他不會給你限制回宮的時間,什麼時候你覺得可以回去了便回去。」



第一三十章 興師問罪

這點柳卿倒是想錯了,方熙錦不止是想見她,還找上門來見她了。

待閒雜人等退了出去,柳卿才笑語晏晏的道:「學生原本還打算等過幾天再去先生府上道賀,先生怎麼就過來了。」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方熙錦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全京城的人來道賀都有理由,你這個舉薦的人怎麼說都應該是我上門來道謝才是。」

原來是知道了啊,怪不得有那麼點興師問罪的味道,柳卿輕咳了兩聲,「先生這不是寒磣學生麼?」

想了想,自己是那即得利益的人,等了這麼多年等來這個機會,要做點什麼也不再是妄想,怎麼說都是自己占大便宜,再說什麼都像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和自己學生置這種幼稚的氣,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皇上和我說過了,是你舉薦的我,當然,皇上也告訴了我,這開科取士是你一手鼓搗出來的,叫我以後要是碰上什麼問題就來和你商議,放心,皇上讓我用性命擔保,這事不會從我嘴裡傳出去,他之所以告訴我是因為這事干係重大,皇上也不想到後面變了質,要是有你監督便歪不到哪裡去。」

乍變的臉色好看了點,她還以為皇帝要不顧他們當初的約定了,她柳卿現在可經不起眾世家的反撲。

「希及,以後你也不用拘泥於我們的關係,有什麼想說的便說,我現在是越來越覺得自己不夠格做你先生了,以你的才華哪裡還需要先生的指引。」

「我也就偏愛些雜學,真要論那些正正經經的學問,方先生,相信我,普通一個學子都比我強,所以,我絕不會去考科舉的,免得太丟人。」

方熙錦當他是自謙,搖頭笑了笑,「若是多學些雜學便能有你這腦子,我都願意去學了。希及,皇上讓我自主下面的考官,你怎麼想?有沒有可舉薦的人?」

「先生太看得起我了,我認識的人不多,就認識的那幾個還全是出自世家,哪適合為考官,我記得政令上是說今年只是試行,只在靠近京城的幾個府城設考點,偏遠地方的傳遞消息慢,等他們知道科考都已經結束了,這些個地方完全不用擔心,但是離京城不遠不近的府城肯定會收到消息,這樣一個機會肯定很多人都不會放過,到時候只怕會有一場大亂,我當時上的條陳上應該有寫明,應考的人只能在戶籍所在地參加,不知為何皇上沒有把這條寫上,先生面聖的時候不妨問問。」

方熙錦知道這話不是恐嚇,老百姓中有識之士不少,有機會做學問的學子更是不願放棄這個機會,這通政令不知道讓多少人在做著翻身的美夢。

「我記下了,明天便去見皇上,考官的事呢,一點想法都沒有?」

看他還是揪著這事不放,柳卿無奈的把扇子扒出來扇了扇,「先生,說實話,我不想插手這方面的事,第一,我不在朝,沒這資格,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事,第二,我不想給自己招麻煩,現在我就已經夠打眼的了。」

「皇上其實也是這意思,他說你挺有識人之明,他不會怪你逾越,以我看他是恨不得你插手才好,你不用顧及我……」

知道方熙錦心裡在想什麼,柳卿趕緊搖手,「先生,您就饒了我吧,要是我願意理會這些事,還不如乾脆入朝得了,好歹也明正言順不是,我是真不想,以後您若是有什麼事想問我,我言無不盡,但是有些事,希望你避免帶到我面前來,比如考官這事,我是怎麼都不會理會的。」

看他說得這麼堅決,恨不得把自己撇得幹乾淨淨才好,方熙錦哪能不知道自己這學生是真不願意理會這些,「你啊,就是丟根肉骨頭出來給大家爭,自己在一邊看熱鬧,行了,這事不煩你,我慢慢琢磨人選。」

柳卿笑得臉上都快開了花,連連點頭,「對對,這事不要找我。」

「那考題呢?這個也不行?」不挖點東西出來,方熙錦總覺得有點不甘心,這不是白來一趟嗎?

考題的話,柳卿倒是有些想法,要說各朝的科考制度,最成熟的是明朝,但是對於明朝的八股文柳卿沒有一點好感,那東西研究多了,人都能成老八股,她是一點也不覺得會做八股文的就會做官。

因為這是第一次試行,問題多是肯定的,有些方面她也沒記得這麼全,只能邊旁觀邊一點點完善,最後再上一份條陳上去,也算是盡了心了。

這樣的事靠她一個人是不行的,前人的經驗,後人也得自己多動腦發揮,她相信這麼大一個朝堂,不缺有識之士。

把自己對於科舉的想法一一說了出來,一開始方熙錦還只是聽得認真,後來聽得多了擔心記不住,乾脆叫人擺了筆墨一字一句的全記下來。

越聽越覺得這科考可行,對提出這想法的柳卿也就越發的佩服,這時候,與其說方熙錦把柳卿當成了學生,不如說把她當成了先生,一坐一站之間,隱隱的,有點受教的味道。

方熙錦來時便已經是天黑時分,這一番研討下來不知不覺間已經過了子時,一堆的絲帛記得密密麻麻,若不是全嬸實在忍不住了,輕咳了兩聲提醒兩位,兩人還沒打算停下來。

看了看時間,方熙錦有些汗顏,「已經這時辰了,怪不得管家娘子要給我臉色看,希及,今天就先到這吧,不耽擱你休息了。」

在全嬸略帶責備的眼光下,柳卿有些心虛的縮了縮脖子,她又忘了男女之防了,這不是有人記在心上了嘛。

「先生這時候回去方便吧。」

「放心,方府的車沒人敢攔。」制止要上前幫忙收拾的侍童,方熙錦親自把絲帛一張張收好,這才注意到柳卿臉上的倦色,心裡浮起淡淡的愧疚,是他忘形了。

「休息去吧,以後可不敢晚上登門了,哈哈。」

「先生隨時都可以來,不過今兒個確實有些累了,我就不送了,全叔,代我送送先生。」

「喏。」

等屋子裡只剩下自己人了,柳卿伸了個懶腰,剛才還不覺得,這會倒是感覺出腰酸背疼了。

「公子,您太不顧惜自己的身子了。」全嬸扶著她起身往後院走,心裡眼裡滿是心疼,她一刻也不敢忘了公子的女兒身份,為了公子身體著想,飲食上睡眠上她向來都盯得緊,這突然熬這麼晚,明天肯定要難受了。

柳卿哪能不知道全嬸心疼她,小女兒態的挽著全嬸的胳膊,笑嘻嘻的保證道:「以後一定不熬夜了,全嬸這麼費心幫我調理身體,我不能讓全嬸的心血白費了。」

全嬸頓時笑開了,拍拍柳卿的手,感覺到上面的涼意又變成了責備,「這天還涼,可別著涼了。」

「是是是,回去就爬床上去。」

待兩人走遠,暗處走出兩人,向來沒什麼正形的柳蓮容也微微攢起了眉,「卿兒妹妹怎麼熬這麼晚?」

「明天問問全叔,女兒家的身體可熬不起。」柳蓮柏臉色也不好看,就是因為府裡的人都沒有休息,他才想著出來看看出了什麼事,沒想到是卿兒難得的熬了夜,入府也不短的時間了,卿兒的作息時間他基本知道,從沒見她熬過夜,今兒個這是怎麼了。

「恩,那明天我去城外見文林,你去找柳全聊聊。」

「行,爺爺已經來信催了,就等這邊宅子建好,柳家,便要正式入世了。」

兩人對望一眼,有興奮,也有忐忑,畢竟,柳家這次避世的時間太久了點。

不說皇宮中皇帝看完那些絲帛時如何的歡喜,也不說翻身為京城權貴的方府如何熱鬧非凡,柳府依然和往常一樣安靜,無人得知鬧翻天的那些事主導者是柳卿。

心滿意足的看著重新裝得滿滿的書房,隨手拿起一本便是自己不曾看過的,那種巨大的滿足感讓她幸福得想呻吟。

天氣漸好,春衫已經上身,全身都輕快了不少,拿在手裡的扇子時不時扇上兩下,讓人見之便生出感嘆,好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年郎。

「公子,您找我。」

好一段時間沒見的于顯榮越見沉穩,莫名被叫來的忐忑在看到神采飛揚的公子時消失無蹤,公子心情這般好,應該是好事吧。

「坐吧。」率先在位子上坐下,柳卿也不繞圈子,直接道:「相信你也聽說了,主考官已經定下來了,是我的先生方熙錦,有他主管這事,至少可以保證不會完全偏袒於誰,讓你有一爭之力,但是主考官是最後一關,最先閱卷的是其他考官,所以你也不要有任何僥幸,還有一個月時間,你好好用功,這是第一次試行科考,一切都在摸索中,無形中便杜絕了很多弊端,這是你的機會,抓不抓得住就看你自己了。」

「喏,顯榮知道,定不會讓公子失望。」

柳卿不再多言,示意他出去,她能透露的就只有這麼多,若是他能理解她話裡的意思更好,實在不能也算是對他交了個底,只要有真本事,這次是真能出頭。

至於透題,她想都沒想過,這從來就不是捷徑。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1 11:37 PM

第一三一章 一起來科考

方熙錦來柳府的次數不多,但是每次來呆的時間都很長,柳卿只是提醒他來時不要太招搖外並沒有拒絕他的登門。

又是一次長時間的研討後,柳卿留方熙錦下來用了膳,全嬸的手藝,酒卻是紅玉釀出來的,現在她院子裡那個小小釀酒坊全權交給紅玉打理了,她只提出要求。

「這酒好像更醇厚了,度數也高了不少,怎麼你那鋪子裡沒有這種?」

柳卿小小的抿了一口,臉頰飛上紅霞,這度數確實是挺高的了,「這是我自己府裡釀的,鋪子裡的都是城外那個酒坊出的,花的心思自然少了,先生要是喜歡,我以後讓人給你送,不過這酒出的慢,量不多,您可別再呼朋引伴了。」

方熙錦大笑,「哈哈哈,徐長州那狗鼻子,就算我不說他也能循著酒香找過來,放心,我不把你供出去,我留著自己喝,哈哈。」

看著精神狀態完全不同以往的先生,柳卿心底也是歡喜的,方熙錦平日裡也就是看著灑脫,心底的抑鬱在眼睛裡總會透出來,這那樣的父兄,他的存在本就引人注目,在將近四十的年紀卻沒有做出任何成績,心裡哪可能沒半點想法。

現在終於是揚眉吐氣了,也不和自己的想法相悖,他自是高興的,就算每天忙得焦頭爛額,他也樂在其中。

「對了,先生,三次考試的考題你能不能給我十七份,當然,是在開考那天給我,我也給我私塾裡那些小子開開眼界。」

這要求要是別人提那是想都不要想,絕對難通過,可是是柳卿提出來,方熙錦卻沒有二話的點頭了,就算皇上知道了也不會怪罪,「沒問題,到時候我派個信得過的人送來,你那私塾是十七個學生?」

「對,十七個,我都有點嫌多了,以前還好,教點基礎不用費多少心,現在可不行了,一個個都鬼精鬼精的,想偷懶都不行。」

也不知道是她教得太活還是他們學得太活了,十幾個孩子一點也不像其他私塾那麼一板一眼,舉一反三的那個勁頭讓柳卿頭疼得不行,逼得她又多嚼了不少的書卷,原本擔心劉禮行吃不消或是不喜這樣的學生,但是看他那樣子是挺樂在其中的,讓她放心不少,真要說起來,她當然更喜歡靈動些的學生,木頭一樣的這個年代不缺。

方熙錦明顯的來了興趣,不過這時辰不早了,管家娘子虎視耽耽的瞧著,再加上這段時間確實打擾得夠多,也不好意思再叨擾下去,壓下心裡蠢蠢欲動的心思告辭離開。

來日方長,不是嗎?

科舉的第一考時間在五月中旬,考題並不多,更沒有後世的那些試卷,只是每個考官記下了題目,應考的人備上空白竹簡就行。

但是送到柳卿府裡的卻是整整齊齊的十八套絲帛,題目一道道全記在上面,送東西來的人帶來了方熙錦的原話,「這是皇上下令為你準備的,考卷在考試要交由來人送回去,皇上要親自檢閱。」

柳卿撇了撇嘴,真是皇恩浩蕩啊,小至幾歲大的也就十歲出頭沒多遠的孩子,能考出怎樣的成績來?她都擔心有些題目他們看都看不懂,之所以要這麼一份考題過來,不過是讓他們提前感受一下科舉的滋味罷了,當然,她是不會承認存有看他們笑話的心思的。

多出來的一份考題要給誰她心知肚明的很,皇上最想看到的是誰的答案她更是清楚,單獨提溜出來一份,把剩下的全交給身邊的劉禮行,「今兒個上午就麻煩禮行兄監考了,時間上不限制他們,做出來多少算多少。」

劉禮行也看明白了這份東西是什麼,略顯吃驚的揚了揚眉,卻也沒多問,拿過東西就準備離開,像是想到什麼突然又問道:「你手裡那份是給自己的?怎麼不順便給我也弄來一份。」

柳卿故意打量了他好一會,「禮行兄也想走科舉這條路子?」

「那倒不是,就是想看看自己能做出個怎樣的成績。」

「簡單啊,你把題目記住,自己做一遍就行了,反正我是不會去丟這人的,真讓我參加科考,一定會被刷下來,我底子打得不夠紮實。」

劉禮行笑,拿絲帛的手揚了揚,向私塾走去,從全叔那裡知道這事的主導者居然是卿兒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這個妹妹究竟有多厲害,這樣一個人,比族裡任何一個人都不負於這個柳姓。

柳卿打開絲帛邊看邊慢悠悠的回院子,算起來,好像好一段時間沒見著那小子了,明明住在同一個院子裡。

那些故事真的那麼有用?還是說他真從其中悟出些什麼來了?那可好,真要是悟了,以後指不定就成一代明君了。

科考題目沒有超出她的預料,大半是正正的學問,不過皇帝也接受了她的建議,參入了些民生和時事更靈活的東西。

總體來說,還不錯。

敲了敲房門,來應門的是那個隨從,看到是她有些驚奇,平時這位公子可是巴不得離三皇子越遠越好,今兒個怎麼送上門來了?

「柳公子。」

「恩,三公子在嗎?」

「我在,先生怎麼過來了。」聽到聲音便趕緊朝門邊走來的闕曉潛接應道。

柳卿揚了揚手裡的絲帛,抬腳往裡走,「我來監考。」

「監考?」闕曉潛跟在身邊,眉毛微微攢起,帶著疑惑。

「恩,這是科考的第一考,皇帝要你參加。」

闕曉潛啞然,他都多長時間沒看那些書了?「可是……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沒準備才好,柳卿笑容滿面,「這可怨不得我,我原本也沒把你算在內,是你父皇要求的。」

那就真沒辦法了,闕曉潛認命的接過絲帛坐到書案邊,一眼掃下去,倒也沒有覺得太過生僻,心裡底氣足了點,提筆準備解題。

柳卿在一邊坐下來,隨手拿起一卷書看起來,三皇子這樣的人根本用不著她監考,但是如果她坐在這裡能讓他有點心理壓力,進而發揮失常,她還是挺樂意的,後世考試的時候,老師們不是最喜歡這麼幹麼?

不說闕曉潛這裡,私塾裡更是熱鬧得緊,科考哎,這段時間京城裡傳得最熱的,不說城裡頭,就是他們家那邊的貧民生活的地方也多出來許多應考的人,他們早就好奇的不得了,沒想到他們萬能的先生居然弄來了考卷。

原本就對柳卿崇拜喜歡得不行的一眾小孩兒這下子對他們柳先生的崇拜更是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曉真扯了扯旁邊曉宇的袖子,低聲道:「八弟,為什麼柳先生能拿到這個?」

宮裡的大小主子不知道花了多少手段都沒能把考題套出來,怎麼柳先生能拿到?

論心機,兩個曉真加起來也抵不上一個曉宇,三人中,拿主意的也基本上都是他,曉宇原本就在想這個問題,聽到兄長這麼問很老實的搖頭,「我也不清楚,回去我再查查。」

先生,比他想像中要更厲害,更神秘,為了拿到考題幫自己勢力中的人中選,這些天宮裡可是熱鬧得很,也就七哥沒有察覺到,也就是這樣的七哥讓他願意花心力護著了,其他人,鬥去吧。

曉真哪知道曉宇心裡這些計較,聽到他這麼說就很乾脆的把這個問題拋到了腦後,和坐在他前邊的曉言小聲的說話去了。

劉禮行把考卷一人發了一份,輕咳一聲提醒一聲,道:「你們柳先生說時間不限,你們什麼時候覺得做好了就什麼時候交上來,我在這裡提醒一聲,這份考卷有很重要的人要看,所以,你們都要認真解答,知道了嗎?」

「喏。」

「很好,執筆開始吧。」

站到顏青身側,一道道題目看下去,劉禮行暗暗點頭,考題倒是出得很有幾分水準,看著後面那幾道題目,要說這科舉之事和卿兒無關,他第一個不信,再嚴肅不過的考題因著後面那題硬是增添了幾分靈活,這是卿兒做得出的事。

送考卷來的人一直就沒離開,柳卿也不管,先把自己那十幾個學生的考卷一一看了,或天真的,或懵懂的,或似是而非,或童稚卻直指人心的……各種答案,讓柳卿笑得肚子疼。

擦掉眼角飆出來的淚,柳卿看著另一邊也笑得嘴巴都歪了的劉禮行,「我這些學生假以時日都有大出息,現在要是真去應考全軍覆沒是肯定的,但是居然沒有一個人偏題,不錯,真不錯,出乎我意料的好。」

她是真滿意,自己底子不紮實,教了這麼久了,心裡也不無擔心這些孩子沒學到東西,好在後期劉禮行的加入讓這些孩子的底子不那麼虛了。

劉禮行連連點頭,以他們這年紀來說,確實不錯,他教的那些東西他們都記得很牢實。

「真想看看那人看到這些答卷時會是什麼表情。」隨手把闕曉潛的考卷放到最上面,柳卿只是掃了一眼,沒有多看。

劉禮行沒有追問那人指的是誰,隱約的,他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第一三二章 天時地利人和下的坦白

皇帝拿到這些答卷時正在和衛孚商討政事,毫無疑議的先抽出三小子的答卷看,前面的題目只是一眼掃過,受這麼多年皇子師的教育,要是這些都答不上來,也不足以讓他放在心上了。

他感興趣的,是後面幾道彈性很大的考題,他想知道三小子對這方面有什麼獨到的見解。

更想知道,在柳府呆了幾個月後,這小子究竟有多大進步,柳卿又究竟有多能。

仔細的看完,沒錯漏一個字,臉上的笑意顯得痛快無比,衛孚心裡有數,故意問道:「皇兄這是看到誰的答卷了?這麼高興。」

「諾,看看,三小子的。」

衛孚雙手接過,和皇帝相同,前面只是一眼掃過,把重點放在了後面幾題,倒也算是言之有物,怪不得皇兄高興了。

「如何?」

看著答卷,衛孚笑道:「雖然還是淺顯了些,但是也算是說在了點子上,想法非常不錯,可惜閱歷到底還是限制了他的眼界。」

「確實如此,現在是天下太平,邊境上也算安定,不然真想把他送去磨練磨練,玉不琢不成器啊,聞聽你看看,三小子去柳府也只有這麼幾個月時間,看起來卻像是變了個人,那柳卿確實有本事,可惜啊……」

衛孚知道皇兄在可惜什麼,這樣一個人才就在眼皮子底下,卻不能拉來為皇家效命,而是遊離在權力範圍之外,心胸寬廣的當權者如皇兄者能容得下,並且適當用之,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若是換成心胸狹隘的當權者,希及這樣的人絕對會被捕殺之。

「皇兄,剛送來的還有哪些人的答卷?」

皇帝意味深長的看他一眼,在衛孚膽顫心驚前才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柳希及讓方熙錦帶話,說是想要十七份考卷,給他的學生試試看,我也好奇那些個小孩子能答出來幾題,就把答卷要來看看,想必柳希及不情願得很,哈哈哈。」

那是肯定的,以他對希及的瞭解,他大概就是拿這些考卷去為難下自己的那些學生而已,可沒想到皇兄會把答卷要走,衛孚也拿過幾張過來看。

還顯稚嫩的筆跡,比不得那些規規矩矩的一字一字的工整,卻都有些希及自創的字體的影子,筆鋒都帶了出來,字與字之間偶有牽連,沒有希及的揮灑自如,但是也已經有了神韻,假以時日,這會是第一批學會希及字體的學生。

「光看這字體,朕便覺得不管他們答得如何,印象分朕都會給足了,聞聽,你是不是把曉宇的拿走了?」皇帝翻了翻十幾份答卷,曉真曉言的都在,獨獨少了曉宇的。

「喏,皇兄,曉宇答得很中規中矩,沒有任何出彩的地方,也不落人後,不錯的孩子,懂得藏鋒了。」把答卷遞過去,衛孚很滿意於曉宇的聰明,他和皇兄看好的都是曉潛,但是曉宇卻是個極好的軍師型人物,若是用得好了,以後曉潛會有個很得用的幫手。

皇帝大致看完,把答卷放在書案上壓了壓,站起身來走了走,衛孚跟著站了起來,「柳希及教得很好,原本我還以為曉宇會經受不住誘惑和旁人的唆使,現在看來倒是可以放心了,他護曉真和言言護得緊,只要不傷及這兩個,想必他也不會想冒尖,以後你多注意著點,暗地裡多派幾個人保護他們幾個,朕有你這個弟弟幫忙分擔,朕希望下一輩也能互相扶持著走下去,一個人……」

搖了搖頭,像是不想多想似的,皇帝看向衛孚,「你多想些該你想的,不該想的就不要去動那個主意,免得害人害己。」

話裡的警告之意衛孚聽得明,可是第一次,他不想遵從,眼前這人不止是他的哥哥,更是皇帝,他時時刻刻都銘記這點,可是心底裡,他還是希望這個哥哥能偶爾寵著他點,像平常人家的大哥那般,「可是皇兄,如果那是我千想百想後仍然放棄不了的,該如何?不能努力拼一把嗎?」

摩挲著書案邊上的圖案,這是聞聽送來的,有了這桌椅和高了許多的書案後,他那一變天便隱隱作痛的膝蓋確實少受了很多罪,這,也是那很有想法的柳希及鼓搗出來的,就為了讓自己過的舒服點,他很願意花心思。

確實是個有驚世之才的啊,可是有才可以用之,可以互惠互利,可是,這絕對不包括讓他和聞聽牽扯過多,聞聽對他的欣賞他完全能夠理解,但也僅止於此而已。

「聞聽,你是朕唯一的弟弟,是大預朝獨一份的王爺,做什麼決定之前先想想自己的身份,很多事,別人做得,你,做不得。」

衛孚直挺挺的跪下,帶著種一往無前的氣勢,「皇兄,撇開這些,我還是個人,有自己的喜怒哀樂的人,會有喜歡的人,會有想做的事,我年屆三十,只有這麼個人讓我想獨占,讓我想擁有,想讓他給我一個家,這和他是男是女無關,不然,以我今時今日的權勢地位,我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又何必來面對皇兄您必然會有的不滿。

皇兄,這一刻我不只把你看成皇上,而是我的兄長,而我,是想得到你支持的弟弟,柳家如何不需我多說您也能猜到他們的態度,柳家的人,絕對不會讓希及被一個男人褻瀆,傳出不好的名聲,可是皇兄,我想要他,只想要他,只要他在我視線範圍內,我便覺得心安,再煩惱再疲累也覺得不算什麼。

原本,我可以瞞得更緊一些,讓您察覺不到,不用過早的面對您可能的怒氣,進而遷怒於希及,在我還沒有抓住的時候便驚了希及,讓他遠離我,可是……我還是不想欺瞞您,皇兄,我從沒向您求過什麼旨意,現在,我只求您給我一個自主的權利,讓我可以沒有後顧之憂的去爭取。

更何況,我一直覺得我不需要有後代。」

要是他沒有後代,不止皇兄可以放心,皇兄的繼任者,他的侄子也可以對他放心,這點不需要說得太透,他也相信皇兄絕對明白,大預朝唯一的王爺,掌握著暗中強大的勢力,若是有了後代便是有了變數,誰都會為自己的孩子著想,就算他現在沒有這心思,誰知道以後會不會有。

皇帝臉色陰沉的看著衛孚,這些話已經算得上是犯上了,更何況話裡的意思還有著更深層的意思,皇家確實薄情沒錯,但是他自認沒有薄待過自己的親弟弟,雖然這也不排除是因為這弟弟一直讓他放心,連自己的婚姻都捨棄的人,他還能有什麼想法?他在聞聽這個年紀孩子都好幾個了。

衛孚袖中的雙手握成拳,面色卻冷靜依然,他在賭,賭皇兄對他的那點兄弟之情,賭皇兄心裡猜疑的心思會更占上風,賭他沒有後代對皇兄的吸引力,他的權力很大,隨著大預朝的愈趨穩定愈大,他毫不懷疑,總有一天皇兄會削弱他的權力為繼任者鋪路。

現在他這麼做,只會更合皇兄的心意,更為自己爭得了自己想爭取的人,何樂而不為。

想到這裡,衛孚再加了一個砝碼,「皇兄,臣弟以後想培養曉宇。」

因著這句話,皇帝的臉色終於是好轉了些,「曉宇適合?」

「對,好好磨一磨,他能比臣弟做得更出色。」

更出色?皇帝失笑,「起來吧,你不用太過貶低自己,朕帶在身邊長大的人有多大本事朕心裡有數,現在他還小,先觀察觀察再下論斷,若是不能肯定他對皇位沒有念想,你那攤子事便不能交給他,若是他有那心思又得了你手裡的力量,不管接任皇位的是誰,都不會是他的對手。」

「喏。」衛孚知道最危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皇兄只要沒當場發怒,這事便算是緩了下來,就算沒有同意,也有了轉圜的餘地。

在雕花大椅上坐下,皇帝揮了揮手,「你先回去吧,不管什麼事都以後再議。」

「喏。」衛孚遲疑了下,還是開口問道:「皇兄,您不會去找希及的麻煩吧。」

皇帝回答得異常沒好氣,「你選在現在這個時候坦白,不就是吃定了朕這時候絕對不會動柳希及嗎?這開科取士還需要他保駕護航,方熙錦去一趟柳府便能拿回點東西來,還都是大有益處的,朕要是動他,方熙錦第一個找朕麻煩。」

衛孚理虧,今天坦白這事本來就是突然決定的,天時地利人和都到位了,要是放過了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臣弟先行告退。」

出得御書房,從容的往前走了幾步,還向幾個同他見禮的統領笑了笑,直到出了他們的視線,才倚著一處柱子站定,腿腳發軟,背上衣衫都濕透了,他真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了。

要是皇兄這裡不鬆口,前有狼後有虎,中間的希及還懵懵懂懂,他就真的難以動彈了,只要皇兄這裡不插手為難,他才能空出手來應付柳家,至於希及,除了用溫水煮,他實在想不到更好的辦法,那人哪,就是尾滑溜的魚,難抓得很,偏偏他還就看中了。

我年屆三十,只有這麼個人讓我想獨占,讓我想擁有,想讓他給我一個家,這和他是男是女無關……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1 11:40 PM

第一三三章 參與其中

柳卿完全不知道皇宮裡那一場因她而起的兄弟談心,第一輪的科考結束後,方熙錦非常不顧及臉面的把一些有爭議的答卷交給了他,讓他給評個好歹來,敷衍的還不行,一定得有根有據,讓人信服的才行。

柳卿一陣陣的頭疼,看著堆滿了書桌的答卷,這全是竹簡啊,堆得沒一個空餘地方了,這可不是絲帛,她真擔心這書桌會塌了去。

「先生,我記得我沒有兼做考官,這閱卷的事怎麼都輪不著我吧。」

方熙錦眼底一片青黑,顯然是熬了不少夜,喝了口特意吩咐人泡來的濃茶,「沒辦法,後面那幾題靈活性太大了,沒有個特定的答案,有些考官根本接受不了,更不用說評個好歹了,你受點累看看這些。」

這只是第一輪科考,後面還有兩輪,再加一輪殿試,按理說雖然刷下來不少人,剩下的也絕對不止這麼些才對,仿佛是看出了柳卿的疑惑,方熙錦解惑,「其他那些過關了的是考官都覺得不錯的,沒有這些爭議性這麼大。」

好吧,柳卿明白了,這些答卷就相當於以前班上的刺兒頭,又有本事,又不本份,讓人恨得牙癢癢,又讓人捨不得舍棄。

「可以給我多長時間?」

知道他這是接下了這事,方熙錦松了口氣,「只有半天時間,我就在你府裡等,如何。」

「先生,您這不是故意寒磣學生我嗎?我要是這麼做了,被人知道能用口水把我淹死,這樣吧,您就在這和我一起閱卷吧,也可以討論一下,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總不能因為我說好,這人便留下了,我說不好,這人就被刷下去了,先生,我無法為這麼多人負責。」

「說穿了就是不願意背負這麼多人的命運,知道了知道了,我原本是想在你這休息一陣的,這些天太累了。」方熙錦不顧形象的搓了把臉,自打接下這個差事,他就連個囫圇棗都沒睡過了。

柳卿向全嬸打了個眼色,全嬸會意的出去了一趟,打了盆冷水進來,擰了帕子遞給方熙錦,方熙錦也不客氣,好好給自己清醒了一番,才推著椅子靠近書桌,面對面的商討起答卷上的答案起來。

全嬸看兩人中間隔著張書桌,離得也不太近,這才放下心來,不過在方熙錦離開之前,她是不準備離開書房了,一會得讓顏青去告訴紅玉一聲,今兒個的晚飯就由她準備了,看樣子還得多做了,方先生是肯定會留下用膳的。

才看幾份答卷,柳卿便明白為什麼這些人會單獨拎出來了,言語都太過犀利,這樣的人向來不討中規中矩的考官喜歡,可是偏偏他們還言之有物,方先生這類明白皇帝心思的考官卻知道,這種有銳氣的人會為皇上所喜。

拋開其中幾份太過虛浮的,再挑出小半需要擱淺的,過關的居然有一半,柳卿在每一份考卷上都附上了自己的意見,一個下午下來,手腕都酸了,說了太多話,聲音都沙啞了,「這一半我這一關算是過了,要是接下來的幾輪考試都能保持住水準,以後能大用,至於這一小半,我建議也讓他們進入下一輪考試,看能不能再壓榨點東西出來,就這水準,還稍顯不足了。」

方熙錦也沒好到哪裡去,聲音同樣是沙啞的,比柳卿還要嚴重些,「你都給我分析了一下午他們的優劣,要是我再不明白,就真要反過來拜你為師了。」

柳卿呵呵一笑,喝了口甜甜的梨汁,乾澀的喉嚨舒服了點,「全嬸,晚膳準備好了吧。」

「喏,不久前紅玉過來稟報過,奴看公子快忙完了便沒有提醒您,現在去吃剛剛好。」

「行,肚子都開鼓了,先生,一起吧。」

在柳府吃慣了的方熙錦也沒推辭,隨著柳卿起身去了外邊的飯廳,至於這些考卷,他相信在希及的書房裡,沒人能動得了。

後面幾輪考試都只間隔十天,但這還是讓遠道而來卻囊中羞澀的學子吃了苦頭,城中的客棧自然是住不起的,外城那些能勻出房屋的老百姓準備了些臨時客房出租,倒也生意不錯,要是錢不夠,遇上心地好的也沒把他們趕出去,真要說起來,他們誰又比誰更好呢?這時候幫一把總歸讓心裡舒服點。

于顯榮回去了一趟,把自家已經空置了的屋子收拾了一番,除了些重要如書籍的東西鎖起來外,其他東西都沒動,把一些沒地方可去的人領到家裡收留了,柳卿看在眼裡,雖然沒說,心裡卻是滿意的。

她自己這個時候不能去做些什麼,但是底下的人要是做了,她只會高興,暗地裡吩咐全叔以于顯榮的名義送了不少吃食過去,稍盡了盡心。

這也是經驗不足吧,下一次的科考就應該杜絕這樣的情況,柳卿在絲帛上把這一條記上,現在是大家都沒有準備好,若是下一次,她不敢肯定會不會出些什麼事惹渾了科考。

會鑽空子是中華兒女的天性,她不相信這個拐出歷史軌道的朝代就能來個大轉變。

第二次科考的答卷最有爭議的又送到了柳卿面前,她已經不打算拒絕了,她也挺好奇上一輪經她之手留下來的那些人有多少又回到了她手裡。

結果明顯比她想像的還要好,那些人並不是一味的圖新奇,以言語挑起考官的注意,而是真正的點出了些東西,她有些期望第三考他們的成績了。


可是比第三考來得更快的,是柳家的到來。

城外的宅子在五月底的時候就建好了,全叔向她稟報過,當時她一門心思在科考上,沒太在意,想著柳家還不知道藏在哪座深山裡,一時半會的也不可能會出現。

怎麼都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到了,難不成這柳家離京城其實壓根就不遠?從那些史書上看到的情況來看,這大預朝的皇城不止一次成為某朝的中心,由此可見它的重要性,就算柳家沒有遠離,也是可以想得通的。

她想不通的是,為什麼柳家早有人在她身邊,她卻不知道。

「這麼說,禮行兄和蓮容兄都是柳家人?」

兩人不閃不避的對上柳卿的眼光,劉禮行道:「對,從輩份上來說我們都是你的兄長,而我,姓柳名蓮柏,表字禮行,是你的親兄長,蓮容的名沒變,改成柳姓便可。」

劉蓮容是柳家人柳卿沒那麼吃驚的,畢竟是全叔找來的人,看氣度也不像是為下人的,不過是基於對全叔的信任,知道他不會害她,她才懶得去盤根問底,可是劉禮行……都在柳府這麼長時間了,她真的一點都沒懷疑過,說心裡沒一點想法那是騙人的,「那這麼說,劉捕頭也是柳家人?」

柳卿沒有生氣質問,反倒讓兩人有些惴惴不安,柳蓮柏回話都帶上了小心,「不是,劉世兄確實是劉家人,劉家和柳家世代是姻親,所以我要他幫忙時,他才沒有拒絕。」

被欺騙的感覺瘋湧而上,柳卿拼命壓制著,只是握著扇子的手太用力,指關節都泛起了白色,嘴角不自覺的就帶上了嘲弄之意,「為什麼如此做,是打入內部好知道第一手消息麼?」

「不,不是,這是因為族長的命令,在族長允許我們出族前便下了禁口令,不到時候不得以柳家姓氏出現在你面前,若要和你結交,也得改名換姓,卿兒,我絕對沒有要從你這裡得到什麼的意思,族長不許所有人插手你的事,更不得干涉,我進入柳府,成為你私塾的先生,都是因為我想就近看顧著你,以前是因為不行,不然,又豈會讓你獨自在外這麼多年。」

怕妹妹再誤會,柳蓮柏匆忙解釋道,有些話不能由他解釋,他的份量還不夠,就算他是嫡孫也輪不著他,但是他也不想妹妹對柳家的誤會更深,那道裂痕本就夠大的了,實在不需要再增加。

對柳家的情況一直都很模糊,從在這個世界上重新醒過來後,柳卿便沒有刻意去問起過,更不用說瞭解,但是隱約的,她也知道柳家不一般,不然衛孚不會那麼忌諱,畢竟衛孚身後的可是皇帝,衛孚忌諱基本就等同於皇帝忌諱。

出現在她身邊,卻不能用真實身份接近,還有所謂的時機不到,這個詞她已經聽過不止一遍了,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時機?和她有什麼關係嗎?

「那現在是怎麼個意思?讓我去城外柳家本宅覲見嗎?」

果然還是有怨的吧,柳蓮柏心裡黯然,若是卿兒以這樣的態度對待母親,真不知道母親受不受得了。

「不,卿兒,你只需在家裡等著就好,等他們安置好了便會過來見你,爺爺說了,是他該來見你,所有的解釋也該由他來,而我……也不想再瞞著你了,自己的親生妹妹就在眼前卻不能相認,這種滋味並不好受。」

「爺爺?」

「對,爺爺,也就是柳家現任族長,卿兒,你先平復下心情,相信我,柳家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犧牲族人,你雖然放養在外邊,但是對你的關注從來就沒少過,等爺爺來了後,你會明白的。」



第一三四章 柳家入世

可能是等待的時間太久,消磨了原本的期待,也失了應有的熱情,連柳卿以為很重的怨氣都變得淡淡的,電視小說中抱頭認親的場面沒有出現。

看著自己面前的三個老人,柳卿居然異樣的平靜,平靜的超乎所有人想像,包括她自己。

「卿兒,這是族長,也就是我們的爺爺,另外兩位是族裡的長老,善長老和智長老。」柳蓮柏自動承擔起中間人的責任,只是心裡也在琢磨,為什麼爹娘沒來?以娘的性子,知道妹妹就在眼前,她應該會比爺爺還來得快才對。

柳卿執了晚輩禮,不卑不吭的,一開口便擺明瞭自己的立場,「柳族長,還有兩位長老好。」

「卿兒……」柳蓮柏大急,想要提醒自家妹妹族長和兩位長老在族裡的地位和權力,可以說是真正的一言決定生死。

柳氏族長柳松君揮了揮手,示意柳蓮柏退下,臉上的表情出乎意料的祥和,甚至能看出幾分慈祥的味道,「遠道而來,這把老骨頭都快散了,咱們坐下聊,如何?」

若是柳家非常硬氣倨傲的對柳卿,那柳卿絕對不會賣帳,她都已經做好的對抗的準備,可是柳松君這一來軟的,她反倒沒了脾氣,也無法對一個老人擺臉色,怎麼說,她也是個晚輩。

肅手做了個請坐的動作,全嬸動作俐落的上了茶,靜靜的站到柳卿身後。

一時間,暖閣裡安靜得針落可聞,三老對這小輩是耳聞太久,初一見面便下意識的把聽到的那些往她身上套,居然也不顯得突兀,仿佛她就該是這樣的。

沒有華服加身,也明明不是在金窩銀窩中長大,但是那通身的氣派,自在從容的神情哪裡像是個山野中長大的孩子,就算面對著他們也絲毫不怯場,他們這一輩這麼多個孩子裡,她是第一個。

沒見那平時沒法沒天的柳蓮容都收起了爪子在一邊沒敢吭聲?

同樣的,柳卿也在打量這三個年紀差不多,長得有五分像,鬍子飄飄,只是表情各有不同的老人,衣服看上去像是正式場合穿的正裝,和現在的人穿的衣衫有所不同,卻更顯得精美大氣,領邊袖口的圖案若隱若現,就如同柳家的神秘一般。

這就是掌握著柳家實權的幾人吧,她柳卿的面子還真是不小。

帶著這樣自嘲的心理,柳卿一直害怕自己會輸得一敗塗地的心終於是安安穩穩的落了回來,至少說明她被重視了,這於她來說無疑是有利的。

論涵養功夫,柳卿遠不是擅長隱忍的柳家族長的對手,輕咳一聲打破沉默,說出來的話居然有著溫聲軟語的感覺,「不知道柳家是想對我如何?」

柳松君放下端在手裡卻一口沒喝的茶,眼神中沒有了以往的犀利,「卿丫頭,心裡是不是有怨?」

柳卿想了想,「也許曾經的柳卿有,但是現在的柳卿沒有,要真說有,也只是怕。」

「哦?!怕什麼?」

「怕這個突然出現的家族帶給我的不安定,怕一直由自己掌控的生活變得由別人來掌控,怕命運不再由自己……怕很多事,而這些事,都和柳家有關,所以您不能怪我不歡迎柳家出現在我面前。」

柳卿的直白讓三個老人都不太適應,他們都習慣了拐彎抹角的說事,也習慣了以拐彎抹角的心思去揣測別人,柳卿這樣的,他們還沒碰到過。

「可是你現在的生活卻是由柳家提供,就算你不是在族裡長大,但是你依然是由柳家養大,很多事本就由不得你。」

柳卿笑得無奈,「看看,就因為知道你們會想得這麼理所當然,所以我才不喜歡,若是不想養,當初又何必生呢?我若是有選擇的權利,您又怎麼知道我就願意投生在柳家呢?你養的不情不願,又怎知我不是被養得甘願呢?」

「可是就算如此,也無法改變你是由柳家生養的事實,不是嗎?」柳松君雖然早知道這個孫女兒不好把握,但也沒想到到了這程度,極少被小輩忤逆的柳氏族長有些光火了。

柳卿的笑意沒有從嘴角褪下,只是漸漸沒了溫度,「那您是要論斤來稱還是論日子來算柳家對我的養育之恩呢?只要您開得出價,我也相信自己付得出代價。」

突然而來的針鋒相對讓善長老和智長老來不及阻止,柳蓮柏急得想跳腳,爺爺這是怎麼了?在族裡的時候把卿兒說成柳家救世主似的,怎麼一見面就成這樣了?

相處半年有餘,他早就摸清楚了卿兒吃軟不吃硬的性子,也傳過消息回去,現在這是……

門外沒被允許跟進去的文語菲被柳逸時捂住嘴巴死死按在懷裡,滿手的眼淚讓這個有著傲骨的男兒眼睛酸得發疼,那也是他的女兒,沒能帶在身邊已經是愧疚不已,現在還這般被父親逼迫,不說語菲受不了,就是他都無法言語心中的怨氣。

可是他知道現在不能衝進去,柳家,族長是不可忤逆的,語菲已經犯過一次,那次也是因為父親心裡有愧才沒有計較,若是這次再衝動壞了父親的事,語菲只怕會被遷怒,對卿兒更是不利。

柳松君被挑起了火氣,「就一個傢俱鋪子,一個酒坊為依仗,你也敢大言不慚說付得起代價?你現在住的地方也是用的柳家的錢置辦的吧,真要算起來,你有什麼?」

柳卿也不惱,用扇柄指了指自己的腦子,「我這裡有的,是你們所不敢想像的,只要我願意販賣,我相信一定有人買,天下除了柳家,還有皇家,柳族長,你說……我敢不敢與虎謀皮?」

「你……」

在情況變得更壞之前,善長老曲起食指和中指敲了敲茶几,對這個掌握著族裡占卜之術的長老,柳松君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再說三位長老在族裡的地位向來沒有多少差別,更何況他也發現了自己的不智。

善長老意味深長的看向柳卿,「卿丫頭,故意讓族長失去理智不是聰明人該做的事。」

柳卿無辜的眨眨眼,「善長老在說什麼。」

「真要我說明白?」

柳卿嘁了一聲,沒有接話,她就是故意的,既然擺出一副談判的架勢,就不要帶著高高在上的味道,想用勢把她壓制住也得看她樂不樂意。

柳松君恍然,卻也不得不佩服這嫡親孫女的好手段,明明就什麼都沒做,卻不著痕跡的把他引誘了出去,自動的跳進了她布下的陷阱,要不是阿善提醒,他真要再說點不好聽的出來,這卿丫頭只怕就順著桿子溜出去了。

她那腦子裡有些什麼他是不清楚,但是自打她入京後的所作所為也可以看得出來很了不得,之所以現在還這麼小打小鬧的,也不過是在勢沒成之前懂得藏鋒罷了。

要是能解開前面的結,去除卿丫頭心裡對柳家的成見,他相信柳家會因這丫頭而以最快的速度重現人前,而這丫頭,也會因為有柳家的護持大展其才。

這明明就是對雙方都大有好處的局面,卻差點因為他的失誤而破壞了,這個丫頭可真是……他練了一輩子的忍性居然在她的三言兩語下破功了。

善長老衝柳松君微一點頭,示意由他來說,今天的族長失了平時的冷靜,大概因為這到底是孫女吧。

「卿丫頭,有沒有解氣一點?」

真是,人家一來軟的就沒了脾氣,出拳都沒了著力點,柳卿抿了口茶,答道:「無關於解不解氣,我只是想探探柳家對我的態度。」

「那讓你滿意還是失望?」

柳卿沒有馬上接話,而是轉了個話題,「在三位來之前,禮行兄說你們會給我個解釋,我現在想聽聽。」

三位老人對望一眼,依然由善長老主導,「這個就算你不說也會告知於你的,不過本來是由族長來說,現在嘛,還是換我來吧,呵呵。」

柳卿作了個請的手勢,「洗耳恭聽。」

「柳家避世一百二十八年了,這是自有柳家以前避居人前最久的一次,相信你也聽說過,柳家有一門一脈相傳的占卜之術,柳家之所以能傳承千年不斷,可以說這占卜之術起了大作用,每一次的災難降臨之前卦象上都會有提示,時機合適時卦象上也會有提示,而我,就是這一脈的傳人。

可是中間百餘年,幾代的人不惜用生命為代價使用禁術卜卦,也沒能獲得一點警示,這讓我們幾代人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我們柳家的占卜之術出了問題,可是就在你出生之時,一直沒有動靜的卦象突然就有了變化。

我花了兩年時間得出結論,柳家要想重新興盛,和你有莫大的關聯,但是若把你拘在族裡,卻會限制你的成長,而且在你十六歲那年會有一個死劫,只要你能度過,你以後的人生將是一片坦途,柳家,也會迎來重新入世的機會。

所以在你兩歲那年,我們便把你送出族,選了一處對你非常有利的福地,並且把族裡數一數二的高手柳全夫婦派在你身邊照顧你,每隔一段時間更會派族裡的先生來教你知識,所以卿兒,柳家從沒拋棄過你,只是不得不把你放在外面養而已。」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1 11:49 PM

第一三五章 針鋒相對後的和談

怪不得那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會有那麼大一個書房,怪不得她識文斷字沒有引起任何懷疑,原來一直有先生在教她。

柳卿用手撫了撫額頭,「十六歲那年後,我不再記得關於以前的任何事。」

「原來如此。」善長老有自己的理解,沒有多問,還是轉回了前面的話題,「你現在相信了嗎?柳家從來沒有放棄你。」

柳卿心裡是信的,這麼大一個柳家,要養她一個絕對沒有問題,卻偏偏把她放在了外面,果然是事出有因的。

只是啊,心裡認同嘴裡卻不想示弱,「柳家的避不見面也是必須的?才兩歲便沒有親人在身邊,你們有想過這麼小的孩子是怎麼熬過來的嗎?」

善長老很坦承的搖頭,「沒想過,或者說好不容易有了變化的卦象讓我們根本沒時間去考慮這些,在我們心裡,家族永遠比個人更重要。」

個人全是為家族服務的,這就是古人的思維,有了家族就什麼都有,沒了家族就什麼都沒了,所以,家族的興盛比什麼都重要,柳卿壓下心裡淡淡的失望,這些事她不能計較,也計較不來,觀念如此罷了,強求不來。

「但是你的母親因為你的離開臥榻一年有餘,差點連命都丟了,那時候我們幾個人都不敢見她,一個母親的怨恨我們無法承擔。」

原來族裡還是有人記掛著她的,心情有了好轉,柳卿笑意中卻不乏嘲諷,「但是一個母親的怨恨和你們對家族的大義無法相提並論,是麼?」

「確實如此。」善長老直言不諱的承認,那時候他們只想著一件事,好好護住這個族裡興盛的希望,其他的根本入不了他們的心。

「真偉大。」柳卿用扇柄敲了敲掌心,贊賞的話中卻是十足十的嘲諷,「那現在是要如何?利用我的時候到了?」

「不,應該說是你回族的時間到了。」善長老不是感覺不到卿丫頭的抵觸,可是事實如此,他也沒什麼好欺瞞的,在他們心裡,家族才是一切。

「那我是不是該跪拜道謝你們終於肯讓我回族了?」柳卿終於還是落下了臉,這般的高高在上,還期待她感恩戴德麼?「你們有問過我願意回族嗎?對你們來說是天是地是一切的家族對我來說是什麼你們知道嗎?也許柳家在其他人眼中是枝大葉大可攀附的對象,可是對我來說……」

望了三人一眼,柳卿淡淡的接著道:「是枷鎖。」

善長老卻沒有動怒,反而笑了起來,眼中露出了柳卿無法理解的歡喜,「不錯不錯,雖然忍性稍嫌不夠,卻是完全不落下風,真不錯。」

「……」這是一報還一報嗎?她激得柳氏族長動了肝火,善長老不但馬上還了回來,還變本加厲的多套了許多話出來,她果然還是太嫩了,又或者說,是她想占上風的心理讓她著急了。

閉眼平了平情緒,柳卿拱了拱手,「善長老,您贏了,柳希及甘拜下風。」

善長老摸了摸鬍子,又是自得又是高興,「你也不錯,若是不這麼急進,勝負難說。」

輸就是輸了,柳卿沒什麼可說的,至少心裡的鬱氣是出了不少,「您不妨直說,柳家想要我如何。」

「這個嘛,我說了不算數,族長,你來說。」

看到孫女吃憋了,先頭的不快盡數散了去,重拾族長威嚴的柳松君捻了捻自己的鬍子,「柳家沒有需要你做的事,只需你回族便行,以後你的一言一行背後都有柳家在你身後撐腰,你要做什麼也能放開了去做,而不需擔心來自其他世家大族的反撲,族裡都是可信之人,你需要什麼人手都能找得出來,如何?」

「好得我不敢想像,聽起來像是我占盡了便宜,就不知道柳家能從中得到什麼?」

柳松君大笑,「卿丫頭啊,你還是嫩了點,你回了族,不管你做出多大的成績,不都是柳家人嗎?這便是柳家得到的最大的利益,柳家不會限制族人的發展,相反,柳家會提供最大的便利助他一飛衝天,柳家出的輔助之才不少,有名的無名的,但是你覺得若是沒有柳家在後面大力助之,那些人會有那麼大成就嗎?」

不可能有,但若是有一個氏族在後面支撐,要做點什麼事出來卻並不是難事,這就是柳家的難得之處,不是傾軋著要把對方踩下去,而是同心齊力的拱一個人上位,這樣的家族若是不能成大事,那才是怪事了。

「這麼說來,這一代,你們是想把我捧上位?你們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是女人,就我所知,這裡的權力容不得女人染指。」

柳松君站起身,隱隱的,居然有種指點江山的感覺,「柳家出了各種各樣的人才,惟獨沒出過女才子,試上一試又何妨?」

「就算與所有當權者為敵?」

「就算與所有當權者為敵。」

柳卿不得不對這個老人刮目相看了,初時輕易把他帶入陷阱時,她其實是有些輕看這個族長的,倒是對那個擺了她一道的善長老和一直沒有吭聲的智長老有著忌諱,沒想到最有大局觀,最敢賭敢做的,卻是柳氏族長,她該叫爺爺的人。

「我聽說柳家向來都是輔助明君,照柳族長這麼說來,好像並沒有要另選他人的意思。」出乎意料的,柳卿又改了話題。

隱然間,主導權好像又掌握在了柳卿手裡,善長老心最細,自是感覺出來了,和智長老相視一眼,巍然不動。

柳松君只是鬍子翹了翹,就順著話題說了下去,「闕昱華做得不錯,卦象上也沒有特別警示,卿丫頭,柳家從來就不是挑起戰爭的人,若是能安穩,柳家更願意貢獻心力。」

「皇帝若是聽到您這麼說會很高興的。」柳卿揮開扇子扇了扇,剛才的你來我往讓向來不太愛在這方面動腦的她覺得累了,可是在沒有達成共識之前,她依然不敢有任何放鬆。

幾個人同時閉了嘴,端起茶杯喝了起來,這種程度的鬥爭都快混成精的三老卻是完全沒看在眼裡,反倒是滿滿的興味,畢竟族裡敢和他們這麼說話的不多,他們也是很寂寞的。

「卿丫頭,你怎麼想?」

「好處都占盡了,我要是再彆扭就太不識好歹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不管是對她還是對柳家都如是,合則兩利,分則兩害,至於感情,她只能說需要時間,現在的她和柳家人還太過陌生了,更何況內裡的靈魂已經全然換了。

終於是鬆口了,三老相視一笑,滿意的直點頭,就算這一代要捧上去的是個女人又如何,依然是他們柳家的人。

「卿丫頭,我很想問問你,若是我們沒有談攏,原本你打算如何做?」

柳卿笑得詭異,從懷裡掏出一張絲帛遞給全嬸,全嬸會意的接過移步雙手奉給柳松君。

三人依次傳遞著看完,不明白的望向柳卿,柳卿從懷裡掏出另一張絲帛,在等待的時間裡,她不是什麼都沒做,也不是什麼都沒考慮到的,「若是只拿到你們手裡那份,一點用都沒用,若是加上我這一份,那麼……我相信足夠和你們談條件。」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眼裡都是疑惑,分開看這些東西他們都認識,但是合一起,能幹什麼?

既然決定回族,柳卿也沒打算在這事上藏著揶著,就當是……回族的禮物好了,再說,這東西她念念不忘很久了,以前是不敢弄這麼個東西出來,現在嘛,柳家是一棵很好很牢實的大樹。

把手裡那一份也讓全嬸拿給三人看,上面寫著大致的份量和做法,三人對這個配比很是好奇,「這能做出來什麼?」

柳卿笑得自得,從茶几的下層摸出一個空白竹簡,自打來這裡的人多了後,在不想帶往書房的情況下,這暖閣已經在當成書房用了,不少地方都塞了空白竹簡和絲帛,筆墨更是不缺。

「竹簡現在的製成方法雖然是進步了很多,量上也供應得上,但是重量卻是一點沒輕下來,搬個家換個地方的,光是用來拖這些書卷的馬車便不知道要多準備多少輛,我說的沒錯吧。」

三人點頭,「確實如此,這次出來,裝書的馬車比用來裝人的要多得多,後面還有更多的在送來,怎麼,你有辦法改善這個情況?」

柳卿扇子一指那兩張絲帛,「這東西如果能琢磨出來,這情況就能改變,原材料你們也看了,很常見,成本很低,但是做出來的紙張輕而薄,比又貴又軟的絲帛不知道要好上多少,當然,也有缺點,等以後做出來你們就知道了,柳家不是要重振名聲嗎?把這個研究出來獻給皇帝,保證柳家名揚天下,而不是某一個人。」

「紙張?」三人異口同聲的問道,為這新鮮的詞。

「對,紙張,能代替竹簡,卻比竹簡好用千萬倍的紙張。」

心中本就有萬千思量的三個老人抓緊兩張絲帛不放手了,柳家需要一個這樣的機會宣告他的歸來。



第一三六章 資本

智長老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是三人中最低沉的,「真有那麼好?」

柳卿搖了搖扇子,面上帶著得色,這個配比不一定百分百能成功,但是只要上下浮動一下數據,她相信一定能成,要說真用心去回想了的東西,柳卿承認是這紙張的做法,她太懷念手捧書本的感覺了。

「族長不是說族裡人手足夠多嗎?找幾個信得過的匠人試試看,若是這個配比有問題,他們可以隨意修改,只要把東西做出來了便成。」

「行,回去我就親自抓這件事。」智長老向另外兩個老夥計點了點頭,示意這事由他來接下,兩人沒有意見,三人在一起合作相伴了這麼多年,互相之間的信任和羈絆是旁人所無法想像。

要說的事情很多,也非常想要聽柳卿親口說這幾年的經歷,但是現在顯然不是好時候,初來京城,需要他們忙的地方有很多,等一切安定下來的,有的是時間來打聽那些。

「不用問我也知道,卿丫頭你是不願意住回去的對吧。」

「善長老真是目光如炬,我住習慣了這裡,而且書局和私塾都在這裡,離開這裡不方便。」

善長老不置可否,當是信了她的話,「城外柳宅一開始便為你準備了一處院落,空閒時不妨回來住上兩天,大的節氣尤其是過年時你要是忘了,我會派人來接你的。」

這便是不給拒絕的機會了,不過這也在她能接受的範圍內,若是柳家一開口就是要她搬回柳家本宅,她還能拒絕得理直氣壯,這會來軟的,她還真是只能順著桿子爬。對老人小孩,她向來做不到冷心冷情。

「我會記住的,不過……柳家兩位哥哥是不是該回去了?」

眼光一掃,把本就沒什麼底氣的兩人逼得又往後縮了縮,這事他們確實不占理,卿兒妹妹還願意理他們這已經很讓他們吃驚了,要是換成他們,哼哼。

三個老人也不幫腔,早說過在時機未成熟之前不要去接觸卿丫頭,這兩個不聽,非得改名換姓的去接近,這下接近是接近,可是一旦拆穿了,反而更難得到原諒吧。

讓他們得點教訓也好,尤其是善長老如是想,對蓮容這嫡孫無法無天的胡鬧程度,他是一直在見識,終於見到有人能制住他了,高興得想拍上兩巴掌才好。

「卿兒妹妹,你看你那私塾本來就需要個先生幫手,我現在也沒別的差事,就在你這當個先生不好嗎?」

柳松君聽得眼刀子直甩,什麼叫沒別的差事,身為族長嫡孫,就算下一任族長輪不上他,到他這年紀也該幫著料理族裡的事了,在出族之前他不就是如此做的嗎?怎麼才出來這麼點時間就變成沒別的差事了?感情族裡的事都不算差事?給妹妹的私塾當老師才是差事?

柳卿有些摸不懂這個哥哥的脈,在她這當個先生圖點什麼?一得不著名二得不著利,柳家既然入世,那就是族中弟子大展所學的時候,大預朝又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這明明就是個一拍即合雙方得利的好機會啊!

這麼想著,柳卿也就這麼問了,柳蓮柏望了爺爺一眼,看他沒阻止便道:「族裡從來就沒有過強迫誰一定要為族裡謀得什麼,每一代名揚天下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族裡最聰明最有才學的,若是這樣的人寧願窩在老宅教導小輩過過田園生活,族裡也是會支持的,我嘛,不算是最聰明的,也不是最有野心的,名揚天下這樣的事壓根沒想過,在你這裡當先生的這些日子倒是挺自在,也挺有樂趣的,那些孩子都很聰明,你引導得很好,我現在倒是想看看,以後他們能走到哪一步,說不定這些人以後都能走上朝堂或者造福一方呢?」

「你太看得起他們了,我覺得我現在完全在把他們往歪路上帶,一上午課下來,經常是準備的教案只講了一點點就被他們帶到別的方向去了,聰明是聰明,就是沒用在學習上。」

話是這麼說,柳卿卻笑得開懷,反正她原本也沒打算教一些多深刻的東西給他們,教會他們善與惡,教會他們辯別是非的能力,教會他們三人行的道理,教會他們不能偏聽偏信……她不覺得會了這些就一定比不得讀盡聖賢書的人。

所以,就算一上午下來教不了多少正經東西,她依然歡快的很。

顯然,其他人也看出來了她的態度,柳蓮柏更是強力推薦自己,「就像卿兒妹妹說過的,那些正經學問上你學得不夠紮實,可我學得紮實啊,我敢說你再請的任何一個先生都不會比我好,而且學生也已經適應了我的教學方法,中途換人反而不好,你說呢?」

是這麼個理兒,柳卿沒法反駁,沉默著算是默認了,把目標放到了另一個人身上,「那蓮容兄呢?」

容向爺爺求救得不到反應後,眼光都哀怨起來,「卿兒妹妹,你應該叫我哥哥,而不是客客氣氣的叫我蓮容兄。」

柳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溫度剛剛好,應該是全嬸剛換過的,她轉頭向全嬸笑笑,又自然又親昵,讓在場柳卿的其他直系親屬看得眼紅不已。

看柳卿不理他,柳蓮容泄了氣,想他一個無法無天,在族裡時都慣常惹事的人,怎麼就在卿兒面前直不起腰來呢,難道這就是剋星?「卿兒妹妹,你這書局反正要有個人看著,我現在也挺感興趣的,你就讓我在這裡做一段時間好不好?」

「這個一段時間是多久?」

柳蓮容心裡也沒底,不知道自己會什麼時候失去興致,只好給了個滑頭的答案,「一段時間就是一段不算久,也不算短的時間。」

果然是個刺兒頭,柳卿眼光掃過幾個老人,把善長老撫額的動作看在眼裡,是這一系的?

「你的意思是說由你喊停?」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喊停兩個字這麼有感覺,柳蓮容還是把頭點得飛快,就是如此就是如此。

「我的書局為什麼是由你來喊停?」

「……」為什麼呢?為什麼他一在卿兒妹妹面前就這麼笨呢?他那自認靈活無比的腦子呢?這麼明顯的話題居然也能把他帶進去。

「哈哈哈,蓮容小子,你也有今天啊,啊,這就是報應,一物降一物,讓你在族裡不消停,卿丫頭啊,我準了,這小子一直就給你看書局,直到你把他踢走為止,如何?」

柳卿無語的望著善長老,她一開始的目的是什麼這位老人家是不是給忘了?她是想把她族裡另兩個柳姓主子送走啊,其中一個已經把她說服了,另一個還要賴下不成?

「善長老,我這書局廟小,裝不下那麼尊大佛,要不您給他安排個別的差事?」

「爺爺,你不能這麼做,族裡那些瑣事能煩死我,您還是找爹去吧。」又不是沒被抓過苦力,他才不要把自己綁在族裡,哪裡都去不得,還天天在爺爺和阿爹的眼皮子底下,想做點什麼都不成。

善長老大笑,「回族裡幫忙,或者幫卿丫頭守著書局,你只能在其中選一個,沒得商量。」

喂喂喂,你們沒有問我,那書局是我的……

柳卿一臉憋屈的望著那爺孫倆,在沒有知會她的情況下已經拍板了。

「選書局。」柳蓮容想都沒多想的就定了下來,開玩笑,這根本不用想的好不好,書局是卿兒妹妹的,以後爺爺他們根本管不著,比起天天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晃,根本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善長老又是一陣大笑,其他兩位老人嘴角也都不同程度的翹起來,很明顯,柳蓮容在族裡確實是很折騰,讓幾位肚量向來很大的老人都很樂意看他被人制住。

柳卿輕咳了兩聲提醒他們自己的存在,「我還沒點頭呢!」

「別多想了,你那書局反正也要個信得過的人看著,這小子花樣多,看個書局還是不成問題的。」善長老哪裡不知道柳卿那些小九九,趕緊遞了個梯子過去,讓她無法拒絕。

「我倒覺得大材小用了,不過我最近要忙的事情多,也沒多餘的時間去顧書局的事,就讓蓮容兄幫著再照看一段時間了。」

真是個彆扭的孩子,在場的人忍笑,也不拆穿他,另起了個話題,「卿丫頭,有件事想向你確認下,皇帝最新出的那的那個政令是不是和你有關?」

「開科取士?」

「是叫這麼個名。」

「對,是我提出的,也是我在全程跟著,有很多地方還不完善,需要一步步補全。」既然已經答應回族,這事上更沒有瞞著的必要,讓柳家的人有個底更好,也讓柳家的人知道,她柳卿,並不是毫無反擊之力的人,不會任他們隨意搓圓捏扁。

三個老人對望一眼,這個消息他們是早得到了的,可是直到這一刻卿丫頭親口承認了,他們還是無法掩飾心中翻湧的情緒。

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他們便派人重點搜集了這方面的事,雖說和世家利益不符,與皇家利益卻是大大有利的,再者,還讓更多有真才實學的人走到了人前,說不定,真能開創出一個前所未有鼎盛的大預朝,而柳家,再一次揚名,柳卿,也必將名留青史。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1 11:50 PM

第一三七章 母女相見

不過老人到底是慣於謀略的人,馬上就想到了其中的關鍵,「皇帝對你是個什麼態度?」

柳卿笑笑,眉目飛揚間帶著自信,「開科取士對皇帝來說可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政令,但是對我來說卻不是底限,皇帝也很清楚,所以他選擇的是合作,而不是用了後便過河拆橋,留著我,若我一時歡心了,說不定還能為他再提供點更好的東西,更何況……」

柳卿看了幾個老人一眼,「你們不也說皇帝不錯?他一心想給後世子孫留下個好底子,而我,能助他,這就是我最大的保命之本,當然,前提是我沒有太大的野心,這一點我向來做得不錯,一個女人野心大也許可以顛覆一個朝代,但是,隨之而來的麻煩絕對是我無法忍受的,而且,我不止沒有野心,更沒有那份大才,自己有幾斤幾兩重我向來非常清楚。」

三個老人對望一眼,柳松君道:「若是讓皇帝知道你是柳家的人呢?對你還能這般放心?」

「你們不要小看了皇帝,也不要高估了柳家,不是我小看柳家,避世一百多年,外邊的改變太大,曾經依附於柳家的家族也許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習慣了做自己主人的家族誰還願意在身上加上一道枷鎖?重新整合柳家的勢力便需要花費你們足夠多的精力,更何況,柳家這麼光明正大的入世無異於是向皇帝宣告了你們的立場,還需要我說得更詳細嗎?」

三人大笑,一個比一個笑得大聲,「不錯,真是不錯,卿丫頭,你看得很透,我們也真正放心了,以你現在的心智,再加上家族的保駕護航……哈哈哈。」

柳卿輕聲笑了笑,以沉默當作回答,低頭喝茶的動作很好的掩蓋了心中的躁意,她真不喜歡這樣的勾心鬥角,什麼都不明說,非得拐著彎來試探,她真擔心心中剛升起的好感又被這樣的試探衝得消失無蹤了。

善長老斂了笑意,提醒尤在高興的兩人,「既然話已經說開了,就叫逸時和語菲進來吧,他們該著急了。」

「是該如此,你們兩個,進來吧。」

聽到族長的話,文語菲哪裡還忍得住,推開一直攬著自己不讓自己有什麼動作的夫君,提著裙擺便走進了一直被把守得緊緊的門,馬上就要見到了,她將近十八年無緣得見的女兒……

柳逸時向來沉穩的腳步也透出了幾分迫切,緊隨其後跨過門檻,他的擔心還要多加一重,那就是語菲的身體不知道能不能撐住……女兒可能會有的態度。

視線一對上,柳卿便知道來人是誰了,那種湧動的熟悉感就像是刻在了骨子裡,一直以來都顯得遊刃有餘的柳卿動作頓了頓,孩子對母親天生的感應讓柳卿感同身受,這具身體就算沒了自己的意識,依然識得生育自己的母親。

「卿兒……」未語淚先流,文語菲的身體有些搖晃,柳蓮柏和柳逸時同時飛身過去扶住,看向柳卿的眼光帶著懇求,不管卿兒是因為什麼沒養在身邊,他們都希望卿兒不要把過錯安到母親身上,這件事情,受傷害最重的無疑是卿兒,但是作為母親,她也付出了健康的代價。

柳松君到底還是有愧的,對自己兒子他可以毫無顧及,但是對這個媳婦,他無法不愧疚,「卿丫頭,這是你……」

「我知道。」柳卿打斷柳松君的話,動作遲緩的起身,順手把扇子收回扇袋,本就只露出一絲絲的風流端倪收斂得幹乾淨淨,來到柳逸時和文語菲面前,從從容容的行了個大家小姐的禮儀,動作絲毫不差,雖然著一身男裝,硬是沒有一點違和感。

「女兒見過父親,母親。」

這般自然的態度反倒讓一屋子人面面相覷,好像上一刻這人還滿心不甘願的在談條件,怎麼這態度一下子轉變得這麼快,要是早讓這兩人進來,是不是根本不用那麼繞來繞去的說事?

「哎哎哎,快起來快起來。」文語菲顧不得擦眼淚,一把拉起女兒,力氣大得讓柳卿有點吃痛,和這柔弱的外表很不相符,但是就是這種力道,反而讓柳卿有了點真實感,這人……是她的母親。

這一世的母親。

來到這裡後,無數次午夜夢回,總覺得自己在虛虛實實的做夢,而最讓她心心念念想著的,卻是那過世幾年的父母,他們對她的愛,無私得讓她想得心疼,揪心的疼,她一直以為,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人向父母那般對自己好了。

可是現在,她覺得,也許她不用對回柳家感到太悲觀,這個母親,說不定會愛她。

柳逸時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是鬆開的眉眼和眼裡的笑意都訴說著他的好心情,壓在心底將近二十年的事終於有了個結局,而且是個好結局,他無法不高興。

尤其是在自己沒看著,沒教著,沒養著的情況下,這女兒還成長到了如此程度,他有著為人父的驕傲。

「逸時,快把包袱給我。」

像是壓根就忘了屋子裡還有長輩,文語菲拉著柳卿到一邊坐下,邊使喚夫君,讓他把一直拿在手裡的巨型包裹拿過來。

柳逸時把那個份量絕對不輕的包裹放到兩人之間的茶几上,文語菲推開他,動作迅速的把包裹打開,邊柔聲解釋道:「這是娘給你做的衣服,什麼都有,原本全做的女裝,後來他們提醒我你現在不能穿,又趕著做的男裝,不過一些小衣什麼的還是可以穿的,你不要嫌棄,要是你覺得好,娘再給你做。」

真的是什麼都有,小衣,中衣,外衫,內襯,鞋子,做成小小的襪兜,用極好的料子做成的精緻束胸布,還有一件壓在最底下的肚兜,柳卿忍不住去摸了一摸,柔美的圖案,軟和的料子,上面的一針一線全是母親的一片心。

說不感動是假的,說沒有一點觸動也是假的,這個母親,愛她。

抬起頭,向明明一臉期待,偏偏還覺得心虧的文語菲綻開個笑意,真心實意的,讓人一看便知是從心底最深處湧出來的笑意,「謝謝您,娘,我很喜歡。」

「好,喜歡就好,喜歡就好。」除了流淚,文語菲實在不知道要用怎樣的情緒來表達內心的高興,原本以為會被女兒狠狠質問,以為要面對女兒的冷臉,以為……以為女兒怎麼都不會原諒她,可是現在,居然什麼都沒有,就這麼簡單的得到了原諒,還對她笑得那麼真心,那麼……美,這是她的女兒。

從懷中抽出絲帕擦掉母親臉上那像水龍頭般停不住的眼淚,柳卿暗中比較了一下,和上一世的母親相比,這位顯然更讓她瞭解了一番女人是水做的這個理兒。

「娘,我以為您會很高興的,怎麼還要哭呢?」

文語菲趕緊自己擦了眼淚,語無倫次的道:「高興,我這是高興的,卿兒,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高興,我是想笑的,想大笑,可是這眼淚……這眼淚就是停不下來……」

被保護得很好的女人呢,柳卿看了下滿臉無奈又心疼的父親一眼,看樣子她有一對還算恩愛的父母,這樣就算父親還有其他姬妾丫環,她也會盡量接受,在這個年代去尋找一夫一妻制,她腦子還沒糊塗。

「語菲,以後經常能見面的,別哭了,父親和兩位長老還在呢!」

聽到夫君的話,文語菲像是才想起屋子裡還有其他人,擦了眼淚起身請罪,「語菲見過父親,見過善長老智長老,語菲失態了。」

柳松君揮了揮手,沒去計較媳婦是真忘了他們的存在還是刻意的,畢竟前面他們三人確實有那麼點以大壓小的意思,他們在門外聽得分明,自然是心中有怨的,讓她出了這氣也好。

「知道你這是高興了,不怪你,逸時說得對,以後能經常見面的。」

說起這個,文語菲才想起來卿兒是不會隨他們回去城外本宅住的,咬著唇回頭和柳卿打商量,「卿兒,你這裡還能住人嗎?娘住進來陪你好不好,這麼多年沒見,娘實在不想才見著又分開。」

柳卿沒想到娘會這麼問,也沒想到她這麼大膽,會當著柳家最有權力的幾個男人提這樣的要求,好像……自家娘親在族裡地位也不低?

「娘,我這裡太過簡陋了,來來往往的人也多,不適合您居住,您的身體需要調養,住城外會更好些,有時間了我就回去看您行嗎?」

自家來往的人太雜了,而且時不時的處在風口浪尖,她是習慣了,可是不想這剛認的母親也去經歷這些。

有時間了是什麼時候?文語菲心裡如是問,嘴裡卻也沒有再強求,自家女兒是要做大事的人,她不能拖了女兒的後腿,能這麼簡單得到女兒的原諒已經是她做夢都沒想到的事了,還強求什麼呢?

「好吧,記得常回來,娘給你收拾好屋子,一定會讓你喜歡的。」

「好。」

嚴父慈母大概就是柳逸時夫婦這樣的了,從始至終,柳逸時都沒有特別表露出什麼,柳卿也沒有刻意去親近,有些事,不用言語,雙方都能感覺到,這就夠了。



第一三八章 身份破

時間不早,團圓飯也不會匆忙間擺在這小小柳府,再加上本就才到京城,家裡要安排的事一大堆,三個老人沒打算再多做停留,文語菲再不願,也只能跟著起身,做人家媳婦的,再得寵也總是有各種不得已,恃寵而嬌不是聰明人會做的事。

「等本宅安置好了,選好日子我會開祠堂,讓你正式認祖歸宗。」

柳氏族長話一出,柳逸時與文語菲面面相覷,為一個女人開祠堂,這是柳家從沒有過的事,這樣……真的可以嗎?雖然卿兒現在是男裝打扮,但是事實如何,族裡並沒有刻意隱瞞過,會不會太過了。

柳卿倒沒想這麼多,一時之間更沒想起祠堂那地方不是誰都能進的,只是習慣性的不想興師動眾,「依我看,給祖宗上柱香就行了,開祠堂事兒太多,規矩也多,沒有必要。」

「……行,依你。」柳松君看了其他幾人一眼,鬆鬆的鬆了口。

剛走出兩步,像是想到什麼,柳松君回過頭來看著柳卿,「卿丫頭,你和衛孚的關係有些不尋常,即合作又互相利用,也會互相打掩護,這些是你的決定,族裡自是都支持,只是還是得告知你一聲,那人的身份。」

柳卿眉眼一跳,心中莫名的往下沉,全叔說要去查,她阻止了,不想硬碰硬是一個原因,更多的,私心裡是不想太過明白吧,那人已經主動的表現了太多,後面的相處更是壓根就沒有要瞞著她的打算。

「他是大預朝唯一的王爺,皇帝極為寵愛信任的弟弟,從小跟著皇帝長大,兩人關係極是親近,可以說闕昱華是明面上的皇,闕子墨便是暗地裡的掌控者,你……要盡早做打算。」

闕子墨啊,連名帶姓都是假的,人也是假的吧,傳言皇城中無人見過王爺的真容,因為他極擅易容術,在她柳府出入,和她柳卿結交的這人,這張臉,全是假的吧!

那暗地裡護著她的那顆心,是不是也沒有半分真?

自嘲的笑出聲來,柳卿點頭表示知道了,「我會注意的,具體的我需要想想。」

柳松君極是滿意這丫頭的冷靜,原本還以為……

「你自己拿主意就行,我說過,族裡會配合你,助你做到你想要做到的一切,這一代,你將會是柳家全力相助之人。」

她其實沒有這麼大的心,只是……想做一點於她來說是力所能及,於別人來說卻能改變一生的事。

躬身施了一禮謝了,柳卿懶得再多說一句客套的話,她相信自己有這價值,就算懂得的東西只是書面上的,不過……只要提出了思路,總有做事的人不是,她可從來不敢小看古人的智慧。

暖閣的門終於打開,門口守著的是柳家家將,十幾步之外攔著幾個人,紅玉,于顯榮,以及闕曉潛皆是面露焦急之色,不知柳公子這次究竟是惹了誰,這般不好惹,三皇子試著往皇叔那送消息,卻是一次都沒成功,現在的柳府,全在別人的控制之中。

而奇異的,柳府的人並沒有反抗,不由得他不皺眉。

善長老一眼掃過,眼光定在闕曉潛身上沒有移開,問的話卻是衝著柳卿去的,「皇家的人?」

「對,皇家三皇子,幾個月前在皇宮鬥爭中輸了,被衛孚扔到我這來了。」

「敗了?看這氣度倒是……」善長老隱下後面的話,接著問道:「覺得他如何?」

拿現在的闕曉潛和初到她府上的三皇子一比較,柳卿給了個很中肯的評價,「能屈能伸,學習能力很強,悟性很高,是個可造之材。」

善長老終於轉過頭來看向柳卿,眼中滿是驚喜之色,「他現在和你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啊,柳卿想起被逼收這個弟子時的那幕,實在有些不爽,神情中便帶了出來,「差點成了入門弟子,被我死活推了,現在算是半個學生吧,我也沒教他什麼東西,就是以我的瞭解給他講了些故事,他倒是自己悟通了些東西,所以我才說他悟性很高,皇帝對他好像也是有意打磨,衛……闕子墨透露出來的也是那麼個意思。」

果然如此,善長老再看了闕曉潛一眼像是確認,「他身上已經有了真龍之氣,而且,是紫色,雖然還顯薄弱,但是已經初具雛形了,卿丫頭,你……要有個計量,這樣的學生別人收得,你卻是不行,身份上不允許,沒有皇者會允許自己的皇子師是女人。」

她當然知道這點,所以……「所以我才死活推了,當著皇帝的面拒絕的,不過是答應讓他留在府裡,若是學到了什麼是他自己聰明,若是沒學到,以後也不能賴我,平時也不會刻意教些什麼,我能做的,也只是如此。」

三個老人都沒想到來一趟柳府還得知了這樣一個意料之外的事,這於柳家又增加了一個變數,他們需要做些相應的對策,而善長老,則是需要問卦,看前路究竟是喜是憂。

有個太招人的後輩其實也不是輕鬆的事,三人皆如是想。

「先就這樣,你以前怎樣,以後就還怎樣吧,不用顧忌柳家,能傳承這麼多代,柳家總是有些自保的本事的。」

這樣的寬慰恰是柳卿最需要的,「有族長這句話,希及便覺得底氣十足了。」

在門口目送著一行人走遠,對文語菲殷殷期盼的眼神,她也只能狠狠心避開,現在,還不是時候,感情,總是需要時間來沉澱和積累的。

等他們一走,柳府裡被制住的人才得了自由,吃驚於這突如其來的強勢高手,第一時間向闕子墨送去了消息。

柳卿懶得理會那些小動作,也示意全叔不用理會,不管是監視還是保護,她都知道這些人是誰派出來的,讓他們去送消息也好,想必……闕子墨,或者說是皇帝也是想見見柳家的人的。

走近三人,先對于顯榮道:「第三輪考試快到了,看你的書去,好歹是從我柳府走出去的,別丟了我的臉。」

「喏,顯榮告退。」聽話聽音,于顯榮這是知道柳府沒什麼事,極是爽快的轉身離開,他拿到了好成績,達成了公子的期望,那才是對公子的報答。

看了眼紅玉,紅玉福身行了一禮,淺淺笑道:「只要公子沒事紅玉就放心了,快晚了,紅玉去準備晚膳。」

柳卿揮了揮手放她離開,最後才看向闕曉潛,帶著點惡劣的笑意,「好奇?」

雖然在柳卿手裡吃過很多虧了,三皇子還是特老實的點頭,「是,好奇,他們實力很強,我想派人送消息出去都沒能成功,能攔住我身邊的人,不多。」

「你身邊的人……若是我沒記錯,那是衛孚派給你的,是嗎?或者該說,是你……皇叔派給你的。」

闕曉潛驚疑不已,皇叔不是說柳先生並不知他的身份嗎?現在怎麼突然這麼問?還是說,今兒個來的這些人就是來告訴柳先生這些事的?這算是挑撥離間還是如何?

「很難回答嗎?沒事,我不問你,一會自然有人可問。」柳卿搖了搖扇子,像是想揮去心底湧出來的躁意,「我姓柳,今兒個來的人,也姓柳,明白了?」

柳家,柳家,柳姓世家也有幾家,但是闕曉潛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那個消失了許多年的柳家,讓人,尤其是讓皇家忌憚的柳家,顯然,皇帝是真教了他不少東西。

「那個柳家?」

看他沉穩的面具終於有了裂痕,柳卿滿意了,笑瞇瞇的點頭,「對,那個柳家,想不到嗎?」

看了柳卿好一會,闕曉潛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想,京城中人沒幾個人會把你和那個柳家聯想到一起去,先生,我想說,您藏得真深。」

是她藏得深嗎?明明就是柳家現在才出現在她面前,用扇子捂住嘴莫名的笑了一陣,誤會總是美麗的嘛,她理解的。

「給你解惑了,也滿足了你的好奇心,還不回去琢磨你那一堆故事?」

「那是您寫出來的故事,所以該說您那一堆故事。」被他這麼一說倒像是沒他什麼事似的,闕曉潛對這先生真是無奈的很,猶豫著,卻是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事,「先生,這些故事,您是怎麼想到的?」

柳卿當然不能告訴他那些並不是故事,而是在另一個空間發生過的事實,不然她再天才,也不可能編出那些各種心態,各種心路歷程,各種人格的故事。

「你就當作……那是我在做夢時夢到的吧,我喜歡胡思亂想給自己調劑生活,其實故事遠不止我給你的那些,更多關於生活之類的,不過,那些你不需要,也不適合你,所以我不會給你,三皇子,你要懂得,你現在需要的是什麼,然後去抓緊那些你所需要的,該捨的時候一定要捨,該得的時候也不要躊躇不前,果斷,不猶豫是一個好的領導者最不能缺少的,我希望你能擁有,不管你以後走到哪一步。」

這,算是柳卿第一次明明白白的教闕曉潛為君之道,其實兩人直到相處至最後,這樣的機會都極少,卻也是闕曉潛最為記憶深刻的,以至以後每每遇上什麼事時必定仔細琢磨一番柳卿所說過的話。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1 11:57 PM

第一三九章 原諒還是不原諒

衛孚……不,闕子墨收到消息時正在皇宮和皇帝商量事情,一開始的臉色變幻後,心裡更多的,是鬆了一口氣,他和希及之間最大的隔膜終於是破了,雖然這時間上來說有些不及防,捅破這事的人也出乎他意料,但是,終究是破了。

「柳家這是在表明態度?」皇帝暫時沒時間去多想聞聽和柳卿之間的那些事,而是想到了與自己,與皇家切身相關的,雖然因為柳卿對皇家的態度讓他多少放下心來,但是他也一直有些懷疑,柳卿究竟能不能代表得了柳家,現在看來,倒是完全沒有問題。

闕子墨收斂起情緒,壓下想馬上飛奔去柳府的想法,「依臣弟看,應該是希及和柳家達成了什麼協定,希及來京城這兩年來,臣弟也掌握了些情況,他並不是在柳家成長起來的,而是被柳家放任在外,希及是極有想法的人,若不是他願意的事,沒人能逼迫他,既然一開始他選擇的就是和皇家同一陣營,就不會半途反悔,而柳家,若是和希及站到了對立面,和希及只怕會有一場大的碰撞,送消息來的人並沒有提及,那,柳家的立場不言而明。」

皇帝心下高興,若是對柳家沒一點顧及是假的,沒有哪個皇帝希望自己不被認可,更不喜歡頭上懸著一把隨時會掉下來的利劍,「你馬上去一趟柳府查清楚情況,若是能得柳家之助,何愁大預朝不興盛。」

「喏。」早就有些迫不及待的闕子墨哪裡還呆得下去,匆忙間行了禮便奔出了皇宮,並且,第一次在馬車內易容時有了遲疑之意。

他,該是都知道了吧,柳家就算才入世,他也絲毫不敢小看。

他並不介意自己的真容被希及看到,不,或者說他非常願意讓希及看到自己原本的樣子,可是,不是現在,他希望是當著希及的面卸下他所有的偽裝。

兩年多時間內,柳府是除了皇宮外他來得最多的地方,也是他最願意來的地方,可是以往總是輕快的腳步今兒個怎麼都有些提不起來,希及會如何看他?如何待他?如何……

「我以為你會來得更快些。」聲音依舊清清雅雅的,透著股清亮,莫名的,闕子墨的心倒是回落了些,冷嘲熱諷總好過不理不睬。

「心裡沒底氣,走的自然就慢了點。」推開暖閣的門,裡面只有全叔全嬸在伺候著,希及一派悠然自得的倚在寬大的椅子裡,看不出來生氣的跡象。

自覺的在希及下首坐下,全嬸奉上茶,低眉順眼的站到自家公子身後,闕子墨覺得全嬸根本就沒把他當成一個人看,更不用說是大預朝唯一的王爺了,大概在她心裡,什麼大預朝的王爺,還沒有她家公子一根頭髮絲重要。

莫名的想到這些,闕子墨嘴角就洩露了笑意,看得柳卿輕哼一聲,「不知小民是不是該向定王爺行大禮參拜?」

知道希及是惱了,闕子墨趕緊端正態度,「希及的禮我可受不起,再者說,希及可不是小民,瞞著你我的身份是我不對,但是……還是希望你能理解,習慣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這麼多年來我都是這麼過來的,今天這張臉,明天那張臉,換到現在,我都不知道究竟哪個才是我了。」

柳卿不是不理解,相反的,她非常理解,看過的雜書太多,對處在暗處的人如何自保她不說完全瞭解,也是知道一二的,神秘感是有了,可是失去的普通人的樂趣卻是怎麼都無法彌補的。

可是明知道這些,她還是生氣,在知道衛孚這名是假的,這人是假的,這身份是假的後,她一方面強迫自己去理解,一方面卻不想原諒,下意識的就覺得這人對她表露出來的一切都是假的,就好像,她來往了兩年有餘,被她視為朋友的男人是虛的,對她的維護對她的好也是假的,裝出來的,然後,心裡更氣。

可是,她究竟在氣什麼?

看希及不說話,闕子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才好,想把自己的心掏出來,還擔心對方不接受,若是……希及是女人該多好,他一定二話不說就提親,而不是小心翼翼的去接近,皇兄那裡是穩住了,可是還有柳家,最主要的,還是希及本人,若是本人都不能接受,他還能用強不成?

「希及,我發誓絕不是有意瞞你,皇兄都曾經感嘆過,說不知道多久沒見過我那張臉了,就好像是,那是我最後一步退路,若是有朝一日到了緊要關頭,那張沒幾人見過的臉說不定能起點作用,活在黑暗中的人,總是習慣性做最壞的打算,希及,也許一開始我接近你有別的打算,但是……我對你的好並不是假的,以我的身份我也不需要向人示好,可是對你,我就是不自覺的會關心,會維護你,不希望你出事……呵呵,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有些語無倫次了,希及,你別怪我。」

希及,你別怪我,好像前面所有的話加起來的份量都沒有這一句重,恰是這種語無倫次的自辯讓柳卿心裡隱隱有了觸動,若是問她在彆扭什麼,說是因為他的隱瞞身份,還不如說是在難過相交兩年多的人對她的關心愛護是假的,只要確認了這一點,王爺還是世家子的身份對柳卿來說並沒有多大區別。

兩年多啊,就算只是交情一般的朋友也是有感情的,更何況兩人走得相當近,又因為各種原因夾纏在一起,說衛孚是柳卿重生到這個朝代後最重要的朋友一點也不為過,只是,她在擔心衛孚不再是衛孚,而是變成闕子墨後什麼都變了。

不得不承認,她對他,是有依賴的,只是平時藏得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到。

還是不說話啊,闕子墨心裡不安陡盛,希及不會打算和他割袍斷義吧,這時候他腦子裡完全忘了來這裡還有皇兄的旨意,讓他弄明白柳家的態度,他只是擔心,非常擔心希及對他的態度。

「希及……」

出神出得都有些恍然的柳卿被這一聲喚驚醒了過來,眨了眨眼,示意他接著往下說,那表情即無辜又帶著些迷糊的可愛,直把闕子墨看得眼睛都不會動了。

全嬸看不下去,輕咳了一聲,這衛公子成了王爺後怎麼反而呆了些?平時不都是欺負自家公子的嗎?

闕子墨收回有些過份的視線,略有些狼狽的避開頭,「希及,你是不是不怪我了?」F

柳卿終於願意好好說話了,坐正了身子,喝了口茶,然後頭頭微微仰起,像是在回憶著兩人曾經的相處一般,「說不怪你是假的,但是回過頭來一想,也沒什麼可怪的,你有你的無奈,你也做出了選擇,並且過程中並沒有傷害到我什麼,我想,這已經是你權衡過,平衡過後最好的結果了吧,我很知好的,這兩年莽撞的事不是沒做過,你幫著在後頭收拾的事全叔也報備過,聞聽,其實我一直欠你一句謝謝。」

拉平了視線,柳卿綻開笑意,很是真誠的道:「謝謝。」

闕子墨臉色有些復雜,「我以為你會狠狠質問我一番,然後把我趕出柳府再也不許我登門,然後……」

「然後遷怒於闕曉潛,還有曉真曉宇曉言?」柳卿截了話頭,一臉了悟的大笑,「那三個小的我不會,三皇子嘛,倒是真會在我這吃點苦頭,不過他現在承受能力很不錯了,我也不見得奈何得了他,你完全不用擔心。」

還能這般笑便好,闕子墨眼裡的笑意像暈染開一般,從眼角眉梢一點點擴至臉上每一處細微的位置,拉動每一寸皮膚,笑得又真又誠又暖。

「既然在你這裡,他們就隨你折騰,三皇子很喜歡你,就剛才那一陣,他就派了三波人來向我報信,就擔心你有危險,可惜柳家的人太厲害,三波人都被攔住了。」

那小子啊,柳卿想了想那會他眉頭都攢到一起像個小老頭的樣子,確實是擔心她的吧,就不知道若是有朝一日知道了她是個女人,這份喜歡尊敬能不能起作用,不至於讓他龍顏大怒。

「皇帝是不是讓你打探消息來了?想知道什麼就直問。」

闕子墨笑著搖頭,「大致的我能猜到,其他的不急,我今天來主要是向你道歉,希及,我現在只想知道,你是原諒我了嗎?」

柳卿側歪著腦袋看他,「我原不原諒你這麼重要?」

「當然。」男人回得又急又快。

是她會錯意了,還是他……表錯情了?這算是怎麼回事?這男人不知道她是女人這回事吧,怎麼感覺有點……男人在向女人討饒的意思?

恩恩恩,柳卿搖了搖頭,把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晃了出去,一定是她想多了,「我並不討厭我們以前那樣的相處,若是你願意放低你王爺的身份,我也是願意高攀你這樣一個朋友的。」

「樂意之至。」心,終於放回原位了。



第一四十章 病了

真有口裡說的那般不在意嗎?等闕子墨一走,柳卿臉上的笑意便褪得幹乾淨淨,對她來說,現在的闕子墨是個陌生人,換了名字,換了身份,感覺,像是什麼都不一樣了。

這種陌生感,不是一次解釋一次求和便能去掉的。

柳卿揉揉眉間,這一天經歷的事可夠多的,柳家找上門來不算意外,衛孚的身份被捅破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擠到了一起讓她被動得覺得這一天無比漫長。

「公子,您今兒個早些休息吧,別多想了。」

全嬸上前一步接替了柳卿按摩的動作,輕重適度的讓她舒緩了不少,「恩,今天不管誰來我都不見了,全叔,關門落鎖去吧。」

「喏。」

屋子裡一片靜謐,沉默了好一會,全嬸才道:「聽阿全說,族長想再給這裡派幾個人照料,公子的意思如何?若是公子不願意,奴讓阿全推了。」

「哦?!」柳卿睜開眼,「是單純伺候我的,還是有其他作用的?」

「回公子,看族長那意思,應該是看家護院的。」

「陶家幾兄弟不是做得挺好的?我這府裡又不大,不需要再增加人口了,直接回了族長吧,若是以後我有需要,我會開口向他要人的。」

「喏。」

就算柳家對她是一百二十分的誠心,她現在也沒法全部信任,她需要一個緩衝的時間,去看清,去認清,去找出和柳家每一個人的相處之道。

這一夜,明明精神上已經疲憊不堪的柳卿硬是沒有睡好,迷迷糊糊的腦子裡總是閃過各種片斷,很朦朧,沒有一個片斷是清晰的,但是她就是知道這是在夢裡,她甚至知道,只要掙扎一番,她就能醒來,可是,她沒有。

「公子,您何苦這麼折騰自個兒。」試了試中藥的溫度,全嬸眼中全是心疼和自責,她昨晚應該在這裡守夜的,公子燒了半夜居然都沒有吭一聲,好在病情沒有再加重,不然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向族裡交待。

雖然,公子突然生病和柳家的到訪不無關係。

深呼吸了一下,柳卿端著中藥一口氣灌下,滿嘴的苦味讓她直打哆嗦,快速吞下全嬸送到嘴邊的蜜餞,皺成一團的五官才舒緩了些。

「我哪有折騰自個兒,睡得迷迷糊糊的,發燒了也不知道,吃幾貼藥就好了,不用刻意向哪裡送消息出去。」

這個哪裡指的是哪裡,屋裡的人都心知肚明,公子這是不想讓柳家族人知道,不過公子好像忘了,現在府裡可是有她兩個哥哥在。

果然,昨天才匆匆離開的柳逸時文語菲夫婦不到中午又匆匆的趕了過來,只著一襲中衣躺在床上的柳卿看上去異常柔弱,憔悴的神色,大顯女孩兒的嬌態,直看得文語菲心軟得揉成了一團。

「大夫來過了嗎?有沒有吃藥?大夫怎麼說?」

柳卿半坐起來靠在床頭,任婦人拉著自己的手左右打量,回應著一個母親的關心,「娘,我沒事,就是著了點涼。」

文語菲並不是不知世事的世家小姐,做了這麼多年的柳家媳婦,她懂得的要比一般人更多,手上不自覺的用了幾分力道握緊,「是不是……柳家給你壓力了,卿兒,你要是有什麼為難的就告訴娘,娘雖然幫不到你什麼,也不會讓你被人欺負了去。」

在桌子邊坐著喝茶,沒有靠過去的柳逸時聽到這話眉毛跳動了兩下,語菲這是把柳家當成什麼了?感情卿兒只是她的女兒,不是柳家的骨肉了?

卿兒聰明得很,知道和族裡談條件來保全自己,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只要他們做父母的不去做什麼拖了她後腿,卿兒自己會處理得足夠完美。

柳卿眼睛一瞟,看到父親臉上滿滿的無奈不由得也好笑,母親這樣的性格,真的挺好。

「娘,沒有誰能欺負我,我厲害著呢,不信你問問全嬸,昨兒個那定王爺來了,還不是乖乖的向我道歉。」

接到示意的全嬸趕緊點頭,「喏,確實如此,定王爺很怕公子生氣呢,夫人您放心,沒人能欺負了公子去。」

「那就好,卿兒可是有三個兄弟,要是被欺負了一定要打回去才行。」

完全沒發現被帶偏了話題,文語菲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背,一副讓她安心的模樣,「這院子裡有小廚房嗎?中午娘親下廚給你弄好吃的。」

柳卿向父親投去求救的眼神,她生病的事瞞不久,不用多久就肯定會有人上門探望,有些人能拒絕,有些人卻不能,這樣的場合柳家人暫時不適合在場。

柳逸時顯然也想到了,贊賞的點了點頭,起身走到夫人身邊扶起她,邊安撫邊解釋道:「語菲,既然卿兒沒什麼大問題咱們就先回去,她要忙的事很多,我們在這她反而不方便,等她不忙了,我們再過來住幾天好不好?」

原本甩手就要拒絕的文語菲聽到可以住幾天遲疑了一下,看向女兒的眼光有著確認的意思,柳卿無奈的點頭,「當然可以,等我忙完了,我再接您過來住幾天。」

「好,那我今兒個就先回,卿兒你多休息,不是太忙的事先放一邊,等身體好了再說,全嫂子,你多費點心,我帶了不少補品過來,你去挑挑,看哪些適合給卿兒吃,用完了我再讓人送。」

「喏。」

自家父親其實很偉大,有這樣一個又嬌氣,又軟和的水一樣的女人做妻子,且還得日復一日的哄著,不說其他,耐性就足夠過關了,好不容易把娘親哄走的柳卿不無感慨的想道。

「全嬸,幫我收拾一下,這副模樣可見不得人。」只要不是瞎子看到她這樣子都不會把她錯認成男人。

全嬸拿著梳子嫻熟無比的把頭髮鬆鬆束起來,幾縷髮絲隨意飄著更顯隨意,在中衣外邊又套了件薄薄的外衫,胸前的起伏全遮掩了去,很快,一個柔弱美人全身上下便染上了難辯雌雄的中性。

「公子,三公子求見。」

再看了銅鏡裡的人一眼,讓全嬸從頭到腳的確認了一遍,柳卿才微微點頭,「進來吧。」

住在同一個院子,自己卻不是最早知道先生生病的,闕曉潛正滿心的懊惱,等待的時間尤其顯得長,以後還是每天早上都來請次安好了。

「就站在那裡就行了,別靠近,感冒是會傳染的。」帳簾中,微微暗啞的聲音傳出來,止住了闕曉潛的步伐,闕曉潛這時候是恨不得什麼都順著去才好,聽話的就站在那裡不動了。

「先生病得可厲害,我派人回宮去請太醫了,很快就會過來。」

真是……多事啊,這下是連宮裡的人都知道她生病了,小小一個感冒被他們一折騰指不定就成大病了,太醫向來講究穩妥,用藥太保守,還不知道要多吃多少苦藥。

輕嘆了口氣,這片好心,她卻是不能輕拂了去的,「我沒事,就是晚上著了點涼,休息幾天就好,你也別叫太醫來了,別人還當我得了什麼大病了。」

「太醫看下才放心,沒人敢亂說的,先生放心。」一直沒能見著人,闕曉潛心裡總是不放心,這個年紀不比他大多少的先生是真正讓他心服口服的,對他,比之曾經親厚的外族他更願意親近。

看他執拗,柳卿也不再說什麼,若是皇宮裡那位和方先生知道她生病了願意放她好好休息幾天,那就更好了。

「希及如何了?」人未到聲先到,急匆匆的腳步聲連同問話聲一起傳了進來,不等紅玉回話,闕子墨便拽著一個白鬍子老頭半跑了進來,額上微微見汗。

看到大夫,柳卿才想起一件麻煩事,這大夫一把脈,她這是男是女的身份不就揭穿了?現在可萬萬不是時候……

顯然,全嬸也想到了,上前一步,隱隱攔在床前,把柳卿大半個身體給遮了去,大夫眼睛都太利。

「聞聽,你怎麼也來了,我就是有點著涼,用不著如此興師動眾。」

一聽到回報說希及生病便亂了分寸的男人這時候才稍微恢復了冷靜,回想起自己這一路的匆忙著急,不由得苦笑,這究竟是陷得有多深才會全副心神都放在那人身上。

皇兄雖然沒有明面上說什麼,但是這段時間明裡暗裡送往他府上的男男女女可不少,他為了弄明白自己究竟有多認真,允許那些年紀不大,看著粉粉嫩嫩的小男孩接近自己,可是不管是嫵媚的,純真的,乾淨的還是通身書卷氣的他都完全沒感覺,甚至無法接受他們挨到自己身上,他們都不是希及,都不是,希及姿態比他們風流,神態比他們嫵媚,氣息比他們乾淨,滿身的墨香不是短時間內沾上去的,而是真正的一天天浸在墨香中暈染開來的。

從希及口裡從來聽不到滿嘴恭維話,但是他就是覺得聽他冷嘲熱諷也覺得舒服,覺得,這才是希及,他所喜歡的,視線所離不開的那個人。

好像只要是希及做出來的便是好的,便是對的,沒有理由。

真是……沒救了。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2 12:21 AM

第一百四十一章 探病

不顧全嬸的阻攔,闕子墨徑自坐到床沿,眼光仿佛巡視自己的領土般一寸寸描過柳卿放在被子外的每一處地方,眼前這人難得一見的柔弱讓他心內的憐惜遮掩不住的從眼內一點點散落開來,連聲音都柔了不少,帶著點寵溺和淡淡的哄勸,「太醫都來了,讓他看看總沒壞處的,若真的只是輕微的著涼,我不讓他給你開藥,放心。」

其實她並不只是因為不想吃那苦得要死的藥……對上男人那仿佛無限縱容的眼神,柳卿不自覺的就有著想撒嬌的,「我真沒事,已經有大夫來看過了,藥也吃過了,喏,你看,藥碗還在那裡呢!」

「就讓大夫把把脈,很快的。」要真沒一點事,這臉色哪會這般憔悴,他還是更喜歡看到神采飛揚的希及,就算要被冷嘲熱諷上幾句,他也甘願聽著。

柳卿搖頭,再搖頭,話半真半假的透了出來,「聞聽,你認識我這麼久,可曾見我輕易和人有過碰觸?」

闕子墨想了想,自己和希及單獨相處的時間都有不少,除了初次兩人一起去狎妓時看他沒有刻意和那個女人拉開距離外,其他時候的希及絕對稱得上是君子典範。

「沒有吧,聞聽,我不愛和人有身體接觸,今天已經被大夫檢查過一次了,實在沒必要再來一次,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可愛惜得緊,不會拿來開玩笑的。」

看他這麼堅持,闕子墨也不好再說什麼,真是著涼倒也沒什麼,好好養幾天就行了,「那行,大夫開的藥要吃,一會我讓人送些補藥過來,多補補,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不要大意了,其他事情先別管了,自己的身體要緊。」

柳卿很想知道當皇帝知道自己唯一的弟弟這麼勸她會是什麼樣的表情,算起來,這人還是把她的身體放在了第一位嘛,想通這一點,柳卿很高興,從心底裡泛出來的高興。

「有全嬸盯著呢,沒得跑,你今兒個不忙?怎麼這麼快過來了?」

闕子墨這時候才有心思看了屋內的幾人一眼,除了低眉順眼站在角落的太醫外倒都是常見的幾人,算得上是外人的,倒是只有闕曉潛一個了,希及現在這模樣他可不想被很多人看到。

「沒什麼緊要的事,曉潛,你父皇要你寫個摺子上去,關於上次皇宮裡的事,皇兄說你現在應該能夠很冷靜的分析出當時的局勢了。」

原本心思全圍繞著先生和皇叔的關係怎麼這麼好這一點上的闕曉潛聽到這話馬上就活了過來,他一直以為自己讓父皇太失望了,父皇不會再理會他,沒想到……

「喏,我現在就去寫。」行了禮就要離開,想起床上的先生又停住了腳步,「先生,你有什麼要交待的嗎?」

柳卿氣笑不得,哂道:「我一時半會還落不了氣,交待後事還早了點,你該幹嘛幹嘛去,別杵這裡惹我嫌。」

「先生,我不是那意思,就是……就是想知道我給父皇上摺子,你有沒有什麼要交待的。」被挑毛病挑慣了,闕曉潛也不覺得被搶白了難堪,反正是自家先生嘛。

柳卿想了想,雖然帝師這頭銜有風險,但要是半句不提點,以後這孩子指不定還是會怨她不誠心教他,便道:「自己心裡怎麼想就怎麼寫,不要寫大道理,也不要寫那些浮誇的東西,實事求是就成,雖然他們贏得不光彩,但是你敗了是事實,是事實就要總結失敗的理由,除了四皇子對你的背叛,你其他方面就沒有一點錯漏的地方嗎?這便是需要你去總結的,你不妨去做個沙盤排演一番,四皇子的背叛是無可改變的,你若是在被背叛的情況下還能贏過他們,那便是你這段時間的進步。」

闕曉潛聽得連連點頭,恨不得馬上就變出個沙盤來,讓先生給他推演一番才好,曾經以為被背叛的傷痕永遠不會痊癒,現在嘛……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已經不痛了呢,與其捂著讓傷口潰爛,還不如自己揭開來曬一曬晾一晾,自己都能平常視之了,又如何再能成為別人攻擊自己的利器?

「喏,我知道要怎麼寫了。」

稍掀起點帳簾,看著那漸漸成長起來的小孩疾步離開,柳卿笑得有點驕傲,「明明沒教他什麼,偏偏跟吃了肥料似的成長得飛快。」

「肥料?」闕子墨哭笑不得的看著說話的人,「不要以為我聽不懂,意思我是明白的。」

柳卿挑眉,病弱之氣淡了些,精氣神倒是回了些,「那又如何?你敢說三公子這段時間進步不大?」

「大,很大,效果遠超過我和皇兄的想像。」這點他非常願意承認,只要隔上幾天不見,曉潛便像是又往前跨了一大步,而且走得又穩又妥,不用人攙扶。

有個好先生果然是很重要的,皇宮那幾個一開始就輸在起點上了。

柳卿給了他個白眼,人重新躺了回去,也不覺得闕子墨坐在床沿和她說話有什麼不對,可能這一刻她又忘了自己是女兒身了。

全嬸急得不行,恨不得自己上前把這個男人拎起來丟出去才好,免得在這裡禍害自家公子的名聲,可是看公子完全不在乎的樣子,她又什麼都做不了,真是……愁死人了。

「公子,柳大公子和蓮容公子來了。」

全嬸眼睛瞬時亮了,來得真是時候,這可是公子的娘家人,避嫌最是好避啊!

柳蓮柏和柳蓮容一起走進來,看著坐在床沿的人,形狀相同的眉眼挑得高高的,「聞聽兄來得倒是比我們還快。」

闕子墨這時候也知道這兩人的身份,起身拱招呼,「兩位兄臺都是有正事要忙的人,哪比得我這個閒人。」

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柳蓮柏拖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溫聲問道:「有沒有好一點?藥喝了嗎?」

「喝了,私塾那邊提前放學了?」

柳蓮柏一臉的好笑,「那些孩子對你也算是有心,聽說你生病了要休息幾天,這幾天由我來代你受課,他們居然一個也不願意,說要等你好了再給他們上。」

「沒正形的先生帶出來一幫沒正形的學生,好在你教的那些他們也都學得不錯,不然我真沒臉再帶學生了。」明明是一幫老實孩子,不過跟著她學了兩年,一個個都變得滑溜得很,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書局那邊呢,蓮容哥哥你怎麼也過來了?」

被一聲蓮容哥哥給美了的某人嘴巴都快咧到耳後根去了,笑瞇瞇的回道:「于顯榮說出來透透氣,先替我一會,我就過來瞧瞧,對了,于顯榮不方便過來,叫我帶句問候。」

「都住一個屋簷下,哪來那麼多事,我沒事,你們該忙什麼忙什麼去吧,我要休息一會。」

這個逐客令是對所有人的,闕子墨識趣的起身,想給希及壓壓被角的動作也因為眼前人過多而險險壓制住,「那希及你好好休養,其他事情不著急。」

「恩,若是皇帝問起,麻煩你也這麼說。」調笑了一句,當著幾人的面,柳卿在全嬸的幫助下慢慢滑了下去,被子遮得只露兩隻烏溜溜的眼睛在外面,看著份外憐人。

闕子墨果斷移開視線,垂下眉眼收拾情緒,所以,沒有看到柳蓮柏和柳蓮容兩人對視的那意味深長的一眼。

原來是打的這種主意嗎?柳家的人,可不好娶,卿兒尤其難。

無塵居中前往兩個方向的分岔路口,三人極有默契的站定,闕子墨的視線依舊落在希及的房間方向,真可惜,剛才太匆忙也太著急了,都沒來得及好好打量一番希及的房間擺設。

「兩位放心,皇家若是對柳家有什麼打算,一定會直接去找柳家族長,而不是通過希及,在柳家沒出現之前,皇家便和希及關係甚好,以後也會如此,我會盡己所能護著希及,也希望柳家能護著他,而不是選擇傷害他來達成什麼目的。」

柳蓮柏原本對這大預朝王爺的不喜倒是因為這番話而有了轉變,不管他安的是什麼心思,這番維護倒是真心實意的,「這算是警告嗎?」

「你要這麼認為也可以,我也不介意你這般向柳家族長表達,柳家確實有神秘厲害之處,但是不管是誰也只能順應天意行事,若是逆天而行,只怕柳家也承受不起那結果吧,我相信我闕家即已坐穩天下,皇帝又一門心思想打造一個盛世皇朝,若是柳家要挑起事端另奉人主,那……柳家便白得那千年名聲了。」

想起希及的為人,闕子墨更是氣定神閒,「希及也不會喜歡戰亂,他助皇家便說明一切。」

柳蓮柏不能接應這話,能接應這話的也只能是柳氏族長,按住想逞口舌之利的柳蓮容,「定王爺是聰明人,柳家亦如是,我只能說,柳家傳承千年,從來不曾逆天而為,而且,希及從來就不是棄子,所以,柳家絕不會捨棄於他。」

「但願如此。」得到想要的答案,闕子墨拱了拱手往門外走去,柳蓮柏透露的東西可是多得很呢!

「大哥,這個男人……不好對付。」柳蓮容看著男人離開的方向攏眉。

「本來就不好對付,暗處的王比明處的皇要更危險,走吧,這事輪不著我們管。」



第一百四十二章 提醒

方熙錦收到消息也很快,不過他要忙的事實在是太多了,等他能抽出時間過府來時,已經是晚膳時分。

柳卿一身鬆散打扮,氣色確實沒有平日裡好,不過那神情可也沒有病人該有的抑鬱,倒像是痛快的很,聽他說話就知道,「先生,您這是特意來趕晚飯的吧,我家紅玉這手藝是進步了不少。」

淨了手,接過侍女手裡的布巾擦乾淨手,方熙錦從容的抓起筷子道:「我餓了,先吃飯。」

柳卿實在忍不住笑,處久了才知道,這個嚴名在外的方先生私底下其實挺隨和的,也沒那麼多規矩,只是對待學問上面,他一定是最嚴的那個。

喝了一碗湯,再隨便吃了幾口清淡的小菜,柳卿就放下了筷子,總感覺口裡有股苦味,吃什麼東西味道都不對勁。

全嬸皺緊了眉,琢磨著一會再給公子去做點什麼點心,這可根本沒吃什麼。

擦了擦嘴,方熙錦看向自己的得意弟子,「感覺如何?要是實在難受就床上躺著去,不用在我面前裝樣子。」

「就是著了點涼,休養幾天就好了,不礙事。」這話今天都不知道說第幾遍了,熟練得她張口就來,明明生病的是她,怎麼感覺安慰別人的還是她,不是應該別人來安慰她嗎?

「沒事就好,來這之前皇上派人來給我傳話,說這幾天科考那邊的事不讓你操心,讓你好好養病。」停了停,方熙錦繼續道:「皇上不方便過柳府來,那樣會把柳府送上風口浪尖,於你沒有好處。」

「先生多慮了。」柳卿哪能不明白方熙錦在為皇帝解釋什麼,她若真是因為自己小病一場皇帝沒來探望而有意見,那樣恃寵而嬌的樣子哪裡能入得了皇帝的眼。

「還有四天便是第三考了,先生,這一關可是殿試之前的最後一考,要注意的地方更多,能從第三考中脫穎而出的人才學上自然是沒有問題了,但是……品德上就不一定了,您得多看著點,必要的時候不妨和定王爺商量商量,讓他去查查那些人的底子,現在朝堂上正是用人之際,這次能夠走到殿試的人都不會閒置,我可不想被人在這方面鑽了空子,把好好一件事給毀了。」

「定王爺?」方熙錦滿眼疑惑,「你什麼時候又和定王爺扯上關係了?他會管這事嗎?」

什麼時候這是個好問題,柳卿漫不經心的掃過全嬸端上來的中藥,果斷的扭開視線當沒看到,「你直接向皇上進言吧,這事還是讓皇上去安排比較好,先生……」

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方錦熙好奇了,這學生向來說話爽快,從來不怕得罪人,今兒個這是怎麼了?

「有話不好說?」

柳卿點頭,輕敲著桌面組織語言,全嬸探了探藥的溫度,端起來塞到柳卿的手裡,「公子,請先喝藥。」

瞬間柳卿便覺得,說不出口的話和這苦死人的,不知道加了幾兩黃連的藥比起來算得了什麼,她想念那些小小的丸子了。

「全嬸,我已經好了,只要接下來幾天好好休息就行了,這藥咱們不吃了好不好?」

全嬸堅定的搖頭,把一碟蜜餞放到柳卿觸手可及之處,一臉的沒得商量。

嘆了口氣,知道逃不了了,柳卿也就不扭捏了,端起碗憋住氣一飲而盡,在重新換氣前先丟了兩顆蜜餞到嘴裡,可是味蕾還是忠誠的把殘留的苦味反射給了大腦,苦得她打了個冷顫。

方熙錦趕緊把自己還沒來得及喝的茶水推過去,「喝兩口水沖沖。」

柳卿倒是想接,不過顯然,全嬸那關難過,「方先生,公子不能喝茶,會把藥性沖散了。」

「……咳咳。」方熙錦端回茶杯自己喝了兩口,琢磨是不是自己最近來打擾希及的時間太多了,讓這管家娘子對他有意見了,說話可真不留情面啊!

柳卿拍拍全嬸的手背,讓她收拾了東西先下去,她當然知道全嬸在想什麼,不過就是把她這遭生病的帳算在了打擾她的人身上,恰巧方先生就是最近打擾她打擾得最多的人。

「方先生,你別介意,全嬸不是針對你的。」

「哈哈,我能理解她對你的維護,科考取士這事確實讓你受累了,外人看著好像掌控全域的是我,實際上你我都清楚,在後面托起全域的是你,很多漏洞都是你補上的,有些地方要不是你,我們根本不會發現,你這病說不定還真是累出來的。」

柳卿笑著搖頭,「我哪有那麼嬌貴,沒事,先生,我有些話想說,可能不會太好聽,你要是覺得有道理就聽聽,要是覺得沒道理,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

看他說得這麼認真,方熙錦也嚴肅起來,「你從來不妄言,每次言之必有物,我不會輕慢你說的話。」

聽到這種表態,柳卿對於自己的雞婆多了點底氣,畢竟,這樣的話不應該由她一個晚輩說給長輩聽,只是她實在不想這個非常有想法,而且耿直的先生毀於這樣的事情裡。

「先生,第三考是由你親自壓陣,所有學子都得向你執師禮的,能通過的人最後都會成為你的門生,就算沒有授業之恩,也是有提擢之恩的,若是以後開科取士各方面成熟了,朝堂用人也沒這麼急切了,就算全成為門生也沒多大事,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得重用的,每次能出頭的也就那麼幾個。

但是這一次不行,這一次出來的人一定會得重用,先生您想想,到時候豈不是得有半朝官員是您的門生?就算你沒有想法,也架不住別人的多嘴,皇帝不一定會做什麼,但是絕對沒有一個皇帝會願意出現這樣的情況,好不容易掃平了世家,又出來一個您,不多心就不是皇帝了。

一家獨大從來就不是好事,世家還在等待時機興風作浪,您若是現在站到風口浪尖去,無疑是送去給他們當靶子,到時候您若是想脫身,只怕是身不由己了。」

方熙錦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希及說出來的話不會是太好聽的,但是怎麼都沒想到會這麼尖銳,若是半朝官員都成了他的門生……不知道他還有命活幾年,皇帝的疑心又豈是那麼簡單的。

一家獨大……他要的從來就不是一家獨大,也不需權傾朝野,他只是想要一個可以一展長才的平臺而已,而現在,希及為他搭建了這個平臺,他還想多做點事,不能毀在這些事情上。

看對面的人低垂著眉眼,臉上還透著些許病弱,抓著扇子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有些泛白,驀然,方熙錦就明白了自家學生的擔心。

「希及,多謝你,要不是你提醒,我根本沒想這麼遠,這段時間就想著怎麼花裡選花了,卻忘了這是朝堂,哪裡都脫不開勾心鬥角,並不會因為我的不願意而不存在,放心,這些話我記在心裡了,第三考我會想辦法的。」

她有一個心胸寬廣的先生,柳卿眉眼間放鬆了開來,「先生最近是太忙了,沒把心力放在這上面,不然哪需要我來提醒。」

方熙錦微微搖頭,他是真不見得會想到這上面來,最近的意氣風發讓他有些忘形了,這提醒來得很是時候。

看希及面露疲色,方熙錦起身告辭,「那些事你先別管了,好好休養,等第三考結束,若是有爭議性大的答卷我再來找你商討,今兒我就先走了。」

「先生慢走,我就不送了。」柳卿跟著起身,雖然病得不嚴重,依舊覺得泛力的很,所以被紅玉扶著時,她也沒有拒絕,兩人站在一起挺養眼,讓方熙錦都忍不住調笑道:「這幾天是要你好好休養的,可不是讓你去風流的,先養好身體再想其他。」

柳卿不雅的翻了個白眼,她想做什麼也得能做啊,「先生想得太遠了。」

「哈哈哈。」

紅玉若有所思的看了自家公子一眼,鎮定的扶著他慢慢往後院走去,心下翻騰的思緒卻險些壓不住。

身為女人,自然明白女人身上的特徵,公子皮膚細膩,不比女人失色,她一直以為是因為公子養得好,除了感嘆一番外並沒有覺得如何,可是剛才近距離的接觸她卻發現自家公子沒有喉結,而且身上居然有淡淡的香氣,這是女兒家身上才特有的體香,她在風塵中打滾數年,自有一套獨特的識人之術,公子身上這種體香不是每個女人都有的,她卻不會聞錯。

再聯想公子平時的作派,無塵居看似鬆散,實則嚴密的護衛,全嬸從不假手他人的服侍,不輕易讓人近公子身,以及,公子身邊的侍女全是處子之身,且除她外,沒有一個寵姬侍妾,就她一個都還只是掛名的,以前一直覺得是公子難得一見的自律規矩,現在看來,恐怕根本是因為公子是……

一直知道公子的秘密多,她也從不去打探,既然把柳府當成安身之地,她只要本本份份的做個公子的身邊人就好,可是現在,真相都擺在她眼前了……

可是這真相是不是也太嚇人了點?若是傳出去,這得惹出多大一場波瀾……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2 12:23 AM

第一百四十三章 風雨前夕

「紅玉,做自己就好,其他事不需理會。」柳卿不是傻的,相反,她很敏感,紅玉的驚疑不定她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也是,同是女人,離得這麼近哪能發現不了,就算她沒有打耳洞,這沒有喉結是不可避免的事實,以往是沒人往這方面想,自然就不會有人來盯著她喉嚨看,若是存心找女人的特徵,哪能發現不了。

紅玉驚懼的抬頭,公子不會滅口嗎?若是走漏了消息,公子在京城根本沒有立足之地,或者更壞的結果。

踏進無塵居,紅玉還沒從情緒中掙扎出來,那頭闕曉潛便兩眼發光的迎了上來,把手裡的絲帛直往柳卿手裡遞,「先生,你看看,這是我準備呈給父皇的。」

闕曉潛的身份在府裡從來就不是秘密,以前還沒覺得什麼,現在紅玉卻是實實在在的膽顫心驚了,皇子的先生,是個女人,這要是傳開了,怎麼得了……

柳卿把手背到身後,吊起眼角看人,「你寫給皇帝看的東西先給我過目?你是擔心你父皇找不到理由來削我吧?」

闕曉潛手頓在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仔細一想確實是他莽撞了,若是傳到父皇耳朵裡,還不知道父皇怎麼想,收起來折疊好,邊道:「先生教訓得是,我是寫得太順一時忘形了。」

「你是準備自己親自送回宮還是派人送回去?」

「派人送回去,我……暫時還沒打算離開柳府,而且也不想進進出出引人注意,曝露了行蹤給先生惹來麻煩。」

柳卿理所當然的點頭,「知道這點就好,給我留幾天安生日子過。」

可是為什麼,她總有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呢?明明不管是柳家的出現還是衛孚身份的曝光她都盡量低調圓滿的解決了,還有什麼事是她沒有顧及到的嗎?

揉了揉額角,不想在身體未愈的情況下讓自己更難受,柳卿揮手示意三皇子讓路,「我要休息去,這幾天別來打擾我。」

「知道了。」看柳卿眉頭攢緊,闕曉潛以為他是身體實在不舒服,趕緊讓開路應承了,反正他有那些故事可以琢磨,幾天不理會也沒事,只是不知道這東西送回宮父皇會不會滿意。

全嬸早就將床鋪好了,看到兩人進來便把柳卿扶了過去,對紅玉道:「你下去歇著吧,這裡我來就行了。」

「喏。」躬身行了一禮,紅玉瞟了坐在床沿的公子一眼,默默退了出去,她以前怎麼會沒看出來公子是女兒身呢,明明這段時間她接觸得這麼多,公子好像也沒刻意瞞她,她居然一直到今天才看出來。

明明就那麼明顯啊。

洗乾淨了手臉,把腳浸入加了中藥的湯水裡,柳卿舒服得直嘆息,回想一路上紅玉的反應不由得笑道:「全嬸,紅玉看出來了。」

蹲著給自家公子洗腳的全嬸抬頭看了她一眼,並不覺得詫異,若是公子不著華服不收拾妥當,怎麼會看不出來這是個女娃兒呢?紅玉看出來了只能說明她還不太笨。

「公子好像很滿意。」

「她的反應還不錯,到底是從風浪中走過來的人。」

「您難得贊一個人。」全嬸換了只腳按摩,雪白的腳丫子圓圓嫩嫩的,一隻因為用了點力氣按摩已經泛紅,一紅一白的放在一起,煞是好看。

「紅玉確實還不錯,我觀察了她很久,按理說在大染缸裡呆久了,總是會學到一些壞習慣,就算離開了那個環境也一時半會的改不了陋習,可是紅玉完全沒有,明明以前做的是伺候人的勾當,換身衣服,換個環境,她居然就能跟變了個人似的完全適應,要知道,她可是一直被男人追著捧著的,就算不是自願也適應了這種眾星捧月的生活,你看她現在身上有半點風塵之氣嗎?說她是個俏廚娘倒是有人信。」

往後一躺,倒在柔軟的錦被上,全嬸按得太舒服,她都有些昏昏欲睡了,「這段時間派人看著點紅玉以防萬一,不用做什麼,若是她沒能過得了這關,那以後另作安排,若是過了,以後你慢慢把內院的事交給她打理,你就不要輕易離我身邊了,沒個放心的人跟著,我總覺得不安心。」

「喏,奴知道了。」全嬸笑得柔軟,公子這麼說是只相信她吧,她離開兒子身邊時兒子年紀和公子差不多,時間久了,她把對兒子的想念全寄託在公子身上,雖然身份上不夠,但是她確實是以一個母親的心在對公子好,能得公子這一句話,她覺得付出再多都是值得了。

柳卿沒有再說什麼,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而且睡得極香,被人搬上床脫衣服蓋被子的也沒醒過來,這段時間身體和精神上的疲累確實已經快把她逼到極限了。

前面兩考已經刷下來大部份人,按理說京城應該不那麼人滿為患了才對,可是大概是因為心有不甘,又或者更多的別的思量,京城人口不減反增,把個嚴府尹愁得恨不得趕人就好。

學子之間的意氣之爭一點也不比武夫之間遜色。

整個京城一片浮躁之氣,不說那些要參加第三次考試的人能不能靜下心來看書,京城中那些世家公子哥兒反正是都現來透氣了。

京城中人天生就有一種優越感,而且排外,在他們眼裡,只要不是京城中人,其他全是土包子,哪怕是來自其他府城的大家世族也帶著股土味,若是在街上碰到了,那必定是抬起下巴看人的。

都是狂慣了傲慣了的人,哪怕不是在自家的一畝三分地,那些來自其他府城,被追捧慣了的公子哥兒哪受得了這氣,一個眼神不對就杠上了,京城的自然是幫京城的,哪怕是平時不對盤,這時候也很夠意思的一致對外,其他府城的也及時擰成一股繩,倒也成了勢均力敵之局。

而身為京城名人的柳卿自然在哪裡都是話題中的人物,柳卿確實不是京城中人沒錯,可是京城那些公子哥兒還就服他,很一致的把他歸納為自己人,一口一個咱們柳公子,不知道的還當柳卿真是出自他們府上。

可也有人不幹了,柳卿最先出現的地方是清遠府城,雖然在那裡他沒弄出什麼名堂來,但是他確實在那裡呆了大半年沒錯,還小小的出了次風頭,讓不可一世的尤家吃了虧,讓人想記不住都難。

這麼一算,柳卿應該算是清遠府城的人啊,兩邊的人互不鬆口,因為這事,兩幫人馬拍桌子吵了好幾天,就差沒上演全武行了。

柳卿吃著點心,喝著茶水,聽柳家大哥眉飛色舞的向她轉述外面的情況,明明她都很久沒出門了,怎麼這事還能往她身上靠呢?

「卿兒,你是不知道有多熱鬧,據我得到的消息,連皇帝都微服出來聽他們吵架了,聽說回宮後笑得猛拍桌子,還說他當時真想插一句,柳卿明明是大預朝的,怎麼就輪到他們去搶了。」

柳卿抽了抽嘴角,皇帝要是來這麼一句,那她這名聲可真是藏都藏不住了。

「明兒個我也出門去聽聽去,好歹說的是我。」

全嬸第一個反對,「公子,您還沒好利索。」

柳卿頭皮一緊,趕緊討饒,「全嬸,你可別再給我熬那些苦得要死的藥了,我已經好了,真的,精神都恢復了,我不出門,天天在家曬太陽還不行嗎?」

全嬸的功力和文語菲的眼淚是一樣的功效,柳卿都有點承受不住,除了乖乖聽話,她實在找不到別的對抗方法,好在淚腺發達的娘沒住一起,全嬸也不常拘著她,不然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柳蓮柏忍笑,他當然也不贊成卿兒出去,現在京城中認識她的人可不少,若是一個沒顧好磕著碰著了,他們誰也交待不過去,再說了,雖然追捧卿兒的人多,但是想挑釁她以達到各種目的的人也不少。

防著點總是沒錯的。

「大哥,聽你先頭話裡那意思,族裡好像在宮裡有些探子?」

「這是當然的,不為其他,就為著自保也必須如此,柳家畢竟不同於其他世家,你放心,除了探聽消息,他們不會有任何動作。」

柳卿點頭,並不介意柳家的這些小動作,一個家族的傳承哪有可能真那麼乾乾淨淨,「你讓他們幫我查查四皇子的情況。」

「四皇子?」柳蓮柏揚眉,家裡這個好像是三皇子,「卿兒認識?」

「不認識,就是想看看他的攻擊力有幾分,好歹,也曾經是闕曉潛心裡的一道傷口,我想估估他的實力。」

到底還是護犢子,就因為三皇子是她的學生,以前傷害過他的人也要查一番才安心,看樣子這三皇子還真是被卿兒當成自己人護著了。

柳蓮柏笑著點頭,「我會吩咐下去,最遲明天就有消息。」

「恩,悠著點兒,闕子墨不好對付,可能比你們想像中要更厲害,要是可以,平時動用得頻繁的人最好是撤出來,留幾招暗棋防著點就行了,我總覺得,闕子墨……什麼都知道。」

若論相處,卿兒和那個王爺相處得最多,瞭解得也最多,既然卿兒這麼說,防著點總是沒錯,「知道了,我會和爺爺說。」



第一百四十四章 報信

「吳兄,你說我們要不要登門去拜訪下柳希及,公子我可是好久沒見著他了,不過就是一個書局加一個小私塾嗎?怎麼就把他忙成那樣了,我們的聚會全給回絕了,我怎麼覺著這麼膈應啊。」

剛從一場針鋒相對的辯論中下來,說話的人語氣中還帶著亢奮勁,桌上擺著的酒也不管是誰的,端起來就一飲而盡。

吳懷玉端著自己的酒盞也不喝,望著隨著他的動作而傾斜的酒水,眼皮都不抬的回道:「人家就算只是一個書局和一個小私塾,那也是他憑著自個兒的本事弄出來的,比只知道吃喝玩樂的我們強,就他那字體,自創的,你能嗎?他能把自己關府裡幾個月不出門,你能嗎?」

「嘿,要是我府裡有個紅玉那樣的美人,幾個月不出門我也樂意啊,哈哈哈。」喝得已經有些混的人撐在桌上大笑道,「換成紫玉我也願意,看過這兩個絕色,京城那些人全成庸脂俗粉了,怎麼也不來些新鮮貨色呢。」

這是木家公子,吳懷玉認出那人後也不接話,這樣的話接下去實在是有失身份,他是混,是沒本事,除了吃喝玩樂也不會別的,但是他有看人的眼光。

柳卿這樣的人絕對不能得罪,有才,有心智,還有人護著,最主要是,這人值得一交,雖然不像他們一般在外面玩樂,但是卻絕對不會對他們的生活方式指手劃腳,有傲氣,全在骨子裡,堅持了他自己該堅持的,又聰明的給予了別人該有的方便。

這些人,也不知道是沒腦子還是被人攛掇了,雖然現在是分為京城中人和非京城中人兩個大圈子,但是他們這個圈子絕對不牢靠,也不是人人都喜歡希及的。

時間一長,他也看出了些東西,有人在中間攪事了,只怕是非得把希及逼出來,把他頂上風口浪尖不可。

明明就是一個又不惹事,又低調的人,怎麼就被人不待見了呢?搖了搖頭,吳懷玉飲盡杯中的酒站起身,對尚清醒的人交待道:「我先回了,今兒的酒錢全記我帳上。」

「哈哈哈,叫你出來就沒錯,放心,我們會招待好自己的。」

吳懷玉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帶著些冷意。

一腳踏上馬車,邊吩咐道:「去柳府。」

「喏。」

既沒提前遞拜貼,也沒有交情深到隨時登門的地步,就不知道今天入不入得了府了。

他是真心佩服這柳希及的,不管外面如何鬧,他能動輒把自己關府裡幾個月不露面,你們鬧翻了他也安然自在,當別人以為他沒什麼真本事,只是機緣巧合得了個虛名時,他卻又出人意料的弄出來各種東西堵住了大家的嘴。

就算站到風口浪尖了,他還是一如既往的低調,說不露面就不露面,不理會就是不理會,誰都拿他無可奈何,這種隨心所欲的態度讓人恨得牙癢癢,他卻是羨慕得很,這種肆意,又有幾人能做到?哪個家族出了個這樣的人物不可著勁的利用起來,為家族奉獻?

偏偏,柳卿就自在得很,除了羨慕,他不知道該有怎樣的情緒。

「公子,柳府到了。」

下了馬車,聞聞身上的衣服,有酒味,好在不濃,也不算是很失禮了,吳懷玉抬眼看向緊閉的柳府大門,這張門,很多人想進,卻從來都不得其門而入。

侍童上前去敲門,很快門便開了條小縫,露出個腦袋來,看清楚是吳懷玉後馬上把門打開,「原來是吳公子,快請進。」

吳懷玉訝異的挑眉,什麼時候這柳府的大門時時對他敞開了?跟著門房往裡走,邊問道:「希及不是不見客嗎?本公子還以為今兒個要吃個閉門羹了。」

門房側著身把人往裡引,一步一步都控制著距離和節奏,既不會讓人覺得慢怠了,也方便回話,「公子有交待,若是吳公子來了直接引至暖閣就是,不用去請示,小的只是尊公子的吩咐。」

這麼說來,他這是入希及的眼了?真是……榮幸的很,想不高興都不行,整個京城的世家公子哥兒,不管是看柳家希及順眼也好,不順眼也好,若能得他另眼相待,那便是足夠顯擺的,這柳府難進已經是全京城公認的了。

「吳公子,您先在這裡稍待片刻,已經有人去稟報公子了,若是公子沒有特別的事在忙,一定會馬上過來。」

「不礙事,我閒得很,有很多時間可以等,你下去吧。」

「喏。」

侍女靜悄悄的送上茶,規矩的站到一邊等候吩咐,吳懷玉不知道要等多久,乾脆也不坐,隨意走著打量這暖閣。

暖閣並不特別大,但是佈置上卻很有意思,明明是用來待客的地方,卻不像別人家那樣主客分明的擺著桌椅,而是隨意擺放著,原本他猜測應該是放主人桌椅的地方卻擺著一張書桌,上面整齊的擺著竹簡,毛筆掛成一排,仔細一看筆毛飽滿,還略略有著濕意,明顯是常用的,吳懷玉不由得想笑,這哪裡還像個待客的地方,都成書房了。

「吳兄今兒個怎麼來了,稀客啊」清雅中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自然得仿佛兩人真是久違的朋友般。

吳懷玉回頭,還沒說話眉毛倒先皺起來了,「我就算來得少也記得上次見你沒這麼瘦,怎麼了?病了?」

「著涼而已,小毛病,別站著了,坐吧。」

看他雖然瘦了點,氣色確實還不錯,吳懷玉也就沒有揪著這事不放,說多了反而顯得假惺惺,「我今兒個可是嚇了一跳,希及,這柳府原來我是可以隨時上門來的嗎?」

柳卿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愣才知道他說的是哪方面,「滿京城的人都說我這府門難進,言過其實了點,不過這樣我也省了很多事,也就沒有避這個謠,我喜歡這個美麗的誤會。」

「要是讓人知道事實是這樣,你以後恐怕沒得清靜了。」

「進了府我也不見得就有時間見,所以,其實那話還是有點道理的。」話鋒一轉,柳卿覺得還是讓這個誤會繼續美麗下去好了,多省事。

吳懷玉無語的看著這個鬆鬆散散的人,真該讓那些把他追捧得神一樣的人瞧瞧他現在這副模樣。

想起今天來的目的,吳懷玉輕咳一聲,面目嚴肅了些,「希及,今天來我是想提醒你一聲,這些天風聲有點不對,有人在利用兩邊的衝突攪事,而且明顯是衝著你來的,你想想最近是不是有得罪什麼人?」

柳卿瞇起眼,「衝我來的?我都好幾月沒出府了,想得罪人也沒機會啊吳兄,你感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吳懷玉回得很快,在來的路上他就把這事梳理一遍了,「大概就是七八天前的樣子,你應該有聽說過吧,京城中人和非京城中人分成了兩個大圈子,吃飽了撐的非把你劃入其中一派,兩方都覺得你應該是他們一方的,這原本也沒什麼,碰上了辯上一辯的事,可是這幾天突然就衝突得厲害了起來,都快到動手的程度了,你也知道我們這些人出門誰不是護衛僕人跟一堆,要真打上了就是一場混戰,到時候,只怕就算不關你事,你也脫不開身去。」

柳卿無奈的苦笑,「這算不算是禍從天降?我究竟是擋著誰的道了,非得把我拉下水不可。我這都快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了,還不夠明哲保身嗎?」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吳懷玉在心裡念了兩遍,非常肯定這兩句詩他沒有聽過,按理說他讀過的書也不少,這麼朗朗上口的詩句不可能沒印象才對,難不成,又是希及新作的?

再默念了兩遍牢牢記住了,回去後得查查。

「我想來想去都覺得該提醒你一聲兒,及時防範一下總是好的,外頭我已經讓人盯著了,若是把人揪出來了那當然最好,要是沒有,你就真要小心了。」

這個提醒對柳卿確實很重要,柳家畢竟才入京,很多事都沒有鋪展開,柳家的公子也還沒打入那些個圈子,這次居然沒有得到一點消息,真等到出事了再想對策就什麼都遲了。

「吳兄,這次承你的情了,我會派人去細查一番,老虎不發威,還真當我是病貓了。」

吳懷玉大笑,「我期待看到你發威的樣子。」

柳府究竟有多少份量,各世家沒人敢說他們完全清楚,因為從始至終,柳卿就沒有表露過什麼,連書局被燒時也被他隱忍下去了,這次說不定還真能讓人開開眼界。

目的達成,吳懷玉知道希及肯定要做一番安排,起身準備告辭,「今天要早些回府,就不多呆了,我那要是收到消息會第一時間給你送來。」

「行,這府門本來就沒對你關閉,你若有時間了不妨多過來走動走動,你也知道的,我有時候不太方便出府。」

「我明白,柳公子嘛,一出門只怕是難囫圇著回來了。」吳懷玉打趣著,他是真相信柳希及出門會是這樣的後果。

「就笑話我吧。」柳卿把人送至門口,站在門內沒有再往前走,「不遠送了。」

「行了,不知道多少人盯著你這柳府呢,你還是別露面的好,告辭。」

一直到吳府的馬車離開,大門關上了,柳卿才回轉,「叫全叔和大哥來見我。」

「喏。」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2 12:25 AM

第一百四十五章 謠言傷人

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啊,還真是說中了,究竟,是誰在拉她下水?

她做的事每一樁每一件都在觸及世家的利益,但是目前為止一直都只有柳家和皇家知曉啊,皇帝是不可能會把這事宣揚出去的,她出事對皇家沒有一絲一毫的好處,柳家更是不可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出事對柳家更是無益。

那,還有誰知道了?

「卿兒,你找我?」書房的門沒有關,柳蓮柏只是敲了敲門便邁步進來。

「恩,大哥你先坐,等全叔來了我再說,免得多費口舌。」

柳蓮柏在椅子裡坐得舒適,自打來了卿兒這裡,他那腿和膝蓋是再也沒有遭過罪了。

全叔很快就過來了,柳卿沒有廢話,把吳懷玉說的事一股腦的說了出來,直把兩人聽得臉色大變,為什麼柳家沒有收到一點風聲?果然……還是避世太久,根基受損了嗎?

「卿兒你怎麼看?」

柳卿執扇的手敲擊著桌面,帶著些隱約可見的煩意,「原本我是打算讓族裡去查這事,現在看來,柳家暫時還是別動的好,全叔你一會讓人去給闕子墨送個消息,讓他過來一趟,以他的深謀遠慮,不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

「喏。」

柳蓮柏眉毛攢得死緊,「會不會是卿兒你做的事被有心人知道了?」

「我也在想這事,只有等查了才知道了,」柳卿起身走了幾步,她覺得自己需要一個謀士,以她的段數,根本不夠用,「大哥,你傳個消息回族裡問問,紙張的事弄得怎麼樣了,柳家這麼大張旗鼓的在城外紮根,京城那些世家不可能不知道,我和柳家的關係肯定也被他們知曉,可是依然有人在打我的主意,這說明什麼?」

柳蓮柏苦笑,「說明柳家被人輕視了,有人沒把柳家看在眼裡。」

「沒錯,事實就是如此,這幾十年發展起來的新貴哪裡知道柳家,就算知道了,也不過是覺得傳言嚇人而已,柳家的威名對那些傳承久的世家可能更有用,可是現在的京城,新貴占了一半,柳家,必須用事實證明自己的出眾之處,讓皇帝不敢輕忽,也讓世家不敢怠慢,我一點也不想整天面對那些齷齪事,若是有大樹可以給我乘涼,我很樂意。」

說白了,她無比的願意在她的一畝三分地裡為所欲為,不用擔心禍從天降,也不用想著會不會又被人利用了去,若是要做到如此,必須有個強大的後臺給她撐腰,以前的柳家有這個實力,現在的柳家,需要先恢復元氣。

「我明白了,還有別的事需要轉達嗎,我親自回去一趟,宵禁前一定回來。」

柳卿搖了搖扇子,「讓族長盡快把紙張弄出來,若是能趕在科考塵埃落定前出世,柳家一定名聲大噪。」

「知道了,我這就回去。」

柳蓮柏走得很匆忙,這關乎家族,關乎自家妹妹,由不得他不急。

就算這事卿兒不讓族裡出手,也得讓族裡知道,家族情報網居然出了這麼大的漏洞,幸好發現得早,不然,柳家只能被動的應對,這絕不是好事。

「全叔,你也沒收到一點風聲嗎?若是我沒記錯,京城中柳家的一部份力量在你手裡。」

柳全第一次覺得羞愧,跪下就要請罪,柳卿無奈的扶起他,「全叔,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吳懷玉也說了,他只是感覺有些不對,而且他是身處其中,所以能有所感覺,你手邊的人再厲害,也不可能打入那些世家公子圈裡面,吳懷玉也沒拿出任何證據,只是說感覺到風聲不對,不要小看了這一幫紈絝子弟,他們的本事絕不止是吃喝玩樂而已,至少這吳懷玉就是個極聰明的人。」

所以,她才吩咐門房,若是吳家公子登門不用請示,直接請入府中。

「小的確實沒收到任何消息,小的猜測,若是真如吳公子所說的那樣,那在這其中攪事的應該不會是下人,不然不可能瞞得過小的手下的情報網。」

明明這兩年,他就已經加大了情報方面的人手和力度,就擔心有人給公子使陰招,讓公子吃了虧去,沒想到還是……

「找找原因,不要再有下次,去給闕子墨送個消息……不用跑去衛府了,和三皇子說一聲,讓他派人會更便利。」

想起以前是送消息去衛府,等消息送到闕子墨手裡時都不知道轉了幾道人手了,三皇子身邊的人是他安排的,應該是隨時能見著。

「喏。」柳全沉著臉離開書房,就算公子沒有怪罪,這事也是他失職,若是吳公子今天沒來報信,說不定就真被人得逞了去,到時候還說不定是個什麼樣的後果,想想就後怕。

闕子墨來得很快,明天就是第三次科考的日子,他要忙的事也多,再加上皇城突然多出來這麼多人,他身上的壓力一點不比京城府尹來得小,再加上原本就不少的差事,他已經幾天沒來柳府了。

聽完柳卿的述說,闕子墨沒說他手裡有沒有其他消息,反而對這吳懷玉感興趣了,「他就說是感覺風聲不對?」

柳卿不解他這興致從何而來,老實的點頭,「他是這麼說的,只是感覺,並沒有證據。」

不錯啊,感覺很敏銳的一個人,倒是沒想到一向表現平平的吳家公子居然藏得這般深,只是他既是嫡系,又是長公子,這般隱藏是為哪般。

「這事我有收到風聲,那幾府也嚴密看守起來了,不過他們究竟在打什麼主意,我還在查,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並不能肯定京城這些事和你有關,不然就不僅僅只是這幾府勾結起來了。」

她就說闕子墨比想像中還要厲害,京城那些世家的一舉一動只怕都在他的監控之中,柳家若是小看了這個定王爺,會有虧吃。

「既然如此,柳家我便讓他們先不要有所動作了,免得打亂了你的佈置。」

闕子墨笑得溫軟,「好,這事交給我。」

柳卿被這種笑容弄得有些心亂,心裡有些拿不準闕子墨究竟是知道了她的女兒身,還是真把她當成男兒了,她可不是紫玉,若是被人當男人愛了,她會哭的。

「公子,外面出事了。」柳全腳步失了平時的穩重,人未到聲先到。

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柳卿強自鎮定的問道:「怎麼了。」

看了眼闕子墨,柳全在心裡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堂堂一個王爺,怎麼這點事都沒把握住。

「公子,外面突然傳出流言,說這開科取士是您向皇帝獻策的,每一次科考的考題也是由您和方熙錦一起出的,明天的第三考主考官也是您,還有……」

想到後面的難聽話,柳全恨不得把傳出這些話的人斬成碎泥才好,是誰在這般毀公子名聲?

柳卿單鳳眼一挑,除了那個莫名其妙的主考官,前面的倒是一句沒錯,如果他們是靠猜得來的結果,那可真是太神了,他們,挑起這些事究竟是想達成什麼目的?誰將是既得利益者?

世家,沒錯了,是世家,到底還是不甘心嗎?

闕子墨臉色黑沉如水,明明都在控制之中,前面幾天也一直是偷偷摸摸的挑事,怎麼突然就激進了?

一看柳全的欲言又止,他就知道後面的話好聽不到哪裡去,「還有什麼?說下去。」

柳全一咬牙,沉聲道:「謠言說公子能得皇上看中,是因為以色侍之……」

更難聽的都還有,柳全沒有全說出來,只是這麼一句話,意思卻是全點出來了。

柳卿心裡很涼,很涼,卻很想笑,她柳卿何德何能啊,以男兒裝行走於世也能被人說以色侍人,她也真笑了,大笑,笑得腮幫子都疼了,眼裡卻清涼一片。

這就是古代,若不是她把自己扮成男人,就現在這點成績都妄想做出來,女人,尤其是個還有點姿色的女人,後宅是唯一的去處。

就算現在扮成男兒身又如何,不管你做的事對這皇朝有多大好處,能改善多少人的處境,能挖掘多少人才,只要你攔了他們的路,他們便不打算放過你,哪怕是沒證據,只是大致的猜測,他們也是寧可錯殺,不會放過。

活在後世雖然也是不易,卻不會這般無力,現在還只是一個開科取士便如此了,以後若是她的女兒身暴露出來,那該是多大一場風暴,她是不是……乾脆趁著這個機會隱退算了。

原本,她也不想要幹出多大一番事業,她就想宅在她的一方天地裡悠然自得混過這一輩子而已。

「希及,別笑了。」闕子墨雙手在袖裡緊握成拳,控制自己不讓自己一時衝動上去抱住這個滿身悲傷的人,這時候他這樣的舉動對希及更是一種傷害。

聞聲而來的全嬸什麼都顧不得了,上前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公子摟到懷裡,輕撫她的背,一下一下的安慰著,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這是她這將近二十年來見過的公子情緒最激烈的一次。

這一刻,公子一定不願讓人看去她的脆弱,那麼,她會護著。



第一四六章 心急犯錯

好半晌,笑聲才停下來,夏衫不厚,全嬸感覺到懷裡一片濕熱,公子……哭了。

這種認知讓她慌亂不堪,公子怎麼會哭呢?公子都多久沒哭過了,這種無聲的哭泣方式讓她的心都快揉碎了。

深吸一口氣,全嬸對屋裡的兩個男人道:「阿全,外面的事我不懂,你著情安排,若是拿不定主意的,傳回族裡,讓族裡做決定,定王爺,公子今兒個怕是不能和您繼續商討下去了,若是您沒有其他事就請回吧,公子需要休息了。」

闕子墨起身,管家娘子如此護犢子的模樣,他要是再賴在這裡不走,估計也只有被趕走的份,「希及,我去處理這事,一定給你個交待,你……好好休息,別多想,事實如何,我們心裡都清楚,我絕不會讓人對你輕慢了去。」

柳卿只覺得累,懶得理會說話的人,勞心勞神弄出來這麼個東西,最終卻被人說成是以色侍人,既然以色侍人了,那她哪裡還需要去弄個開科取士出來折騰自己,這麼簡單的道理別人不是想不到,而是,柳公子的以色侍人更有談資吧。

這時候真正關心開科取士是誰獻策的有幾人?

「公子,奴扶您回房,身體本就還要好好養著,您別逞強,外面的事自有人去解決。」

柳卿懶懶的不抗拒,隨著全嬸的力氣站起來,若不是微微紅著的眼眶,乾淨的臉上看不出一點哭過的跡象。

書房離臥室只有幾步路,看著不遠處站在一起說話的叔侄,闕曉潛正好面對著這個方向,臉上的氣憤讓柳卿看個正著,這個傻孩子在為她上火吧,沒有白疼他。

抬頭看了眼昏暗的天色,現在也不過是剛到酉時,怎麼天就這麼黑了呢?要下雨了嗎?嘁,夏天雨本就多,要是下雪了還能讓人驚上一驚,若是下雪,多應她心境。

紅玉端著食盤過來,仿佛什麼都沒發現似的笑道:「公子,奴按著古方燉了湯,很是滋補,您可得賞臉多喝幾口。」

柳卿收回視線,看著紅玉一如往常的笑臉,她很喜歡看紅玉這樣笑,那是一種對現在的生活無比滿足的笑,臉上每一處細微的肌肉都在動,讓看的人也想跟著一起笑。

「紅玉的臉當然是要賞的,就算和藥一樣苦,公子我也得喝光。」

「那可就太好了,全嬸你做證,這可是公子答應了的,一會要是剩下一口,奴可都不幹。」

「這事我一定幫你,公子若是剩下一口,你就重新給公子燉一盅來。」順著紅玉的話頭,全嬸如是道,暗暗朝紅玉打了個眼色,便半強迫的扶著柳卿進了屋。

那頭闕子墨當然是看到了柳卿的,不過一直只是看著,什麼都沒說,闕曉潛幾次想開口,看到皇叔難看的臉色後都沉默了下來,若是以往他還不能肯定先生在皇叔心裡的份量,這一次,他是徹底看明白了。

說先生以色侍父皇,真是笑話,說他們皇家上趕著想巴著先生都不為過,加他在內四個皇兒在先生門下,若是先生願意,去宮裡為皇子師也好,入朝為官也好,這都是父皇巴不得的事。

「這幾天你看著點希及,他心情肯定好不到哪裡去,不過估計一時半會的他也不願意見到皇家的人,你暗中留意就行,別去他面前晃,免得他一氣之下把你趕出府。」這樣的事希及絕對做得出,他才不管你是哪家的人。

「喏,府裡我自然會顧全,不過皇叔,這事現在只怕是傳得人盡皆知了,不論事情真假,只要傳得開心了他們才不管事情真假,這樣對先生很不利。」

「這也是我擔心的事,若是希及不放在心上還好,若是他放在心上了,以後只怕是會疏遠我們,這事先放一邊,我先進宮一趟,要動他們得先和皇兄知會一聲,原本,我也沒打算趕盡殺絕的,現在,我可不懂什麼叫手下留情。」

說到後面,聲音已經逐漸小了下去,可是話裡的狠戾撲面而來,闕曉潛知道,皇叔這回是真怒了。

龍有逆鱗,觸之即死。

闕子墨沒有先去查為什麼他們的態度突然變得激烈起來,而是直接從明面上下手,一道旨意,用各種罪名把以楊家為首的四府全下了獄,到了那裡面就等於是他的天下,想要知道點什麼比外面更容易。

可是查出來的東西卻讓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把開科取士往希及身上靠的原因他們居然真是猜的,就因為方熙錦往柳府跑得勤了點,再加上皇上還去了趟柳府,雖然是微服出巡,依然瞞不過有心人的耳目,他們根本不需要確切的證據去證明什麼,只是想要個名目讓不甚牢靠的世家能緊密起來,和皇家爭取利益。

可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他們猜的居然是對的,現在就算他們什麼都不做,世家也明白了這事和柳希及肯定脫不了關係,沒看到這謠言剛一出,便有四府下獄?

「聞聽,你亂了分寸了,不然不可能想不到這點。」皇帝有些頭疼的看著絲帛上的結案陳述,這些事他向來相信這個弟弟的判斷,所以他一來請示,他便下了旨,現在倒真有些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闕子墨悔得腸子都青了,一世英名毀於一旦不說,還把希及陷於更不利的境地,他當時怎麼就不往深裡更多想一層?

「是臣弟的錯,請皇上降罪。」

「行了,起來吧,別跪了,你也別請罪了,趕緊想想辦法怎麼把這事給堵上,若是再惡化下去,柳希及在這京城是呆不下去了,你多派幾個人過去護住柳府,別讓一些人狗急跳牆了。」

「喏,臣弟已經安排下去了,皇兄,臣弟想去一趟柳家。」

「柳家本家?」

「對,皇家需要柳家明明白白的表態,希及也需要家族的庇護,臣弟擔心若是世家聯手向柳家施壓,讓柳家對希及做些什麼,柳家若是依了,希及就危險了,臣弟想知道柳家對希及的態度。」

他是真擔心柳家抗不住壓力把希及交出去了事,畢竟柳家再厲害也是避世這麼多年,初入京城還沒站穩腳跟,這時候和世家對抗是絕對不理智的,正常的選擇是什麼,他清楚。

可是,希及絕對不能有事。

皇帝哪能看不出他心裡的那點心思,權衡再三最終還是依了他,自己這個弟弟什麼時候都是把他放在第一位,為了維繫兄弟感情連婚姻都丟棄了,難得對一個人上了心,雖然是個男人,可是那個男人確實是個有本事的,若是成了,就當是為皇家找了個助力了,除了是個男人這點,那個柳希及身上真挑不出其他毛病來。

「行,你就代表朕去,情況允許的話,讓柳家知道朕想保柳希及的態度,多少總能讓他們有點顧及。」

闕子墨跪下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頭,他知道皇兄這話裡表露的意思,皇兄是真的不會成為他和希及之間的阻礙了,只要去了這個最不確定因素,其他的,他什麼也不怕。

「謝皇兄成全。」

「行了,若是這樣你還不能把人拐到手,那只能說你太沒本事了,下去吧,先把這事揭過去了再說,以柳希及那性子,剛被人說他以色侍人,這一時半會的根本不會給你機會,你啊,還有得熬。」

闕子墨當然明白這點,不過對那樣一個人,他既然做不到放手,那便只能熬下去了。

「臣弟告退。」

從皇宮出來已經是淩晨時分,一出柳府便入宮請旨,然後以雷霆之勢同時抄了四府,再到審問,居然也只花了幾個時辰,這大概是他目前為止下手最快的一次了。

可是,卻犯了最簡單的錯,真不知道該怎麼向希及交待。

苦笑一聲,闕子墨乾脆乘著馬車來到柳府,也不去叫門,就命人把馬車停在柳府門口,等著柳府開門。

明天先見了希及,再直接去城外柳家本宅,把在柳宅可能發生的情況都做了預估,再想想希及可能會有的態度,等待的時間居然也不覺得漫長了。

這次被傳得這麼難聽,希及肯定是難受了吧,今天那樣子,明明就是難受到了極點,也許,在管家娘子懷裡,他是哭了的,用心的做了那麼多事,不求名不求利,換來的卻是如此傷害,換成誰都受不了。

真不能怪他下手狠,這四家,這輩子都別想翻身。

皇兄明明到最後都是對世家留了情的,一起打天下攢下的交情讓皇兄最終都下不了狠手,只是奪了他們的權,卻沒動他們其他方面分毫,只要他們不過分貪心,日子絕對不難過,要是他們能培養出幾個好的後代,以後也不愁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這是皇兄留給他們的機會。可惜,他們更看重眼前的利益。

若是換成秦皇,這些人心不足的一個也別想落個好下場。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看緊希及,至於那些世家,他懶得一家家去看著,若是敢動手,那無疑是給了他個動手除去的機會,他一點也介意做這個壞人。

這不僅是因為要保住希及,也是不想留下禍患,以免尾大不掉。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2 12:52 AM

第一四七章 事態擴大,應對之策

這一天,是科舉第三次考試的日子,早早的就有人把考卷送了過來,知道大哥會去監考後,柳卿很是放心的都沒有去私塾看一眼,說起來,她都好幾天沒去私塾露面了,這養得也差不多了,明天開始還是回去授課吧。

「公子,定王爺昨夜丑時末就在門外等著了,您看是現在就請他入府還是等吃過早膳後再說。」全嬸邊俐落的給柳卿著衣邊請示道,要是可以,她真想忘了有那麼個人在等著見公子。

柳卿打理衣袖的動作頓了頓,「丑時末就來了?怎麼沒人來報。」

「奴攔住了,公子昨夜休息的不好,不該再為別的事費心。」

大概在全嬸心裡,只要對她造成了一點點困擾的人都會被例為不受歡迎人物吧,柳卿笑笑,拉住全嬸的手道:「全嬸,你不用擔心我,沒有誰的生活能一直波瀾不驚,總會發生這樣那樣擾心的事,我只是運氣更差一點,陷入了京城這個漩渦裡脫不得身,但是哪些事哪些人該放在心上,哪些事哪些人該無視之,我心裡都有數。

不用覺得我吃虧了,闕子墨也好,皇帝也好,柳家也好,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他們都不會讓我被人奪了性命去,只要有這一條打底,我便沒什麼可怕的,只要有命在,一切都有可能,全嬸,你可以在心裡提防他們每一個人,但是在表面上不要表現得過於不喜,他們,都只是外人而已。」

因為是外人,所以可以假裝,可以應付,可以當他們只是路人。

身為管家娘子,又是經柳家培養出來的,全嬸並不是個簡單的粗鄙婦人,只是因為事關她最關心的人,一旦牽扯上公子,她就下意識的想張開雙臂把人護到身後去,如同每一個愛護自己孩子的母親般。

「奴知錯了。」

柳卿搖搖頭,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沒錯,你對我的維護我比誰都清楚,只是外面那些人,你沒必要把他們看得太過重要,也不要總覺得他們會傷害我,到最後究竟是誰傷了誰還不知道呢全嬸,公子我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是個吃了虧還能甘之如飴的人,一時半會的報復不回來,我心裡可也不會忘,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總有機會的。」

自家公子確實是這樣的性子,哪裡就真能吃了虧去,她是關心則亂了,全嬸整個人都輕快起來,拉著公子站起來再打量了一番,才滿意的放人,「奴知道要怎麼做了,那現在公子要見定王爺嗎?」

「恩,請他一起過來用早膳吧。」

「喏。」

被請進府中,闕子墨每走一步都覺得異常沉重,一會,要怎麼和希及說才好,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可這糊塗也糊塗得太不是時候了,怎麼就在這事上犯渾了呢?

「這一大早的,王爺怎麼也沒個好心情呢?」柳卿坐在位置上也不起身,她對面坐著的闕曉潛倒是趕緊起身行禮,對這個皇叔,他們這些個兄弟裡最狂的二哥都不敢輕慢。

父皇對他們的信任看重加起來都沒有皇叔高。

「皇叔,今兒個怎麼來這麼早。」

柳卿暗哂,可不就是早,兩刻鐘守人家門口了,要讓人知道了還不得謠言滿天飛了。

不過現在也沒差,想起現在京城的留言,柳卿真是一點胃口都沒有了,她怎麼就混到以色侍人的地步了呢?

在希及身邊落坐,闕子墨揉了揉眉心,「有點事,先用飯吧,一會說。」

柳卿的早膳向來簡單,兩碗濃稠的白粥,配上全嬸和紅玉醃制的各種小菜,吃得人神清氣爽。闕曉潛也習慣了並且愛上了這樣的早膳,琢磨著回宮後也要這麼吃了,就不知道宮裡的廚子能不能把這種醃菜做出這種味道來。

這是闕子墨第一次吃到柳府的早餐,不知不覺的就吃了三碗,把空了的碗遞出去打算添第四碗時,柳卿才逗趣的把空了的木桶遞給他看,「原本就沒做你的份,下次要來吃早餐先給個信。」

放下碗,闕子墨也不覺得尷尬,有種就算是把自己最差的一面表露在希及面前都願意的感覺,覺得反正這人是希及,有什麼所謂。

「怎麼希及這裡連個早餐都這麼好吃呢?我都想在這裡安家落戶不走了。」

柳卿回頭打望,「紅玉,全嬸,聽到了嗎?王爺在稱贊你們呢,還不道謝。」

紅玉抿著嘴角輕笑,上前微微一幅,「多謝王爺賞臉。」

全嬸也福了一福,「謝王爺。」

「行了,明知道你們公子是在打趣我,你們還配合他,」闕子墨半是無奈半是放縱的看著希及,「我倒是想每天來趕個早膳,希及歡迎嗎?」

「行啊,全嬸,你定個價,一頓早膳多少錢,一個月結一次帳,記得定高點,要符合王爺的身份。」

「喏。」

「……」再重的心思也被壓了下去,闕子墨哭笑不得的看著旁邊那人,「希及你是不是太小氣了,真打算收我錢啊?」

柳卿哼哼兩聲,「我要是不收錢,你也不好意思來吃不是。」

阿未阿落和紅玉一起把桌面收拾妥當,全嬸快手快腳的奉上茶,再示意無關的人退了出去,自己悄悄的站到公子身後,實現自己的承諾,不離公子左右。

闕曉潛知道皇叔這麼早過來肯定是有要事,也不知道自己適不適合在這,穩妥起見想起身離開,闕子墨先他一步伸手往下壓了壓,「坐著吧,這事你聽聽也好。」

要說正事了,柳卿也收起了那股子漫不經心,這事事關她的名聲,在這個女人的名聲等於性命的年代裡由不得她不在意。

聽完闕子墨的敘述,柳卿卻沒有如闕子墨所想的那樣暴跳如雷,而是冷靜的道:「你是說,這是吳懷玉好心辦壞事了?」

「差不多是這樣,他雖然是暗中撒出去的人,但是那些世家都是些老油子,再加上他又來了趟柳府,哪裡會不知道這事要被捅破了,再加上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那幾府顧不得再暗地挑事了,乾脆把自己沒有一點根據只是猜測的想法放了風聲出來,因為事關你柳公子,又是那麼勁暴的話題,根本沒用多久,全京城就都知道了。」

好心辦壞事啊,柳卿卻真是一點都不怪吳懷玉,要不是對她的事上心,他去吃喝玩樂就好,哪裡用得著動這些腦筋。

「希及,這事說起來怪我,是我心急了,才讓事情無可挽回。」

「所以你半夜三更的在府外等著負荊請罪?」柳卿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出了沮喪,其實她也有些想不明白這個一向算無遺策的男人這次究竟是怎麼了,以他的深謀遠慮居然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柳卿又哪裡知道,感情就是無藥可解的毒,一旦沾染上,再聰明的人也有成為白癡的時候。

闕子墨明顯現在就處於這樣的情況,所以除了苦笑,他還是只能苦笑。

「希及,我調了些人過來,你先聽我說,」看希及想反對,闕子墨趕緊安撫,讓他聽自己把話說完,「現在你的情況不妙,京城中世家同氣連枝,別看他們平時不對盤,一旦侵犯到他們的利益,他們絕對能放下恩怨一致對外,你現在就是觸犯了他們的利益,成為他們共同敵人的那個人,有那冒進的人會採取過激的舉動,換言之,他們可能會對你動手,我知道你不愛府裡多出來陌生人,我一定讓他們好好藏起來,讓你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

這是柳卿一直在避免的,若是被所有世家當成敵人,她以後怕是舉步維艱了,可是真逼到了眼前,她除了應對沒有別的選擇,退讓也要看是什麼時候,這時候,絕對不可能,也不能。

扇柄敲擊著掌心,掌心都有些泛紅了柳卿也沒覺出痛,「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那柳家想必也不會丟下我不管,族長早前就說過送些家將過來看家護院,我原本是拒了的,現在看來倒是用得上,全嬸,你讓全叔去傳個信,讓他們派人過來,再聽聽家族有沒有其他安排。」

「喏。」全嬸應了,移步到門邊朝候著的人輕語了幾句,很快又回到柳卿身後站定。

「聞聽,你的人我也不拒絕,就在外圍吧,如何,你的人做第一道防線,第二道由柳家的人擔當。」

「當然可以。」只要不拒絕就行,柳家的家將實力如何從上次壓制得他的人一次消息都送不出就可以看得出來不是一般的強,若是他們能來,他要放心不少。

闕曉潛一直沉默的聽著,心下琢磨著自己能為先生做些什麼,現在他手上的力量有限,而且外公舅舅不見得會同意他把力量消耗在這方面,他們不會理解先生對他的重要性,只怕還會說他分不清輕重。

仔細想來,他掌控的力量何其單薄,看著仿佛是他的力量也得經由別人同意了才能動用,要想做到令行禁止,他現在還遠遠不夠。

他需要更多的力量,完全屬於他的力量,由他完全掌控的力量,第一次,闕曉潛看得如此清晰明白。



第一四八章 柳家議事

城外柳家此時也是熱鬧非凡,一大早就有不少人來遞拜貼,隨便拿起一張翻開看也是赫赫有名的世家。

柳松君此時雖然算不上暴跳如雷,那臉色也絕對說不上好看,一眼眼掃過坐著的族人,能坐在這裡議事的都是放出去能掌管一方的人,對上族長的視線都下意識的避開了去。

「我柳家,居然需要從別人那裡得知發生如此大事,避世百餘年是根本原因,但是,你們就沒有一點過錯嗎?柳家的人,怎麼可以失了銳氣,怎麼可以死氣沉沉的混日子,怎麼可以,不把卿丫頭的事當事,看不起她嗎?因為她是女人,你們心裡不平衡了?覺得讓整個家族圍繞一個女人來運轉讓你們心裡抵觸了?哼,你們要是有本事,我也願意這麼供著,可是你們有嗎?」

說著,柳松君從身邊的桌椅上拿出一張黃白色的東西給管家,「拿過去讓他們長長見識,看看卿丫頭弄出來的這東西夠不夠堵住他們的嘴,疏通他們的心。」

一人傳過一人,最後傳到柳逸時手裡,這些人裡,他是最不好說話的,但是,他又是最自豪的,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他卻能猜個差不離,這一定就是那天卿兒所說的紙張,沒想到族裡這麼幾天就弄出來了。

「這只能算是半成品,離卿丫頭要求的白如雪還有距離,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卿丫頭提供的這個配方是可行的,只是在配比方面需要調整一下,用不了多少時間就可以做出取代竹簡和絲帛的紙張。

這就是卿丫頭的本事,隨便拿出一樣東西也能讓柳家在現世之初便給當權者送上一份厚禮,你們是男人,你們能做到嗎?在柳家因為避居太久而處處處於被動弱勢時,你們做了什麼?柳家,不管傳到哪一代,家規都不會變,這一點你們一定要牢記,若是沒記住如何團結,反而無師自通的學會了算計族人,到時候可別怪我這個做族長的不留情面。」

蠢蠢欲動的族人讓柳松君無法不擔憂,他們想一鳴驚人,像先人一樣青史留名的想法他能夠理解,但是,他們只記住了柳家赫赫威名下的風光名聲,卻忘了在那風光背後,那些名揚天下的先人付出了多少。

不說遠了,就說近在眼前的卿丫頭也是從沒鬆卸過,整天整天的呆在書房裡,真正玩樂的時間屈指可數,外人看到的柳公子是風流的,是光鮮的,可是他看到的,卻是這一切背後的付出。

卿丫頭能走到今天,和她自身的天分自然是分不開的,可是更和她付出的努力有關,沒有誰能不勞而獲。

「這是……紙張?可以用來寫字?」有人代替所有人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他們知道卿丫頭有本事,可是這東西真能行?

柳松君讓人送上筆墨,親自在那紙張上寫下一個柳字,墨跡明顯的有些暈染,背面看也浸了墨過去,柳松君拿起來把紙張兩面都露了露,「看到了嗎?寫字沒問題,只要解決了一些小問題,這將會是一份代表柳家送給所有有心人的一份大禮。」

看到有些人不以為然的眼神,柳松君悲哀的發現,百餘年的避世,不僅滋長了有些人的狂妄自大,也讓柳家引以人傲的識人之術打了折扣,卿丫頭,又豈是你們可以輕視的。

「若是你們只能看到這紙張的瑕疵之處,卻看不出他的價值,那麼,你們已經沒有了坐在這裡議事的資格,柳逸來,柳逸勉,柳逸本,回你們自己屋裡呆著去,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出院門一步,更不得參與族裡的一切動作。」

原本的輕風細雨一瞬間轉化為暴風驟雨,三人呆呆的看著族長,不知道怎麼突然就成這樣了,柳家從來不缺人才,能得到議事資格的加上族長長老目前為止也不過十八人,一下就剝去了三人的資格……

就因為他們沒把柳卿當一回事?就為那麼一個丫頭?

平時在族長面前不敢多言一句的人這時候也跳腳了,柳逸勉站起來,語氣裡的不滿沒有誰聽不出來,「族長,柳卿再厲害也只是個不滿二十的小丫頭,若是族長想培養她,我們自然不敢有意見,可是就因為這還看不出能帶來好處的所謂紙張,就把她捧得天高,讓一個女人為這一代的領頭人,我第一個不服。」

話裡話外的意思不過就是覺得柳氏族長偏著自己親孫女了,柳松君簡直要氣笑了,「是,卿丫頭是年輕,可是她以不滿二十之齡普及有規律可尋的算術,發明出清楚易懂的標點符號,自創出她的獨門字體,為皇帝獻上開科取士,門下四個學生皆是皇家子,再加上送給族裡的紙張配方,你們,這裡的任何一個人敢說自己能做到如此?不用這麼厲害,有她一半就夠,誰敢說自己能有她一半的本事?」

心裡再多不滿的人也不得不閉嘴,擺事實最能說服人,原本對柳卿還有幾分觀望心態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卿丫頭絕對值得力捧,她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比那些揚名天下的先人失色,若說她能帶著柳家走出重新走上巔峰,他們現在倒真是相信了。

柳逸勉臉漲得通紅,他是想挑柳卿的毛病,沒成想把自己給繞了進去。

享受慣了女人小意的侍候,突然有一天被女人騎到了頭上,也怪不得他心裡別扭,天性裡的女人就該在後院呆著侍候男人的觀念讓他根本無法容忍一個女人的指手劃腳,要真說壞心,他沒有。

他知道柳家現在的處境,更清楚柳家的家規,柳家的血脈裡一代代傳下來的忠心讓他更沒有想過任何壞主意,他只是單純的不想被一個女人騎到頭上而已。

避世太久出現的弊端開始出現了,柳松君心下嘆息,若不是卿丫頭拿出來的這個配方讓柳家有了扳回一城的本錢,柳家這次的入世只怕是不會順利,就算是和皇帝達成什麼協議,柳家也難以占到便宜。

「咳咳……」輕咳了兩聲,柳松君沒忘了今天召集大家議事的原因,示意管家把手中托盤放到桌上,「這是今兒個一早上收到拜貼的其中一部分,想必昨兒個城裡的流言你們也知道了,不用我說你們應該也能猜到這些人上門的用意。」

柳逸時眉毛攢得死緊,自己那個女兒就算是閉府不出也總是被拱到風口浪尖去,這事他一收到消息就吩咐瞞住語菲了,不然昨天就鬧著去卿兒那裡了。

不過這事是瞞不久的,流言這東西只會越傳越廣,越傳越失真,再有得幾天還不知道會難聽成什麼樣子。

「柳家家訓想必你們都熟記了,我柳家,從來就沒有犧牲族人換取利益這樣的事,做為這一代族長,我也不容許發生這樣的事,卿兒做的事觸及了世家利益,那麼,我柳家便要做她背後那個給她撐腰的人,若是讓我知曉有人在後面漏氣,家法伺候。」

「喏。」眾人齊聲應了,不過還是有人在應下後提出了問題,「族長,京城中最不缺的就是世家,柳家更是世家中的世家,卿兒做的事既然觸犯了世家利益,那麼,不同樣觸犯了家族的利益嗎?當然,我不是反對族長的決定,也認同卿兒的所為,只是,柳家方才入世,可能經得起眾世家的群起而攻之?」

大概是這人的話說到了眾的心裡,雖然沒人出聲附和,但是眼裡的意思都表達得很清楚,他們也是這麼想的。

柳松君摸了摸自己的鬍子,並不生氣被質疑,「你們在擔心什麼我很清楚,做為族長,我比你們更看重家族利益,但是,你們不要忘了,柳家的傳家之志並不單是讓家族傳承下去而已,而是輔助名君,卿兒為皇帝獻策的開科取士我仔細研究過,我只能說,現在的卿兒已經不比柳家家譜上的任何一人遜色,假以時日的磨練,卿兒一定會大放異彩,這一次族裡因避居太久而留下的一些弊端也會因為卿丫頭而消失殆盡,若是不信,善長老可以做證。」

族人都知道,善長老是占卜這一支的,柳家又依賴這個,聽到柳松君這麼說,十幾雙眼睛都轉向善長老,等他給個說法。

柳松善臉上的皺紋因為笑意而舒展開來,一條條的紋路仿佛都帶上了笑意,柳松君心下卻黯然,阿善這一次的占卜又損耗了不少生命力,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雖然繼承的人已經培養出來了,但是看著他這麼明顯的衰老,他心下依然發酸,相依相伴了幾十年啊。

「若不是得了卦象中的提示,你們覺得我們三個老傢伙有膽子置家族於不顧的胡鬧嗎?和離開老宅時相比,卦象已經由一開始的小吉轉為大吉了,還需要老頭子我再多做說明嗎?」

「不敢,謝長老解惑。」初時提問的男人得了解答爽快的坐下,只要不會於家族不利,他自然是遵從的。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2 12:54 AM

第一四九章 被群攻了

族內達成了共識,世家的那些拜貼便沒有被柳家人看在眼裡,他們習慣了站在世家的頂端,從沒有被世家擠兌的經驗,所以也就沒把即將到來的世家圍攻看在眼裡。

但是他們也清楚,柳家入世的這第一仗打得不會輕鬆。

十八人,除去被責令去關禁閉的三人外,細細的把可能會出現的情況預估了一番,應對之策也備好了數條,直到有人來稟報江家家主持拜貼求見才停了下來。

「都各自去準備吧,今兒個不會輕鬆,文林,你隨我會客,文殊,瑣事你安排。」

內外管家齊齊應了,十餘人也起身準備離開,一個個看上去鬥志昂然,也是,柳家,從來就是習慣俯視的,被人欺上門來,今兒可是頭一遭。

想來可能是世家之中相互通了氣了,以江家家主打頭,世家家主相繼上門,越後來的地位越高,空蕩的大廳填滿也不過是小半個時辰而已。

很明顯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今兒這一場是為什麼,小半個時辰中說的也不過是些不痛不癢的話,直到,姚家家主在杜容夏的攙扶下上門,坐在了客座第一個位置上,柳松君就知道,該開始了。

抿了口茶水,眼光掃過各有算計的人,柳松君摸了摸鬍子,「今兒個這人可真齊,怕是來了大半個京城的世家主子吧,柳府真是蓬蓽生輝。」

姚家老爺子以同樣的動作摸了摸鬍子,來的這些人裡若論起對柳家的認知,沒人會比他知道的更多,他記得非常清楚,年幼時爺爺每每說起消失的柳家時那一臉的又羨又嫉,當時他就想,若是姚家傳到他手裡,他一定會讓姚家比柳家更厲害。

只是沒想到,直到他半隻腳都踩進棺材裡了,柳家才重新出現在世人面前,柳卿在京城的這兩年他一直有關注,多方打探也沒有查出他的底細時,他不是沒想過他是不是出自柳家的,在他的腦子裡,只有柳家才能教出這麼不拘一格又本事大的後代。

這份懷疑在他心裡紮了根,一直就沒有消下去過,所以,當他知道柳家入世的消息,並且柳家家主親自入柳府和柳卿見面時,他就知道,他的猜測是對的,柳卿,出自柳家。

他不吃驚,反而有一種果真如此的感覺。

可是,最是損傷世家利益的所謂開科取士居然是柳卿給皇帝獻的策,這讓他想不明白,同是世家,柳卿這麼做不是同樣也損傷了柳家的利益嗎?難不成柳家已經大公無私到可以置自家的利益於不顧了?

隱隱的,心裡又有一種興奮,像是兒時就留下的執念,他想要把柳家踩下去,想要讓九泉下的爺爺知道,柳家,也不過如此,他這些年把姚家經營得不差於柳家,他,想要淩駕於柳家之上,也想讓姚家如柳家這樣傳承下去,青史留名。

把柳家踩下去的想法一萌生,姚老爺子就坐不住了,原本,今兒個該坐在這裡的是姚家的現任家主,他的大兒子姚華,他已經不管事許久了,可是今天,他來了,他想看看現在的柳家還有幾分實力。

「柳家之名聞名已久,老夫早就想來拜訪了,不過這人老,總是懶得動,還望柳家主不要見怪才好。」

若論年紀,柳松君還要小上好幾歲,對他這番倚老賣老的舉動只當沒見,依舊笑得如同菩薩,「收到拜貼時老夫刻意查了下,今兒個是個好日子,現在看來可真是應驗了,諸位是不登門則已,一登門便是一起來啊!」

「哈哈哈,可不是,今兒個真是個好日子。」

兩只老狐貍對望一眼,哈哈大笑。

下面的其他人不管心裡在想什麼,至少,臉上都是帶著笑意的。

「柳家主真是調教有方,想那柳卿才來京城便弄出這麼大一番動靜,我們這些世家可是佩服得緊。」老狐狸沉得住氣,可是在座的,卻不是每個人都有稱這狐狸的資格,坐在靠後位置的人趁著兩人笑聲漸歇時見縫插針的道。

到底是閱歷不夠啊,這時候出頭,可不是什麼好事!柳松君瞇起眼意味深長的看了他兩眼,這出頭鳥好像還做得挺心甘情願的。

「卿兒是做得不錯,沒辱沒了柳家這個姓氏。」

輕飄飄一句話,讓人無法把這個話題接下去,自家的孩子被誇了哪怕是再得意口裡總是要謙虛的說上幾句的,讓外人好順著桿子上,這柳家主倒好,直接就認了,他家的孩子就是好,這根桿子沒遞過來,他們想爬也沒地兒可爬。

說話的男人接不上話了,端起茶杯往嘴裡送,他已經開了頭了,其他人要是再接不上,那可不關他的事了。

「柳卿來京城兩年多將近三年了,柳家主,從頭至尾,我們這些人雖然說沒有幫到什麼,可也從沒為難過他,他這衝著世家而來的舉動是為哪般啊,還請柳家主給我們解說解說,要是有道理,我們也好向族人交待不是。」

柳松君微笑,再微笑,「確實是沒為難過她,她那書局著火也只能怪她自己沒做好防火準備,怨不得他人。」

屋子裡又沉默了,他們當時雖然什麼都沒做,但是坐壁上觀看了場戲卻是跑不了的,現在想來王家嫡公子落個如此結局怎麼就那麼巧呢?難不成是中了那柳卿的算計?

腦子活的人已經想到了無數的可能性,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反正王家嫡公子已經是廢了,王家現在有大半倒是落在了庶長公子手裡,再加上長公子在皇上面前頗為受寵,這王家以後的家業說不定就落在這庶出的長公子頭上了。

以庶子之身當家主,那王維慎怎可能沒有點過人之處,不管這裡面柳卿參與了幾分,那王維智都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機會是事實,如此算來,那燒毀書局的仇可不就是報了。

若這真是柳卿的算計,那只能說,他們都太小看那個平日裡不哼不哈,有事就躲府裡不出來的人了。

姚老爺子想得尤其遠,半耷拉著的眼睛裡精光連閃,也許,今兒個他來錯了。可是到了現在這一步,他想脫身已是不可能。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今兒個我們來這裡是想要柳家主給我們個解釋,世家之間向來同氣連枝,柳家也是其中的一份子,為何要斷了世家的利益,而去為皇家謀利,老夫想破了腦袋也沒想明白,柳卿這麼做究竟所為何來?」

真要挑明瞭說,柳松君反而輕鬆了,「這是卿兒的決定,柳家家訓便是不阻礙族人的發展,就算我身為族長也沒有置疑的餘地,卿兒的決定就是柳家的決定,諸位若是衝著卿兒來的,那我柳家接下就是。」

一番如同宣告的話讓姚老爺子都掩不住吃驚之色,族人是為家族服務的,一切得以家族為重,這是身為世家子逃不開的命運,從來就沒有族人做了決定,全族一起承擔的事,他想他有點理解為什麼柳家能傳承如此之久了。

杜容夏一直垂著的視線終於抬了起來,心裡的擔憂也放下了一點點,他今天之所以會來,也是想第一時間知道這事結果會如何,家族是什麼德性他從小看到大,犧牲族人成全家族是世家慣用的伎倆,只是沒想到柳家居然會要保下希及。

這是自打知道希及出自這個柳家後到現在,杜容夏第一次鬆了口氣。

「柳家主,你這是在向所有世家宣戰,百年前的柳家確實一家獨大,無人可及,可是現在的柳家,不是我刻意貶低你們,根本承受不住來自世家的聯合打壓,柳家主還是仔細考慮一番才好。」

是如此嗎?柳松君臉色都沒有變一下,只是掃了眼在座的人,「老夫可不可以理解為,在座的這些人代表了整個京城的世家?剛才姚家主所說的話就是全京城世家的意思?」

姚老爺子握拐仗的手關節都泛白了,這話他應不下來,誠然,京城有一半的世家願意和他聯手,但是另一半或者坐壁上觀想坐山觀虎鬥,或者一時之間無法決定想等兩方爭個所以然來,又或者是如同衛家雲家一般,直言不參與這事。

氣氛一時之間僵持下來,柳松君從中看出了世家也不是鐵板一塊,更因為皇家的態度讓一些世家不敢輕易做出決定,如此便好,如此,便為柳家減輕了一半的壓力。

「好像本王來得很不是時候。」著一身僅次於皇帝朝服的華服錦袍的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出現在大家面前,手裡拿著現在京城中人最愛的摺扇,一步一步如同走在人的心上。

姚老爺子最先起身行禮,「見過定王爺。」

「見過定王爺。」

闕子墨也不理會,徑自回過頭招呼道:「希及,走快點。」

柳希及,柳卿,怎麼會和定王爺一起過來?轉念一想卻又完全想得明白,柳卿現在可不就是為皇家效命嗎?為皇家爭利益的人皇家還不好好護著?



第一五零章 對峙

柳卿今天出門被全嬸拉著刻意拾掇了一番,雖然穿著上依然顯得素淡,但是從細處看來,卻又無一不顯出這一身的不簡單。

聽得闕子墨的叫喚抬了抬眉,還是用不緊不慢的速度走到他身邊,和他並肩而行。對這個面容稱得上陌生,只有眼睛熟識的男人,柳卿自認做不到疏離,從心底泛上來的熟悉感讓她深知這人是誰。

原本柳卿也沒打算這麼高調亮相的,可是聽到闕子墨今天要來這裡,又聽全叔稟報說不少世家主出城,她便明白柳家今天要面臨的是什麼了。

她可以不來,這本就是柳家必須面對的,也是她回族柳家需付出的代價,沒有人能保證秘密永遠能成為秘密。

可是她還是來了,也許從心底裡她還是想親耳聽到親耳看到柳家的誠意,這將決定以後她對柳家的態度,和柳家在她心裡的重要程度。

又或者從心底裡,她,並不想柳家放棄她,沒了家族的幫襯雖不說她一定就會一事無成,但是絕對要比現在艱難許多,大樹底下好乘涼這點她是非常明白的。

她本就是異世的一抹孤魂,若是有家族給她依靠,她又怎麼可能會推開。

「卿兒,給眾位家主打個招呼。」柳松君心下鬆快,講出來的話都帶上了幾分輕鬆,柳家確實不怕事,但若是能有更好的解決方法,他是一點都不反對的,底牌誰都不嫌多,能不動用當然更好。

柳卿也不駁了家主的面子,往四周做了個揖,姿態風流,「後輩柳希及見過諸位家主。」

「可不敢當,你柳希及在後面斷我們後路的事都敢做了,這禮我們受不起。」冷冷的聲音傳來,循著聲音望去,柳卿記住了人,卻根本不接話。

因為她無話可說,這事她還就是做了,站在世家的立場,她確實是理虧,可是,那些世家關她什麼事?若是她做的事柳家反對,那她可能還會考慮一下,柳家都沒反對,其他人關她何事。

闕子墨卻不這麼認為,他自己恨不得護在手心含在嘴裡的寶貝被人無禮了,他要不反擊,心裡這口氣咽不下去,「照秦家主這意思,誰要是為皇家做點事都是錯的了?秦家主是不是忘了,這天下,姓闕。」

要是皇家真是針對你秦家來,你能撐多久?還不是一道旨意,說抄家就抄家的事,皇帝是念舊情沒錯,但前提是,沒有惹著皇家。

秦家主臉色大變,暗恨自己怎麼就管不住自己的嘴,當了這出頭鳥,「請定王爺恕罪,秦某並不是這個意思。」

「哦?!」闕子墨眼睛一掃,把屋內眾人的神色收入眼底,懶洋洋的挑了張椅子坐下,「那秦家主是怎麼個意思?」

秦家主面上神色變換不定,知道自己要是一個回答不好,怕是要給家族惹來大難,滿京城誰不知道最不能惹的便是定王爺。

姚家老爺子突然大笑,「定王爺怎麼就和一個講話不經大腦的人計較上了,不知道定王爺今兒個怎麼這麼巧也來這了。」

闕子墨到底還是給了姚老爺子這個面子,沒有揪住這個話題不放,示意讓人搬了張椅子到他身邊,向柳卿招了招手,「坐這裡來。」

柳卿也不拒絕,朝柳松君微微彎腰便在那個位置坐了下來,既然闕子墨以這副姿態宣告要保她,那她又何必拒絕,她向來不嫌保護傘多的。

好意被接受的闕子墨心情很好,順手就把自己還沒來得及喝的茶遞到柳卿手裡,這才回姚老爺子的話,「早就有打算來拜訪柳家主的,只是瑣事太多,一直到今天才有時間,沒有提前遞拜貼就上門打擾,說起來還是本王的不是了,萬望柳家主不介意才好。」

「不介意,定王爺願意登門是柳府之幸。」

柳卿抿著茶看兩人一唱一和的說話,果然,她還是更喜歡直來直去,這種一句話幾道彎的事不適合她。

被人盯著的感覺並不好,避無可避的,柳卿轉頭對上那道視線,一進屋就看到了這人,看他站在姚家老爺子身邊就知道,他在姚府混得不差,應該是很有話語權了,一個上門女婿能走到這一步,也不過是花了這麼一點時間,不得不說杜容夏厲害,是個擅長謀略的人。

微微點了點頭,柳卿轉開視線,這時候以兩人的立場來說並不適合打招呼。

杜容夏眼神一暗,胸口像是被撞擊了一般的痛,希及,我今天來只是想知道他們最終會做出怎樣的決定,只有參與其中,才有可能幫到你,你,不信我嗎?

闕子墨雖然是在和姚老爺子鬥法,眼角餘光卻沒離開過希及,把兩人的神色看在眼裡,要是再不明白杜容夏的心思他就白活這麼多年了。

不過,你沒希望了杜容夏,若是你一直單身可能還有一線希望,畢竟兩人之間還有在清遠府城時的一段情誼,可是在他決定和姚家嫡小姐成親的那一刻開始,便不可能再站到希及身邊。

以希及的性子,絕不會要這樣一個為了前程可以把自己都算計進去的男人,而他,闕子墨,就算他是個男人也有一絲希望,因為他的乾淨。

只有這時候,他才無比慶幸因為各種原因而不能在身邊放伺候的人,紅顏知己不是沒有,卻從來都是銀貨兩訖,比如雅居的茴香,他去的時間不多,也不要她為自己守身,不過是一個假身份而已,又有幾人知道他是誰。

希及的私生活可以稱得上白淨無瑕,就算院子裡放著一個絕色妖嬈的紅玉,也被他調教成了廚娘,從來就沒近過身,希及,愛書的程度遠甚其他。

這就是他的機會,唯一能打動希及的機會。

姚老爺子雖則是倚老賣老慣了,這時候卻也不敢過份托大,幾個來回後便偃旗息鼓,這裡雖然是他年紀最大沒錯,但是阮家家主可也來了。

接收到老爺子的眼光,阮家家主自知不能再躲在後面,輕咳一聲,道:「柳世侄既然來了,是不是可以給我們個說法,定王爺請暫且息怒,站在各自的立場,我們要個說法並沒有錯,就阮某個人來說也非常好奇,是什麼,讓柳世侄放棄自身的利益去做那吃力不討好的事。」

是個很聰明的人呢,只是既然是個聰明人,為什麼今天還出現在這裡呢,沒看到衛家和雲家就聰明的避開了嗎?不論世家如何樹大根深,和最高當權者做對又哪裡能討得了好去。

柳卿放下半涼的茶水,任那些或打探或不善或輕蔑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嘴角掀起小小的弧度,似譏似諷,「不是說我以身侍人嗎?我都以身侍人了,為皇家賣命又算得了什麼。」

「希及……」闕子墨皺眉,不喜他用這麼輕賤的態度說自己。

柳卿失笑,「我只是說出了某些人心裡的想法而已,其實我並不介意你們拿我和紫玉相提並論,比起有些人,我倒覺得紫玉更乾淨。」

若是紅玉聽到這樣的話,該感動成什麼樣?闕子墨分神想著,希及的想法看法向來就與眾不同,這只是又一次的與眾不同而已,為以後著想也許他該學著習慣。

大廳後面已經聚集了不少的柳氏族人,一開始是想知道族長怎麼化解這場針對柳氏的危機,只是沒想到,會見到這個一直只是聽說的柳家女兒。

這也是第一次,他們見識到了族長和長老盛贊的柳希及,不說究竟有沒有傳言的那般好,至少這姿態,讓他們很是喜歡。

阮家主莫測高深的一笑,並不生氣,「柳世侄太輕賤自己了,誰都知道那只是流言,我們又豈會當真,若是柳世侄真如流言那般以身侍人,又何必多此一舉弄個開科取士出來陷自己於不利,當然,柳世侄若是實在不想說……」

未竟的話萬千個意思,又一隻狐狸,柳卿起身,打開扇子搖了搖,這屋子裡人太多了,溫度不低,向來只作裝飾用的扇子終於起了它該起的作用,「其實我沒必要和諸位解釋,你們也沒資格上門來咄咄逼人,不過是利益之爭罷了,可是今兒個我願意多說幾句。

你們說我斷了世家的後路,你們又何嘗不是斷了寒門學子的生路,隨便拎出一個世家子和一個寒門子,若是論吃喝玩樂,寒門子自是完敗,但若是論做學問,你們哪一家敢說自己的孩子能贏過那些寒門子?

世家專出紈絝,下一代便是如此了,你們能想像下一代的下一代,或者再下一代會變成如何嗎?大預朝的官員若是只能出自你們世家,紈絝執掌朝堂,大預朝能存在多少年?這樣穩定的生活能僥倖存在多少年?若是再起戰亂,又有幾家世家能倖存下來?你們的繁盛,你們的富貴是建立在大預朝強大並且興盛的基礎上的,這點,你們可曾想過?

眼前的利益確實是你們受損了,可是只要調教好後輩,以你們的人脈根基,又何愁不能在朝堂佔有一席之地?不管開科取士如何好,真正能入皇上眼的也不過就是拔尖的那幾個,可是出自世家的孩子起點本就高於他們很多,只要不是太差勁,有家族在後面支撐,怎麼可能會敗於寒門?」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5 11:58 PM

第一五一章 柳卿之問

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外的答案,讓屋內屋外都是一片寂靜,連闕子墨眼中都帶上了沉思之色,他習慣掌控,也知道開科取士對朝堂的萬千好處,卻從不曾深思過希及所說的這些。

說穿了,皇家和世家一直是相依相存,就算是削弱了他們的勢力,也不可能一下子就鏟除他們,在他們心裡,世家子弟入主朝堂是理所當然的,所以皇兄就算是把不少人逼出了朝堂,可是填充進去的,依然是世家子,只是地位稍有變化而已。

世家已經在京城結成了一張網,他,皇家,全在這張網中,就算稍有偏離,以後也必定是會回到以前那般,可能連皇兄都從來沒想過要徹底擺脫世家。

是啊,下一代就已經是如此紈絝了,再往後會如何?大預朝又能在這些只知吃喝玩樂的紈絝手裡存在多少年?

他死後,能瞑目嗎?

「都不曾想過嗎?現在科考三次已經完成了,各位家主不妨去方先生那裡拿上幾份考卷回去考考自家子弟,看他們能答出來幾道題,再問問他們兵法懂得幾條,能開幾石弓,能舉幾斤重,能拿多重刀,有幾個人能上得馬,若是戰爭起,把他們丟上戰場,能有幾人回。

或者你們可以試試搜光他們身上的錢財,不讓家僕跟著,他們會如何,把生米生菜放他們面前,他們是不是也同樣只能餓死?誰家的孩子都要緊,都當成眼珠子似的護著,這並沒有錯,可是,你們讓自己的孩子失去了生存的能力,你們總有一天會死去,把家族交給一個什麼都不懂,就知道吃喝玩樂的人,你們能死得瞑目嗎?

若是改朝換代,在座的各位可知道,你們的子孫後代會有多少人死去,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們能橫行的,也不過是有大預朝庇護的朝代而已。」

口有些乾,下意識的望向茶杯,想著這麼大熱的天,喝點涼的也不錯,腳步還沒邁出去,全嬸就把一杯溫熱的水送到她手裡,眼裡有著顯而易見的驕傲,這是她帶大的孩子,把這滿屋子男人都給壓制住了的小姐。

柳卿溫和的笑了笑,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把空杯子遞還給全嬸,果然去哪裡都該帶著全嬸,最瞭解自己的就是全嬸了,隨便一個眼神全嬸就知道她要幹嘛。

柳松君放在扶手上的雙手用力得指關節泛白,這就是他的孫女,他柳家的孩子,就算是女人又如何,這份見識,誰有?這份膽識,誰有?這份氣度,誰有?

而躲在後邊的柳家眾人更是不錯眼的通過各種縫隙看著站在大廳中間的柳卿,恨不得把那人拖到他們面前來好好聊一聊才好,柳家人對政治有著天生的敏感,他們非常清楚卿兒這一番言論若是傳出去將引發怎樣的軒然大波,而這些言論,必定會傳出去。

而做為柳卿的兄長柳蓮嘉,弟弟柳蓮城更是滿臉驕傲之色,若是可以,他們真想站到三妹(三姐)身邊去,她想做什麼,他們都陪著。

柳逸時緊緊攬著已經淚流滿面的文語菲,那份驕傲,不可言表。

「世家子被你貶得一無是處,可是你也別忘了,你自己也是世家子,就像你這般,不是所有世家子都只知吃喝玩樂。」姚老爺子接過話題,自家孩子是個什麼樣他哪能不知,兒子在接手族長之位前不也只知吃喝玩樂,經過這麼些年的磨礪,現在不也像模像樣。

柳卿笑,剛才那一臉嚴肅的樣子褪去,臉上滿是傲然,「若是戰亂年代,我一個上不得馬拿不起刀的文弱書生也許什麼都做不了,但是現在是平和年代,我能做的有很多,姚老爺子若是不服氣劃下道來就是,姚家任何一個子弟我都敢接下,當然,若是比吃喝玩樂方面的,我認輸就是。」

姚老爺子已經沒有了初來時的淡然,習慣了事事皆在掌握,只能照著他指的路走,這突然打亂的步驟讓他修身養性許多年,已經平和的心態徹底打亂了。

眼神如刀似的射向柳卿,這樣一個人,不應該存在,柳家本就勢大,雖然因為各種原因一時之間得收斂鋒芒,但是只要等他們緩過來了,其他世家遠不是對手,若是再加上柳卿這樣一個人……難以想像柳家的這次入世又會留下怎樣的赫赫威名。

隱含的殺意讓柳卿極不舒服,這種被人盯上的感覺……

「想把我扼殺了?」柳卿不點名,只是笑得嘲諷,「真把我殺了又如何,早晚有一天,你們的子孫後代無數人會給我賠命,我倒是很想知道,若是大預朝昌盛不再,你們的家族能存在多久,或者根本不用等大預朝如何,你們的家底便已經被敗光了,向老天爺祈禱讓你們長命一點吧,你們活著便能多護一天。」

柳松君不是武者,感覺不到屋內氣息的變化,但是按卿丫頭這話裡的意思,他也知道有人動心思了,一直掛著狐狸樣笑容的老人臉上突現淩厲,「我柳家雖說避世多年,但是要保住一個族人的力量還是有的,柳家護短,還望諸位家主轉告今兒個沒來的人,若是卿兒有什麼損傷,我柳家必定全力報仇,不擇手段。」

一直安坐的闕子墨仿佛才想起自己今天來的目的一般,起身和柳卿並肩站在一起,對柳松君道:「柳家主,本王今兒個來是替皇兄傳一句話。」

柳松君起身拱手,「定王爺請說,老夫必定謹記。」

「皇兄說希及所為之事有利於整個天下蒼生,雖限於希及不願意入朝堂受拘束,皇家定也不會虧待了希及,若是柳家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就是,只要不動搖國之根本,皇兄都會盡力滿足。」

輕飄飄一句話炸得滿堂響,只要不動搖國之根本,所謂根本哪有那麼容易動搖,這樣一個仿佛沒有局限的條件讓不少人心裡癢癢,斷了他們的利益,卻給柳家爭來這麼大好處,讓他們心裡如何不恨。

柳卿也面帶訝異的看向闕子墨,闕子墨笑著衝她微微點頭,證明此話屬實。

雖說是他自作主張的漫天開了個條件給柳家,但是自打知道柳家開始,他便花了無數心力研究柳家的為人行事,這樣一個看著風光無限的家族其實相當自律,位高權重至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時,也不曾仗著權力為所欲為,當然,也不是他們就不為自己謀劃,而是把那個度把握得相當好。

他們非常明白怎樣對家族最好,仿佛血脈裡便在野心之上加了一道枷鎖,很好的約束住了族人,讓在外面打拼的柳氏族人可以無後顧之憂的放開手腳做自己想做的事。

這樣的家族,歷經幾朝還存在並不是僥幸。

他感覺這一代的柳家人是以希及為中心的,所以現在,他敢說這樣的話,隱隱的他知道,柳家人不會讓希及處於不利的位置。

而希及和世家已經是這樣的局面,那麼和皇家站到同一陣營便是必然,而柳家,也必定會為希及創造最好的條件,而不是拖他後腿。

果然,柳松君只是稍微愣了愣,便笑開了,「定王爺這可真是給了老夫好大一個誘惑,若不是自問定力還算不錯,只怕就獅子大開口了。」

柳卿不插話,既然這個承諾是給柳家的,那自當是由柳氏族長做主,若是他們真提出什麼過分的條件,那她也好早做其他打算,對柳家,她始終是心裡沒底的。

柳松君看了柳卿一眼,對她的心態不說全部瞭解,也知道個七八分,這就是放養在外面的壞處,她提防的不僅僅是其他人,還包括了柳家,若是不讓她看到柳家的誠意,不讓她對柳家產生歸屬感,她便只會一直游離在柳家之外,會為柳氏謀利,卻不會把這當成家。

「定王爺,現在老夫也想不到要提個什麼要求,你看這樣如何,這個承諾先記下了,以後用得上的時候再說,當然,老夫不會提出過分的要求,必定是我們雙方都可以接受的,怎樣?」

「當然可以,本王回去定當如實回稟皇兄。」闕子墨深深的看了柳松君一眼,這樣的結果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柳家,果然不愧是柳家,不會被眼前一時的利益所惑。

一屋子被無視了的人心下不甘,就算他們憑仗於世家之間的樹大根深,他們也無法不對這樣一個承諾眼紅,這簡直比免死金牌還值錢。

可是他們現在也不敢再明目張膽的說什麼,定王爺當著他們的面說這個無疑是在敲打他們,也是在告訴他們,柳希及是皇上要保的,若是他們再不識趣,皇帝也不會客氣。

姚老爺子起身,大力的用拐仗敲擊了地面幾下發泄自己的不滿,語氣也不再客氣,「看樣子今兒個老夫是白來了,定王爺,柳家主,告辭。」

姚家主同時起身,不過態度要好上不少,拱了拱手,「柳家主,定王爺,老夫也先回城了,告辭。」

其他人紛紛起身,不敢再逗留,回去商量對策是正經。



第一五二章 司馬昭之心

和初來時的氣勢洶洶相比,不得不說眾家主離開得有些灰溜溜了,什麼好處沒撈著,還讓柳卿一番話逼得啞口無言,偏偏他們還真聽進心裡去了,仔細一想自家那些個小子,能拿得出手的有幾個?不說和柳卿相比,就是和一般人家出來的孩子相比也得比下去啊!

像柳卿這樣的若是家族能出一個,他們不也得像柳家這樣護著?

很快,大廳終於又空曠起來,柳松君也沒打算繼續在這裡說話,「定王爺,卿兒,去裡面坐坐吧。」

柳卿微微躬身應了,在外人面前給足了柳族長面子。

離開大廳,柳卿便被好些眼睛盯得渾身不自在,她早就感覺到暗處有人在打量自己,只是沒想到,有這麼多。

看到其中有父母在,柳卿一時之間也不能走人,頓了頓腳步便來到兩人面前見禮,「父親,母親。」

柳逸時拍了拍她的肩膀,想來這還是兩人相認以來第一次親近,「卿兒,你做得很好,」

柳卿有些受寵若驚,隨即笑道:「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替家族招來了不少麻煩,父親別怪我才好。」

「這樣的麻煩家族不怕,你放手去做就是。」

柳卿笑著行了一禮,無言的表示感謝,然後看向又是滿臉眼淚的母親,「娘,怎麼又哭了,卿兒表現得不好麼?」

「不,卿兒做得很好,好的不得了,比誰都做得好。」擦掉不停跑出來的眼淚,文語菲勾起嘴角露出笑臉,又哭又笑的樣子看著哪裡像是有了四個孩子的婦人,楚楚可憐的姿態讓柳逸時心疼的不行,恨不得把這人馬上帶回屋好好安慰才好。

回頭看了一眼等待的柳族長和闕子墨,柳卿向父母身後的族人笑笑見了禮,「希及回來得匆忙,又有事情需要解決,等有了時間再和各位好好聊聊。」

「快去吧,別讓爺爺等,以後有的是時間和大家相聚。」柳逸時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順便提醒了下女兒柳家主的身份,希望她能服軟的時候就服軟,別吃了眼前虧。

「喏,卿兒知道了。」

從頭到尾,闕子墨的眼光就沒有從柳卿身上移開過,柳松君都已經混成精了,怎麼會看不出來那眼裡飽含的意思,不由得也琢磨開了,這定王爺究竟是知道了卿丫頭的女兒身份還是……把她當成了個男人在喜歡?若是這樣,這定王爺究竟愛的是紅妝還是男色?

唔,得要好好觀察才行,卿丫頭虛歲已經二十了,換做別家的世家小姐早就成親了,看她現在這樣根本沒有成親的打算,也沒有要恢復女兒身的想法,再這麼蹉跎下去,這親事要怎麼辦才好,總不能一輩子不嫁人吧,柳家當真不介意養這麼一個出色的族人,以她自己的本事就算離了柳家也能有一番天地,可是,他總是希望自己的孫女能幸福的,嫁個好男人,生幾個孩子,老來有靠,只有這樣,他才能安心。

定王爺若真有那心思,又不是非男色不可,身份上倒也般配,看卿丫頭對這定王爺也不排斥,說不定,還真能成。

再說了,卿丫頭的身份一旦拆穿,他是真想不出來除了這高高在上的定王爺,還有哪個世家會不在乎其他外在的東西真心待卿丫頭,若是真拆穿了身份,卿丫頭不愁嫁,相反的,只怕有條件的,沒條件的都會想盡辦法把卿丫頭娶回家去,不管她是男是女,這腦子裡的東西可一點不會少。

存了這心思,柳族長對闕子墨的關注就更多了起來,尋思著要好好查一查這定王爺的私生活如何,若是後宅不安寧的,他也不會讓自己孫女去吃那苦頭。

想來,柳家現在吃虧就吃虧在入京城時間太短,各房子弟都還沒有融入京城中的各個圈子,不然這次又豈會完全處於被動,還散出那樣不利的流言,這方面也要下些功夫了,唔,想必只要等紙張做出來了,到時候不用費多少心思,也會有人把柳家子弟拉入他們的圈子吧,世家子再紈絝,有些東西也是天生就懂的,比如看清風向。

「對不起,爺爺,耽擱了點時間。」

柳松君回過神來,被一聲爺爺哄了個滿臉開花,「無妨無妨,他們也早就嚷嚷著要見見你了,一直被我壓制著不讓他們去城裡找你,好不容易才見著你了,能這麼快放你離開肯定是因為你父親在,哈哈。」

三人繼續往裡走,柳松君引著兩人來到一處不算大的房子,闕子墨卻是知道,這周圍護衛此處的人是其他處的數倍。

推開門,柳卿才看到好多人已經在裡面等著了,看到三人過來時均起身,朝著闕子墨拱手行了一禮,「見過定王爺。」

闕子墨心下並不想受禮,想追人家家裡的人,還受著人家長輩的禮,怎麼說都有點過不去,可是這時候這禮他又必須受著,他看得出來,希及心裡對柳家是有防備的,大概真是分開的太久了,她對柳家並不是非常信任,處處留有餘地,他要做的,便是成為希及的靠山,讓他在柳家能抓住更多主動權,所以,這時候他絕對不能把姿態放得太低了。

「兩位不用這麼多禮,本王和希及是朋友,柳家主和兩位長老把本王當成晚輩也未嘗不可。」

一口一個本王,還讓人家把你當成晚輩,你確定不是在說反話?柳卿心下腹誹,嘴上也不說破,看著他們繞圈子說話讓她總有種那是大人的世界,好難懂的感覺。

繞來繞去的說了一陣,兩方都把自己想要的資料套了個差不離,也就紛紛歇了心思,短期茶杯喝茶,代表著前面的話題到此為止。

看卿丫頭一副沒她什麼事的表情,柳松君不由得失笑,看樣子他的瞭解一點沒錯,明明有個聰明頭腦,這丫頭對這些勾心鬥角卻不感興趣,好在她也乖覺的把自己關在府裡,極少去那些需要花腦子的場合,讓人覺得柳公子清高之餘,也多了些神秘感,至少,她那副直腸子現在還沒幾個人知曉。

「卿兒,你當時說的那番話是怎麼想到的?畢竟每個朝代都是如此,一旦得權得勢,後代出息的便少,這是因為什麼我們不是想不到,只是沒有你說的那麼透徹,也沒有幾家會讓自己孩子真去吃苦學點什麼,更何況,有內宅婦人護著寵著,更是難有效果。」

話題繞到自己身上了,柳卿眨了眨眼,回的很是隨意,「我就是那麼一說,也沒有想到能把他們唬住。」

就那麼一說?「可是說的很是在理。」

柳卿笑,「其實這些道理大家都懂,只是裝不懂罷了,紈絝子弟並不是這些家主養出來的,他們一天到晚想的事太多,孩子一般落於婦人之手教養,試問,在後宅中要保住一個孩子本就不易,又有幾個婦人不把孩子護得緊緊的,生怕磕著碰著了,在侍女丫鬟堆裡養出來的孩子能學到什麼?若是問他們哪家的胭脂更好,他們倒是可能更清楚。」

想來確實是如此,男人的野心太大,想要的大多,又沒幾個人能真正不被美色所惑,一房一房的姬妾往屋裡抬,女人之間小計算就多了,算來計去的,這後宅哪來安寧,能保下孩子的都是費勁了心思,當寶貝疼著還來不及,怎麼可能讓他們去吃苦,又有幾個孩子在這樣的環境裡還能有出息?

「不過,柳家好像少出紈絝。」這也是柳卿好奇的,知道自己是出自這柳家後,她也花了些心思去查柳家的資料,不查不知道,一查嚇好大一跳,這才是真正的傳世名門,哪是那些暴發戶似的世家新貴可比的,可是這樣的家族,卻甚少出紈絝,足見柳家的教導有方。

「哈哈,柳家有一個很了不起的先祖,你想到的這些他也想到了,所以柳家的孩子五歲後便會單獨安排院落居住,每天早晚向父母請安,離了後宅,離了那些婦人,自然就沒有那麼嬌氣了,再加上在一起生活學習的全是孩子,男孩子都有好勝之心,時間一長,就算不長進,他們也不至於學壞了去。」

柳家的孩子相比較於其他世家要辛苦許多,但是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柳家再不長進的孩子也不會滿身浮躁氣息,若在學問上真沒有天份也不會有人強求,任他自己發展,想學什麼自然會有人教,就算族裡沒人會,也會想盡辦法為他找來先生。

所以柳家有柳蓮柏那樣把學問做到了極好的子弟,也有柳蓮蓉那樣學問學了個稀鬆平常,腦子卻靈動異常的子弟。

得知這些,柳卿只有一個想法,柳家的那位先祖,不會也是穿來的吧!

這份見地,可不是現在的人會有的,利用孩子的好勝心,再從旁好好加以引導,要教出幾個有出息的世家子,不難。

「不過爺爺,該讓族裡的兄弟們融入進去那些圈子裡了,柳家既是世家,就不該排除在外,高高在上的柳家不會被人接受的。」

「卿兒放心,這點爺爺已經在安排了,很快就有機會。」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12:01 AM

第一五三章 博奕

柳卿腦子一轉就想到了所謂的機會是指什麼,確實,這是柳家的大機會,讓柳家以強勢之姿重新站在人前,以後是入朝堂也好,隱在民間也好,都沒人能把柳家輕易踩下去。

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也不行,這就是柳家人的驕傲。

若是沒有柳卿奉上的紙張配方,柳家也會憑著自己的本事從其他方面著手,柳家的輔助之名不是白來的。

不說他人,就說柳卿的父親柳逸時若是入朝堂,也絕不會弱於任何一隻老狐狸,只是柳家的避世讓他也習慣性的把自己藏了起來,但若是要他入朝為柳卿替掉些注意力,他是願意的。

「定王爺,說起來今兒個事情能夠這麼輕易的解決還要多謝你了,若不是皇家明白的表示對柳家的袒護,他們不會這麼輕易離開。」

闕子墨懶洋洋的倚在靠近柳卿那邊的扶手上,一點也不在乎柳家幾隻老狐狸會不會看出來點什麼,「他們也只是暫時離開而已,不會這麼輕易罷手的,若是可以,柳家主還是多派些人手保護希及才好,這段時間最好還是防著點,我派去的人希及不願意他們進內院,我手底下沒幾個拿得出手的女侍衛,這方面還請柳家主多費些心。」

他自家的人怎麼就還需要別人來囑咐他費心了,這定王爺是不是也太反客為主了,三個老人對望一眼,齊齊若有所思的望向一臉平靜的柳卿,這丫頭到底是真不知道這王爺對她的心思還是在裝不知道?

「這點定王爺不用擔心,老夫自會安排。」

還有什麼需要安排的,她無塵居裡除了後來的紅玉和闕曉潛,哪個不是全嬸安排進去的人,那八個被她賜名的使女只怕沒一個簡單的,雖然沒見過她們動手,從細微處也看得出來

柳卿撇了撇嘴,徑自問了另一個問題,「那東西弄得怎麼樣了?有把握弄得出來嗎?。」

看了闕子墨一眼,柳松君回得含糊,「能弄出來,確切的說已經弄出來了,只是沒有達到你所說的標準,匠人說配比上還要稍作調整再試,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

柳卿有些意外之喜,沒想到這麼快就能弄出來,她給出的配方只是個大概的配比,遠沒那麼確切,原本以為要弄出來怎麼著也得需要不少時間的。

「那我就放心了,若是什麼時候弄好了,第一時間送我那裡去,然後才能有其他動作,我得看看。」

「你不說我也會這麼做的。」柳松君大笑,這是卿丫頭的想法,要是她不點頭說好,他絕不會做其他動作。

闕子墨聽得雲裡霧裡,卻也不多問,等到時機合適的時候,他總會知道不是。今兒個既然他來了,有些話那就必須先說在前頭。

「柳家主,本王有些事想和你明說,希及不喜歡繞來繞去的說話,今兒個我也就直說了。」

柳松君做了個請的手勢,「但請直言。」

「本王和皇兄都相信柳家的輔助之名不是白得來的,必定是有獨到之處,現在朝堂正是用人之際,希及又不願意入朝堂,本王也不希望他攪和到那潭渾水裡去,他的性子不適合,但是我相信柳家除了希及一定還有其他人才,不知道柳家主有沒這方面的打算。」

柳家原本有個最適合的機會,他們卻沒有趕上,若是柳家子弟參加科考,不知道有多少人能通過。

柳松君捻了捻鬍子,似笑非笑的看著闕子墨,「若是我記得不差,皇家不久前才把世家打壓下去,把權力收回來了不少吧,我柳家雖然說是避世得久了點,但是這世家之名也不是白擔的,王爺就不怕柳家入朝堂的人多了,再弄出個一家獨大的局面來?老夫非常相信柳家人的本事,若真是入了朝堂,他們不會籍籍無名。」

柳卿眼含佩服的看向柳老爺子,就是有這樣的掌舵人,柳家才能傳承這麼多代吧。

「本王既然敢代表皇家說這樣的話,自是不怕柳家所說的後果,本王仔細查過柳家,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事。」

柳松君眉眼一跳,也不在乎他所說的調查,柳家能讓人查到的都是願意被人知道的,不能讓人看到的知道的,自是藏得極緊。

「願聞其詳。」

闕子墨不在乎柳松君的態度,眼角卻不自覺的看向柳卿,看她沒有不滿才繼續道:「我想柳家的家訓一定很多,其中很重要的一條便是忠君,柳家傳承這麼多年,歷經的朝代好些個,可是一直都是柳家被背叛,被皇家卸磨殺驢,但是就算如此,柳家也沒有因為這些個原因而對皇家不利,只是保全自己,保全家族,退出朝堂徹底隱退,我想,這足以說明柳家骨子裡的忠誠,也之所以如此,哪怕知道希及弄出來的開科取士會得罪天下世家,柳家也依然站在希及身後,換做任何人,任何家族,這都是難以想像的。」

聽起來全部都像是猜測的話,可是聽在柳松君三個老人耳裡卻如讓他們呼吸困難,傳承至今,柳家不是不曾覺得委屈,全心為國忠心為君,從沒起過二心,但並不是每個皇帝都有容人之量的。

柳家的人都有個毛病,要麼不做,要麼就要做到最好,好比入朝堂,一旦踏入那潭渾水,必定就要走到頂端,只有這樣,才有可能盡展報負,而柳家人也有這個本事達成目標。

因為太過出色的族人,柳家也曾幾次面臨滅頂之災,好在一直有占卜之術庇護,每次都能險險避開,可是,那種付出全部卻得來如此結局的感慨,家族史上就算敘述的再平淡,也能感覺出那種憋屈。

柳松君深呼吸了幾次,才把心裡翻湧的情緒壓下去,再激動,他也不會被這番話給撩撥了,他早就過了衝動的年紀,「定王爺的意思,老夫明白,但是,柳家已經吸取了足夠的教訓,絕不會再如以前那般天真了,現在的柳家已經遠不如鼎盛之時,經不起大的動蕩,不過老夫也不會駁了皇上和王爺的好意,會在合適的時候讓兩三人入朝為皇上效命,不妨明白的告知王爺,柳家人入朝是為幫卿兒,她需要幫手,也需要庇護,入了朝堂多少總能為她做些事,多大的權力不重要,多大的官位也不重要,只要能做實事就行,這話還請王爺帶給皇上。」

這才是柳家啊,和那些死抓著權力不放的人相比,這樣的柳家更值得信任吧,皇兄會很高興的。

「本王定當一字不漏的把這些話帶給皇上,也請柳家主放心,希及要做的事皇兄都會盡力支持的,本王看著皇兄那是恨不得把希及綁到朝堂去才好。」

一直沉默的柳卿掀起眼簾,明明是以她為中心的話題,她卻沒有什麼感覺,她明明白白的知道,這就是柳家和皇家的一場博奕,話說得再漂亮,也不過是一進一退之間的你爭我搶罷了。

仿佛是看出了柳卿的不喜,闕子墨適時的切斷了這個話題,隨意的說起柳家新遷之事,再說上幾句和希及在一起時的所為,看時間差不多了,這才起身告辭。

「叨擾許久了,本王還得回宮向皇兄復命,改天有時間了再來打擾。

「歡迎之至。」柳松君三人跟著起身,嘴裡回闕子墨的話,眼光卻落在柳卿身上,「卿兒呢?難得回來了,不陪著你娘吃頓飯嗎?她給你收拾了個院子,什麼都準備好了,就差你這個主人了。」

柳卿壓下心底小小的愧疚,輕輕搖頭,「爺爺,您和我父母說一聲,我需要一點緩衝的時間,再說,最近要忙的事很多,第三次科考今天開始了,方先生那裡只怕是會登門來找我議事,還有發現的一些漏洞也要補上,這些都是不能耽擱的,請多擔待。」

恐怕後面的原因加起來都沒有那句需要一點緩衝時間來得多吧,柳松君不好強求,只好點頭,真要算起來,他還是這事的禍首,要不是他堅持把人送出族這麼多年,卿兒又怎麼會如此。

「知道了,你需要的人手我已經交到柳全手裡了,忠誠方面都沒有問題,也有幾分真本事,若是再有什麼需要的,讓人傳個信回來即可,爺爺會給你辦妥。」

「喏,卿兒知道了,多謝爺爺。」

「算了算了,都是自家人,哪裡需要說謝,你不要對柳家心懷不滿就好。」收斂得再好,進府後,尤其是來到這裡後,那種不知道如何自處的無措他又豈會看不出來,這裡明明就是她的家,她回來了卻好像很是不自在,與其現在就把她拘在這裡,還不如讓她在外面自由自在的好。

柳家欠這個孫女太多,做為她的親爺爺,滿足這麼一點點私心應該不為過吧!

親情始終是親情,只要柳家不做傷害卿兒的事,時間長了,她終究是會回來的,這裡是她的家,有她的族人,父母兄長皆在這裡,早晚有一天,她會認同這個現在對她而言還陌生的家。



第一五四章 三皇子離開

回程的路上,柳卿一直托腮看著車窗外,離開時母親帶淚的臉龐一直在腦子裡浮現,真是個水做的人啊!若不是她主意夠正,差點就敗在那些淚珠子下了。

這樣兩人獨處的機會,闕子墨自然不會放過,頂著管家娘子刀子似的眼神得到了和希及同乘一輛馬車的機會,知道他現在心緒不會太平靜,他也就識趣的沒有上前去打擾,只是用若有似無的,不會讓人討厭的視線纏綿在希及身上,這樣的機會,真的不多。

離得近了,希及臉側細細的絨毛都看得清楚,膚質細膩得比女人還要好,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眉眼異樣的柔和,初識時見過的風流姿態反倒是一點都不見,想來,那也不過是希及對待外人時的一張面具罷了。

以前,他還是不熟悉的外人時,希及會用那樣的姿態對他,可是現在,希及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用那副姿態對他了,這算是由外人向內人的轉變嗎?這種轉變……希及知不知曉?

唔,咬唇時,希及臉上居然有個淺淺的酒窩,硬是在這張臉上帶出了絲絲稚氣,這樣的希及,他第一次見。

闕子墨貪婪的不錯過柳卿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心底仿佛有一個盒子,細細的把這些收藏起來,一點一滴的,都不放過。

咦?咬唇?希及想到什麼了?闕子墨移了移位置,離得柳卿更近了些,輕聲問道:「希及,在想什麼?不高興了嗎?」

柳卿神思不屬,根本沒發現闕子墨此時對她曖昧的態度,也沒發現那人離她已經很近很近,近得,只要一回頭,兩人的氣息便能交纏。

「沒事,就是覺得,人生無常。」可不就是無常,把她一縷幽魂弄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好在她適應能力強,幾年下來把自己從裡到外的變成了一個古代人,只是啊,受了那麼多年的現代教育,有些事情她真無法勉強自己。

比如婚姻,她根本無法想像嫁給一個紈絝子弟的生活會是怎樣的,三妻四妾加無數美姬的後院生活,想想就讓人毛骨悚然,與其那樣,還不如爭取爭取,單身一輩子,反正,身邊有紅玉不是嗎?關鍵時候,娶了她得了。

闕子墨伸出手想摸摸近在咫尺的人,最終改摸為拍,權當安慰,恩,安慰自己,「別想太多,有我在,你走不到死胡同,至於柳家,目前看來還不錯,你若是想和他們拉近關係,以後多走動走動就是了,分開這麼多年,哪是這麼見一兩次面就能把感情找回來的。」

「也是,是我想太多了。」放鬆有些僵直的背,柳卿往邊上移了移,靠在錦被上讓自己舒服點,一番舉動讓闕子墨臉都黑了,就算知道希及是無心的,這種避開的舉動依然讓他心裡不舒服,仿佛是希及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

閉著眼睛,柳卿恢復成一派悠然的樣子,「快中午了,你是回宮還是去我府上?」

闕子墨當然是想跟著去柳府的,不過他現在這身裝扮還真只適合進宮,再說皇兄還在等消息呢!

「得回宮,希及,你身體剛好別太累著了,若是不太緊急的事就先放放,耽誤不了多少事。」

柳卿睜開眼,笑得很是無奈,「你覺得有全嬸在,我能累到哪裡去?」

有個那麼厲害的管家娘子在,確實是累不到,闕子墨很滿意,「那我就放心了。」

掀開車簾看了看,此時馬車已經入了城,王爺的車駕就跟在後面,過往的人無不低頭避讓,看慣了這樣的場面,闕子墨不以為意,轉頭道:「我就在這裡換馬車吧,不給你招來更多眼光了。」

「你知道就好。」平時來的那張臉別人都當是衛家的哪位公子,他向來低調,關注了一段時間後,現在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倒是不多,若是和赫赫有名的定王爺走得近,那流言只怕又要更上一層樓了。

說她以身侍兩人這樣的話,她可受不住。

待得馬車內只剩一人時,柳卿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是什麼呢?全叔在駕馬車,全嬸就在外邊候著,阿未阿落沒跟出來,顏青最近做學問很認真,她也就讓他不用時時在跟前伺候了,這都沒錯啊,怎麼心裡還是覺得不對勁呢?

馬車空間雖然不算小,但是也沒有大到哪裡去,怎麼就會覺得空落落的呢?

明明剛才還沒覺得……

剛才有闕子墨在,難道是因為他不在了就覺得空了?

不可能,肯定是她想岔了,柳卿下意識的拒絕往這方面想,空了就找個人進來陪著唄,想到這裡,糾結的心思立馬丟得遠遠的,「全嬸,進來陪我說說話。」

「喏。」應聲而入的全嬸讓空間小了點,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沒錯。

「全叔有沒有和你說這次家族裡派了多少人過來?」這原本是昨天就該問的話,卻因為心情太差沒有理會,全叔也知道,所以乾脆沒有來報,反正公子遲早能知道的。

全嬸自然也是清楚的,內院全歸她管,若是人數都不清楚,混了不清不楚的人進來傷到公子便是笑話了,「稟公子,族長派了四個侍女貼身伺候您,她們的身手要比阿未她們更高,其他家將十六名,都是族裡排得上名號的高手,定能保公子安全無虞。」

好大的手筆,這一出手就是二十人,看樣子柳家底子根本沒有傷到,這不過是騰飛之前的低潮期而已,柳家的人,都太善於隱藏自己了,這算不算是以前的經歷給柳家人留下的陰影?

「安排紅玉住進無塵居,她那個院子填出來給新來的家將居住,再厲害的人也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的不休息,這方面讓全叔協調好。」

「喏。」想了想,全嬸才問道:「那三皇子那裡,是不是要知會一聲?若是三皇子有什麼閃失……」

那皇帝能把她砍了,柳卿坐起來雙手抱膝,「我回去和他說一聲,趁著這個機會讓他回宮也好,我這府裡供不下這尊大佛。」

下一任的皇帝,還是早點回他該回的地方比較好。

搖搖晃晃的馬車中,全嬸覺得自己還是該給主子提個醒,定王爺那心思連阿未都感覺到了,就公子還懵懵懂懂的沒個防備,「公子,奴……」

「公子,到家了。」

「恩,全嬸,還有什麼事要稟報嗎?」搭著全嬸的手站起來,躬著身邊往外走邊問道,她不覺得全嬸管得寬,也從沒想過有些事是不是不該由著全嬸管,至少到目前為止,全嬸的所作所為,她都能接受。

時機不再,全嬸只能嘆息,「沒了,紅玉應該備好了午飯,公子該餓了吧。」

「是有點餓了,感覺剛從戰場上下來似的,乏力得很。」

全嬸沒有放手,就那麼扶著柳卿往無塵居走,面對那麼多世家主,哪裡會輕鬆,今兒個恐怕就是族長也沒輕鬆到哪裡去,何況是公子。

派人去叫闕曉潛過來,柳卿邊吩咐紅玉多準備一副碗筷,他們極少中午時候一起用膳,今天一起,卻是為了分離這個話題。

「先生,您找我。」闕曉潛來得很快,也沒帶隨從,人未到聲音倒是先傳了過來。

「我餓了,先吃飯再說其他。」

是真有點餓了,柳卿吃得很快,也比以往多吃了半碗,把流失的體力全補回來了後,才心滿意足的放下碗,果然還是家裡最舒服了。

看出來了先生是有話要說,柳卿一放下碗,闕曉潛便也把碗推到一邊,今天他倒是比平時少吃了半碗。

捧著茶杯,看著杯中裊裊升起的霧氣,柳卿悠悠開口,「三皇子,你來我這府上也有不短的時間了吧,比我想像中要久了許多,你看是不是該回宮了。」

「先生這是要趕我走?」闕曉潛愕然,滿臉不解,他最近沒做什麼惹先生生氣的事啊,才來的時候還會和先生頂頂嘴,現在他都心服口服了,頂嘴都不曾了,怎麼就討先生的嫌了?

原本沒打算和他解釋什麼,可是看到他眼裡受傷的神色,柳卿還是心軟了,到底,這也只是個十五歲的孩子,最是敏感的年紀,若是讓他想岔了,鑽牛角尖裡出不來,頭疼的還是她。

「不趕,先生怎麼會趕自己的學生離開,要真是犯了我的忌諱,直接我就把你逐出師門了。」看他神色舒緩了點,柳卿繼續道:「三皇子,最近發生的事你也知道,我已經成世家公敵了,有那衝動的只怕是會做些沒腦子的事,三皇子,你留在這裡,我恐怕會顧不上你。」

闕曉潛猛的起身,急急的道:「先生,我不用你顧及,我的隨從是皇叔派來的人,身手都不差,我在宮裡時也每天習武,父皇來考核時要是不過關會罰得很重,先生,我有自保之力。」

「可是我不能冒險。」放下茶杯起身,柳卿站到身高已經和她差不多的男孩面前,「三皇子,你不能以身犯險,不管任何時候都是如此,謹記。」

「可是先生……」

「沒有可是,我知道你喜歡看那些故事,以後我會讓定王爺帶給你,若是……實在有需要解答的問題,你在別人那裡得不到答案的,也可以告訴定王爺,讓他轉達,不過,我不能保證一定就能給你答案。」

「……知道了。」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12:05 AM

第一五五章 所謂君父

闕曉潛自是走得萬分不甘願,直到從後門離開了還久久站在那裡望著那扇緊閉了的門。

想他堂堂一個皇子,雖不說如何權勢滔天,怎麼也不是個能讓人隨意欺負打壓的,卻得在這時候避開,總感覺有種拋下先生於不顧的不感覺,這種感覺,很不爽。

若是他再厲害一點,若是他能讓父皇下定決定立他為儲,那麼,他若想保護自己的先生是不是就輕而易舉了?

果然,還是他太沒本事了,不過,他不會一直這麼沒本事的,先生有一句話說得沒錯,君父君父,雖然是君在前,父在後,可是,那還是父,沒有哪一個父親希望自己的孩子只是一心盯著他的地位,而忘記身為兒子的本份。

但是皇家中,還有幾個人記得這個本份?他不就是忘記的其中一人嗎?

他有個好先生呢,給他指了條最正確的路,父皇希望他有出息,同樣的,他也無法拒絕一個兒子純孝的心。

純孝是難了點,可是他會記得以後多關心父皇,以一個兒子的心。

「阿隨,把我回宮的事告知皇叔一聲,還有,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吧,皇叔那裡我會去說。」

「喏。」

十五歲的孩子在柳府半年,他的成長速度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但若是去問柳卿,她會很茫然,除了講故事,他沒有教三皇子什麼啊!

歸根究底,都只能說三皇子這人天生就適合為帝,他太聰明,太會把握機會,也太有悟性。

柳卿見了新來的二十名家將,記住了他們的臉,要是讓人在這方面鑽了空子,那就太搞笑了。

四名侍女原本是來貼身伺候她的,可是到底是太過陌生,柳卿拒絕了,只是把他們四人安排在離她最近的地方,依然把紅玉和阿未阿落留在身邊,至於全嬸,那更是不用說,內院的事全由她掌管。

科考畢竟還只是試行,不像柳卿所知的朝代那般要考個幾天,一天的功夫也就可以了,當然,以後很多方面都會完善,不會像這次這般容易,考題也會增加許多。

這就是柳卿現在要做的事,發現科考中的問題並解決問題,這些事情不是她能全記得全的,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善的,這個過程,需要時間。

直到四天後,方熙錦才帶著幾份考卷過來,一臉的疲憊卻無法掩去其中的意氣風發,看到柳卿話匣子就打開了,「希及,虧得你弄出這麼個開科取士,還真篩選出不少有本事的人,雖然都出自寒門,但是那股子氣度不比世家子差,若是好好磨礪一番,能成大才。」

府裡外鬆內緊的過了這幾天,柳卿已經覺得哪都不對勁了,好不容易來了個可以說話的,自然是想好好聊聊,聽到方熙錦這麼說便接道:「先生,有才當然好,但學生覺得,若是一開始就重用的話反而不好,我沒見過他們,可能有點以偏概全,但是寒門學子身上的那股子清高傲氣是共通的,這樣的人在官場很容易折損,先生覺得呢?」

方熙錦點頭,這也是他擔心的,「確實如此,我在給皇上上的摺子裡也說起過,就不知道皇上心裡怎麼想了,若是折損在官場裡,挺可惜的。」

說起皇上,柳卿想起了一事,「先生,我那些學生的考卷都被皇上收走了,一直也沒給我來個隻言片語的,皇上究竟是個怎麼個意思?他還能期待那些個才在私塾兩年的孩子寫出什麼來不成?我這些學生裡可沒有天才。」

「童言稚語的反而最真實,希及,你可別貶低了那些個孩子,皇上不知道看得多開心。」

皇上那是看到他家那三個兒女的答卷笑的吧,雖然那三個是他正式的入門弟子,喝過師傅茶的,但是她好像並沒有單獨教過他們什麼,有點虧心……看希及精神還不錯,方熙錦考慮再三,還是道:「希及,外面那些流言你不要放在心上,京城中人都閒慣了,有個熱鬧就恨不得快馬加鞭的趕來看才好,更何況這次還是關於你柳公子的,你名聲向來不錯,也沒什麼錯事被人揪著的,有這種把你拉下來踩兩腳的機會,很多人不會放過,所以……」

所以根本壓不下來,科考這麼大的事居然也沒能把這事蓋過了去,柳卿不知道是不是該大笑三聲,這不是說明她影響力大嗎?混成這樣也不錯了。

「要說我完全沒當回事那是假話,畢竟那話不是一般的難聽,但要說我天天和這事較勁,我也沒有,我還要去為一些莫須有的事和自己過不去不成?若不是因為……我也不會把自己關在府裡不出門,我倒是真想看看,那些人當著我的面是會裝什麼事都沒有呢,還是來奚落一番。」

方家在京城並不是別人所看到的那般沒有一點力量,犧牲的方家老爺子和大公子的勢力在軍營不小,雖然是過得早了些,但是兩人留下的餘蔭只要方熙錦不過份揮霍,發揮的作用不可小覷,比如說某些世家暗地裡的動作,他就知道許多。

自然,也就知道希及未竟的話裡包含的意思。

「只要你自己能想明白就好,別人愛說什麼隨他們說去,過段時間就好了,對了,今兒個過來找你是有東西要給你看的。」

看著桌面上的四份答卷,不用想也知道是什麼了,柳卿挑眉等著他說明白。

「這是我們幾經商討評定出來的四份最好的,但是總要排個一二三出來,多出來的那人自然只能是第四,可是我們實在無法取捨,希及你看看,給個意見。」

就算沒出門,柳卿也是知道這次的考官都有哪些人,沒有主考官,方熙錦把和他齊名的其他九賢全請了出來當這次的考官,這樣的事可一不可再,但是好歹把這次的問題解決了。

說她是這次主考官的謠言自然不攻自破,與其說京城中人相信那些謠言,還不如說他們很想看柳卿的熱鬧,畢竟柳卿的才學在那裡擺著的,說他以身侍人真相信的人沒幾個。

看他拿起四份考卷細細的看,方熙錦這才端起茶杯喝了幾口,連著幾日的勞累,讓他也有些吃不消了,每天回了家又因為心裡消不下去的興奮而難以入眠,直到此刻才有了些許困意,這柳府啊,不管何時來都覺得舒適,希及倒是從不虧待自己。

這麼想著,睡意漸漸襲來,朦朧著感覺到有人在自己身上搭了個薄被,嘴角露出個淺淺的笑意,放心的睡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入夜時分了,花廳裡點著燈,侍候的人身上都像是罩上了一層暈黃的光,靜靜的,仿佛沒有生命般。

稍一偏頭,便看到希及伏案在書桌上寫著什麼,寫寫停停的,時而皺眉,像是寫得不順,身邊候著的,是他的書童顏青,這小子最近用功得很,希及都不讓他伺候了。

柳卿有所感的抬頭,微微一愣方才放下筆起身,「先生醒了?睡得難受了吧,本想給你換個地方再休息,又擔心擾醒了你,乾脆就讓你歪這了。」

拿開蓋在身上的薄被,方熙錦很想伸個懶腰,想想到底是為人師的,形象還是留點比較好,便站起來甩了甩僵硬的手腳,「是不太舒服,不過這是我最近休息得最好的一次了,我這是睡了多久?」

「三個時辰左右吧,已經過晚膳時間了,全嬸,你去讓紅玉把熱著的飯菜端來。」

「喏。」

方熙錦也不拒絕,走到書桌前看了看柳卿在寫的東西,隨即揚眉,「給皇上的?」

「恩,關於科考的,想到一點就寫一點,免得一轉身就忘了。」把絲帛收到一邊,再把那四份答卷一一擺上,「這四人都不錯,我也不好說哪個更好哪個稍差,只能根據現在朝堂的需要來做判斷,這個叫關研之需要放在誰手底下磨一磨,他這性子一旦為政一方,必定是要吃虧的,其他三人比他要稍好一點,也只是稍好一點,若要我說,這幾人都不適合在短時間內放出去,不過……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話,皇上現在急於把各府城的權力收回,但是那些府城的府尹基本都被世家壓制住了,不說收回主動權,估計現在和世家同流合污的居多,皇上若是想利用這些充滿銳氣的新貴去做點什麼,我一點也不吃驚。」

方熙錦驚詫的抬頭,「這話,有多少把握?」

柳卿笑笑,看到紅玉拿著食盒進來,引著方熙錦在桌邊坐下,待紅玉都擺好後才執壺給兩人倒了酒,這是紅玉改良過的白酒,沒那麼烈了,感覺卻要更綿軟,更得她歡喜,沒辦法,她底子裡還是女人,不是好烈酒的男人。

「紅玉,這酒是不是又改良了?更好喝了。」

紅玉笑得有點得意,「喏,我空閒時間多,便在這上面琢磨,能得公子喜歡就好。」

方熙錦也贊賞的看了紅玉一眼,原本不喜希及身邊留個這樣的女人,怕希及會沉迷於女色,但是經常來往於柳府,見面的次數多了,看她舉止不帶絲毫媚態,和希及的相處也更像主僕,只是在希及的飲食上盡心伺候,心裡的厭棄倒是顯得有些多餘,態度上自然也就隨和了幾分。



第一五六章 齊府公子

兩人不緊不慢的喝酒,柳卿陪著吃了幾口菜,有酒的場合,自然就沒了食不言的規矩。

「希及,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把空了的酒蠱添滿,柳卿漫不經心的搖了搖,清亮亮的水色很是好看,「我猜的,談不上有幾分把握,只是覺得皇上會這麼做,先生再等一等不就知道了。」

放下筷子,方熙錦眉頭攢了起來,「皇上會不會太心急了,京城裡這些世家還只是暫時壓制下去了,只要給他們一點點機會都會引來他們的反撲,這還是在京城中,府城都離那麼遠,若是府尹沒本事壓制的情況下去壓世家,得不償失。」

柳卿搖了搖手指,「我能理解皇上為什麼會心急,世家中根連著根,京城中世家的情況肯定是傳到各府城了的,皇上是想趁著他們還沒有徹底連成一片前先下手,若是再給他們點時間,說不定會更難控制,至於其他的事,我相信皇上肯定是有其他安排,不會冒然動手,大預朝建國有二十多年了吧,皇上……怎麼可能不做一點準備呢?」

方熙錦不再說話,細細琢磨希及這話裡透露的資訊,確實,皇上不管放在哪個朝代都是難得的明君,怎麼可能甘心被世家壓制,既然這種不甘心一開始就存在,又怎麼可能沒有做準備,既然現在動手了,那就是時機成熟了。

如此,今年科考的新貴果然都會得重用,就不知道他們受不受得住。

「其實我有另一種想法,科考新貴不妨都留在京城,把現在在朝堂中得到重用的世家庶子派出去,不管他們身後的家族願意與否,他們出自這些世家是事實,府城中的世家若是有其他想法也得掂量掂量,而得到皇帝信任重要的世家庶子不會放過這個向皇帝表忠心的機會,必定會一心一意的為皇上辦差,從世家中摸爬滾出來的人不管哪方面都要強過那些甫入官場的愣頭青,若是太過匆忙的放出去,會折了他們的翼,可惜了。」

方熙錦意味深長的看他一眼,「哪來的可惜,你和我說這些不就是想借我之口把這些話轉告給皇上嗎?希及,我有些好奇,你既和定王爺熟識,為什麼不通過他來遞話,平白把這功勞送與我?」

柳卿倚進椅背,目光悠悠的落在虛空處,「先生,我姓柳,來自柳家,就算柳家現在還是韜光養晦,但是柳家的輔助之名太過有名了,皇帝必定不會放著這麼好的幫手不用,我現在名聲已經夠盛了,總得為柳家留點餘地。」

想得還真是遠,方熙錦嘆息,接下了學生送來的這份心意,現在世家中大概沒人不知道希及出自那個神秘至極的柳家了,再加上幾天前世家聯合上門興師問罪,也被柳家不輕不重的頂了回來,護著希及的心思誰都看得明白。

若是方家出了希及這麼個人,他都沒把握方家會不會寧願和世家翻臉也要保住族人,他們從小所受的教育便是,家族大於一切。

「看樣子我要白得一份功勞了,希及,你這樣的學生再來十個八個都不嫌多,哈哈。」

「真要這麼多就不希罕了。」把玩著扇子,尋思著族裡不知道把紙張弄出來沒,這種軟趴趴的綢緞做的扇面和紙做的真是沒得比,雖然紙張做的更容易損壞,但是那種質感更得她心。

看時間不早了,方熙錦把東西收拾收拾準備離開,管家娘子眼睛裡都甩刀子了,「那天去柳家的世家中並不是全帶著惡意,沒去的也一定就全是善意,你平時留心著點,不怕叫嚷得厲害的,就怕那些不吭聲的使陰招,我會在中間周旋,你也別太擔心,不過要記著防人之心不可。」

柳卿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禮,「喏,謝先生關心。」

「我現在就你這麼一個學生,還總送些重死人的禮,不護著你護著誰去,好了,我先走了,若是有什麼事叫人去方府送個信。」

「喏,學生謹記。」將人送出府,柳卿心底輕快,總還是有人真心待她的不是?方熙錦這樣的人不開口則已,一旦給出承諾,那必定是會實現的,她的保護傘又多了一重。


等待放榜的時間裡,書局裡的人難得的少,就算有人堅持著來了也沒幾個人真的就看進去什麼了,就像經歷了一場考試後總想放鬆幾天一般,更何況還是在等待宣判的時候,還真就是宣判,對他們人生的宣判,中了,飛黃騰達,光耀門楣,沒中……若是沒中,誰知道下一次的機會是什麼時候。

開科取士是他們唯一的機會,可是這個機會現在還是不確定的,說不定就只有這麼一次而已。

于顯榮不想悶在院子裡胡思亂想,主動來到書局頂替柳蓮容,柳家公子是巴不得從這裡脫身,痛痛快快的去撒幾天野,看有人主動送上門來自是大喜,重重的拍了于顯榮幾下肩膀便不見了蹤影,柳卿聽說了也只是搖頭笑笑,不說什麼,那位兄長是個什麼性子,她多少也是知道點的,能安份這麼久已經很出乎她意料了。

世家一直沒有什麼動靜,柳府的戒備卻一點也不敢放鬆,柳卿也有種暴風雨前的寧靜的感覺,整個京城,暗流湧動。


「公子您一定要去嗎?今兒個只怕是大半個京城的人都會出來,奴擔心會有趁機下手。」

全嬸一邊給柳卿拾掇衣衫,一邊還是忍不住告誡,無比希望自家公子能消出門的念頭。

柳卿雙手張開,隨紅玉和全嬸收拾,眼睛注視著全身銅鏡裡的自己,這麼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還真是越來越像那麼回事了。

雖然年界二十,但是她一直都沒有行冠禮,也就不用戴冠,每每只是用一根玉笄子挽住頭髮,沒有頭冠束縛著,頭腦都要鬆快許多。

她的衣衫向來用的都是極好的面料,而且每每還有七分新的時候就不會再拿給她穿,總感覺天天都在穿新衣服,雖然覺得奢侈了些,但是,她是女人嘛,有幾個女人是不好打扮,不愛新衣裳的,不能塗脂抹粉的情況下,多些衣服也不為過吧,柳卿很好的安慰著自己。

「這開科取士好歹也是我一手弄出來的,不去看看成果怎麼甘心,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見著頭屆的狀元郎呢!公子我可是期待得很,再說,顯榮也是應考學子,我希望能看到他金榜題名。」

萬千的勸誡都再也說不出口,全嬸暗嘆一聲,只能提醒今兒個一定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疏忽。

柳府的馬車自柳家出現在世人面前後便掛上了族徽,更不用說不少人在盯著柳府,所以還沒走出多遠,便有不少人上前來攀交情,開科取士的獻策者這個名頭還是很有影響力的,雖然世家一直在試圖削弱。

「柳兄你可終於露面了,要見著你一面可太難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覺騎馬的人多起來了,柳卿掀起車簾看著外頭,心下不猜測,難道是她那天那番話起作用了,那感情好,會騎馬總好過馬都爬不上的軟腳蝦,呃,她是不是也得去學學?

眼前說話的人有些眼熟,柳卿知道應該是見過的,只是實在想不起來是誰了,只得笑笑,「我本就不愛出門,世兄若是有事找柳卿,上柳府來就是,就算我沒時間,世兄只要留下話我也必定會知曉。」

柳府公子有多忙就算他不說其他人也可以想像,不然你當他這一項一項的成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呢?柳卿這麼說明明是有推脫之嫌,外頭這人卻是信了,看柳卿回了他的話已經很是高興,「父親耳提面命,柳公子是有大本事的,沒有要事不得上門去擾了你,說真的,要上門來找你,我這心裡也挺虛的,我們除了吃喝玩樂也沒別的事,哪敢上門來拉著你胡鬧。」

原本只是應酬的回話得到這樣一番回復,柳卿心中無法不感嘆,這樣的紈絝子弟其實也挺好的,至少他們識好歹。

「世兄怎麼沒有坐馬車?我看這路上今兒個倒是騎馬的挺多。難不成這是京城公子們最近新出的喜好?」

「哪是如此啊,柳兄你是不知道,一開始學騎馬的時候我這心裡有多慌,總覺得會掉下來,馬稍微快跑一步都跟要了我的命似的,到今天也不過是敢騎在上面讓人牽著走而已,柳兄沒看到我這旁邊帶著多少侍從嗎?要是摔下去了總能抓個墊背的不是,其他人也沒比我好到哪裡去,真不知道那些老頭子們都怎麼想的,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非逼著我們學會不可,比抓我們隨夫子做學問還抓得嚴。」

一說起這個,男人滿腹牢騷,被酒色渲染的身子和強壯遠遠搭不上邊,坐在馬上都嫌頭暈得慌。

真是不錯,那些老傢伙雖然把家族利益看得重,倒也把話聽進去了,柳卿抿了抿嘴,把笑意隱下,沒算讓這人知道自己才是那罪魁禍首。

旁邊也有人想擠過來說話,不過顯然和柳卿說話的男人帶的那一堆侍從不是吃素的,極懂自家公子心意的把人擠了開去,讓旁邊的人暗恨撈不著和柳卿搭話的機會。

有意無意的套著話,男人也不知是真沒看出來還是裝沒看出來,柳卿問什麼他就答什麼,一點不含糊,比她手底下那幫調皮的學生還聽話,時間一長她也看出來了,這人,怕是在向她賣好。

仔細琢磨了一番柳家現在的處境,柳卿也不打算拒絕,這時候實在不需要再豎敵了,至於這戶人家的底細,想必回去一問全叔便知。

晃晃悠悠間便到了放榜的地方,就在皇宮的南門外頭,大概也是來的人太多了,擔心出亂子,今天在這附近執勤的士兵明顯多了好幾倍,城門上更是密密麻麻的站著一排。

扶著全嬸的手下了馬車,柳卿被眼前的人山人海晃得有些眼花,她這馬車已經停得夠遠的,怎麼還是這麼多人。

帶著紗帽的女眷都隨處可見,看不清她們的表情,只是絞在一起的絹帕洩露了她們的緊張,或許,應考的人裡有她們的心上人吧,又或者是親人,總是關係密切的,希望能借著這一次機會魚躍龍門。

可是,一旦功成名就,以前的誓言那人還會記得嗎?世家都在盯著呢,若是能把這些新貴攏入家族,可不就是又能成制肘皇上的力量?世家最不缺的就是用來聯姻的女人。

柳卿懶得去擔心皇帝會不會竹籃打水一場空,倒是對那些期盼著情郎高中的女人有些悲憫,這世間啊,最善變的就是人心,陳世美的想法便是世間大多數男人的想法。

「柳兄要上前去看看嗎?不過看這時辰還沒有放榜,前頭只怕也是擠不進去了。」男人依然熱情得很,眼角的開朗倒是沖淡了他身上的紈絝子弟氣息,這樣的人其實不讓人討厭。

全叔在身後用極低的聲音提醒道:「公子,這是齊家公子。」

哦,對了,這人是在吳懷玉的菊園宴上有過一面之緣的齊家公子,「齊世兄若是想去湊個熱鬧不用理會我,人太多了我受不了,就在這裡等著放榜好了,這裡視線還算空曠,若是得知哪人得中狀元並且他人在這裡,在這裡便能見著,我對這屆狀元郎可是好奇得緊。」

齊家公子看著前方人頭攢動也失了興致,再說難得有這單獨和柳卿相處的機會,他若是放棄了那才叫笨,「我就算想去湊這個熱鬧恐怕也擠不進去了,就在這裡和柳兄一起等吧,不瞞柳兄,我有個表兄也參加了這次科考,我就是想看看他有沒有中。」

齊家公子的表兄算起來身份應該不會是庶出才是,怎麼會來參加科考?像是看出她在想什麼,齊公子解釋道:「他娘是庶出,但是從小和我娘一起長大,關係親近,只是在嫁人時因為身份當不了正室,所以我那表兄也不是嫡系,雖說因著和我娘親近,外公那邊也還算護著,所以日子倒也過得不難,但是我那表兄心氣高,想走科舉這條路,我娘掛心這事,我便來看看,若是中了趕緊送個信回去,也是安她的心。」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12:07 AM

第一五七章 大忽悠

孝心不小呢!柳卿意外的看了齊一眼,看來這幫紈絝子弟也不是一無是處的,她以往是以偏概全了。

柳卿的相貌本就醒目,更何況她現在是京城最炙手可熱的人,不被多少人盯著,看到她下了馬車,紛紛打招呼攀交情。若是能從她這裡知道個內幕消息就好了,做為科考的獻策人,他總能比他們提前點消息吧。

「柳公子,好久不見了。」

柳卿暗暗叫苦,這又是哪位?好像有點面熟,不會又是在那個菊園宴上見過的吧,心下糾結成一團,面上依然把風流姿態做了個十成十,輕搖扇面的動作愣是比旁人要多出幾分從容好看。

「確實有一段沒出府了,眾位世兄近來可好?」

「可別提了,柳兄,看到我這臉上的傷痕沒有,也不知道我家老爺子抽風,逼著我學騎馬,不學就甩鞭子抽,向我娘求救都沒能把我救出來,學的第一天就從馬上摔下來了,這老爺子還不罷手,親自盯著不說,還發下話,除非我摔斷手腳了,躺床上動不得了,不然這馬就得學,今兒個要不是放榜的日子,老頭子沒辦法來盯著我,我還出不來呢,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一通的報怨引來其他人的附和,「我家也是,就我所知,好像最近不少兄弟的日子都差不多是這樣,這些老爺子是不是串通好了?他們就想到這茬了?不會想把我們丟到前線去?也沒聽說最近邊境不穩啊!」

紈絝中真是有聰明人的,柳卿用扇子掩了掩嘴角,把那絲幸災樂禍的收好了,也不答話,就聽著他們說的悲慘遭遇,這種感覺,真讓人愉快。

「柳兄呢?應該比我們都好過吧,你要是學騎馬的時候摔著手了,那可是大損失啊!」

沒料到話題這麼快往自己身上轉,還這麼不客氣,柳卿眨了眨眼,一副無辜極了的表情,「若是各位世兄都學會了,我自然也是逃不了的,不然以後出去,世兄都騎馬,就我一個坐馬車,那不就成笑話了,本公子可不想被人說是軟腳蝦。」

「若是摔著手了寫不了字,那不就糟糕了。」

聽聲音的還是剛才那人,柳卿望了過去,很陌生的一張臉,她最近又得罪誰了?明明就沒出門啊!

「這位兄臺就這麼肯定我一定會摔著手?這麼多世兄學騎馬也沒見誰真摔著手腳了,受點小傷我想我還是能受得住的。」

其他人也明白過味來,紛紛看向說話之人,想看看這向柳卿當面挑釁的人究竟是哪座山頭的,喲,可不就是一座小山頭的,京城新貴中僅比姜家稍不如的袁家,平時就和他們不太對盤,眼睛都長頭頂上去了,最是看不起人,這是想和柳卿過不去呢?嘖,這滿京城看柳卿不爽的豈止一兩人,可是當面和柳卿過不去的又有幾人?再看他不爽他們也得承認這柳卿是真真有才,不是捧起來吹出來的。

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自己身上了,袁家袁承志更是抬高了下巴,「馬是畜牲,可不是你寫個三言兩語就能哄住的,以柳公子這身板若是摔下來,莫說是手了,只怕是腳都難保個完整,可不就是大損失了?」

低頭看了看的身板,恩,放在男人堆裡確實太過瘦弱了,不過也沒人刻意拿這個說事過,京城這幫子世家子弟都喜歡在紅粉堆裡打滾,酒色中泡久了的身體能強壯到哪裡去,最多也就是比她高了點,比起瘦弱程度,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再一看說話的男人,恩,確實比她要強,和練武的人當然沒法比,但是在眼下這一眾男人當中也算是鶴立雞群了,估摸著他家應該是武將出身。

「柳卿謝過兄臺關心了,這倒是提醒了我,得挑匹性子溫順的馬才行,全叔,記住了?」

「喏,小的記住了。」

袁承志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得他差點嘔血,再想反擊,柳卿已經不搭理他了。

「吳世兄也來了,這都成全城聚會了。」

吳懷玉一步三搖的走了過來,推開攙扶的人走時還踉蹌了一下,柳卿很懷疑這人是不是還沒醒酒。

「我可是一聽說柳兄出門了便從美人身上爬起來準備護駕了,夠吧。」

「你還是先護著自個兒吧,這得是喝了多少酒才能在這個時辰還沒醒酒。」挨得近了卻也沒聞著太多的酒味,應該是之前好好洗漱過一番了,也是,要是一身狼狽的過來,那也太掉面兒了。

指了指的馬車,「要不要在外面坐會,你這個樣子不會還是騎馬來的吧。」

一說起這個吳懷玉就滿臉的痛苦糾結,沒形象的在馬車的駕車位置坐下,大吐苦水,「柳兄,你說老頭子們究竟是想的?真打算磨一磨我們丟到戰場上去啊,那刀我都提不起來,十箭有十箭得脫靶,出門除了騎馬就只能步行,你說我還有得選擇嗎?」

得,又一位被折騰的了,看樣子那些老傢伙們還真是鐵了心要好好練練這些哥兒了,柳卿暗笑,今天出門真是出對了,看的這一出一出的戲比看狀元郎還有意思。

「老爺子要真敢把你放戰場上去便得有心理準備肉包子打狗了。」

還在暈眩中的吳懷玉沒琢磨過味來,傻傻的問道,「怎麼說?」

「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啊,哈哈哈。」

「哈哈哈。」其他人也很不給面子的大笑,連袁承志都差點沒崩住,險險的轉開頭偷著樂去了。

吳懷玉翻了個白眼,「你們笑個什麼勁,也不想想,要是我要上戰場,你們哪裡逃得了,別告訴我你們的馬車還沒被拆了。」

笑聲戛然而止,他們的馬車要是沒被拆了,哪用騎馬出門,老爺子最近可狠了。

大家都是難兄難弟,繼續說下去就是揭自己的傷疤了,自覺的轉了話題,「柳兄,你要把我們當兄弟就老實告訴我們,這開科取士真是你給皇帝獻的策?」

柳卿笑得露出滿口白牙,「是。」

這事情既然已經掀出來了就不可能再瞞下去,與其被人左猜右想的,還不如直接認了,反正都被欺上門來問過一次了,還有什麼可瞞的。

大概是沒想到柳卿會回答得這麼痛快,一瞬間的靜默後,才有人問道:「這麼做你家那些老頭子能放過你?這不是和世家過不去嗎?」

柳家人啊,「還好,他們挺支援我。」

其他人無言了,他們再無知也看得明白開科取士對世家利益的損害,這柳卿置他柳家的利益於不顧,居然還能得到支援,要是消息無誤的話,這柳家不僅是世家,還是世家中的世家吧。

柳卿看他們變臉看得有趣,心中一動,便解釋起來,「呵呵,要是掰開了揉碎了想,開科取士其實於世家並無不利,只是有些人看得不夠長遠而已。」

悠悠的把話題停在這裡,和柳卿最熟的吳懷玉不幹了,「柳兄,不厚道了啊,話說一半留一半的,存心讓我們難受是不?」

「我這是在組織語言,要是之乎者也的來一套,你們能聽得懂嗎?」柳卿也不客氣,她看得明白,和這幫人相處若是太過客套了,他們反而不會把你當人,你越是不客氣,他們反而越是熱乎。

「那你慢慢想,我等。」

站的有些長了,全嬸從馬車裡拿出一張小馬紮扶著柳卿坐下,其他人見狀眼紅得不行,要是他們的馬車還在,裡面也放了這麼個玩意,現在騎馬,總不能在馬上還綁一個吧,好在他們的家僕都是神通廣大的,不從哪裡變出來一個個的圃團,享受慣了的哥兒也只能將就了,總好過席地而坐不是。

一時間這裡倒成了一景,不是有心還是意,吳懷玉也坐到了圃團上,坐在馬紮上的柳卿便顯得高人一頭了,遠遠一看,倒像是師者在為一眾學生解惑,讓等得無聊的人慢慢圍了過來,尤其是在認清中間那人是柳卿後,不少人更是乾脆的有樣學樣拿了個圃團坐下。

在想著怎麼說他們才聽得懂的柳卿並沒有注意到這個情況,其他看到的人也當沒看到,一徑的等著柳卿解釋,畢竟,坐在這裡的人基本都是嫡子,以後家業是要交到他們手上的,現在玩樂歸玩樂,有些事情他們並沒有表面上表現得那麼無知。

「從眼前的利益來看,開科取士確實傷到了世家利益,大家心裡都清楚,若是通過做學問來拼前程,這裡有幾個人敢說能和勤苦用功的寒門學子一拼的?沒有吧,所以世家就覺得以後的朝堂要大洗牌了,世家的勢力範圍會進一步縮小,要這麼想也沒錯,位置就只有那麼多,有人坐下去了,就必然有人沒了坐位。

但是你們忘了另一部分人,你們的庶出,這是他們的另一條出路,以往嫡系壓制庶出,有幾家的庶出子弟是有出息的?他們再努力,到頭來也只能仰你們鼻息生存而已,若是他們能憑著自己的努力通過科考,這不但給了他們一展長才的機會,也能為世家爭取更多的利益,這點,你們不能否認。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管是嫡出也好,庶出也罷,都是和世家緊密相連的,你們現在可能已經在擔心以後壓制不住庶出的了,可是只要是聰明人都該怎樣才是對自己最好的,撕破了臉庶子就能占到便宜?

你們仔細想想,這麼一來,世家的利益究竟是有損還是占到了便宜?也只有這樣,嫡出的子息才能有危機感,不至於只學會了吃喝玩樂,卻連一本論語都背不全,大預朝和世家一直是相輔相成的,若是以後的世家子弟都是這樣的,能興盛幾世?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若是沒了大預朝,世家又如何還能稱之為世家,後果如何你們去查查史書就了。

開科取士為寒門學子開了方便之門,但要是世家子也走這條路,以世家的人脈,根基,他們的未來又豈會不如寒門學子?這世間沒有絕對的公平,我柳卿也不是點石成金的神人,能做的不過就是多動動腦子提點建議,我希望這個朝代能輝煌得更久一點,沒有戰亂,安安平平的過日子。

在這個範圍之內,大家都各退一步又如何?我相信,沒人願意戰火再起吧。」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在這一方小天地裡好像連呼吸都停滯了,這些是他們完全沒想過的,平時為個女人大打出手的事倒是做過,也是,要是大預朝沒了,他們世家又哪裡算得上是世家,不過是亡國之臣罷了,不要說為女人一擲千金大打出手,恐怕連命都難保住。

可要是讓庶子出了頭,掌了權,他們還壓制得住嗎?只是柳卿說得也沒錯,庶子再風光,也不能離了家族,沒有家族在後面操持,就算是當了官也別想當得順當。

要是這麼說,這開科取士對世家還真是有利無害?可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呢?

圍在後面的人群已經很多了,除了前面坐著的,後面站著的更是不少,皇帝隱在人群裡,心下對柳卿的滿意又更上一層,這一番言論要是對那幫老狐狸可能效果不大,可眼前這幫子人嘛,到底還是年幼了些,再聰明也有限。

可是眼前這些人的身份卻又極其重要,世家下一輩的掌權人,要是這些話在他們心裡生了根,對以後的影響不言而喻。

這個柳希及啊,怪不得聞聽非他不可,原本心裡還是有點不樂意,現在想來倒是也好,把這樣的人攏到皇家總好過放在外邊。

偏過頭看了皇弟一眼,那眼裡都快柔出水來了,這弟弟對女人什麼時候有過這表情了,罷了罷了,既然已經放話要成全了,便不要讓他失望了,這皇弟啊,對他這兄長已經做到了一個弟弟能做的極點,他又何必因為這事傷了他的心。

罷了啊罷了。



第一五八章 嫡庶之爭

「放榜了。」不是誰一聲大喊,剛剛還陷在沉思中的人紛紛清醒,各種復雜眼光掃向柳卿一陣後各行離開。

吳懷玉這會也清醒了,若論位置,他一直是離柳卿最近的,看柳卿眉眼間一派悠閒,仿佛根本不在意剛才的言論會給他帶來怎樣的後果,心下對他的佩服又增加了一層。

「柳兄不去看看皇榜?」

「不著急,最後貼的才是我想看的,全叔,你派個人去盯著點,我就不去擠了。」

「喏,小的已經派人了。」

所以說全叔好用啊,不用她吩咐就安排妥當了,滿意的點點頭,看吳懷玉還坐那沒動,挑眉問道:「懷玉兄不去看看?」

吳懷玉撫額,「我這頭還暈著,到那人群裡一擠還不得暈,反正我們吳家也沒人來應考,湊個熱鬧就行了。」

「你這日子過得真是逍遙,我要是能放開了和你們玩樂其實也挺好的,也不用平白給招惹來麻煩。」

柳卿是真心這麼覺得,當個紈絝子弟有不好,至少自在得很,哪像她,時候都得端著,免得壞了自己的名聲,她若真是個男人,每天醉臥美人膝的日子只怕也拒絕不了。

人生一世,不就圖個舒心痛快麼?

吳懷玉也聽得出來她話裡並沒有擠兌他的意思,只是依然不爽,「得,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就那麼彆扭,你要真和我們一樣天天花眠柳宿的那才是浪費了你那一身本事,我腦子要是有你的好用,嘿!也不會天天這樣混吃混喝了。」

沒好氣的瞟了他一眼,移開視線看了下周遭,這一看倒把她嚇一跳,她是知道來了不少人,但是這皇帝和闕子墨也在其中?不要以為易了容她就認不出來。

這裡的世家子沒有幾個是沒進過宮參宴的,面聖自然不是一次兩次,皇帝就算是穿一身普通衣著也肯定會被認出來,這一番易容,要不是闕子墨在他身邊,柳卿都要認不出來了。

至於為會一眼就認出來闕子墨……柳卿拒絕多想,那麼熟悉的眼神,可能認不出來呢?

起身走拱手一禮,「兩位也來了。」

皇帝滿意於柳卿今天的表現和剛才的識趣,笑意盈盈的道:「朕……我也想第一時間看到這首屆的狀元郎是樣子,這可是以後的棟梁之才。」

「也不過一酸書生罷了,能不能長成棟梁之才就看他們的造化了,官場上是會吃人的,希望他們能承受得住才好,別平白折了那一身傲骨。」

「哈哈哈,」皇帝笑得快意,「能磨到最後的就是贏家,我等著看。」

至於這個磨刀石會折損多少人……那不是他關心的事。

就算一百人裡磨掉了九十九個,不也還剩下了一個麼?他只要好好用這一個就行了。

帝王心啊,向來是這麼薄情的,翻閱過華夏五千年歷史的柳卿一點也不意外,不夠狠的人當不了皇帝。

大概是太過用心,柳卿在想,闕子墨總能猜到一些,這會看他的神情就他又心軟了,幸好他拒絕入官場,不然哪怕他再聰明也會被官場的黑暗所吞噬,那真是個吃人的地方。

「公子,三甲全張貼出來了,上面沒有于顯榮的名字。」

「繼續去守著。」

「喏。」

皇帝聽得眉眼一揚,「以前幫你看書局的那個?」

柳卿一點也不意外的底細被人探知,坦然的點頭,「我看他學問不錯,試一試總是好的,就算中不了也壞不到哪裡去,當是積累經驗了,下一次再去就是。」

皇帝輕笑著搖頭,這也就是柳卿喜歡這麼光明正大著來,若是她私底下和他說一聲,或者和聞聽提一提,最不濟和方熙錦打個招呼,要給那人謀個差事還不是易事?他偏偏要走陽關道,真是……

不過也是因為這樣他才越加欣賞。

柳卿清楚于顯榮的本事,一甲肯定是沒他事,方熙錦拿去給她看的四份答卷裡沒他,三甲裡沒他,要是二甲再沒有,肯定就落榜了,他還是繼續給她守著那書局吧,機會她給了,是他沒抓住。

看三人相談甚歡,其他人倒也識趣的沒有圍過來,只是打量柳卿的眼光裡多了許多,更有人想私下和他聊聊,得到些更有用的資訊,嫡庶之爭古來有之,若是東風壓不倒西風,反被西風壓制,那又將如何是好?

「公子,稟報公子,于顯榮中了,二甲第十一名。」氣息有些喘,卻是實實在在的高興,誰不知道于顯榮是公子的人,那自然就是自己人了,他中了,也是給公子長面子不是。

柳卿眉眼都飛揚起來,二甲十一,還不錯的成績,看樣子她那書局真的要再找個能長期看守的人了,蓮容大哥那性子是熬不久的。

「很好,你送個信,叫府裡今天多準備些好酒好菜,給顯榮慶功。」

「喏。」

「全叔,你派人去城外酒莊給于父于母送個信,讓他們也高興高興,若是他們願意,就把他們接到柳府來,一起熱鬧熱鬧。」

「喏。」

皇帝搖頭失笑,這是完全當他不存在了啊,當著他的面就安排開了。

闕子墨卻愛極了希及現在這副模樣,要是可以,他恨不得天天都能讓他這麼高興,希及的高興滿足向來都來得很簡單,不用功名,不用利祿,和權勢關,一壺好茶就能讓他開懷。

說起這個,記得皇兄那裡有府城上貢的好茶餅,一會後得向皇兄要點,趁著希及今天這麼高興,他也借花獻佛了。

「柳兄,我家表兄中了,二甲五十六名,哈哈哈,他居然真中了。」沉默了很久的齊家公子突然跑過來,一臉的雀躍,那股真心的高興讓柳卿也不由得笑開了,「很好啊,有派人報信嗎?」

因為一切都是摸著石頭過河,所以鳴鑼報喜的都沒有做安排,她是忘了,皇帝……估計是想都沒想過。

「派了派了,我娘得高興壞了,柳兄,我也得回去了,我娘肯定準備過表兄那邊一趟,我得去陪著,有了時間再上門叨擾,不要給我吃閉門羹啊!」

「放心,一定不會,快去吧。」她喜歡有孝心的孩子,就算一個人有萬般的不是,只要孝順,就算不得一無是處。

得了保證,齊家公子拱手一禮,再匆匆的向柳卿身邊站著的陌生兩人拱了拱手全了禮節,在侍衛的幫助下上了馬,噠噠噠的離開了。

「這是哪家的?看著倒是像模像樣。」皇帝瞇起眼看著騎馬遠去的人,世家的表兄怎麼說也是世家,會來參加科考?哪家的小子這麼有先見之明要走科舉這條路了?

「我也只知他是齊家的,以前見過一次,不太熟,不過他倒是個自來熟的性子,紈絝習性是有,不過孝心不小。」

解釋完,轉念一想柳卿就想到了皇帝為這麼問,肯定和她當時的想法一樣,趕緊把他那表兄的事說了一遍,一聽是庶出的,皇帝就了然了,庶出的向來比嫡出的要來得知事有出息,現在朝堂上不就有好幾個庶出的世家子息?而且都還做得挺不錯,他用得很順手。

想起這事,皇帝向闕子墨打了個眼色,闕子墨手變幻了幾個手勢,原本離得柳卿不遠,想借機上來攀談的人便被隔離開了,這一片瞬間就空曠了許多,說上幾句悄悄話還是不會有人聽到的。

皇帝壓低了聲音,湊得離柳卿近了些,「你那些話是不是有特別的意思?」

柳卿裝傻,「哪些話?」

「別給朕裝迷糊,就是你剛才和那些世家子弟說的那些,要不是有了想法,你會這麼出頭一次?」

確實不會,柳卿揮開扇子扇了扇,「也沒想法,就是覺得與其讓世家聯手算計這事那事的,不如給他們找點事做,我不信嫡出的和得勢的庶出子息能平和相處,得了勢的人能像以前那樣對嫡子低頭?嫡子又哪裡容得了庶子在他們面前張狂,這矛盾不是想化解就化解得了的。

但是他們又是互相依存的,庶子再厲害也需要世家這張保護傘,被驅離出家族的庶子會有什麼後果不用我說您也知道,而嫡子不到必要的時候也不會把能幹的庶子推出去,家族就是那根繩子,誰都別想逃。」

皇帝不聰明嗎?當然不會,尤其是做為一個開國皇帝,他的智慧絕對不是柳卿這樣一個沒閱歷只會紙上談兵的人能比擬的,但是他的頭腦已經被固化思維了,庶不如嫡,立嫡不立長,這是這個年代特有的,就比如說他的子息,要不是皇后沒有,其他根本不會有登頂的機會。

這般利用庶出的子息來牽制嫡子,實際上也是在鞭策著嫡子除了吃喝玩樂外也要想想其他,要是被庶子完全壓制住了,再嫡出只怕也保不住位置。

高啊,實在是高,皇帝看向柳卿的目光如同在看著一樣稀世寶貝,聞聽要不能把他拿下,他都得扼碗。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12:11 AM

第一五九章 三甲

「稟公子,一甲三名出來了,狀元名喻奕世,榜眼名喻世南,探花名葛寧卓。」

柳卿點了點頭,對這三個名字並不陌生,可以說這個排名最終還是她的意見,她今天來也不是對這個好奇,而是對這三人的相貌和反應好奇。

人都是有好奇之心的嘛,雖然柳卿平時表現得穩重了點,但是該有的好奇心她還是有的。

「你們去盯著點,看這三個有沒有來,若是來了指給我看看。」

「喏。」

闕子墨聞言皺眉,若有所思的問道:「怎麼,希及對他們幾個感興趣?」

「當然,這可不是捧出來的才子,是真正靠自己的本事打敗了無數人得來的,名符其實。」

「幾個才子到了你面前還敢自稱才子的,希及,你不要給才子們太大的壓力,哈哈。」皇帝戲謔的看了眼還不知道自己在吃味的皇弟一眼,難得看他這麼沒把握的樣子,十幾歲的時候這弟弟就表現得像是個老頭子了,現在更甚,倒是這柳希及出現後才讓他漸漸有了點活力。

柳卿優雅的翻了個白眼,「我連本論語都背不全,兩位信嗎?」。

「怎麼可能……」

看他確實不像是說笑,皇帝疑惑的問道:「真背不全?曉言都能背得順暢了。」

把玩著扇子,柳卿心底暗笑,這下擔心了吧,叫你把那些皇子皇女往她這丟,「皇上看我像是說假話嗎?我的所學有一大半是自學來的,我只能說我看過的書一定比其他人多,卻不能保證在解析和背誦方面就一定比別人強,要是看一本都要背下來,就我活的這二十來年哪裡夠,吃透了理解了就差不多了。」

不敢置信的搖頭,皇帝還是不願意相信,可是這柳希及說的又確實如此,一個人再厲害,他活的年歲擺在這裡,要麼他就是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要麼就是撿著有興趣的學了看了,涉及的面廣了,腦子也就活了,想來,這柳希及可能是後者。

「要是讓別人知道了他們崇拜的柳公子連個論語都背不下來,不知道會是個什麼場面。」

「群起而攻之?!哈哈,我就是覺得那些書裡的東西確實都挺有道理,但是這道理理解就夠了,用不著非得背下來不可,背下來又能如何呢?就比如那些世家,聖人之言裡可有教他們和皇上爭權?他們還不是爭得歡,再比如那些為奪家產手段用盡的家族,聖人之言可有教他們要禍害手足?都沒有,這是人類的天性,不用教的,有些道理不是書上有的,而是來自於生活,與其花那些時間去死記硬背,倒不如多多理解,不然學與不學,有什麼區別?」

皇帝失笑,要是所有人都有這覺悟,那他這皇帝就可以睡安穩覺了。

看著飛奔過來的侍從,再看看不遠處集中起來笑鬧的人群,皇帝瞇起了眼,那大概就是即將為他所用的人才了。

果然,「稟公子,除榜眼沒找到外,狀元和探花都在,現在被圍住道恭喜的就是他們兩個,很巧的是,這兩人住在同一間客棧,平時也有見過。」

「這客棧的風水還真是不錯,估計下一次的科考,那家客棧要暴滿了。」柳卿歪頭望了眼兩人,暗想幸虧兩人不願意曝露身份,他也能自在點,不用端著恭敬的態度對待,「兩位要過去瞧瞧嗎?」。

「當然,我也很感興趣。」

皇帝開了口,其他人就不用問了,柳卿識趣的側開一步,在皇帝身後半步跟著,和闕子墨平行,雖然這人身份也不低,但是平時自在相處慣了,也就沒想著要再退半步了。

闕子墨眼裡隱現笑意,不著痕跡的拉進了和希及的距離,這種並肩而行的感覺,挺好。

走得越近,眾人的表情看得越加清楚,成績出來了,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看著那些衣著寒酸,一看就出身不好的學子一臉失落,柳卿心裡並不好受,她給了人希望和改變際遇的機會,競爭卻是殘酷的,最終能留下的也不過是兩百餘人而已。

闕子墨時時關注著柳卿的表情,憑著對他的瞭解猜到了他這時候心裡在想什麼,這希及啊,什麼都好,就是心太軟了些,「這事怨不到你頭上,希及,你不用把這責任攬自己頭上。」

柳卿輕笑著搖頭,「我不是聖人,不會擔這些莫須有的責任,要怪,只能怪他們自己不夠強,不夠努力,機會只給做好了準備的人。」

「說得好,機會只給做好了準備的人,聞聽,這三人這段時間在京城的動靜你查一查,至於他們的底細,查詳細些。」

「喏。」

停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兩人明明都高興傻了還強忍著向跟他們說恭喜的人還禮,雖然衣著不夠華麗,但是兩人挺直的脊樑依然讓人無法反感,這是這個年代的士子才有的風骨,哪怕只是一襲寒衣,也不減其氣度。

「還不錯,得意而不忘形,定力還算過得去。」

皇帝的點評讓柳卿無言,這世上定力好到無可動搖的有幾人,這般的定力好也不過是因為誘惑不夠罷了。

不知道十年後,這官場上是不是還有這二人。

官場啊,是個吃人的地方。

現在再清明的心,也終有一天會被腐化,這樣才能適應官場,要是始終保持住現在的清明,要麼踩了雷屍骨無存,要麼被遺忘在哪個角落,再也無人記得。

心若被腐化也沒問題,可是可不可以在為自己腐化的同時也記得初入官場時的雄心壯志呢?一旦權勢在手,稍有心思,便能惠於民。

想得有些遠了,柳卿抓回散了的心思,忽然就失了興致,她在憂國憂民些什麼呢?這些事和她有什麼關係,她只要保得自己這一世的平安就行了,到時候兩眼一閉,這世界就算毀滅了也禍不及她。

「皇……呃公子,人也見到了,我先回府了,有些累。」

闕子墨再聰明也沒想明白希及這突然之間的意興闌珊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快,你難得出門一次,不如和我們一道走走,安全方面不用擔心,我都安排妥當了。」

柳卿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段時間寫東西寫得有點多,腦子一直是昏的,人多一鬧就有些受不住,對了,聞聽你什麼時候使個信得過的人來我府裡一趟,我寫了些東西,有兩份,其中一份是給三公子的。」

「知道了,這些事還不急,你別那麼逼自己,慢慢來就是。」

「習慣了,想到什麼要是不記下來就擔心會忘掉。」

看兩人不自覺的纏綿,皇帝輕咳一聲,「希及,雖然那些東西於我而言確實非常重要,但還是希望你能保重身體,有你才有那些,這帳我算得清楚的。」

她這輩子也脫不開這個為人奴役的命,現在還算好,稍稍為自己爭了個主動權,不用處處受限,日子還是過得下去的,想想平日裡在柳府她一人做主的日子,心下也就舒坦了,她的柳府可不就是她當大王嘛。

「多謝記掛,我會留著這條命的,先走了,鬧得我頭疼。」

「去吧去吧。」

回程的路上,吳懷玉堅持同行,剛才也不知道為什麼,待她回來時吳懷玉還坐在原來的位置上沒有動彈,喝酒喝渾了?看了此時側躺在她馬車裡的人,她有點後悔一時心軟擔心他從馬上摔下來讓他上馬車了。

全嬸跪坐在角落裡,對自家公子總是忘了自己身份無奈得很,再這麼下去,公子可別真把自己當個男人了。

「柳兄,你說的那些會不會就是以後我們需要面對的情況?」冷不妨的,吳懷玉開口道。

柳卿愣了下便明白他指的是什麼事了,庶不如嫡古來便是如此,現在庶子有了出頭的機會,肯定會努力起來,就算短時間內還是爭不過嫡子,但是下一代的日子,只怕就不好過了,嫡庶之爭將擺到明面上來。

這大概就是吳懷玉跟著她回轉的原因吧,作為吳家的嫡長子,他感覺到壓力了。

扇子敲擊著掌心,柳卿問得認真,「吳世兄,你說句實話,心裡是不是有些怨我,要不是我弄這麼一出,身為嫡子的你照樣吃喝玩樂,根本不用想這些。」

吳懷玉坐起身來,掀起車簾看了看外邊走到哪了,估摸著還有時間談一次心的,這才倚著車壁道:「別人我是不知道他們怎麼想,我倒是可以理解你這做法,史書我也看過,哪朝哪代都有一個通病,不管是皇家還是官家,都是一代不如一代,以至覆滅,你這計策倒是能改變這個狀況,只是……恐怕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沒有誰願想著那麼遠的事。」

這真是個明白人,柳卿往後一躺,提了個建議,「吳世兄,入朝為官吧,你適合。」

「我?」吳懷玉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哪裡就適合了。」

「我不會看錯人,你這性子很適合為官,再說,就算你不入朝堂,只怕也逍遙不了多久了吧,你們這一輩嫡子都差不多該玩到頭了,成婚繼承家業已經迫在眉捷,你考慮一下我的建議,你父親會很高興的。」



第一六十章 小米的家事

吳懷玉抿緊嘴角,他對入官場並不是那麼抗拒,世家族長最終都會在朝堂擁有一席之地,就算是現在世家的勢力被削弱了許多,大勢上依然如此,只是位置沒那麼重要了,皇帝在抓回皇權。

以後的路怎麼走是一早就定下的,他現在入官場也不過是把時間提前而已,若是能占得先機,說不定還能為家族爭取到更多好處。

這就是世家子的悲哀,不管時候都以家族為先,骨子裡就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

「我是該好好想一想了,家裡老爺子本就說過讓我開始收心,看他那意思是要我管事了,去朝堂上磨一磨也好。」

柳卿大笑,幸災樂禍的姿態,「好日子到頭了啊!」

「也不看看是誰害的。」吳懷玉可沒那麼好唬,前後一串連基本就把事情摸了個差不離,不過有些事他也認同,也就沒可計較的了。

柳卿一派閒適的一手撐頭,似笑非笑的反問他,「我得好處了?」

還真沒有,要是他所得消息不假的話,這人現在雖然被重重保護著,依然被人盯上了,等候機會給他個教訓,雖不見得真會要他命,三五個月下不了床還是很可能的。

「顧著點吧,以後盡量少出門,能混成一番局面的,哪家手底下都不是乾淨的。」

「多謝提醒,我柳府不說現在是鐵桶,也沒那麼容易讓人得手。」

懶懶散散的談了一路,原本交情只能說是比一般世家好點的兩人倒是親近了不少,吳懷玉是個真正的紈絝,卻也不是草包,該玩的時候他瘋玩,該擔起擔子的時候他也毫不含糊,家族一代代就是這麼傳承下來的,他非常清楚要如何做才符合自己的身份。

在岔道口分開,掀開車簾看他搖搖晃晃的上馬,柳卿很是歡樂的道:「要是摔下來了記得護著點臉,手腳養一養就好了,要是摔到臉就難看了。」

「借你吉言,你們聽到了?要是我摔下來了先護住本公子我的臉。」

「喏。」

還真應喏啊,柳卿大笑,飛揚的眉眼讓吳懷玉覺得肯定還宿醉未醒,不然覺得這柳卿長這麼漂亮呢?

「告辭了,吳兄,有些事好好想想。」

「告辭。」

安然回到家裡,看全叔全嬸皆是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柳卿就知道自己莽撞了,這一番出門還知道不後面跟了多少尾巴,保護的,伺機下手的,兩人肯定是時時都提高著警惕,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放心,沒特殊事我不出門了,對了,全叔,吩咐門房,讓他機靈點,這些天應該會有一些人登門拜訪,讓他不要怠慢了,只要不是來鬧事的都放進來,我也想見見某些人。」

齊府,吳懷玉,新貴前三甲都是有可能登門的,這些人她都願意見見。

「喏,小的會叮囑他們。」

進了無塵居,便看到好久不見的小米在和其他人說話,眉飛色舞的,一臉壓不住的快樂,柳卿對這小米真挺喜歡的,機靈的孩子總是容易得人喜愛。

「喲,小米捨得來看看公子我了。」

小米跳著腳站起來,一臉緋紅的行禮,「小米見過公子,小的想常來的,可是酒坊裡事多,小的不敢辜負公子的托負,而且,而且有師傅釀出了新酒,小的想有了成果再來向稟報。」

是釀出新酒了啊,難怪這麼高興,柳卿看他又高興又不好意思的樣子,更想逗弄了,「還以為這人一放出去就不了呢!早些時候我還在猜你是不是被哪家姑娘迷得魂兒都丟了,正想著要不要去幫你解決了這終身大事,你便回來了,小米,老實和公子說說,你有沒有看中哪家姑娘?我給你做主,一定給你娶來。」

「……」小米窘迫得恨不得地上有條縫給他鑽就好,其他人紛紛忍笑,公子還是這樣,總喜歡逗著小米玩,這麼多次下來,小米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也怪不得公子老是逗他。

心情舒爽的柳卿頓覺神清氣爽,琢磨著是不是把小米留府裡比較好,時不時的來逗個悶子也好,不過看他這快樂的樣子,顯然在府外混得不錯,嘖,還是得了。

「不是釀了新酒嗎?拿來給我嘗嘗。」在陰涼處的石桌旁坐下,柳卿打開扇子扇了扇,這天氣真熱。

「喏。」看公子終於想起了最重要的事,小米快活的走到一邊把用冷水泡著的酒壇提過來,紅玉把早就準備好的酒盅拿來滿上,湊到柳卿嘴邊,就算明知這人是女兒身,可是平日裡相處時又總是忘了,誰叫這柳公子女兒嬌態不見,倒是把男兒的風流姿態學了個十成十。

柳卿也不接過來,先是聞了聞,其實初一倒出來便聞到了酒香,這離得近了更覺濃郁,酒色清亮,完全沒有渾濁之色,很好,至少看相完全過關,就不知道味道如何了。

淺淺的抿了一口,才入口便被那灼熱的感覺嚇一跳,這麼烈?看了忐忑不安的小米一眼,柳卿再小心的抿了一口,入口就如火燒一般,下了肚卻沒有這種火燒火燎的感覺,才喝了這麼點,全身便開始冒汗,這種酒……不適合京城這些尋歡作樂的人,倒是有兩個地方可以去——邊境和寒冷的北方。

說起這個,她那個酒坊倒是太過小打小鬧了,現在有柳家在身後,不如把釀製之法教給柳家,她只要在其中收取一成利……

「公子,您覺得如何?」

就著紅玉之手把酒盅中的酒全喝完,再感覺了一番那種火熱的感覺,柳卿才問道:「這酒的後勁如何?醉酒後反應大嗎?」

「小的試過,酒的後勁很大,但是醉酒後卻並不會像一般的宿醉那般頭痛。」

「你親自去試的?」看著小米那個紅紅的鼻子,老人說這是酒糟鼻,有這種鼻子的人皆好酒,她不知道這話放在別人身上有幾分準,在小米這裡倒是應驗得很。

小米臉又紅了,像是很不好意思於自己的好酒,「喏,小的想知道這酒好不好,若是不好,不敢呈給公子。」

「算你會說話,我放過你了。這酒不錯,不過在京城可能不太好賣,全叔,你回族一趟,代表我和族裡談筆生意,酒坊的釀酒方法我交給族裡,但是我要占其中一成利。」

「喏。」

「現在就去吧,這買賣好做得很,大有賺頭。」

看全叔疾步離開,柳卿看著目瞪口呆的一眾人,沒好氣的道:「怎麼著,我就該無償交給族裡才對?誰有都不如自己有,要是需要動用一筆金銀做點私事,我也總不能向族裡開口要。」

紅玉捂嘴一笑,萬千風情,「公子做事自有公子的道理,我們遵從便是了,剛才也不過是一時沒適應,公子不要多想。」

也公子敢這麼和家族談生意,換了別家,誰有這膽子?你的就是家族的,家族的卻不一定會給你,公子的做法哪能讓她們不吃驚。

柳卿被紅玉幾句話順毛了,口氣也好了,「小米,這釀酒方法是酒坊裡的師傅想出來的?」

「回公子,是三個師傅一起琢磨出來的。」

「很好,重重有賞,每人二十金如何,家裡要是有困難的幫他們解決了,全嬸,這事交給你。」

「喏。」

二十金於世家來說不算,於百姓來說卻是天大的一筆財富,窮其一生可能也只能攢得幾兩銀子罷了,若是再有點天災人禍,死時可能也只能身分文,真正的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有了這種獎勵在前,何愁以後不為柳家酒坊謀更多利益,就如傢俱廠那邊,一旦他們做出新東西,柳卿也賞得極其大方,有了動力,他們越加賣力,現在已經不用柳卿再給圖紙了,匠人研究出來的,自有這個年代才有的那種韻味,比柳卿的一味時尚前衛要更適合這裡。

「唔,小米也有大功勞,我也得賞,小米,說說看你想要什麼,只要公子能得到的一定給你弄來,要是沒有想要的,也賞你二十金。」

小米吱吱唔唔了好一陣,才道:「小的不要二十金,小的……小的想請公子做主。」說到後面,小米直挺挺的跪到柳卿面前。

看著一向靦腆又害羞的小米露出這種要哭不哭的表情,柳卿心直往下落,直覺不會是讓人心情愉快的事,但是不說她剛剛有言在先,就光憑小米是她的人,她也不能讓他被人欺負了,她向來護犢子護得緊。

「你起來,全嬸,屋子裡涼了吧。」

「喏,溫度降下來了。」

「恩,小米,你跟我進來,紅玉,你去給我泡壺好茶來,其他人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喏。」

小米的身世如何柳卿沒有仔細詢問過,但是有一點她很清楚,能進得了無塵居服侍的,身家肯定是清白的,不說一定出自柳家,至少也是和柳家有點關係的。

說為他做主,一時間,柳卿也想不到究竟是因為事,畢竟不管柳家有沒有入世,柳家在京城的勢力都肯定是守望相助的,不可能任一家被欺了去。

除非,是小米自家的問題。

事情果然和她的猜測差不多,說起來卻也俗套,不過就是親娘過世,厲害的後娘進門,把當家的男人壓得死死的,連帶的前妻留下的一雙兒女也沒了好日子。

小米還好,到底是個男人,那後娘再厲害也不敢欺得過份了,更何況小米向來機靈,雖然性子內向,多少也知道怎麼保護自己,可是他的姊姊卻是再也沒有過過好日子,後娘是連同不能對小米欺負的份施加到她身上了。

一開始小米並不知道姊姊日子那麼難過,姊姊性子怯弱,也怕因為讓弟弟和後娘起了衝突,於弟弟不利,於是便一味的隱忍,更助長了後娘的氣焰,到後娘生下兒子後,原本暗地裡的欺負便擺到了明面上,這下是想瞞都瞞不下了。

小米為了姊姊和後娘起了衝突,事情鬧到父親跟來,原本希望父親看到姊姊身上的傷痕時會痛斥後娘,卻沒想到父親的眼裡根本就看不到這些,心思全在那新生的孩子身上了。

小米再生氣也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對於父親的漠視不該辦,從這時候開始,後娘更加囂張,不止對姊姊欺壓得更過份,對小米也明裡暗裡的欺負。

在小米十六歲的時候,也就是兩年前,姊姊被一個紈絝子弟看中,一意要討了去做妾,後娘做主點了頭,和以前的日子比起來,這才是所有磨難的開始,一開始那紈絝子弟對柔弱的姊姊倒是真有幾分喜歡,可就是這幾分喜歡,讓他的其他姬妾嫉恨,明裡暗裡不吃了多少虧,懷上的孩子也流掉了,小米的姊姊承受不住便病了,一病就失顏色,漸漸的,紈絝子也就把心思放到了其他女人身上,得寵後復而失寵的女人在後院哪有好日子過,更何況是小米的姊姊這麼老實軟弱的。

不久前,小米趁著那紈絝家裡來酒鋪買酒的機會,以送酒的名義去了趟,見著了姊姊,知道現在的境況後,小米恨不得馬上就把姊姊帶著離開,可是到底是在後宅兩年的歷練,姊姊也曉事了許多,她再自己如何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卻是不想毀了弟弟,那紈絝子弟家世顯赫,弟弟哪裡是對手。

小米也沒辦法,雖然他是柳府的人,入府後也知道了自家並不如表面上的簡單,可是也不敢輕易開這口,今天聽到公子那麼說,他的心思才活了過來,想著為姊姊拼一次,最多,最多被公子厭棄了,可是他不能只顧自己快活了,卻置姊姊於不顧。

長姐如母,他基本可以算是被姊姊帶大的,不說一定要讓姊姊享受怎樣的榮華富貴,至少不能讓她在別人府裡被欺負一輩子。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12:16 AM

第一六一章 柳府喜事

「哪一府?」

小米反應很快,趕緊回道:「袁府。」

柳卿語的撫額,擦肩而過不相識的人何其多,她和袁公子原本沒有交集,就因為今天出門去了一趟,便收獲了袁公子的敵意,這剛便這遭恩怨又牽扯到了袁府,怎一個緣字了得啊。

「袁府嫡長公子?」

「喏,小的打聽過了,這京城中就那一府姓袁,袁老爺曾是皇上身邊很厲害的武將。」

她還真是沒猜錯,這袁家真是武將世家,只是不知怎麼那袁公子沒當武官,好為以後子繼父職打下底子,反倒做起了學問。

看公子沉默不語,小米緊張的連呼吸都快忘了,袁府並不是一般的世家,是除姜家外手裡唯一還掌有兵權的世家,公子雖然有本事,也不能和掌兵權的世家相比,但是……這是他僅有的希望了。

他那苦命的姊姊若是不離開那裡會死的。

「全嬸,這事你有聽全叔說過嗎?」

「回公子,阿全並未說過,雖然京城中的人會守望相助,但是這是小米家的私事,別人也不好干涉,更何況這事可能其他人並不知道,小米,你姊姊是不是一頂青轎就接走了?」

「喏,走的還不是正門。」一想到那天的情景,小米就握緊了拳頭,被輕賤的感覺如影隨形的跟著他,總想著有一天可以抬頭挺胸的走回那個家,用蔑視的眼神看那一家人。

全嬸一臉果然如此的神色,只有最低等的妾才會如此做法,小米那後娘還真是狠心,更狠心的,該是那做父親的吧。

柳卿抬眼,看著低垂著眉眼乖順模樣的小米,憤概淹沒了平時的機靈羞怯,端的讓她覺得有些不忍,果然還是那個機靈的小米更得她心。

「恨嗎?恨你的後娘嗎?」

小米訝異的抬頭,眼裡有強壓下去的恨,「子不言父母過,小的只當沒有父母,只有一個相依為命的姊姊,自打來了公子身邊後,小的便再也沒有國去過了,小的不想被人胡亂安排了婚姻,也不想被人時時掂量著能從小的這榨出點什麼來。」

這便是後娘嗎?她還真沒見過,在她曾經所處的那個年代,繼母比繼子更難做,稍一為難還會引來多方責難,碰上叛逆期的孩子,繼母還得時時擔心會被繼子為難,虐待什麼的,只在小說裡看到過,沒想到這眼前就活生生站著一例。

「我知道了,你這兩天先在府裡呆著吧。」

聽不出公子究竟做何打算,小米忐忑不安的施禮告退,喝了口已經冷卻的茶,柳卿望向全嬸,「全嬸,這事我管得嗎?」

全嬸大概是沒想到會這麼問她,斟酌了一番,道:「袁家不是易與之輩,公子若是明著與之周旋,怕是會吃虧。」

「可是我挺喜歡小米的,明知道他在受苦我卻冷眼旁觀,心裡,不是滋味。」

「公子隨心意便好,柳家沒有怕事之輩。」公子心軟,要是真不管這事,以後怕是都不好再見小米了,還不如隨了她的心意,身後有柳家撐著,再加上皇家的庇護,不說穩占上風,若真吃虧,也難。

「說到柳家,」柳卿眼睛半瞇了起來,隱現淩厲,「小米的父親後母那裡你去敲打敲打,這樣的家僕不要也罷,既然這柳家京城的勢力已經交給了我,想必我應該有這個權力吧。」

「當然,就是要馬上拿下他們都可以,放心,奴會給他們個教訓。」

連王爺都敢瞪的全嬸,柳卿絕對相信她有能力收拾幾個下人,輕輕點了點頭便不在這上頭糾結,開始琢磨該把那個被冷落在後宅熬得艱難的姊姊弄出來。

紅玉重新給公子沏了杯茶,輕聲道:「公子,我還在雙壁樓時曾見過袁公子兩次,恕我直言,看著再正經不過的人,三杯酒下肚便本色畢露,也不過是個端著個正經的皮罷了,若要對付他,一個美人計便夠了。」

道貌岸然的最佳詮釋麼?柳卿大笑,用扇子抬起紅玉的下巴故作輕浮,「紅玉可是我的,他袁某人有資格讓你再上濃妝?乖乖的做公子的廚娘,恩?」

紅玉笑意淺淺,卻真心溫柔,「喏,紅玉聽公子的。」

「卿兒,你這副模樣要是被母親看了去,還不得愁死。」一進門就看到自家妹子調戲人,對於知道實情的人來說這視覺衝突也太強烈了,柳蓮柏嘆息似的邊搖頭邊晃步走了在柳卿對面坐下,紅玉趕緊再沏了一盞茶,識趣的退了出去。

「母親這不是不在嗎?大哥有事?」

「也沒事,你不是派人說晚上要好好慶祝顯榮高中嗎?我來問問你,要送點什麼給他才好,太貴重的只怕他也不會收。」

送禮啊,她倒是需要準備準備,怎麼說都是她身邊的人,一著得中,也不能太寒酸不是,「送他一方好硯吧,他會喜歡的。」

「這個容易,族裡收藏有不少好硯,我派個人去給我取一方來,卿兒你呢,有什麼表示沒有,他對你可忠心得很,若是可以,收為自己人也不不可。」

有意無意中,若有似無的試探了不多少次了,于顯榮那人倒也是個認死理的,一涉及卿兒,就什麼都可以往後排,有這份忠心,就算其他方面欠缺了點都沒事。

「說這個還為時過早了,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外面那個大課堂才是真正的考驗,看他以後會如何再說吧,全嬸,咱們在京城有小一點的房屋嗎?一進就可以。」

全嬸在心裡把帳本仔細撥弄了一番,回道:「沒有一進那麼小的,最小的也是兩進帶院子,是打算送給于顯榮嗎?」

「恩,兩進的太大了,于顯榮不會要,我也覺得這禮太過重了些,這幾天你讓全叔出去找找,若是有合適的就買下來。」

「喏。」

柳蓮柏搖頭失笑,「卿兒你還真是不虧著自己人。」

「你也說是自己人了,二甲十一名這個成績,皇帝又知道他是我府裡的人,應該不會把他閒置起來,有心讓他磨練一番好用是一方面,我估計最主要的是,若是有事,于顯榮可以隨時來請教我,皇帝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要是開了她腦袋能得到她腦子裡的,她相信皇帝一定不會手軟,既然不能這麼做,那好好利用她身邊的人,也是拉住她的好招,所以,于顯榮絕對不可能被放出京去,既然如此,有一個獨立的門戶便是于顯榮目前最需要的。

這一晚的柳府難得的熱鬧,不止于顯榮的父母被接來了,就是柳蓮容也不知道又從哪個角落冒了出來,霸道的占據了柳卿身邊的一個位置,另一邊坐著的,自然就是柳蓮柏了,這讓晚來了一步的闕子墨暗恨不已,偏還不能用強的,那可是他未來的大小舅子。

看到他,柳卿不掩訝異,「你來了?」

闕子墨回復了衛孚時候的面容,施施然的在主桌的空位上坐下,正好面對著柳卿,這讓他不爽的心思舒服了幾分。

「柳府今兒個有喜事,我能不來,禮物嘛,我倒是準備了,不過希及,我擔心你看到了會捨不得給于顯榮了。」

柳卿揚眉,「這麼有信心?拿來瞧瞧。」

一直跟在他身後的東子把手裡的大盒子放到桌子上打開,裡面有四卷卷得極好的竹簡靜靜的呆在裡面,邊口處隱隱有著磨損的痕跡,一看就有些年頭了,東子解說道這是前秦時候遺留下來的孤本,被人深埋在老樹根下才得以保全,當時花了許多心思才把這套書弄到手。」

東子想不明白的是,明明是打算把這套書送給柳公子的,突然就決定送給這個庶民了?

所有人都看得到,柳卿眼睛都亮了,這可是孤本,能在那次災難中保留下來的怎麼可能不是好東西,該死的,這闕子墨是在故意整她吧,明知道她對這些最沒有抵抗力了。

闕子墨暗笑,滿意於柳卿眉目間對他不自覺表現出來的嗔怒,他就說嘛,希及對孤本最沒有抵抗力了,不過,他既然會把這個拿來送給別人,自然是有比這更好的在手裡。

恩,這點希及可不知道,等有機會了再給希及個驚喜好了。

于顯榮也坐在主桌,簇新的衣裳,強壓的喜悅,還有偶現的不確定感,把金榜題名的喜悅展現得淋漓盡致,二甲十一名,他居然得中二甲十一名,這段時間經常去私塾旁聽果然是對的,在課堂上的每一句話都在開拓他的思維。

其他人在說些他根本沒有入耳多少,恍惚中衛公子來了,又看到衛公子的隨從拿出個盒子,然後,就看到那個隨從把那盒子送到他面前……

啊,這是送給他的?

于顯榮瞬間清醒,抬眼看向柳公子,他一個平平凡凡的庶民,怎麼能收衛公子的禮。

柳卿沒好氣的看了闕子墨一眼,「收著吧,這可是好東西,還不謝過衛公子。」

「可是,這……」



第一六二章 送禮與忠心

于顯榮還是不太想收,就感覺當著的面被別人收買一般,這種感覺很不好,他從沒想過要攀附別人,一開始便認定了柳公子,忠誠也早就奉上了,其他人,都不行。

柳卿安撫的笑笑,「沒事,衛公子的可以收,這可是孤本,世上估計僅此一套,收取的時候別太大意了,好好養護。」

「喏。」點了頭,于顯榮也就不再拒絕,恭敬的起身向衛公子行禮,「謝衛公子厚愛。」

衛孕輕一點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要不是因為希及,他又怎會費這功夫,希及這人啊,把金山銀山堆他面前哄他,還不如對他身邊的人好點,哪怕是一個下人,他都善待,真不知道怎麼說他好。

好在他身邊的人都算不錯,管家娘子調教有方。

柳蓮柏輕笑出聲,「有衛公子珠玉在前,我這禮簡單有點拿不出手了,喏,拿去。」

隨手一推,也沒做包裝的硯臺推到于顯榮面前,在一般人看來也不過是精緻了點,可是在識貨的人看來,這卻是不可多得的端硯,闕子墨也不由得贊道:「好硯。」

于顯榮就算再不識貨,這會也知道不是普通的硯了,不由得又看向自家公子,雖然這府裡的人都早知這人是公子的大哥,可是,總歸不是公子。

「行了行了,這裡的人送的都收了吧,就當是打土豪了,蓮容哥,你呢,別說你沒準備啊!」

「幸好我也準備了,不然今兒個就要下不來臺了。」柳蓮容臉上閃過一抹得意,原本是打算突然拿出來震一震他們的,現在看來倒像是未雨綢繆了。

他拿出來的是從大到小六支毛筆,「可別小看了這六支毛筆,費我老大勁才弄來的,卿兒,你知道這筆毛是什麼嗎?」

柳卿很配合的問道:「什麼?」

「狼毫,嘿嘿,這筆做起來不易,外面甚少有賣的,怎麼樣,卿兒,這禮不錯吧。」

「還行,有心了。」這些人的禮倒是都不俗,她的還是等等再說吧,怎麼看都是她的最世俗。

想著也不用再等人來了,柳卿拍拍手,全嬸會意的帶著眾人上菜,等菜都上齊後,紛紛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坐,公子說了,今晚,沒有那些規矩。

酒全是自家酒坊釀的,盅盅酒滿,空氣中都流動著酒香,柳卿端起杯子,笑意彷彿也借由著酒氣揮灑在空中,感染著每一個人,「會喝的不會喝的都端起酒杯來,喝多喝少量力而為就行,咱們府裡今天大喜,顯榮憑著自己的本事金榜題名,公子我今天高興,很高興,來,一起祝賀顯榮高中。」

語畢,仰起脖子一飲而盡,她是真的覺得痛快,平時端著架子壓著心裡的得意勁,這會借著顯榮高中全部揮發出來,來了這裡後,她雖然沒有大作為,也沒有所謂的王霸之氣,更和紈絝子弟保持著安全距離,沒能去把他們給收服了,更多時候都只龜縮在府裡,不惹事,不招人。

可是,她還是做了點力所能及的事,至少,于顯榮這一家子因為她的關係而得了益,于顯榮更是金榜題目,踏上青雲梯,還有其他因她獻策的開科取士而功成名就的寒門學子,他們是人才,沒有被埋沒,她給了他們機會,也給這個還算鮮活的大預朝開出了另一條更為寬廣的路,而不是只能依賴於世家。

這些,都是因為她,因為她從異世來了這個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朝代,才有了這些改變,如果只是南柯一夢,她也能笑著醒。

她也只是個普通人,怎麼可能不高興,不得意,付出了,也得到認同了,這種認同感讓她願意付出更多。

第一杯盡,不等其他人動手,迫不及待的續上,柳蓮柏又好氣又好笑,這可真是個酒鬼,「卿兒,別這麼急,少不了你的。」

柳卿才不管這些,吸溜溜把酒又喝盡了,「最近忙的事兒多,我都多久沒喝盡興了,今天高興,大哥你別管我。」

柳蓮柏搖了搖頭,提起酒壇給她續上,真的就不再說了,住在一起,卿兒的忙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前不久病了那一遭更是被全嬸禁了酒,今天卿兒想喝那便喝吧,有他在,又是在府裡,暗地裡不多少人在護著,出不了事。

闕子墨只恨離得希及太遠了,不然這倒酒的活就是他的,要是希及真喝醉了,他還能扶上一扶不是!恨恨的把酒喝光,也不用東子服侍,就把酒續上了。

于顯榮端著酒盅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環視了下屋內眾人,有平時嘻笑的侍從侍女,有父母,小弟顏青也在,還有一直對他非常照顧的全叔全嬸,有共事過的蓮容,有學問遠在他之上的蓮柏,有常見的衛公子,更有給了他今天的柳公子。

「我不會說好聽話,我只知道今天我很高興,快高興瘋了,沒遇著公子之前,我就是一拖累父母幼弟的將死之人,就連這一次科考得中,大半也歸功於這幾個月在私塾的旁聽,小孩子不知道公子授課給他們帶來了怎樣大的益好,我知道,因為有公子引導式的授課,我想問題的方式才有了改變,固化的思維才有了鬆動,若是換作以前我的來考試,不要說二甲十一,就是三甲也未必能有我的份。

我有今天,全因有公子扶持,我知道柳家乃是大家,輕易不會收門人,但是請公子收下顯榮,我于顯榮敢對天發下誓言,不管以後有何成就,絕不會背叛公子,若有違背,天地不容,魂飛魄散。」

說完,行到柳卿身邊直挺挺跪下,若是細看,便可看到高舉酒杯的手有些微的顫動。

柳卿不去接酒杯,她若是喝下這杯酒,這主僕名義便是定下了,她總覺得這麼做,對于顯榮來說損失太大,會有人願意在頭上繫上一道緊箍咒呢?

全場寂靜,柳卿端起自己的酒杯一口飲盡,看向于顯榮,「顯榮,這事你以前曾經提過,不過我並沒有答應,你還記得嗎?」

「公子也沒有拒絕。」

柳卿笑,「確實,我也沒有拒絕,試問有幾人能拒絕願意忠誠於自己的人呢?我又不是聖人,有人都把忠心送到眼前來了,還要忍著誘惑去拒絕,我當時沒拒絕,就是因為我也受不住這種誘惑。」

這話要是換個人來說,明明就是一沒安好心的,可是一從柳卿口裡這麼坦蕩蕩的說出來,不但不讓人反感,反而有些哭笑不得,做人,用不用這麼坦蕩啊。

闕子墨默默的喝酒,只是那眼神啊,不曾稍有寸移。

「顯榮,你很不錯,不管是心性還是才智都有中上之姿,我雖然是幫過你,也曾想過要用這種恩惠來讓你為我賣命,但是,我啊,心太軟,接觸久了,這想法就淡了,尤其是不管交待你做事你都做得盡心盡力,我若是算計你,這心裡總不安樂,所以,你那麼說的時候,我無法答應,我不太喜歡做交易,我總覺得交易這東西,是逼不得已的時候才去做的,你看,你這次成績不錯,以後只要不行差踏,一定會有個不錯的將來,又何必非得在頭上再壓一座山?」

于顯榮端著酒杯的手有些酸了,可是他還是一動不動,這杯酒若是不敬出去,以後,他便再沒了機會,「公子,士為知己者死。」

士為知己者死啊,柳卿轉回頭,對上闕子墨的視線,一臉挑釁,用眼神把意思表達得清楚明白,‘人家寧願為我這個知己死,也不願意把忠誠給你們皇家,哼哼。’

闕子墨笑意更濃,反正于顯榮給與忠誠的是希及,又不是別人,無妨啊無妨。

一拳擊在棉花裡,沒得到反擊反而被笑得毛骨悚然的柳卿很沒出息的移開視線,重新看向手開始打顫的于顯榮,讀書人啊,就是身體底子差。

接過酒杯一口飲盡,示意旁邊的大哥扶起他,這個動作又讓闕子墨瞇了眼,果然,希及極少和人有身體上的接觸,這是……因為什麼呢?同是男人,喝得多了的時候勾肩搭背都是常事,大預朝雖不禁男風,卻也並不是人人都好這個,希及這是不是防得太緊了?還是有其他原因?

于顯榮鬆了口氣,心裡的激動比得知金榜題名時還要更甚,想說點表忠心,最終卻只擠出來幾個字,「……謝公子。」

柳卿輕嘆,把忠心給了別人還要說謝,這也是這個年代的人才有的吧,沒有被利益腐蝕的人心到底還是單純的。

「顯榮,以後不需要你有特殊的變化,還和以前一樣就行了,不要因為科考完了就可以把學問丟一邊,有還是多看看書為好,心不要太浮躁,這於你無益,以後的路要走要靠你,別人是指望不上的,明白嗎?」

「喏,顯榮謹記。」

「好了好了,今天是個大好日子,有要交待囑咐的以後有的是時間,現在,喝酒。」柳蓮容一敲桌子,聲音清亮的笑道,幾言幾語就把氣氛重新炒熱了起來。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12:17 AM

第一六三章 酒後事

一頓飯一直吃到亥時才散場,柳卿喝得有些高了,懶懶的靠在全嬸身上瞇起眼看向闕子墨,貓一般慵懶的姿態更是撩撥得被看的人心癢癢。

「顏青,去我書房把那個打包好的包裹拿,就放在書桌上。」

顏青今晚也喝了一小杯酒,臉有些紅紅的,聽到吩咐跳起來就往無塵居跑。

估摸著一個來回也要點時間,柳卿對其他人揮了揮手,「都散了吧,酒上頭了的都休息去,這裡明兒個再收拾也不遲。」

「喏。」

紅玉給主桌幾人奉上醒酒的茶,站到身後,把她腦袋扶正了靠在胸前輕揉的按壓太陽穴,柳卿舒服的籲出一口氣,今兒個好像確實是喝多了點。

闕子墨眼睛深沉如墨,垂下眼簾定定的看著眼前的茶杯,剛打算端起來又想起這是對面那女人沏的,硬生生的又把手收了,柳蓮柏看得差點失笑出聲,這男人啊,一旦對誰上了心,哪怕再聰明的人也會做傻事,真要說起來,這人未嘗不是卿兒的良配。

柳蓮容喝得也有點多,好奇於卿兒讓那小書童去拿什麼,伸著脖子望了一會沒看到人後便直接問了,「卿兒,你叫顏青去拿什麼?」

柳卿睜開眼,「給皇帝和三皇子的東西,對了,聞聽,這別經別人的手,尤其是三皇子那份,我不想曝露了和三皇子的關係。」

「放心,我明白的。」抬起眼,壓下所有思緒,闕子墨溫聲道,他這是吃得哪門子味,不是明明清楚希及和紅玉不過是主從,沒有一點私情嗎?

可是,還是不樂意看到他和別人這般親近啊!

看到全叔,柳卿調開視線,不是不知道今天還有些事沒處理,可是今天,她是真想給自己放個假,什麼破事都靠邊站吧,舒舒服服睡一覺再說。

顏青回轉得很快,大概是跑得急了,氣息有些喘,柳卿接過東西,贊賞的摸了摸他腦袋,這樣親近的小動作讓懂事早的顏青瞬間紅了臉。

闕子墨覺得又吃味了,眼紅了,要是那一下是摸自己在頭上該多好……

「這次寫得有點多,趁著你在全部拿走也好,接下來一段我大概會要忙別的事,應該寫不出多少,你們別催。」

「恩,皇兄那裡我會轉告的,三皇子那裡更不用擔心,回宮後他要學的非常多,經過這幾個月的沉澱,他進步得讓人都快認不出來了。希及,這是你的功勞。」

她的功勞?昏沉的腦子裡有點繞不了,乾脆就懶得費神去想,既然說是她的功勞,那就算是她的吧,扶著全嬸站起來,搖晃了一下便被身側的紅玉扶住,「聞聽,不送你了,我暈得很,有事改天再說。」

「好,你一會喝點醒酒湯,別起來頭疼。」忽視了放在紅玉身上的那隻手,闕子墨依然溫柔,小不忍則亂大謀,他現在要想的是把這人攏到自己的世界中來,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不計。

目送一行幾人轉彎不見,闕子墨才施施然的起身,向柳家拱手告辭,「兩位也早些休息,告辭了。」


一覺到天明,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漲疼的腦袋讓她下意識的皺起眉,乾澀的喉嚨發出警告,才想掀開帳簾喚人,便有人先她一步的把帳簾搭起來,扶她坐起來,溫熱的水送至嘴邊。

一碗水下肚,人清醒了些,柳卿這才看清來人是誰,咧嘴笑了笑,人沒骨頭似的靠到床頭,「是紅玉啊,現在時辰了?全嬸呢?」

要知道,平日裡會在這裡候著起床的一定是全嬸,紅玉的出現倒是讓她有些意外,這是全嬸已經信任紅玉的表示嗎?

紅玉又倒了杯水拿在手裡,笑著回道:「辰時末了,全嬸去準備的膳食,讓我在這裡候著,公子,還要喝點水嗎?頭疼不疼?」

揉了揉眉心,喝了水後已經舒服很多的頭沒有想像中的疼,想必昨晚一定是餵她喝了醒酒湯,「還好,不舒服有點,疼倒是不太疼。」

看著端著杯子喝水的公子,紅玉真覺得以前瞎了眼,就看不出這是一個姑娘家呢?身子骨這麼纖細,皮膚這麼細膩,手指纖長,完全沒有男人的大和粗糙,沒有代表著男人的喉結,眉眼間這麼柔和……這麼多的破綻,就沒人發現呢?

「怎麼,本公子把咱們的紅玉美人給迷倒了?」

聽得調侃,紅玉回過神來,剛才她居然看著入神了……

「公子時時刻刻都迷人。紅玉遠遠不及。」

柳卿大笑,旋即捧著頭唉喲喲的哼起來,樂極生悲啊!

紅玉忍著笑,把公子扶著靠到身上,輕輕按揉穴位,房間裡阿未阿落輕手輕腳的進出,把洗漱用品一一準備好,再把今天要穿的衣物拿出來,每天早上如此,她們已經做得很順手了。

全嬸端著熬好的粥進來,看到柳卿起了便笑道:「公子可算是起了,難得您晚起一次,大公子說上午的課由他去代,您不用掛心。」

柳卿睜開眼,「酒這果真誤人,要不是全嬸你提醒,我都還沒想起來今天不是休沐日。」

「您就當給自個兒放假了,吃點墊墊肚子吧,會舒服點。」

沒食欲,柳卿還是從床上起來了,簡單的洗漱過後,把涼得恰到好處的粥喝了下去,胃頓時暖暖的,覺得精神好了許多。

悶熱的天氣讓人憋得慌,也端的讓人心煩,人懶洋洋的不是很想動,柳卿不知道這是不是喝酒的後遺症,坐在書桌後時一點拿筆拿書的想法都沒有。

「公子,柳全求見。」

「進來。」有偷懶的藉口了,柳卿偷笑。

書房也放了冰塊降溫,柳全一進來便不自覺的放鬆了些許,「公子,小的昨天回族裡去談公子要求的事,本來昨天就要回報的,可是昨天公子興致正高,小的便自作主張拖到了今日,請公子責罰。」

「行了,沒大不了的事,說正事吧。」抽出扇子揮了揮,更添涼爽,柳卿知道這不是三言兩語說得完的,示意全叔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喏。」柳全熟知公子的性子,非常乾脆的坐了下來。

「回稟公子,小的昨天回族見了族長,公子提的要求族長沒有多考慮便答應了,還說若是一成利不夠,二成利族裡也會接受,族長說這單買賣要是做好了,以後的紅利將非常可觀,公子的要求不高。」

「那是,大預朝這麼長的邊境線,守關的士兵少說也有幾十萬,再加上寒冷的北方,這酒要打開市場不難,顯然爺爺很明白,不過我有一成利就足夠了,我那傢俱鋪也挺賺的,全叔,把京城柳家其他的買賣交回給族裡,以後我這府裡的支出全由我們來,你和全嬸合計合計,看看我們手裡現有的金銀能不能撐到酒坊那邊盈利。」

「喏,小的定當照辦。」公子這是想獨立出來吧,在金錢上不受家族節制,這樣,也好,「那城外那家酒坊也要交回給族裡嗎?」

那家嗎?「那家就不用了,賺多賺少先不說,有些地方的供酒是必須的,如皇家,如徐長州和我先生那裡,這個你也和爺爺說清楚,一個月下來盈利不了多少。」

「喏,還有一事要告知,族長要小的把這帶來給公子,說見到便知曉。」

從懷裡掏出幾張薄薄的東西放到書桌上,柳卿一見眼睛就亮了,這是……

丟開扇子,雙手的捧過那幾張薄薄的紙,離白如雪還有不如,但是已經能看了,就不知道用起來如何。

小心的鋪開,柳卿頭也不抬,「顏青,研墨。」

「喏。」一直悄聲無息的像是不存在的顏青放下手中的竹簡,麻利的倒水磨墨。

柳卿拿起筆蘸了墨,小心在白紙上寫下一行字,待墨稍乾便迫不及待的拿起來看有沒有浸墨的情況,已經不明顯了,但是摸上去還是稍有濕意,若想在背面再寫字,一定會對正面的字有影響。

還是差了點啊,「你再辛苦一趟,就說這紙還是沒達到要求,一定要從背面看起來沒有一點墨跡才行,還有,紙面不夠白,這點應該不難改善,但是不可忽視了。」

「喏。」

這紙張已經指日可待了,柳卿心情大好,這份好心情一直維持到看到小米,才想起來這裡還欠著一茬事。

袁府啊,愛美人是個弱點,可是如紅玉這般的美人也不是大街上隨便撈就能撈到的,她上哪去再找個這樣的絕色出來?

若是用美人換一個他袁公子一個失寵了的妾,想必能成。

小米啊小米,我這麼費心思的幫你,你要是不忠誠於我,以後可別怪我將你扒皮抽筋,看著不遠處的小米,柳卿狠狠的暗道,直看得小米寒毛倒立,不知道公子這是不是反悔了。

「紅玉,你有沒有相熟的貌美如花的願意上岸的?」

紅玉雖然不想讓公子失望,還是只能搖頭,「我和弟弟因為各種原因並不和別人來往,所以也沒有特別相熟的人,自打來了京城更是沒了聯繫,很抱歉紅玉幫不上公子。」



第一六四章 尋美

看紅玉滿臉抱歉的神情,柳卿連連搖頭,「傻話,這又不是你的錯,哪裡就能怪你,我就是隨口一問,你別往心裡去,我能想到辦法的。」,

若要使美人計,便需要個美人,這京城的美人肯定是不行的,這些世家公子哪家勾欄院沒去過,真要論起來比她熟多了,這條路是行不通的。

那,再去外地尋一個?全叔這麼一全能的人才,也不能總吩咐他幹這沒正經的事。

想來想去,柳卿想起了一個人,總覺得這事找別人可能靠不住,找他的話,說不定他還真有辦法。

「衛公子來了。」和以往一樣,闕子墨還是以衛孚的面孔出現在柳府。

這人啊,還真不經念叨,她這才想起這一號人物呢,人家就送上門來了,該得他要幫這忙了。

笑瞇瞇的望向無塵居門口,她這位置坐得真好,四面八方都看得清楚明白。

「怎麼這種眼神看著我?我來得不是時候?」闕子墨自發自覺的在柳卿對面坐下,看他氣色還不錯,就知道宿醉的痛苦沒有承受多少,也是,照管家娘子對他的那個照顧勁,昨晚應該就想盡了辦法了。

柳卿合攏扇柄大笑,「不,聞聽你來得太是時候了。」

「哦?!有事要我幫忙?」

「沒錯,幫還是不幫?!」

「幫,希及的忙當然要幫,說吧,只要不是和皇家利益榮辱相關,我都幫。」

一人問得坦白,一人回得爽快,讓周邊一眾侍候的人都想翻白眼,這算是哥兒交情嗎?

柳卿並沒有覺得多意外,她總感覺,不管她要什麼,只要和這人所效忠的不相悖,他總是能讓自己如願的,至於這自信來自哪裡……她也覺得莫名。

把小米的事說了,柳卿嘆息的道:「這事要從明面上解決也不是沒辦法,不過,我並不想因為這種小事損了家族的利益,你也知道,若是袁府那姑娘和我府裡有關,那必定會涉及許多方面,我雖然不愛這些勾心鬥角,但這並不代表我不懂,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小人一把,聞聽,和你明說了吧,我想使個美人計,那袁公子愛美人,那我給他個美人,用一個願意上岸的貌美女子換一個失了寵的,想那袁公子也不吃虧。」

闕子墨非常享受希及對他的這份坦承,前後一連串,便希及缺的是了,「想要個美人?」

「對,我現在身邊能用的人不多,事情卻不少,不能再把全叔派出去了,這美人自然就成了難題,總不能在京城找一個,以他們那些人的作風,這京城若真是有一個能讓他袁公子看得上眼的,哪有可能不早就去捧場了。」

闕子墨點頭,瞇起眼看向紅玉,那眼神意味著什麼,柳卿哪會看不明白,帶笑的眼微微冷下來,「聞聽,紅玉既然已經在我身邊了,我便萬不會再讓她下水,他袁府門檻再高,也還沒高到我放身邊人的地步,後宅是個什麼地方?逼瘋人的地方,紅玉若是入了那裡面,一朝得寵後,未來幾十年便只能耗死在裡面,這事,不可能。」

紅玉低垂下眉眼,若是要她去,她必定是去的,反正也不是多乾淨的身子,再多委身一人又如何,可是公子卻這般看重……

闕子墨看希及是來了火氣,心裡再不爽於這個人在希及心裡的地位,也不會在這時候和希及扛上,希及這性子,典型的吃軟不吃硬,若是讓他翻了臉,以後再要哄就難了。

「好了好了,我也不過就是隨便想想,知道了知道了,以後絕對不打主意到紅玉身上,可以了吧,別生氣,給我幾天,我去給你找個你想要的女人來。」

有被哄被寵溺的感覺……肯定是她想多了,柳卿把剛才那麻死人的念頭壓下去,提出了她的要求,「要夠美,那袁家閱盡美色,一般的不會讓他動心,還有一點,最好是有上岸想法的,對有些女人來說,若是能脫離那風塵之地,入那高門府第也不錯,她們不怕鬥,也有足夠的心機保全,若是真能為自己爭得個位置,那也是她的本事不是。」

「那估計你得多給我幾天了,希及,你打算以怎樣的方式讓那個亮相?在哪家勾欄院掛牌嗎?」

「不,」柳卿笑得跟個狐狸似的,「我這府裡還沒宴過客呢,等人找到了,我便在府裡設宴,請一些哥兒一起熱鬧熱鬧,作為主家,我身邊當然不能缺了美女不是,到時候便讓那女人跟著我吧,不過呢,以我的名聲當然也不能把那些風塵女子請進府裡來,那麼,我下貼時便能理直氣壯的要求他們攜美同來,到時候自然免不了一番比較,再讓那女子勾引一番,那袁公子若是有心,以他的狂性提出換美人也不是不可能,我只要表示出對柔弱的病態美人感興趣,那袁公子想必會好好篩選一番的,聞聽,你覺得如何?會不會成功?」

闕子墨真不知道怎麼回才好,如何?當然是不如何,雖然成功的可能性很高,但是,「希及你有沒有想過這對你的名聲有很大影響?

「名聲?」柳卿冷笑,「我老老實實做人都有人說我以身侍人了,我還怕影響?風流才子古來有之,既然我頭上冠了個才子名號,那再加個風流名號也沒什麼,別人想方設法想汙了我這名聲,我還不想勞駕他們動手,我來如何?」

「希及……」闕子墨奈的喚了一聲,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勸才好,他就知道希及對那流言的事沒想像中那麼放得開,只怕是在心裡記得牢牢的,時機合適肯定就會揪出來興風作浪一番。

柳卿知道撒氣的對象不對,可就是忍不住,反正是為他們家賣命惹出來的事,氣撒他身上也不冤。

「別生氣了,現在說的人已經少了,誰不知道咱們的柳公子是實打實的有才,放心,我一定給你找個大美人來,迷花他們的眼,讓那袁家小子乖乖的把那你想要的人帶來,要不乾脆我派人去把人偷出來得了,哪用費這麼多心思。」

明知道他只是說說,柳卿依然被逗笑了,「京城就這麼點大,你能把人偷出來我還沒地方可藏呢,要是有朝一日被袁公子搜府了,你定王爺就要成笑話了。」

笑了就好,闕子墨松了口氣,「誰敢笑話本王?借他們個膽子也沒那個膽量。」

鬆鬆的往後靠著,一陣涼風吹來,柳卿舒服的瞇起眼,「這天氣還要熱多久啊!很久沒下雨了。」

闕子墨望向天邊,「萬裡無雲,只怕是還要晴上好一段日子,真正熱的時候還沒來呢,你這就嫌熱了?」

「怎麼感覺這個夏天這麼長。」

「那是因為從入夏你便開始忙了。」要不是有人那麼精心的侍候著,哪裡還能有現在的好氣色,連一場酒醉都沒能讓他失色半分。

柳卿側轉了頭,看向那個有閒心和她扯淡的人,「今兒個又是因為什麼事?總不會是特意上門來給我解決問題的吧。」

「也未嘗不可啊!能為希及解決問題的時候可不多。」要是希及遇事都能像今天這般想到他,他才高興,問題不算什麼,問題就是用來解決的,在他手裡,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只有解決不了的人,就眼前這人,他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他知道他的心意,才能讓他接受他,現在大概柳家不少人都看出來了,這府裡的丫環也有不少眼睛厲害的,就這人,眼睛裡除了書還是書。

柳卿撇嘴,「愛說不說,反正我不吃虧。」

這態度尤其讓人恨,怎麼不能多在乎他一點呢,闕子墨糾結得腸子都快打結了,最終還是老實的把來意道明,「三皇子托我帶話,說你送去的那些夠他琢磨很長時間了,讓你注意休息,不用那麼趕著再寫給他,皇兄也讓我帶話,說你提出來的那些建議和要填上的漏洞都需要官員花不少去研究,後面的你慢些來沒關係。」

柳卿微笑聽著,闕曉潛這學生算是沒有白帶,真要論起用心,那三個小的加起來花的心思都沒有這小子的十之一二,好在自己也算沒有白費心機,至於皇帝,其實皇帝在她面前一直算是好的,從沒有在她面前表露出任何皇者的霸道威嚴,讓她很難把這個皇帝同那個少年時便在戰馬上打天下的皇帝聯想到一起,也許,自己真是得了特殊待遇了。

「沒其他事了?」

「唔,皇兄還有一句話讓我帶給你,你讓方熙錦避嫌的用心他清楚,但若是這些士子想來拜訪你,只要你感興趣的都可以見,不用顧忌其他,若是可得用的人才記得告知他一聲就行了。」

柳卿失笑,「我真想說一聲,皇上也太過縱容我了,你說我要是真有想法,皇上這麼做不是讓我愧疚嗎?」

「所以皇兄先你一步讓你愧疚,你才不會有其他想法啊,哈哈哈。」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12:19 AM

第一六五章 族中安排

柳卿心底非常清楚,皇家是因利益與她結盟,並且非常看中她腦子裡的東西,往後只要她腦子裡的東西沒有江郎才盡的跡像,她又沒有反心,皇帝不會做出飛鳥盡良弓藏這樣的事,這是個比較能容人的皇帝。

當然,約束好柳家是必須的,要是家族犯了大事,她也不可能脫身。

柳家再一次的議事中,柳松君把幾份釀酒的方子交給了專門負責家族買賣這方面的柳逸良,「這上面列出的酒卿兒都有送過來一些,想必這裡早已經有人嘗過這酒的味道了,能得京城中人追捧,自然是有其過人之處,不過這方子上最後一種酒還沒有賣的,是新研製出的,卿兒說這酒太烈,更適合北方和邊境士兵,她送來的成品我有試過,確實很烈,逸良,這事就交給你去辦了,阿全說卿兒有說過一句話,做生意不能吃獨食,這酒利益非常可觀,不妨拉幾個人入夥,讓他們承擔一些注意力,至於邊境這條線,卿兒的意思是讓皇家摻一腳,看似讓利了,但是方方面面會要方便許多,仔細算起來,不虧,對了,其中紅利的一成要留給卿兒。」

柳逸良在族裡有金算盤之稱,族長一說他便明白這其中有多大的利潤,聽到其中一成紅利要留給柳卿,頓覺肉疼,「一成?族長,會不會太多了?這酒的市場非常大,一成利足夠撐起一個家族。」

柳松君瞭解這個身上永遠都帶著一個算盤的子侄,他說這話並不是眼紅那一成利,而是真覺得太多了,柳家的開支遠比想像中要大,這百餘年收攏了許多買賣,要不是底子夠厚,再加上族裡每一代都有人專研這方面,為族裡謀利,柳家的損失只怕要更大。

「一成是卿兒提出來的,我給她的回話是,若是她需要,我可以給她兩成,以她那性子花錢的機會又有多少,既然她說要這一成利,肯定就是有用到之處,若是她真打算置族裡於不顧,以她在皇帝和定王爺面前的受寵度,完全可以自己來做這買賣,可是她交給了族裡,這何嘗不是對族裡的體恤?還有,阿全今兒個又回來了一趟,把京城明裡暗裡的力量全交了回來,說這是卿兒的意思,她非常清楚現在族裡需要什麼,撇開這些,就當那一成利是給她的嫁妝我也是非常願意的。」

柳逸時輕咳一聲,這裡最不好參與話題的就是他了,就算驕傲也得壓著,因著這個女兒,族人已經不止一次打趣他了,那種壓抑不住的羨慕讓他每每想起就嘴角上翹。

「怎麼,逸時有意見?」

看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他,柳逸時苦笑,剛才怎麼就沒忍住呢?

「沒有,就是聽到父親提到嫁妝想到了些事,語菲自打知道卿兒的消息後便開始準備嫁妝了,卿兒的婚事現在還沒一點影兒,我真擔心等到了卿兒出嫁的時候,那嫁妝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了,哪裡還需要卿兒自己去攢嫁妝。」

「哈哈哈。」所有人都忍不住大笑,顯然,文語菲這段時間的舉動他們多少都是知道的,也是,他們要是有個這樣的女兒,怕也是恨不得把所有好東西都給她弄來才好。

「就不知道哪家公子能得卿兒青睞。」

「應該說不知道哪家公子能配得上卿兒。」

「也是,這柳家的寶貝可不是這麼容易娶到的。」

一眾人完全忘了要討論的正事,三言兩語的開始討論起還沒影子的事來,光是想像柳卿的婚事就夠他們興奮的了,不說語菲準備的嫁妝,他們這些長輩哪能不去添妝,族長和兩位長老還不知道準備了多少寶貝,再加上卿兒自己的私房,嘖,娶了卿兒就是娶了個聚寶盆啊!

柳松君想到那很有可能雀屏中選的定王爺不由得笑意更濃,真正配得上卿兒的,大概也就他了,若論身家,他還真可能不少於卿兒。

輕咳兩聲,把扯到天邊的話題拉了回來,「卿兒這一成利絕對不能少一個子兒,逸良,這點你要記住,我總覺得卿兒要這錢可能另有用,以我的瞭解,她不是個貪心的孩子。」

「喏,族長放心,我一定給卿兒看緊了。」

「恩,交給你我放心,逸新,京城這邊的力量你整合一下,阿全交上來的記錄上有些東西你看一看,哪些人要是不能用了就撤換了,把其他府城裡表現好的調到京城來,京城這邊不得用的放下去,在京城這麼些年,有些人已經開始腐蝕了,你要多留心。既然在京城紮根了,以後京城動用他們的地方就多,一定要可信才行。」

柳逸新起身應下,「喏。」

「逸時,語菲要是想去看卿兒,你也別攔著了,陪她去看看卿兒也好,阿全透露的意思是卿兒把自己逼得太狠了,幸好身邊的人侍候得盡心,不然還不知道成什麼樣了,語菲到底是卿兒的母親,她要是去了,卿兒再忙也得抽出時間來陪著,讓她多休息休息也好,她府裡要是有什麼事,你幫著打點打點,府裡有個長輩總能壓得住一些。不過卿兒有客的時候你們不要露面,也不要干涉她。」

「喏。」終於得了父親明確的話,柳逸時心裡大大的松了口氣,自打卿兒病了那遭後語菲就一點也不安心,雖然嘴裡不說,但有時候夢裡都是卿兒卿兒的叫,他又哪裡能不知道這嬌妻心裡是在掛念女兒,明明就在近邊,卻還是不能常見面,他心裡亦不好受。

好在,有蓮柏在卿兒身邊,有點什麼事也能很快的知道,比起以前,這已經是好了太多了。

「逸明,你去統計一下,族裡有心入官場,心性也入得了官場的有哪些,人數不要太多,最多三人即可,等機會合適了便讓他們入朝堂,卿兒雖然無心入朝堂,但是她也需要有人在官場裡為她撐著,一旦有點什麼動靜也不至於亂了陣腳。」

「喏。」

柳松君一件一件安排穩妥,一直安靜的掌管族裡教育的柳逸旭最後還是咬牙問出了他擔心的問題,「族長,要是……要是卿兒的女兒身份提前曝露,到時候必定會引起滔天大浪,到時候族裡該如何應對?」

看幾人面露不滿,柳逸旭趕緊解釋道:「大家不要誤會,我絕無其他意思,只是希望能未雨綢繆,做好準備,最大程度的減免對家族對卿兒的損害。」

柳松君摸了摸鬍子,示意他坐下,笑道:「逸旭這個問題提得很是時候,確實,我們要做好這方面的準備,我之所以安排人入朝為官,也是希望真到了這樣的時候他們能說上話,不至於讓朝堂上呈一面倒之勢,至於其他的,我們不能做更多了,只是有句話我在這裡放下,你們都要給我記住,要是卿兒的身份曝出來的不是時候,族裡必定將盡一切力量保下卿兒,到時候,容不得你們任何人阻撓。」

「喏。」眾人齊齊起身應喏,對他們來說,不犧牲族人這一條家規已經刻在了骨子裡,並不覺得族長這話有何不對,若是一到危險時候就拋下族人,這樣的家族還有什麼可為之拼命的。

待其他人都退盡,柳松君才稍顯鬆卸姿態的靠向椅背,按了按鼻樑,對另外兩老道:「你們說說卿兒現在是不是在想獨立?族人和家族是息息相連的,我以為她知道這點。」

接話的是向來話少的柳松智,「大哥,以我看依了卿丫頭也沒什麼,她這麼做我覺得不是想擺脫家族,而是不希望事事依賴家族,那會讓她有受制於家族的感覺,她現在這樣就很好,別看她年紀不大,但是她每走的一步都算穩當,也不曾冒進過,就讓她這般自由發展,對家族只好不壞,她其實是個很懂感恩的孩子,只要家族不做危害她的事,她對家族也會是善意的。」

「三弟倒是懂她。」喝了口冷掉的茶,柳松君笑得跟個狐狸似的,那是他親孫女,又關注了這麼久,哪可能不懂她。

「哈哈哈,三弟,上當了,大哥這是在訛我們呢!大哥,你也別動那些心眼子,那丫頭是怎樣的稟性我們都知道,唯一的缺點就是心太軟,好在平時她也知道把這缺點藏著抑著,知道的人不多,除了那定王爺也沒被其他人利用了去,讓逸時去幫著點也好,我們放心些,反正離得也不遠。」

被拆穿了用心,柳松君也沒覺得尷尬,這麼多年的老兄弟了,誰還不懂誰,不過裝個樣子罷了,「是啊,心太軟,到底是女娃子,不過要真是犯了她的忌諱,她也狠得下心,為了那個書局,她不就間接把那王家小子給收拾了?行了,這樣就好,其他事有我們看著,她要真是心狠得六親不認,我反而要多加提防了。」

「六親不認的族人我可不敢認,卿丫頭這樣就挺好。」

得三弟這麼說,柳松君是看出來這三弟是真挺喜歡卿丫頭的了,不然哪能從他嘴裡聽一個好字。



第一六六章 誰給他的膽子?

從前三甲出來開始,柳卿便知道她這府裡要熱鬧了,不管中舉的沒中舉的,只要逮著了機會便會登門拜訪,當然,她不是誰都會見,有那時間她可以做很多事了,但是,有些人,卻必須得見。

沒想到最先找上門來的卻是關研之,這實在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第四名是最不爽,也最尷尬的一個名次,這關研之以往一定也是個被人捧慣了的人物,真本事也有點,但是想混官場,會做人才更重要。

「柳公子安好。」隨意的微一拱手,敷衍之意連一個丫頭都看得明白,不說柳蓮柏皺起了眉,阿未阿落都眼露不滿,她家公子何曾被人這般輕怠過。

倒是柳卿微一挑眉,沒因他對的怠慢生氣,反倒對他對她的這種態度的原因來了興趣,她什麼時候又得罪人了?

「請坐,奉茶。」

關研之大大方方的落座了,挺直的脊樑有著士子的風骨,光這一點,柳卿就決定一會對這人留點情。

「不知關公子今兒個登門拜訪有何事。」

「在下一芥草民,哪裡能得柳公子一聲稱呼,柳公子這不是折煞了在下嗎?」

給臺階還不下?柳卿收回了半伸出去的友善之手,很是順著他的意改了口,「那不知你求見我有何事。」

「有人告知在下,在下之所以淪為第四名是因為柳公子從中做梗,不知此事是否屬實。」

這是……興師問罪來了?把他剔出前三確實有她的意見,但是知道這事的並不多,他是怎麼知道的?又有世家從中挑事?就一清高書生,能幫得上他們忙?

柳卿揭著茶杯的蓋子,輕輕的,一拿一放,眼睛卻斜望向關研之,「敢問,我和你可有仇?」

關研之愣了一下,回道:「在下今天是第一次見柳公子,以往並恩怨。」

「再敢問,你的存在於我而言可有任何利益關係?」

「在下身幾兩銀,哪敢和柳公子牽扯上利益關係。」

「既如此,那我為何要針對你?前三甲中更無一人是我相識的,捧上他們三個,壓下你一個,於我有好處?」

關研之不滿的起身,「柳公子把這些問題全推給在下,是要在下回答什麼?在下又怎麼知道這於你有什麼好處。」

柳卿冷笑出聲,「京城之中,處處渾水,不夠聰明就好好的呆在你的房間裡等著御宴之日的到來,稍有點頭腦的都知道不能給人當槍使,你還是第四名,今日一見,我倒是想你是怎麼拿到這個名次的。」

關研之滿臉通紅,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在下並沒如柳公子所言般被人煽動……」

「哦?!那你倒是告訴我,沒人煽動你,你一臉理直氣壯的來我府上興師問罪是何道理?你又憑借什麼來我面前張牙舞爪?這消息是真是假你都不知道便如此做,我還該贊你一句聰明不成?」

看他一臉的不服,柳卿繼續打擊,打不痛你這麼幾年在京城她就白混了,「文第一,武第二,科舉考試排名更多時候是按照閱卷官的喜好來的,還要結合目前朝堂上的需要,若是朝堂上群臣太過急進,那麼再選拔官員就會更多的選一些穩重些的平衡,反之也是如此,你的考卷我看過,是有幾分新意,但是言詞太過鋒利,不知收斂,你這樣的人一旦入朝堂,不管入哪個位置都只會招禍,你當朝堂和菜市場一樣?菜市場還會因為一個攤位打架,朝堂上為著各自的利益,更加只會下狠手,官場,是個兵不血刃的地方,你以為,憑你這樣一臉老子天下第一的心態捧上三甲真能給你個錦繡前程?送命都未可知。」

關研之一臉的不信,「皇上是明君,又以這種方法選拔人才,官場怎麼可能會如你所說那般恐怖,柳公子,你別因為要推卸責任就扯出一堆似是而非的大道理,我關研之沒那麼好騙。」

柳卿哭笑不得,看向的兄長,「大哥,我可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了。」

「你本就不該管這些,管他是不是會折在官場裡,你操的心夠多的了,別再給自己找事。」柳蓮柏看都不看關研之一眼,這樣的人,他看不上,更因為他對的態度而不待見他。

「你們……別欺人太甚。」關研之更顯惱怒,更有被輕忽了的不悅,哼,到他飛黃騰達後,他一定會給柳卿好看的。

柳卿似笑非笑的看向他,眼裡有著些微的憐憫,「全叔,送客。」

「喏,關公子,請吧。」

關研之也識趣的不多留,一甩袖子就轉身離開,連最基本的禮貌都忘了,柳卿看得瞠目,帶著點不解,「這究竟是誰給他的膽子,讓他來我府裡撒野,就算不論我身後的柳家,光我這柳府也沒有慘到讓一個剛從底層爬上來的士子輕視的地步吧。」

「十年寒窗,一朝飛天,迷失了的心也是正常的,這樣的人絕對不止一個,這批中舉的人裡還不定多少人現在在打著主意,卿兒你無需理會。」

柳卿想到了一個詞,暴發戶,還真是像。

略一沉吟,柳卿吩咐道:「全叔,派個人跟著他,看他最近和哪家接觸得多,我覺得是有人在挑事,應該沒幾個人清楚科舉排名有我的意見才對。」

「喏。」

看妹妹又開始東琢磨西琢磨,柳蓮柏扯開話題,「卿兒,你真確定要給那些孩子放兩個月的假?會不會太久了些?要是過了這兩個月,他們把以前學的都忘得差不多了,那不是白費心思了嗎?」

「不會的,學了這麼久,讓他們多消化消化也好,大哥,他們不是公子哥兒,逮著機會就去瘋玩,能有個入學的機會他們便非常珍惜了,就算放他們假,他們也不會丟開手去玩的,我不求他們一個假期後有長進,只要消化了以前學的就行了。」

想起年幼時放假的雀躍心情,柳卿現在想起來還是愉悅的,偶爾能讓腦子休息一下也挺好,「再說,我最近有事要忙,總不能經常叫你去代課,我既然辦了這個私塾,自然要對他們負責,等忙過這一陣就好了。」

柳蓮柏一想也是,要是把上午的半天也用起來,卿兒就不會那麼累了,放假就放假吧,「行,要是有我幫得上忙的,你隨時開口。」

「忙倒是沒有,不過大哥,這次的宴會,你以柳家的身份參加吧,柳家該開始融入京城了。」

柳蓮柏族裡也有這樣的決定,只是在等待機會,卿兒準備的宴會確實是最好的機會,她頭一次開宴,接到貼子的必定沒人會缺席,沒接到的也會想盡辦法找上門來,到時候,只怕是得有半城的哥兒得在這兒聚齊了。

「好,我會做好準備。」

「公子,老爺來了。」全嬸聽了門房的來報,趕緊稟報道。

柳卿訝然,他們怎麼突然來了?趕緊起身迎了出去,遠遠的便看到一行人往這邊行來,前面兩人正是這具身體的爹娘。

「卿兒見過父親,母親。」

文語菲扶住要行禮的女兒,看她氣色還不錯心下寬慰,臉上自然就帶出笑來,「自家人,哪用得著見禮,身體都好了嗎?」

「早就好了,全嬸不放心,還逼著我多喝了好幾天的藥,弄得我現在想來嘴裡都泛苦。」扶著柔弱的母親往裡走,柳卿邊似真似假的抱怨,帶著點撒嬌向母親告狀。

拍拍女兒的手,文語菲向全嬸笑著點頭,感謝她把的女兒照顧得這麼好,「全嫂子是為你好,有她照顧你,娘也放心。」

「是,卿兒一直很好,府裡的人對我都非常盡心,您不用掛心。」

「你一直都乖。」就是太乖了,讓她反倒有股不真實的感覺,這女兒真的這麼輕易就認了?也沒和她鬧脾氣,甚至都沒讓她多解釋幾句,就那麼乖巧的衝她喊母親,每每午夜夢迴,都覺得像是做夢似的,總要向夫君一再確認才能肯定女兒真的回到她身邊了。

「對了,你平時不都在私塾那邊嗎?我還擔心打擾你,特意晚一點來,想和你一起用午膳。」

跨進無塵居,早有人在小花廳裡佈置好了,溫度也比外面要低上一些,沒有了那股撓心的躁意,扶著母親坐下,在一邊相陪,這才回道:「我給他們放假了,最近忙顧不上他們,與其沒準備的教他們些沒用的,不如讓他們好好消化以前學到的,鞏固一下,順便也讓他們休息休息。」

柳逸時聽得連連點頭,先生不是那麼容易做的,若是不能做到全心全意,便不要做了,免得毀了那些孩子。

「娘,您這心也太偏了,我在這裡杵了半天了,您就一眼都沒瞧過我,您可不能有了妹妹就不要我啊!」

文語菲好笑的白那個和吃醋的大兒子一眼,「孩子都識字了,你也好意思和爭寵。」

「就算我有孫子了,在您面前我也是孩子。」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12:20 AM

第一六七章 一家人

柳卿算是見識了一把大哥的厚臉皮,不過想到家裡的事,她有點愧疚,「大哥,見著大嫂你幫我說一聲對不起,還有二哥二嫂那邊也是,我忽略這事了,請他們勿怪,有了時間我一定回去請罪。」

「放心放心,他們都不會怪你的,你忙呢!你二哥還說也要過來幫你,被我攔了,說先來問過你再說,你要是有需要他幫忙的,盡管開口就是,都是自家人,別生分了。」

文語菲拍了拍女兒的手安撫道,別說兩個媳婦都不是多挑事的人,就算是,在卿兒面前也得收起爪子,巴結還來不及呢!

柳蓮柏也趕緊表態,「對,就是娘說的這樣,你忙的事就行了,見她們容易,等你什麼時候忙完了回族裡,一家人一起吃頓飯就行了。」

「好,我記得了。」柳卿真心感謝上蒼,沒有給她一家太過難纏的家人,他們對她的理解和包容,讓她也願意付出同等的回報,親情,能找的回來吧。

全嬸帶著一眾侍女退下,留下一家人的空間,柳逸時看那母女說得差不多時才把族裡的決定一一告知,這時候他也只是個普通的父親,希望這些消息能讓卿兒更好的部署,反正議事時沒讓他避嫌,出族時也沒人刻意來提醒哪些話不能和卿兒說,他當然就把這當成是默認了,偏著自家女兒也沒不對不是。

「府裡的事要是有您幫著打理我自然是再高興不過的,不過父親,我的性子您也知曉,這麼多年下來早就野了,若是用規矩來束縛我,我可能會受不了,也……沒有和長輩相處的經驗,若是到時候有衝撞的地方,還請父親原諒。」

醜話說在前頭,這老話一點不錯,府裡要是沒有個長輩壓陣確實總給人不安穩的感覺,雖然全叔全嬸把府裡打理得極好,但是他們再好,也只是僕,不是主子。

父親來幫她管事,她不反對,只要不管束她就行。

柳逸時哪能不理解卿兒話裡的意思,摸摸自己的八字鬚笑道:「放心,我不會整天在你這裡,族裡也有事需要我處理,你以前如何以後還如何就成,我來這裡並不是為了束縛住你的,這也是你爺爺的意思,我們只是想你沒有後顧之憂。」

「那就謝謝父親了,母親,您聽到了,父親什麼時候過來您也跟著就行了,我盡量抽出時間陪您。」

文語菲大喜,旋即又擔心會耽誤女兒的事,追問道:「那我不是影響到你了?你有那麼多事要忙,時間本來就不夠了,還要抽出來陪我,我看,我還是少來的好,又幫不上你,還要打擾你。」

「沒有的事,我再忙也要休息要吃飯的,那不就能陪您了?」安撫住美麗的娘親,飯也準備好了,一家人吃了頓氣氛溫馨的午餐,向來食量淺的文語菲也在兒女的哄勸聲中多吃了半碗飯。

文語菲有午休的習慣,柳逸時讓全嬸領著去侍候了,柳卿原本想跟的,看父親有話要說便沒有動。

待到閒雜人等都退了出去,柳逸時才道:「柏兒,族裡有計劃讓三人入朝,你怎麼想?」

柳蓮柏一愣,旋即便明白,「父親想讓兒子去?」

「你先別管我怎麼想,你想去嗎?」

柳蓮柏習慣性的把家族現在的處境想了一遍,再把卿兒這裡的情況一結合,就明白了父親為什麼會說這事,確實,要是他入朝,自然是會想盡辦法護著卿兒,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其他人不管誰入朝都隔了一層,不可能會有他這麼盡力。

再說,他這十多年的所學也適合入朝,可以說,當時學的那些便是為入朝堂做準備,柳家代代都是如此,就算那一代沒有機會入朝,也會未雨綢繆的做好準備,免得到時候無人可用。

入朝,也未嘗不可,他總不能一直在卿兒的私塾混著,有機會一展所學的同時還能為妹妹撐起一片天,也不錯。

「父親,我願意入朝堂。」

柳逸時臉上露出笑意,他三個兒子中,最適合步入官場的便是大兒子,要是他開口要求,柏兒自然是不會拒絕,但是,他還是希望他能心甘情願選擇他自己要走的路。

「好,你爺爺也會很高興,有你在朝中,我也放心,卿兒的事等閒你不要插手,只是一定要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盡快反饋給族裡,讓族裡能最快做出反應。」

「喏,兒子謹記。」

看著斯文儒雅的兒子,比之一邊的女兒自是少了分天資,但是,若用心鑽研一門,成就也不會小,畢竟卿兒所學太雜了,術業有專精,這是卿兒做不到的。

「你提前準備準備,其他事自有族裡安排,卿兒,你這私塾假放得很是時候,趁著時間充裕,你再找個先生,唔,你要是同意,爹幫你在族裡挑一個來怎麼樣?」

柳卿大喜,聽爹一說起大哥入朝的事時,她就開始琢磨了,柳家出來的學識自然錯不了,還省得他去找一個不相干的人入府來,現在這時候她哪裡敢輕易接納別人入府,說不得等開學時,下午的課又只能棄了。

現在倒好,問題解決了。

「謝謝爹,若是族裡有人願意來,我巴不得呢!」

柳蓮柏笑得壞壞的,「卿兒,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族裡閒人多,又一直沒機會來你這府裡,要是你這私塾要人,他們只怕會搶破頭了。」

柳逸時也笑,「這機會當然是要讓出去,嘉兒和城兒所學都不適合為師,族裡人多,總能挑出合適的。」

「那就最好了。」以柳卿現在的心態,還有她對家族的態度,她並不介意和族人往來,親情只有在你來我往中才能累積起來,其他事情也許還有個捷徑可走,就這個,不可能。

「至於你這府裡的事,我看著也挺好,你心裡不要覺得好像是找了尊大佛壓著你,爹只在大方向上給你看著,其他的,還和以前一樣就行了。」

「府裡的事我管得不多,外面的交給了全叔,內院的交給了全嬸,我相信他們。」靈光一閃,柳卿記起來自己忽視什麼了,全嬸有個兒子,不知道……

「爹,全嬸的兒子跟著出來了嗎?」

「終於想起來這事了?」柳逸時失笑,在這樣一個女兒面前要想冷著一張臉好像做不到,看著精明得不得了的一個人,在生活上不知道有多迷糊,要不是一直有阿全夫婦照應著,她哪能這般自在。

「出來的時候我便帶著一起出來了,現在跟在你逸新堂叔身邊辦事,他幼年始習武,學了身好本事,逸新很喜歡他,怎麼,你想見見?」

柳卿不好意思的縮縮脖子,她真的忘記這事了,枉費全叔全嬸對她那麼好,「我是覺得他們一家子分開這麼多年,這都在京城了還是住到一起比較好,爹你說呢?」

「自當如此,逸新那裡我會去說,以後辛苦他一點兩處跑吧。」

有個能幹的爹真好,把事情都擔了,看樣子以後這甩手掌櫃她照樣還是能當得舒舒服服,柳卿笑瞇了眼,看向柳逸時的眼光免不了就帶上了些親近,倒讓柳逸時一時摸不著頭腦,他做了什麼,讓這個戒心重的女兒突然就願意親近他了。

三人坐在那裡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將近一個時辰,把府裡的事理得順順當當,文語菲才恰到好處的出現在三人面前,精神飽滿帶著微微紅暈的臉如同抹了胭脂般,給原就白嫩的臉更添一分風韻。

柳逸時拉著她在身邊坐下,非常順手的把自己的茶遞了過去,柔聲問道:「休息得好嗎?」

淺淺的酌了幾口,文語菲笑意融融的看向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幾人,「很好,卿兒的枕頭有種淡淡的藥香,我一沾枕就睡著了。」

「是女兒疏忽了,一會我就讓全嬸把其他幾間正房重新拾掇拾掇,爹娘哥嫂下次來就有地方可以休息了。」柳卿語帶抱歉的道,「那枕頭是我要全嬸特意做的,裡面塞了些曬乾的藥草,女兒事一多精神就容易乏,用那個有助睡眠,我記得幾個藥方,到時候給爹娘重新做一個適合你們用的。」

「好好好,我晚上易醒,最是需要這個。」文語菲不會告訴卿兒,她這個毛病是什麼時候落下來的,要不是女兒被抱走時正是晚上她睡著之時,往後這近二十年,她的睡眠又豈會那麼淺,一點點動靜都能把她驚醒。

「卿兒,給大哥也做個,藥味不要太重,能幫我放鬆就行。」

這東西這麼有市場?柳卿眼珠子一轉,又想到了賺錢上去了,嘖,俗人就是俗人,「知道了,二哥小弟也有,恩,再給爺爺帶一個,還有兩位長老……爹,族裡還有那麼多長輩,不會都要送吧。」

「哈哈哈,連你都有,你能落下那些長輩?」柳逸時忍不住大笑,這女兒啊,真要用起心來還真沒幾個人招架得住,老人睡眠都淺,要是她這個藥枕真有用,以後還不疼她。



第一六八章 不婚,可好?

柳卿眼巴巴的望向全嬸,「全嬸,一會我開個單子給你,你去幫我買回來,多買些,族人不少,阿未阿落,其他的就要你那幫小姐妹幫忙了。」

「喏。」

「我可只做這一個,等藥枕做好了,我會連同藥方一起送回族裡,以後可別找我了。」

文語菲輕敲她腦袋一下,嗔道:「孝敬長輩本就是應該的,哪能這麼不情願,就你這丫頭想法多,要是真有用,他們指不定怎麼謝你呢!你那藥方哪來的?用了不會有什麼壞處吧!」

「放心吧,娘,那是我從古書上看來的,錯不了,就算用不好也絕對用不壞。」對這幾個藥方,柳卿可是信心十足,那是一個和老爸關係很好的老中醫告訴她的,從她上高中開始,他們家裡就人人都用了一個,也不知道是真那麼有用還是心理作用,反正從那以後,她基本是一沾枕就睡,後來還特意把那幾個方子記住了,原本是想著以後就算離家也能用得上,沒想到現在這裡也用上了。

「那就好,」文語菲握著柳卿的手,轉過頭對身邊的人道:「夫君,我們該回了,就因為我們來了,卿兒什麼事都做不了,我看啊,下次我還是不跟著來了。」

「娘,您可別這麼說,陪您我就可以理直氣壯的偷懶了,我懶著呢,平時是找不到藉口,您以後多來看看我,我正好偷懶。」

「你要真是不上進那還好了,娘馬上給你相人家,保準給你挑個可心的夫君,可是你現在這樣,我上哪去找個能配得上咱們柳家寶貝的。」一想起這事,文語菲就無比的愁,數遍排得上號的世家,也沒覺得哪家的公子配得上自家女兒,可是卿兒都二十了,不要說世家千金,一般的小戶人家到這年紀都成親做娘了,再這麼耽擱下去可怎麼得了。

可是,她心裡又非常清楚,現在卿兒是不可能嫁人的,就算她只是一個婦道人家也看得明白,族裡現在是圍繞著卿兒在轉的,要是卿兒嫁人,家族怎麼辦?

孩子太優秀也是種煩惱啊!

看美麗的娘親皺眉,柳卿摸上去撫平,半是撒嬌半是認真的道:「娘,您可千萬別隨便挑個男人給我,您不也說了,沒人配得上我,那我也不能委屈自己去將就了呀。再說,要我和一院子的女人去爭一個男人,我做不到,我也不敢想像我要委身一個才不如我,貌不如我,什麼都不如我的男人。娘,我不嫁,等我玩夠了,我就天天陪在您身邊,好不好?!」

「可是女人哪能不嫁人。」

柳卿起身在文語菲面前轉了一圈,「娘,我哪裡像女人?」

玉笄束頭,素雅袍服,手拿摺扇,鳳眼玉膚,一臉笑意的望著人時端的風流無雙,只怕是男人都不敢往他面前站了吧,也怪不得她看不上現今那些世家子弟,他們真真折不起柳家這朵能獨自撐起一片天的嬌女。

「事實如此,哪是像不像便能說明問題的,卿兒,這事娘不會逼你,也不會不經你同意就安排你的婚事,你要是真想獨身一輩子,柳家也養得起,只是族裡那些長輩會如何安排,娘不敢說,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卿兒,你能明白嗎?」

柳卿再一次握住文語菲的手,這是一個真心為女兒著想的母親,她願意愛之敬之,「娘,我是誰?我是柳希及,憑一己之力在京城站穩腳跟的柳希及,門下四位皇子的柳希及,得到皇帝另眼相看,王爺看重的柳希及,能讓家族以榮耀之態站在世家之巔的柳希及,當然我也會成為讓家族不敢輕易棄之的柳希及,娘,相信我,我有這本事。」

想想女兒這幾年的所作所為,文語菲的心安定了下來,笑著撫上女兒的臉,那眼裡的神情是那麼自信,像是在發光一般,「是,娘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你想做的任何事。」

豪言壯語一說完,被屋裡三個至親以這麼熱烈的眼光一盯著,柳卿再厚的臉皮熱度也上升了不少,不能衝爹娘發火,惱羞成怒般對著自家大哥這個軟柿子道:「看什麼,大哥不相信我嗎?」

柳蓮柏忍著笑服軟,「信,怎麼可能不信,沒有卿兒做不到的事。」

也有,我比男人少了樣東西,不能讓女人生孩子,當然,這話打死不能說,要是說了,她那柔弱的娘只怕會暈過去。

到底,柳逸時也不想耽擱女兒太多時間,再簡單交待了柳全幾句後便帶著嬌妻離去,知道以後能常來,文語菲不像以往那般掉眼淚,只是不停的囑咐柳卿要注意身體,晚上不能熬得太晚,天氣熱,要經常喝點下下火的東西,全是有關於生活的。這是一個母親的拳拳愛女之心,柳卿聽得極是認真,恰當的時候便應上一句,證明自己全聽進去了。

望著遠去的馬車,柳卿心底無比輕鬆,這麼下去,一次一次的累積下來,這失去的親情一定能再找回來的。

柳蓮柏走在柳卿的身側,環顧四側,很快,他就要離開這個已經很熟悉的地方了,一旦步入官場便是步步為營,再住在這裡只能給兩人添麻煩,再說,他也不能總是丟下妻小在家,在卿兒這裡住久了,對家人好像越發眷戀了。

「大哥,柳家入朝堂,拉攏的人肯定不少,你不要管朝中有幾方勢力,也不管皇子之間的傾軋,只要忠於皇帝便好,和三皇子之間也只要保持著君子之交即可,其他人,隨他們蹦噠去。」

側過頭看向愛操心的妹妹,柳蓮柏應下了,上次爺爺和兩位長老初來這裡時見到三皇子,善長老便說過他身上已經初具紫氣龍形,只是還沒抬頭,下一代的繼位者已經顯而易見,柳家靜候便可,再加上他又是卿兒的學生,柳家怎麼也不會再去親近其他人。

柳家入朝從某個方面來說,也是給三皇子增加了一個籌碼,只是這個籌碼知情的人不多,但是柳卿知道皇帝和定王爺絕對是其中知道的兩人。

下一任君主若能得柳家輔助,只怕皇帝做夢都要偷笑了,網住柳卿就等於網住了後面的柳家,多劃算的買賣。

「公子,您吩咐我的事已經辦妥了,這是地契。」書房中已經擺上了冰塊,讓剛被太陽蒸過一遭的柳全舒服的想。

柳卿隨手拿起來看了看,「顏青,你去叫顯榮過來一趟。」

「喏。」

「屋子你親自去看過了吧?還合適嗎?」

「稟公子,小的看挺好的,就是一進的屋子外帶一個院子,地段也好,離這裡不過兩條街,來往方便,住他們一家四口沒有問題,只是以後顯榮若是成親會稍嫌小了點。」

「這個不急,大小登科雖然是一則美事,但是我覺得顯榮先沉澱沉澱自己比較好,以他現在的情況要挑個合適的也難,慢慢來吧,總不會耽擱了他。」

「公子,您找我。」

柳卿瞇起眼,打量跟隨在顏青身後進來的人,到底是翻身了,神情氣度比以往要從容了許多,很好,就該如此,要是失了風骨,她才會失望。

「全叔,你先下去忙吧,對了,你和全嬸收拾一個院子住下來,我和父親說過了,讓良子哥住過來,他同意了。」

柳全猛的抬頭,眼裡的喜悅讓柳卿更顯內疚,她應該在柳家一出現在京城就想起這事的。

「公子,您要調良子過來?」

「不,聽父親話裡的意思,良子哥很得逸新堂叔的看重,我身邊現在沒有合適他的位置,冒然把他調過來反會讓他失去機會,逸新堂叔是管族裡暗處勢力的,良子哥跟著他不吃虧。」

知道兒子可以隨他們一起住,並且還得了上頭的看重,柳全只覺得這些年沒有白辛苦,對良子他有愧,但是他姓柳,自是要遵從族裡的決定,這無法改變。

恭敬的跪下行了大禮,柳全啞聲道:「小的謝公子體恤成全。」

柳卿三兩步從書桌後繞出來扶起矮了一截的男人,「父親說我處事不成熟,現在才想起來你們一家分開這麼多年,全叔,是我疏忽了這事,你別怪我就成了,再說謝,公子我就真要臊死了。」

柳全不是會說話的人,只是把這些暗暗記在心裡,打定主意以後一定要更盡心才行。

「你看哪地方適合你們一家三口居住就去拾掇拾掇,不用再特意來稟報於我,這府裡本也就是你們的家,怎麼安排我都不會反對,行了,去忙吧,良子哥應該晚上就可以到了,你們分開這麼多年,現在有機會見面只怕也是匆匆,再加上逸新堂叔那邊正忙,就不用來拜見我了,改天再說。」

「喏,小的替良子謝過公子,小的告退。」

無奈的又受了他一禮,柳卿在書桌後坐定,把地契扔到一直旁觀的于顯榮手裡,「這是我送你的禮物,來得晚了點,也沒他們的那麼大雅,你將就著拿了,可別再給我一跪一拜,折壽。」

于顯榮打開地契看了看,這本就是他最近在掛心的事,不知道公子是不是允許他繼續在府裡住下去,畢竟以後他入了朝,一定會有自己相交的人,到時候來來去去的,平白擾了公子。

沒想到今天就收到公子送的地契,雖然面積不大,但是住他們一家足夠了,再加上那個路段,價錢肯定不便宜……

「公子,這……要花不少錢。」

「行了,府裡不缺這點錢,公子我隨便一個主意都能日進斗金。所以顯榮你記住了,以後你若是當了貪官,我會親自送你上斷頭臺,公子以後我絕對不會缺錢,也不會讓你缺錢,明白嗎?」

于顯榮一撩衣擺就要跪,又想到公子剛剛還說了別跪,會折他的壽,趕緊又站直了,只是彎了腰,「顯榮謝過公子。」

以于顯榮的性子,絕對做不來開口問她要錢的事,柳卿明白這點,把早就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遞給他,「這是兩間鋪子的房契和帳本,都是小買賣,不過維持你家的開支綽綽有餘,再加上你的俸祿,雖不算大富大貴,過日子總沒問題,以後手裡鬆動了再說其他的。」

于顯榮連連搖頭,不願意再接受,「公子,房子我接受了,畢竟我現在正需要這個,這鋪子您就自己留下,我們家是苦日子裡出來的,過不來奢侈的日子,有我的俸祿開支足夠了。」

一旦當官,哪那麼簡單啊,哪裡哪裡都要錢,就是因為知道一些,她才特意讓全叔在柳家的店鋪裡給留下了兩間,若是從她府裡走出一個人人喊打的貪官,她哭都找不著地兒。

「拿著吧,有鋪子的進項,以後你府裡我也就不用操心了。用不著心裡不安,怎麼說你也是我府裡走出去的人,誰都知道我從來不虧待自己人。」

咬牙掙扎]了半晌,于顯榮老實的把東西接了過去,就為著那句以後不用讓公子操心他府裡的事了,公子要忙的事太多了,他哪能再給他添事。

「顯榮謝過公子恩典。」

「這聲謝我收了,本就是為你費的心。」柳卿揉了揉眉心,想著還有什麼要交待的,「初入官場,少說多看多做事,勤快點總沒錯,最重要的一點,顯榮,你要懂得保全自己,不捲入他們的爭鬥中去,他們都知道你是我的人,絕對不會放過拉攏你的機會,你要學會獨善其身,你要是不小心被他們利用了,這火肯定會燒到我身上來,明白嗎?」

握緊手裡的竹簡,硬硬的竹片勒得手生疼,不一會就在手心中弄出了深紅色的印跡,于顯榮卻像是沒感覺似的,「顯榮一定謹記,不給公子惹來麻煩。」

「我不怕麻煩,我就怕到時候你成槍頭鳥,我想救也救不下你。」官場瞬息萬變,她也不過仗著腦子裡那點東西占了個瞭解的先機罷了,若真要和他們去鬥法,她必輸無疑。

「柳家也會有人入朝,我大哥是其中一人,你和他多親近,若有不懂的問他便是,誰都知道我們的關係,不用避諱。三皇子在我府裡住過,你也是見過的,在一切就緒之前,你不用把自己送到他面前去,等著就行,欲速則不達,記住了?」

「喏,顯榮謹記。」

一時間也想不起還有什麼要說,柳卿揮了揮手,「行了,去吧,有些事不跌上幾跤你是學不會的,慢慢來,做什麼決定之前多想想。」

「喏,顯榮告退。」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12:24 AM

第一六九章 齊家表兄

「公子,齊府公子來訪。」

柳卿眉眼一挑,終於還是來了,從那天的主動示好她便知道,這位齊府公子會登門拜訪,不然那番賣好便白搭了。

「請至前廳,我換身衣服就來。」

「喏。」

天氣太熱,柳卿今兒個都還沒出無塵居,穿著上就更隨意了些,不過這樣出去見人顯然是不行的。

全嬸邊給著衣邊輕聲提醒,「,這明裡暗裡的人不少,雖然都是家族的人,但總歸是男女有別,您還是注意著點。」

「全嬸,我全身上下也沒露哪兒,就是稍微寬鬆點,沒事的。」要是在後世,這時候穿一身吊帶短褲該多清涼,她已經很自律的盡量把自己包嚴實了。

可是您沒有束胸啊,就您那尺寸不論寬鬆與否都遮不住……全嬸咬住下唇,免得說出冒犯的話來,算了,還是她平時多看著點吧,這麼熱的天再整天束上那束胸布,確實是難受了點。

前廳中,等候的兩人都有些坐立難安,第一次入柳府,出乎他們意料的順利,門房收了他們的拜貼便直接請進來了,很明顯有被交待過,齊家業暗暗感激柳卿說話算話。

「家業,你不該帶我來的。」另一個穿著上和齊家業有著差別的男人輕聲責備,兩人關係向來親近,表弟是為他好,可是,這柳府實在不是現在的他該來的,這京城中不多少人欲進其門而不得法,他以為表弟遞上拜貼後也會和其他人一樣被拒絕,沒想到還真進來了。

齊家業看出了表哥的局促,身在世家他哪能不知道表哥在想什麼,心慢慢的安定下來,安撫道:「表哥,柳兄是個很好的人,而且據我所知,他很愛才,不會給你臉色看的,你不要多想,咱們不一定非得求他,就只當是個簡單的拜訪就行了。」

「好吧,我盡量不給你丟臉。」

「什麼給我丟臉,你都給我長盡臉面了。」明知道表哥是自我解嘲,齊家業還是忍不住得意,這次科考世家中掙得了名次的一共也不過四人,他表哥就是其中一個,現在表哥雖然是庶子,但是在家族裡已經沒人再敢欺負了,這樣,他娘也就能少擔點心了。

門外傳來腳步聲,兩人不再說話,齊齊起身看向門口,柳卿跨過門檻,笑意盈盈的道歉,「抱歉,齊兄,等久了吧,換了身衣服才出來見客。」

「沒有等多久,柳兄,這是我表兄范志然,表哥,這是柳卿柳希及。」

范志然有些緊張的拱手行禮,柳卿這名聽得太多了,見面卻還是第一次,「見過柳公子。」

「不用這麼拘束,隨意坐吧。」

分賓主落坐,柳卿看了下仍有些局促難安的范志然一眼,笑問齊家業,「這便是你說的那個參加了科考還中了二甲的表兄?」

「對,柳兄你知不知道整個京城世家中,只有四個人得了名次,我表哥就是其中之一,厲害吧。」

一臉驕傲的齊家業像個急於炫耀的孩子,讓柳卿看得莞爾,范志然則有些不好意思,輕聲呵斥道:「家業,別瞎說。」

「我說的是事實,哪裡是瞎說。」齊家業駁了句嘴,看柳卿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這才轉了話題,「柳兄今天不忙?我還以為應該有不少人登門拜訪,所以都沒敢早點來。」

柳卿撫了撫寬大的袖子,讓它們垂得更加自然,話回得有些漫不經心,「我一不是他們的考官,又不是他們的授業恩師,為什麼要登我這門?啊,有一個,來找我麻煩的,讀書讀傻了,被人三言兩語挑唆了來質問我,真是不知所謂。」

兩表面面相覷,還真有這樣的人?是外地來的吧,京城中人哪有這種蠢人。

「後面有人在挑事?」

到底是世家中出來的,能很快看出來,柳卿大方的點頭,沒有隱瞞,「恩,是哪家我也查清楚了,齊兄,你說我是不是一直以來都表現得太好了,所以才總會有人相欺?」

齊家業把他所瞭解的柳卿細細的想了一遭,表現得還真是挺無害的,就算有人招惹了也沒見他有動靜,平日裡說他足不出戶都不過份,紅粉場中也不見他,感覺是個挺乾淨挺老實的人。

但是這兩詞明顯又和他不搭邊,就笑得那莫測高深的模樣,哪裡乾淨了,哪裡老實了?

齊家業回答得很實誠,「柳兄,我只能說你表現得太好人了。」

柳卿點頭,「記住了,以後我不會留情的,唔,現在這個就不要放過,還真當我是沒爪子的病貓呢」

齊家業低頭喝茶,他都沒看到沒聽到,反正他齊家沒打算和柳家為敵,好歹也落不到他頭上來,無事無事。

柳卿看向范志然,對這種老實的讀書人,她一直都挺喜歡的,「皇上已經下旨賜宴了吧,是什麼時候?」

范志然在位置上微微俯身,「是,在三天後。」

「唔,也差不多,皇上等不及要重用你們了,范兄想留在京城還是去外面為官?」

范志然有些惶然,這個問題父親也說起過,真的就是說起,不是問起,沒有他發表意見的餘地,直接就幫他做了決定,眼中閃過澀意,低聲回道:「應該是留京。」

就算是庶子,一旦能得用,家族也是不會放過的,柳卿非常明白這點,這范志然顯然就被家族牢牢的套住了,心性不夠狠辣堅定的人,最終也只能為家族服務。

「留京也沒不好,出去外頭看著像是脫離了家族的掌控,但是外頭現在局面不好壓制,皇帝又急於收權,一個不好便自身難保,在京城中就算萬千的拘束,至少要操心的事還是要少一些,既是留京,你安心呆著就是,多學多看,等有了可以和家族對話的權力,家族才不能再把你等閒視之,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范兄說呢?」

范志然眼中光芒連閃,他聽得明白柳卿這話裡的意思,家業帶他來這裡,無非也就是希望能得柳卿提點幾句,沒想到目的這麼容易便達成了。

家族的束縛他不是不想爭破,只是,何其艱難,他還離不了那個地方,除非,他能更出息些,出息到家族不敢再輕視他。

「柳公子說的極是,志然受教了。」

人家的家務事,原本就沒她多嘴的餘地,她最多也只能說這麼幾句而已,若是他能聽進去那是最好,也沒駁了齊家業的面子,若是他依然還是懵懵懂懂,她說得再多,也沒用。

齊家業眼觀鼻鼻觀心,仿佛都沒聽到,心中卻是大大的鬆了口氣,他這表哥看似軟和,其實性子極傲,不然也不會去參加科考,為謀出路,可是他又極孝順,絕不會丟下小姨不顧,所以,他還是只能被那個家族死死拖住。

今天終究還是來對了,有柳卿這番話勸導,表兄能明白的,只要他夠強了,家族再有事也只能和他商量著來,而不是想如何便如何,表哥能達成目的的。

能在科考中博個名次,范志然談吐自然不凡,柳卿引導著把他帶進話題裡面來,就連學問不怎麼樣的齊家業也覺得相談甚歡,絲毫沒覺得時間的流逝,直到無意間憋了眼漏斗,才驚覺已經這時辰了。

「柳兄,今天打擾你太長了,真是奇怪,既沒美女,又無美酒,光喝茶居然也覺得高興,哈哈哈。」

柳卿挑起眼角看他,「齊兄這意思是在怪我怠慢了?美女確實沒有,有也是我自個兒的,美酒嘛,倒是可以滿足你,阿未,去叫小米準備一些好酒,一會讓兩位帶走。」

「喏,奴這就去。」

說起小米,就想起了他那一茬事,府裡已經在做設宴的準備了,只是美女還沒有蹤影,也不闕子墨到底找到沒有,「齊兄,不久後我府裡會有一場宴會,提前透個信給你,請攜美同來,至於范兄,你要是願意來,我自然會送貼子到府上,不過,我希望你不要來,不管什麼地方,總有些自認高人一等的人。」

范志然笑,當了這麼多年庶子,他可能不懂這些,「柳兄放心,我不會自找難堪的。」

「再過得二十年,這嫡庶之間哪還有這麼大差距,再過得四十年,嫡子也得憑真本事才能掌家,齊兄,別瞪我,好好教你兒子,別跟你似的,什麼都學個稀鬆,唯有吃喝玩樂學得精通。」

「只會吃喝玩樂照樣當家,我們這一輩真正有本事的還有幾個,湊一堆就是些葷事,等真正當家了,身邊也有幫手,哪用事事都管。」齊家心裡明白不是這麼回事,也打算以後自家小子要好好教育,可是嘴裡還是一樣的不服軟。

柳卿也不管他有幾分底氣說這話,哼哼兩聲,話都懶得接。

「公子,準備好了。」小米進來稟報,那紅紅的鼻頭讓柳卿很想問問他是不是偷喝酒了。

「唔,放到兩位車上去吧。」

「喏。」

柳卿斜眼看了下齊家業,「怎麼樣,美酒可是奉上了,下次我設宴時別只顧著喝酒看美人,機靈點給我接話。」

「哈哈哈,就知道你是有目的的,要是我沒記錯,你這府裡可是一次都沒有宴請過,這次突然宴客,說沒有目的都沒人信。」

「確實是,本公子我看中別人的一房姬妾了,打算來個以美易美,就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齊家業來了興致,掃了眼他身後一直安靜侍候的人,「以美易美?哪個?你府裡的紅玉?京城中的美姬艷妾哪個還及得上紅玉?能讓你柳公子看中。」

「紅玉?」柳卿回頭,抓過紅玉的手在掌心把玩,「我家紅玉可不送人,她是要一直陪著我的,這京城中的美人加起來也比不過我家紅玉。」

「難不成你府裡還藏了美人?柳兄,都說你在府裡是潛心做學問,這美人要是一個接一個的出現在你府裡,到時候只怕沒好聽話。」

柳卿笑,滿不在乎的,「我什麼都沒做的時候就已經傳得再難聽不過了,那我就自己敗了名聲得了,要這麼個名聲幹什麼用,紅玉,我今兒個想喝粥,再拌兩個你拿手的涼菜。」

紅玉福了福身,笑容溫柔,「喏,紅玉這就去準備。」

齊家業和范志然打量著這個仿佛洗盡了鉛華的,沒有艷麗的妝容,華麗的服飾相襯,眼角眉梢的風情也收斂殆盡,但是那種美依舊少見,比之以前更多了幾分清新,這柳卿還真是讓她改頭換面了,不過兩人都是聰明人,哪些話能說,哪些話該放在心裡。

「那我就靜等美人出現了,哎,看過紅玉,我覺得那幾房姬妾就沒一個拿得出手的呢?趁著還有,得再出去碰碰運氣,說不定就能找個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

柳卿嗤笑,「記得早點起,不然起晚了就被別人撿走了。」

范志然忍笑,也加入調笑的行列,「還要注意身體,別美人在懷卻有心無力。」

齊家業啞然,盯著范志然的眼睛只差沒突出來了,「表哥,只來了柳兄這裡半天你就變壞了,以前你可不會說這話。」

「不說不代表不會。」出身世家,什麼話沒聽過,什麼事會不懂,他只是習慣了隱忍罷了,剛才會衝口而出,也是因為這是在柳府,這個讓他非常放鬆的地方。

不說柳卿的態度一直極好,就是那些個使女侍從也都顯得份外不同,他們的注意力一直在他們的主子身上,說到高興時他們會一起跟著笑,有人在他們主子手裡吃了虧時,他們便是一臉的與有榮蔫,這是一群把忠心完全交付了的人,在他們眼裡,只有他們主子的存在,因他們主子的喜而喜,怒而怒。

世家都訓練有忠於家族的死士,但是那種被迫的交付忠心,又哪裡有這柳府的人鮮活,對,這裡的每個人都是鮮活的,哪怕他們只是個奴婢。

「時辰不早了,家業,我們該回了。」

齊家業起身,動了動脖子,「柳兄這裡舒服得讓我都不想回去了。」

「我不會邀請你住下的。」柳卿隨著起身,笑語道。

「本公子家裡也舒服,嘁,走了,表哥。」

范志然微微彎腰行了一禮,「今日受益菲淺,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都沒做,全靠你,只是這官場中該退時退一步無妨,但是該爭取時,也不能一味的退讓,不要失了銳性。」

「多謝提點。」



第一七零章 自毀名聲

一直以為料得很準的柳卿終於也有料錯的時候,狀元郎和探花都沒有出現在柳府,倒是榜眼匆匆忙忙的來了一趟,靦腆的說了幾句敬仰的話便離開了。

看他一身洗得發白的衣衫柳卿就他生活拮據,身上有傲骨,卻不見傲氣,這樣的人心性一定非常之堅,柳卿覺得,這人以後說不定能得大用。

她沒有多事的去接濟他,這種時候她如此做,就算沒有任何居心也會被人誤以為居心不良,更何況,那人一定不會接受。

御宴過後會有封賞,到時候情況就可以改善了,命運一旦改變,希望那些寒窗苦讀的士子們能走得更遠一些。

放下筆,揉了揉手腕,示意顏青把剛寫好的收好,柳卿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拉開門,望著外面白花花的太陽,呃,還是不出去了,這一出去人不得化掉去。

不知道那些孩子有沒有把所學的拋到腦後去。

回頭看向顏青,在京城近三年了,這孩子長高了不少,沒有了初來時的浮躁,一身青衫看上去竟有幾分儒雅沉靜的感覺,到底,這兩年他沒再讓自己失望。

「青兒,最近有見到顯允嗎?」

「回公子,顯允這兩天在幫著收拾搬家,于大哥已經把府裡的東西帶走了。」

確實如此,于顯榮已經來向他告辭過了,大哥也走了,闕曉潛被她趕走,這府裡好像空了不少。

「現在是假期,我放你假,不用整天在我跟前侍候,去看看能不能幫上顯允忙吧,你們是同窗,少時的感情才是最真的,不要疏遠了。」

顏青急急搖頭,「公子多慮了,青兒和顯允關係很好,其他人也是,關係都很好。」

「哦?」柳卿輕靠在門邊,感受著外邊的熱浪,屋裡用冰塊降溫的久了,難免有些濕氣,時不時要開了門換換氣才好,「和曉真他們三個的關係也很好?」

「喏。」看公子好像不知道的樣子,顏青繼續道:「一開始的時候是不太好,他們穿得太好了,還會經常帶好吃的來,也會顯得高高在上,我們都不願意親近他們,可是久了他們也挺好的,也不像有些公子那樣動不動就打人欺負人,有一回顯允沒吃早飯就來上學,沒多久餓得狠了肚子痛,還是曉言把帶來的糕點給他吃才沒事的。」

這事柳卿還真不知道,一到休息時間,她都是在外邊的桌邊坐下,吃些茶點給自己積蓄體力,曉言麼,那個女娃兒確實是個很心軟的孩子。

「那就好,他們有錢也好,是公子哥兒也好,只要心性不壞,就用不著疏遠,再說,說不定他們很快就不能在這裡上學了。」

曉言也許還可以,但是曉真和曉宇到了這年紀,恐怕都要回去正經去上書房了,他們有他們必須學的,她這裡畢竟有些散漫了,不適合皇家的孩子。

顏青的理解更平常一些,他們三個都有世家,世家都有自己的族學,不在這裡上學了,肯定就是回族裡上學,只是,聽到公子這麼說,心裡還是捨不得,他們現在都玩得很好呢

「以後就不能再見面了嗎?」

身上薄薄的出了點汗,柳卿把門重新關上,走到書桌旁摸摸顏青的頭,「不會的,他們肯定會偷跑出來找你們玩的。」

只是希望在她這裡散漫慣了的幾人能受得了上書房的正經規矩,這一批學生能和他們三個攀上個同窗之誼,以後於他們也是一種保障,不說要利用這層關係幹什麼點,到萬一的時候說不定能記起這點香火情。

她琢磨著皇帝應該也就能把他們三個放在這裡兩年的樣子,現在已經差不多了,說不定假期上來,他們便不會再來了。

顏青咬了咬唇,想問問公子是不是會再收學生,可是再想想,還是忍住了,就是再收學生又樣,他還是公子的書童,還是公子的學生。

「行了,去吧,我這裡不需要你侍候了,去找小夥伴玩玩,對了,記得去找全嬸或者紅玉拿些糕點,他們家裡不寬裕,不容易吃到這些,你多帶點。」

「喏,那青兒去了。」

柳卿揮了揮手,憑著記憶在書架上把需要的書找出來鋪開在書桌上,開科取士她已經完善得差不多了,還有一些模糊沒想起來的也用自己的想法和理解代替了上去,看以後還能想起些什麼東西,到時候再上呈給皇帝就是了。

下一步要做什麼,怎麼做,她心裡也隱隱有了想法,只是這個工程更龐大,真要弄出來需要花費的精力會更多。

最主要是,她記得不是很全,需要查大量的資料去完善,希望不會弄出個四不像才好。

「公子,衛公子來了。」書房門外,紅玉脆聲道。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衛孚已經在無塵居來去自如了,除了柳卿的臥室進不得,入書房會通傳一聲外,其他地方他已經熟悉無比。

「大熱的天,怎麼來了?」柳卿沒有放下筆,繼續下筆如飛,寫草書的時間長了,這字跡已經越發的有了神韻,自成一家。

屋子裡清爽的溫度讓闕子墨舒服了不少,自在無比的在柳卿對面坐下,扇子輕輕搖著,「奉皇命而來。」

柳卿抬眼,終於把視線放在他身上,「需要跪迎嗎?」

「哈哈哈,希及你啊,還真是半點虧都吃不得。」闕子墨大笑,「只是口諭,聽著就行了。」

柳卿滿意的繼續埋頭寫,口裡道:「那你說,我聽著。」

闕子墨無奈,能夠這麼不把皇令當一回事的,也就希及這麼一人,可是不要說治他個大不敬的罪名,他還不是順著連重話都捨不得說一句,「今晚御宴,皇兄想讓你參加,反正大家都這開科取士是出自你手,讓那些承了你情的人見見你也好。」

「不去。」柳卿都不用考慮的一口回絕,「這種出風頭的事自有人爭著搶著想做,用不著非我不可,再說,這事我也只是打了個大的框架,用心填充的是那一幫大人,讓他們出面就行了。」

果然如此,闕子墨大笑,「我就會如此,放心,皇兄也沒有說一定要你去,就是希望你多見見人,別總把自已關在這府裡,雖然士子裡有不少人是各有心機,但是很大一部分人對你還是很崇拜的,多接觸一些人對你有好處。」

「我要那好處作甚?一不為官二不好名。」柳卿終於放下筆來,打算認真聊天,「依我看,皇上是想讓我多替他做苦力吧,這些都是他以後得用的人,我可擔不起這重任。」

看希及終于不再一心二用,闕子墨臉上笑意更甚,他現在的樣子,哪還有一點神秘莫測千面王爺的譜,也不過就是個被愛牽著鼻子走的平凡男人罷了。

「又在寫什麼?不趁著最近事不多好好休息休息。」

柳卿聳聳肩,沒有回答,現在說這個還早了點,她連大體框架都還沒打好,把絲帛合好了放到一邊,轉開話題,「我要的美人找得怎麼樣了?」

我要的美人……就算明知道這美人是另有用處,可是聽到希及這麼說,闕子墨心裡還是一陣不爽,「還需要點時間,別著急。」

「我這可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為了個僕人這麼費心思的,這整個天下大概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你這樣的主子。」什麼時候,希及對他也能這麼用心?

柳卿笑笑,沒有接話,其實自己之所以這麼做,也不全然是為了小米,她現在名聲愈來愈盛,還淨是正面形象,這於她當然是好事,可是長遠了想,並非如此,天子腳下,容不得一個沒有瑕疵的人,被人天天在神壇上供著是得到了名,可同時也會讓天子忌諱,畢竟她不是皇家人,功高震主的意思她還是明白的。

現在就已經是如此了,她無法想像等時間久了,她做出的事多了會如何。

趁著這次的事,傳出個風流名聲,以美易美說也是件荒唐事,到時候再大肆招搖一番,她這名聲就算是打了大折扣了,多少能給自己削去些注意力。

看希及不想再說,闕子墨也聰明的不再繼續,轉而說起了那三個皇子的事,「原本按皇兄的意思是要讓曉真他們三個入上書房正式學些皇子該學的了,可是那三個小傢伙又撒嬌又磨人的,愣是不願意,皇兄一直都是慣著他們三個,也不願意勉強他們,所以答應他們再在你這裡學兩年,如此的話,你又要受累了。」

今天才想起這事,這人便送了消息了,柳卿雙手抵在下巴上,帶著無比的誠意,「聞聽,其實我真的一點也不介意他們在上書房好好學習,畢竟我教的純屬雜學,讓人識識字知道點做人的道理還行,真要說學問或者說皇子該學的那些,我可教不了,你不妨好好和他們三個說說,讓他們老實的在宮裡呆著?我看他們三個很聽你的話。」

「他們要是真鬧起來我也頭疼,沒事,希及你不用擔心那些事,既然他們表明不想學那些,其實也就是表明了他們不想去爭那些,這於他們來說未嘗不是好事,你不要小看了那曉真曉宇兩,皇宮裡長大的都是些人精,什麼該取捨,怎麼保全,他們心裡清楚得很。皇兄也是看明白這些才放任他們的。」

這就是皇宮啊,論心機幾歲的孩子就不比她弱,行吧行吧,既然是他們想要的,她給了這層庇護就是,說她也是他們正式敬過茶行過禮的。

「知道了,讓他們繼續來吧。」

看了看時辰,就算闕子墨想繼續留在這裡也不成了,原本今兒這一趟就不是必須他跑的,是他想見希及才攬下這差事,今晚的御宴有許多地方需要他去安排,容不得一點差錯的。

起身理了理衣衫,「我要回去了,還有事忙,你好好休息兩天,別累著。」

柳卿起身走至門口打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恕不遠送。」

「你啊。」闕子墨搖頭失笑,大踏步離開。

柳卿走出門目送他出了無塵居,抬頭看向炎炎烈日,這寵溺的表情語氣算是怎麼回事?這個時辰,這麼熱的天氣,跑來就說了這麼點事,有必要嗎?

還是說,他看出她的女兒身了?又或者,對男裝的她起了心思?相識近三年,沒聽說他好男色啊,應該是她想多了吧,說不定是因為聞聽真把她當兄弟了,以他的身份難得能交到個兄弟,所以對這自然是萬分厚待,恩,肯定是這樣沒錯,柳卿點頭。

紅玉端著一個銀盆,看到公子一臉的若有所思,還自顧自的在那點頭,不由得笑出聲來,「公子,您這是做出什麼決定了?平時您最怕熱,現在可是太陽最烈的時候,您怎麼出來了。」

自打知道自家公子是女兒身後,每天一碗的銀耳蓮子,紅玉送得很準時,公子吃這個對身體有益,柳卿也挺喜歡吃的,徑自把碗端過來,邊拿了一勺送進嘴裡,邊往裡走,還能抽出來回話,「就是想著紅玉該來了,我就出來等著了,唔,紅玉,這銀耳蓮子羹做得越來越好吃了。」

天天被這麼調戲,紅玉已經見怪不怪了,轉身把門帶上,再去看了看冰塊化的程度,然後才笑意盈盈的站到柳卿身後給她按揉肩膀,每天伏案的久了,久了那一片都是僵硬的,「公子喜歡就好,紅玉再去研究研究別的,以後換著花樣給公子做。」

「天天被你這麼侍候著,這嘴都養刁了,以後要是沒了你在身邊,我可怎麼辦啊。」

「紅玉不離公子,只要公子不趕紅玉走,紅玉便不離開。」紅玉說得極其認真,要是能一直這麼生活,她這輩子無憾了。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12:26 AM

第一百七十一章 在其位,謀其事

柳卿放下吃淨的碗,拉著肩膀上的手轉了身說道:「紅玉,你不想成親嗎?不需大富大貴,只有一個良人,簡單平凡的日子,你不想嗎?」

「想。」紅玉回得很乾脆,「可是這樣的良人上哪找去?能從心底真正接受我的過去並愛我的人,有這樣的人嗎?公子,我不想為難自己了,也不想身陷後宅,就現在這樣,紅玉就很滿足了,若是有朝一日能把紫玉接來團聚,紅玉再沒有其他可求的。」

一個風塵女想尋個靠得住的男人上岸何其難,小說裡的那些都是假的,戲詞裡那些又太過現實,柳卿確實不想紅玉再去受這一磨難,算了,再看吧,她不介意養紅玉一輩子,但若真有有心人,她也想為紅玉尋個良配。

「好,咱們先不說這個,而且我可以答應你,等合適的時候,把你弟弟接來並不困難,只是,還需要再等等。」

紅玉猛的抬頭,眼裡的喜悅強烈到讓柳卿都受到了感染,掙扎]著就要跪下,柳卿拉住了,「謝公子,紅玉謝公子。」

拍拍她的手,柳卿放了開來,「想謝公子我,就多做點好吃的餵飽我,這大熱的天真是沒什麼胃口。」

「喏,紅玉這就去準備。」急急的行了一禮,紅玉就開門離去,還不忘細心的關上門。柳卿其實想說,現在,還挺早。

御宴如何熱鬧,皇帝如何收買人心,世家如何撒下聯姻大網,這些柳卿都沒有去打聽,她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接下去的事是皇帝要操心的。

與其關心那些,她還不如去催催闕子墨,趕緊把她要的美人送來。

可是她不關心,不代表別人不想讓她知道,這不,方熙錦在御宴的第二天便來了。

接過濕巾擦了把汗,再喝下碗涼絲絲的綠豆湯,方熙錦滿足的嘆了一口氣,這天氣是真熱。

「先生來的時辰可不怎麼好。」柳卿也端著碗綠豆湯小口小口的喝,全嬸不給她喝太多冰的東西,喝完這碗可就沒了。

方熙錦很不客氣的把碗遞給旁邊侍候的人,「再來一碗。」

看侍女接過碗離開,這才回道:「上了早朝,又處理了些事,可不就拖到現在了,管家娘子,今兒個中午記得多添副碗筷,我也就中午能抽出點時間過來,吃了還得趕緊回去,一堆的事要處理。」

「喏。」全嬸福了一福,示意阿未阿落在這裡侍候,自己帶著紅玉退了下去。

「希及,昨晚上你真該到場看看,你向來會識人,幫著挑挑人也好。」

柳卿把終於喝光的碗放下,擦了擦嘴,回得漫不經心,「在其位,謀其事,我一個白身,以什麼資格去對別人評頭品足?再說,官場最是磨礪人,誰能得用,誰會淪落我等著看就是了,三五年總能看出個所以然來。」

方熙錦嘆息著搖頭,也怪不得皇上對希及這麼看重,既有本事,又知進退,不該管的,不該插手的,他絕對是避得遠遠的,真要沾到他身上去了,他才會做出反應。

皇上曾經說過,柳希及這人啊,放養在身邊也不錯,沒有朝中那些雜亂的事雜亂的關係束縛了他,他能發展得更好,要真把他約束住了,一個不耐,他就能撂擔子走人。

「聽說關研之來找你麻煩了?」

柳卿盯著侍女手中滿滿的綠豆湯,好想喝,這天氣就該喝這個過癮,眼睜睜的看著那碗落到先生手裡,再看他一勺一勺往嘴裡送,柳卿覺得自己已經口水漣漣了。

「他有什麼本事找得了我的麻煩?不過是讀書讀傻了被人利用了一回。」

「幕後的人找出來了嗎?」

「不就是那麼幾家?我暫時沒空理會他們,等我閒了再說。先生,這事你看看就行,別插手,那些人我還不放在眼裡。」

方熙錦擦了嘴,全身舒爽的放鬆在椅子裡,眼簾半掀,「你是我的學生,他們總這麼來招惹,要是不做點什麼,我這心裡也不舒服,放心,我不會過份的,只是稍微給他們個教訓,留著他們給你自己去收拾。」

知道反對無效,柳卿也不反對了,有人幫著出氣她心裡也爽,只是現在手裡要忙的事太多了,她確實抽不出手來教訓他們,而且,現在也不是時候。

「皇上今天召見了我,話裡的意思是采納了我的建議,把在朝中歷練了一段時間的幾位世家庶子放到下面去,科舉新貴則留在朝中先歷練歷練,只是,希及,我覺得皇上這次太急進了,一次動了那麼多地方,就算那些人全來自世家,也不見得壓得住。」

「想必皇上另有安排吧,先生,不知道你有沒有收到風聲,東邊邊界……不穩,已經有過幾場小摩擦了。」

這是今兒一早家族派人送來的消息,若一直是小摩擦,那沒什麼,邊境上這樣的摩擦很正常,可這摩擦若只是對方的試探,平靜了十幾年的大預朝,只怕又將面臨戰爭了。

皇帝想先穩定了內裡的局面,畢竟佈局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若是能一朝收攏,也能全心去面對臨國的挑釁。

二十年來的休養生息,那些曾經被打殘的部落又恢復過來了,他們的戰力很強,相對來說,大預朝這十幾年下來,戰力已經下降了不止一成兩成,老將再上戰場已經不可能,新人,又不見得壓得住陣腳,所以,姜家,袁家這樣的武將世家,又將大用。

不知家族裡有沒有兵法方面的人才……

對,她該把一些兵法當成小故事寫給三皇子去,還有一些戰場實例也可以編成故事,以往她編的那些故事大多是關於君臣相處這道,正反正的都有,也該換個題材寫寫了。

「希及,希及……」

柳卿回過神來,「是,先生。」

方熙錦疑惑的看著她,「想到什麼了?怎麼臉色不是很好看?」

知道可能會有戰爭,她臉色能好看到哪裡去,掩飾的笑笑,「就是想起家族早上送來的一些消息,沒什麼事。」

知道他是不想說,方熙錦也不勉強,撿起了前面的話題,「你消息來得很快,我暫時還沒有收到風聲,也可能是最近太忙漏了這方面的消息,今天回去我仔細看看,皇上沒說起過,不知道是不是收到風聲了,希及你要不要去提醒一聲?」

「不用,定王爺肯定比我更早知道這事,我還是那句,在其位,謀其事,不該我做的事我不能做,先生,你該比我更明白。」

對上希及坦承的眼神,方熙錦點頭,「你比我要看得通透。」

「不,只是我盡量讓自己成為局外人罷了,站在局外看,可以更好的自保。」

若是時時身陷局中,她十條命都不夠玩的。

「這事我們不說了,自有皇上和王爺去操心。希及,這次中舉的一共有二百二十六人,皇上的意思是只要沒有特殊原因,這些人都要安排下他們的差事,朝中確實有些官位空缺,但是這麼多人怎麼安置得下,你有沒有什麼建議?」

一下子安排兩百多人的官位,確實夠嗆,皇帝一句話,下面的人要傷透神了。柳卿抓起扇子揮了揮,「我沒什麼建議,大預朝現在的體制我瞭解得不多,但是我瞭解的這些就已經顯得混亂臃腫不堪,該分開的官職重疊了,該一人管的事卻分攤在數人身上,一旦有事便是互相推諉,有些地方明明可以單設一個官位,有些官位明明就是多餘的,還有很多弊端,我就不多說了,所以,您問我怎麼安插這二百餘人,我沒法回答。」

方熙錦嘴巴張了幾張,最終只能氣笑不得的指著她連連嘆息搖頭,「你啊你啊,好好一個大預朝的體制被你批得一文不值了,那你倒是說說怎樣才好?」

「一時半會說不清,以後再說,只是先生,在安排于顯榮的時候您幫著壓一壓,皇上想怎麼用他我大致能想明白,但是在這之前也得想一想他擔不擔得起重責,初入朝堂總需要一個過渡,一個學習適應的緩衝,別一下子就把他壓蔫了。」

前兩句透露的意思很是意味深長,方熙錦識趣的沒有追問,對這個學生提出的要求倒是笑了,「知道你護短,放心,我會把他放到合適的位置的。」

紅玉輕移腳步進來蹲身福了一福,「公子,膳食準備好了,在這屋用膳嗎?」

「嗯,就在這裡吧,懶得移地方了,先生,要喝點酒嗎?」

「不用了,下午要忙的事多,酒氣沖天的去不像樣。對了,有時間去拜訪一下與禪他們,他向我抱怨過很多次了,你酒倒不少他的,可人總見不著,那人一直在練習草書,想讓你看看。」

柳卿瞬間冷汗滴滴,「先生,這太有壓力了,身為賢者修習一個後進晚輩的字帖,他就不怕人笑話嗎?」

「他那性子就那樣,別人怎麼說根本不管,只管自己高興,你也別想那麼多,有時間就去徐府走動走動。」

算計了下自己最近的事,真是多啊,原來打算停一段時間不給三皇子編故事了,這下也得重新把這事撿起來,畢竟,戰爭不是鬧著玩的,做點準備總沒錯。

「可能還得往後推推,最近事好多,先生您要是見著徐先生就幫我說說,希望他諒解,等我忙完了,一定上門賠罪。」

「行,我會轉告的。」

飯菜已經擺好,都是些清淡爽口的菜,涼菜占了一半,看著就有胃口,柳卿滿意的朝著紅玉展顏一笑,「紅玉,你最懂公子我的心意了。」

紅玉抿嘴一笑,「您賞臉全吃光才好。」

「哈哈哈,先生,多吃點,夏天實在沒胃口,全嬸紅玉最近都傷透腦筋了,這涼菜我很是喜歡,您吃吃看合不合胃口。」

「看著就不錯,要是我府裡的人也這麼精心就好了,真是餓了,先吃。」

沒有飲酒,兩人都不再說話,倒真是把菜吃得差不多,紅玉收拾桌子時臉上的笑意就沒落下過,只要公子喜歡吃,自己這心思就沒白費。

「確實不錯,我都想以後天天過來蹭飯吃了。」

「只要先生願意跑這一趟,希及自然歡迎。」

端著茶杯,方熙錦還是有些遺憾,原本以為自己頭疼的事可以在希及這裡得到解決,沒想到又被推回來了。不在其位,不謀其事啊,他可真是執行得到位。

他也是習慣了,有什麼事喜歡來問問希及的意見,希及也總能提出建議讓他豁然開朗,形成慣性了啊!

若是皇上有心再戰,那麼這幾天在朝堂上應該會露出蛛絲馬跡,若是皇上沒打算再起戰爭,那麼,這姜家袁家也蹦噠不起來。

還有各府城的事,皇上好像有心把京城嚴府尹放到下面某個府城去,以他的手段和背景要做點成績出來應該不難,這個他也不擔心。他擔心的,是那些被付以重任的世家庶子,各府城中的世家盤踞,他們可不會把這些庶子放在眼裡,就算忌諱他們身後的家族,也最多不要他性命罷了,要說為難,肯定會有。

一茬一茬的事,多得讓人頭疼,心底隱隱有種感覺,這些事若是希及願意出面,一定能提出好的建議,可是他太懂得保護自己了,絕對不會給皇上疑心他的機會,這樣一個人啊!

「希及,我要回衙門了,再呆下去我真不想走了。」

看他起身,柳卿也站了起來,她其實有些困了,要不是先生在,她早就歪在榻上去了。

「這天太熱,先生天天在朝中辦差,不妨叫家人給您煲上些綠豆湯帶上,這東西夏天吃挺好。」

「行,我回去就交待,你去休息吧,看你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那學生就不送了,最近中午都要休息一陣下午才有精神,成習慣了。」

方熙錦揮了揮手,大踏步離開,雖則沒有和父兄那樣上過戰場,但是這行動舉止還真有幾分武人之姿,沒有書生普遍都有的文弱之氣。

瞇著眼睛往無塵居走,太過熟悉的路,就算半閉著眼也不會撞到哪裡,為什麼有這麼多事要解決呢?真想甩手什麼都不管了啊!好想過逍遙日子。



第一七二章 美人明月

等了又等,到朝堂都換了批新血了,各府城府尹接到回京述職的旨意時,柳卿期待中的美人終於姍姍來遲。

看著那個蒙了面紗的美人,柳卿一時之間也有些好奇她的容顏了,光是露出來的那雙眼睛就夠勾魂攝魄的,不知道面紗下的臉比之紅玉如何!

「希及,雖然讓你等久了點,但是絕對讓你滿意,原本一開始的目標不是她,很巧合的幫了這位姑娘一個小忙,她也厭了那樣的生活,願意上岸,我想她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在做著拉皮條一般的事,大預朝唯一的王爺說得有幾分得意,世間美人不少,真正的絕色卻不多,饒是以他的見多識廣,初一見她時都有幾分震憾,好在他心裡那人於他而言太過重要,更清楚以他的性子也絕對容不得他不忠,哪怕是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他也下意識的約束了自己,不給那人拒絕自己理由。

不過,他心底也有幾分不安,就怕希及也被美色所迷,到最後捨不得拿她出來以美易美,那他就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所以,美人已經找來兩天了,他一直猶豫著到今天才把人帶過來。

他是真的擔心,他能肯定希及目前心裡沒有人,但是他不敢保證永遠都沒有人,所以,他的時間真的不多。

柳卿一副風流姿態的走過來,扇柄托起美人的下巴,柔聲道:「取下面紗給本公子瞧瞧這張臉是怎樣的傾國傾城。」

美人也不矯情,大大方方的取下面紗,一時間,仿佛整個房間都亮堂了幾分。

是個美人,瓜子臉,尤其是一臉好皮膚,瓷器般無瑕,明明沒有多餘的表情,甚至還帶著幾分清冷,可是非但不損她的美,反而更顯她的氣韻。

這女人身上竟然看不出風塵氣,柳卿欣賞了一番轉頭問道:「你確定這不是良家婦女?」

懸著的心放了下來,闕子墨恢復了以往的從容,勾起嘴角,這是只有在希及面前才有的輕鬆笑容,「我確定,不信的話你親自問問她,有些話也得你自己交待。」

柳卿點頭,圍繞著她轉了一圈,回到自己位置坐下,示意美人也落坐,眼神中的若有所思讓一直表現很是淡定的美人眼中閃過一抹不安,柳卿捕捉到了,卻不動身色。

「那麼,你來回答本公子吧。」

美人低垂下眉眼,看著多了幾分溫柔,「喏,明月確實在風塵中掙扎。」

「明月是你的名?倒真是人如其名。」柳卿對於她的話沒有質疑,仿佛是她說什麼他就信的意思,明月訝然抬頭,對上一雙帶笑的眼。

公子哥兒她見得多了,什麼噁心的眼神都見過,也有愛慕的,但是公子哥兒的愛慕是有時效性的,她比他們更明白他們看似多情實則薄情的性子。所以,不管誰說給她贖身,她都從沒允過,眾人覬覦有時候也是最好的保護傘。

可是不管是前邊這位衛公子還是剛剛才見到的柳公子,看她的眼神都只是有一瞬間的驚艷,然後馬上就恢復了,該說說,該笑笑,沒有那種齷齪的恨不得立刻剝了她衣服的眼神。

是他們裝的太好,還是……她入不了他們的眼?

「怎樣,希及,我沒有騙你吧。」闕子墨不喜歡兩人對望,卻把他排除在外的感覺,那讓他覺得自己很多餘。

「認識兩年有餘,聞聽從沒有騙過我,最多就是不說真話而已。」柳卿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顯然是告訴他,她沒有忘記他對她曾經的利用和試探。

「舊事早該忘了,就你還記著,不說這個,這是明月的賣身契,以後你要怎麼用她都沒問題,後面的麻煩我都解決掉了,你說的那事我就講了個大概,具體的還得你自己說。」

接過那掌握著明月一輩子的賣身契,柳卿淡淡掃了一眼就放到茶幾上,用指尖壓了壓,「明月,我們,做個交易吧。」

明月起身,微微一福,「公子請說。」

「在我說之前,你先說說聞聽是怎麼和你說的。」

明月望瞭望眼光根本沒放在她身上,卻笑眼注視著柳公子的男人,回得實誠,「衛公子說有個機會可以讓我擺脫現在的處境,讓我從風塵中掙脫出來,但是前提是幫助公子完成一件事。」

「於是,你便跟來了?若是他要你做的是助他迷惑好人,以達成什麼目的呢?」

明月進屋後頭一次笑了,「那明月便去迷惑。」

「不會有愧疚感?」

明月眼光閃了幾閃,回得輕飄飄的,「公子何時聽到妓女會有愧疚感的?到勾欄院尋歡的從來不缺家有嬌妻的男人,勾引正經人墮落更是妓女的拿手好戲,若是這都需要愧疚感,妓女如何存活。」

「是這麼個理兒。」柳卿收攏扇子,將扇柄撐在下巴處,她喜歡這種有主見的女人。

一時之間,明月也不知道這柳公子究竟是怎麼個意思了,眼光不由自主的就向闕子墨望過去,相比於柳公子,她接觸衛公子更早些,也更信任。

可是,那個人的眼光只在初見時落在她身上過,自打進了這柳府,更是沒多瞧她一眼,這讓她不敢開口問。

「明月,本公子和你明說了吧,聽完你若是覺得可以接受,那我們便再談,若是不願意,我也不會於你不利,只是在事成之前得委屈你一段時間了,怎麼樣,要聽聽這個交易嗎?」

明月像是已經思考得很清楚了,迅速介面中道,「喏,公子請說。」

柳卿起身走了幾步,然後輕靠在書桌這,雙手交叉在胸前,自然又隨意,「簡單點說,我想在別的府裡撈一個失寵的女人出來,可是因為各種原因又不能明面上去要,所以我需要一個讓人心動的美人來幫我,引起他的注意,然後,以美易美。因為關係到美人的一生,我不能隨便找個人,所以只能在想上岸的風塵女裡去找,那戶人家是高門府第,這事若是成了,正經迎娶你自是不能,但若是你能掙個名份,那也是你的本事,我相信以你閱盡男人的眼光,這並不難,當然,事成後我會給你準備一份豐厚的謝禮。」

看明月若有所思的表情,柳卿繼續加碼,「那人是年輕世家公子,不是老頭子,這點你不用擔心,就我打聽到的,他也沒什麼怪癖,對了,你識字嗎?」

「琴棋書畫,樣樣皆通。」

這是自信還是說大話?柳卿望向闕子墨,闕子墨笑著點頭,明月的底子他一開始決定用她的時候就翻了個底朝天,還算是乾淨,沒什麼牽扯,人也聰明,加上這張臉,他才會決定換人。

「那就最好不過了,想那公子應該會很中意你,當家主母不奢望,做個寵妾也未嘗不可,那麼,明月,這個交易,你做還是不做?」

明月抬頭,臉上有著賭徒一般的神采,「做,明月做。」

就算最後什麼都沒得到,最少,在後宅那樣的地方,她也有個乾淨的安身之處,在風塵中打滾多年後還能有個這樣的結局,這於她們這種人來說已經是最好的了。

「很好,具體如何做會有人告知於你,從現在開始,你的身份是,柳府柳公子的新寵,宴會於三天後舉行,你安心住下,其他事自有人打點,到時候,本公子會讓你知道目標是誰。」

終於定下來了,明月起身福了一福,「喏,明月會依公子吩咐。」

抓起賣身契,柳卿眼睛定定的望著明月,「我不會拿這個控制你,等事成後,我即會將它燒毀,到時,你將是真正的自由之身。」

是,這才是她最關心的,要是事成之後她還得時時聽吩咐,那她必定難安,有了這個承諾,她可以一拼了。

「明月謝公子垂憐。」

「本公子對美人向來憐惜,紅玉,你說是吧。」

一進來就被打趣的紅玉笑得很是無奈,「公子,全京城都知道您最是憐香惜玉,那麼,憐惜美人的公子,您的午膳要安排在哪裡?」

「已經到午膳時間了?聞聽,你又要在我府裡蹭飯了?」

闕子墨眨眼,把所有的不舒服都收斂起來,「希及不樂意?」

「歡迎之至,明月一起吧,啊,對了,紅玉,這是明月,他人眼中奪你位置之人,幫公子我好好安置喲。」

紅玉只是一眼掃過,並沒有在明月身上多作停留,相同的氣息,再加上公子的話,她哪能不明白這人的作用。

「公子放心,我會安排好,公子,午膳就安排在這邊可好?」

「嗯,就這裡吧。」

看著紅玉微笑著離開,明月滿心復雜,雖然只是布衣衩裙,但是那相貌風華又哪裡遮掩得住,而且,那人,明明也是出自……

這便是她選擇的歸宿嗎?那麼滿足的笑容,那麼安心的依賴,看似調戲,一舉一動卻沒有絲毫輕賤,倒像是一家人相處般的輕鬆,洗盡鉛華後,這才是疲了累了的她們最想要的生活啊!

只是能得者,有幾人?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12:37 AM

第一百七十三章 柳府之宴

把解釋的工作交給紅玉後,柳卿便沒有再和明月多見面,對陌生人,她的提防之心比誰都生,也非常明白,在風塵中熬過來的人心機不會弱。

確切的說,她不想背上風流帳,以她現在的身世地位,怎麼說也是好大一塊肥肉,要是這明月因為她的親近起了其他心思,只怕是要毀了這個計劃了。

發出去的請貼並不多,說起來,她是把自己稍有點印象的人都拉出來了,只是知道來的人肯定不止這些,宴席已經盡量多開了,可是現在,柳卿依然想對著天翻白眼。

他們究竟是怎麼拿到這請貼的?不會是自己寫的吧?!

「公子放心,這些人的請貼都是府裡出去的,公子第一次設宴,總不能太過寒酸,所以有人上門為朋友索拜貼時,小的便做主給了,未提前請示公子,請公子恕罪。」

「不,全叔你做得很好,就該如此,我不能向不認識的人派發請貼,並不代表他們找上門來了我還要拒之門外。」

和一個個或許有過一面之緣,或許完全不識的人打著招呼,柳卿發現,來的人中真正認識的人遠沒有不認識的多。

落座的人公子哥兒都真的攜美同來,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比較,表面上笑得再歡快,暗地裡已經拼上了,道行不夠的按捺不住,那一待已經火花四濺了。

「公子我回來得可真是時候,前腳剛進城,這請貼便送到了手上,希及,你不會是知道本公子今兒個回來,專門為我設這個宴吧。」

這可真是久違的聲音,柳卿回頭,不同於先前的敷衍,臉上的笑意真心了許多,「雲兄,真是許久不見了,這是上哪逍遙去了?」

「老頭子把我趕出去了一遭,順便處理點小事,我也是玩得忘了今宵幾何了,要不是老頭子來信催我回家,我這還沒想起來呢!」

回著話,雲燕青掃了一眼前來的人,唔,要是現在柳府遭遇不測,這京城,怕不得失去半數貴公子。

今兒的排位並不像以前在別府參加過的那樣,一人一美單獨設位,而是全部的高椅圓桌,八人為一桌,既節省了位置,又方便了親近的朋友說話。

柳卿領著雲燕青到自己的那一桌坐下,早早便趕過來的闕子墨沒有起身,只是在雲燕青看過來時微微拱了拱手,全了禮數,希及朋友不多,而這雲燕青恰恰是其中之一,所以哪怕他心裡再不爽,也只能暗自吞下。

「衛公子也來了,難得。」雲燕青也拱了拱手,扶著帶來的寵妾一起坐下,憐香惜玉的很,看闕子墨旁邊的位置是空的,不由得挑起了眉,「衛公子單獨前來?我記得希及的請貼上好像寫著攜美同來。」

這也是柳卿想知道的,只是一直忙於接待前來的公子哥兒沒來得及問,聽到雲燕青間,也停下打算離開的腳步,好奇的望向闕子墨。

闕子墨暗自苦笑,他要是真帶了美人來,那才是給自己找事吧,面上卻紋絲不顯,「我府裡沒有帶得出手的美人,就不出來丟人現眼了,比起美人,本公子對希及的美酒更感興趣,想必今天希及你應該準備了不少吧。」

「我這府裡的酒你明明沒少喝,怎麼說得跟我少了你酒喝似的。」柳卿嗤笑,也懶得去追究這男人說得是真是假,反正天自己要辦的事,他是知情人,不帶美人也說得過去。

至於為什麼,心情好像不錯,那不是現在該關心的事情。

「柳兄,我們可都是依你的意思攜美同來,你做為主家,美人在哪呀!」時辰差不多時,有人耐不住起哄了。

柳卿一派溫雅的笑,說出來的話卻帶著點故作神秘,「美人當然有,不過公子我向來憐惜美人,總要多給她點時間梳妝打扮不是,唔,現在應該差不多了,全嬸,你去看看清姿準備好了沒有。」

清姿,是柳卿為明月取的名,既然離開了那泥潭,那名字自然就不需要了,希望她的人生也能如她的名字一般,改頭換面,重新開始。

「公子,清姿來遲了,請恕罪。」聲音婉轉,百靈鳥一般,極好聽,初聽到這聲音的人不免都怔了一怔,有那想得遠的已經想到,若是這聲音用來叫床,那該是怎樣的銷魂……

柳卿回轉過身子,望向裡門處,沒有環佩作響,也沒有香風陣陣,隨著話落,一道素白人影就那麼站在那裡,清姿清姿。清誰身姿,人如其名。

餘光瞟了其他人一眼,柳卿很滿意,朝清姿的方向伸出手,「過來。」

清姿裊裊婷婷的走過來,把手放入柳卿掌心,臉上仿佛含羞帶怯般露出點點笑意,讓那張原本看上去有些冷傲的臉像是冰雪初融般露出裡面的點點春色,惑人之極。

柳卿也習慣性的著素白的袍服,與清姿站在一起真給人一種襯極的感覺,該死的襯極,闕子墨眼神暗了暗,就算明知道這是一場戲,他依然壓不下心裡的躁意,總覺得他要是再不做點什麼,希及身邊便真要出現這麼一個人了。

那個位置,他希望站著的人是自己,沒有別人。

「這是清姿,清姿,給各位公子見禮。」

「喏,清姿見過各位公子。」

這麼一張新面孔,而且是如此絕色的新面孔,讓那些習慣了尋歡的男人心中漣漪陣陣,這柳卿又打哪找來這麼一美人?原本那紅玉就夠可以了,這一個居然也毫不顯得遜色。

「柳兄,我怎麼感覺這美人全跑你府裡去了,太讓人眼紅了。」吳懷玉玩笑似的道,卻說出了不少人的心聲,紛紛附合。

柳卿扶著清姿坐下,一舉一動既顯得體貼,又不輕浮。

「諸位世兄可別誤會,這美人確實是美,可是我與她是以文會友,別看她是一個弱女子,那琴棋書畫可不比我們學得遜色,我倒是想折這朵花,卻也不願意勉強了她,發乎情止乎禮罷了。」

同坐一桌的柳蓮柏差點被口水嗆到,暗地裡橫了自家妹子一眼,警告她別玩得過份了,現在怎麼說都沒事,以後要是拆穿了偽裝,有些話就成笑話了。

柳卿當沒看到,舉起酒盞揚聲道:「今兒個這宴便是為清姿而辦的,美酒管夠,諸位世兄不用客氣,不過。還請各位不要唐突了美人。」

字裡行間表達的意思有很多重,足夠讓那些心眼活的人想出無數個所以然來,目的達到,柳卿率先一飲而盡,清姿姿態優誰的也乾了杯中的酒,不漏一滴,放下杯子時,被酒滋潤了的唇更紅,讓這張只是輕描了屆眼的臉更添艷色。

雲燕青也看了好幾眼,眼中有欣賞,卻無齷齪,他把柳卿當朋友,既是朋友,以他的為人,斷無可能打朋友妻妾的主意。

倒是柳蓮柏明知道妹妹這是在設局,卻不知目的是什麼,他離開柳府去別處居住已經有幾天了,接了妻兒過來,又忙著為入朝堂做準備,來柳府一趟也是匆忙就離開,所以他也只知其然不其所以然,除了靜默看著,他也只能頭疼這妹妹主意太多,玩一出是一出,擔心以後難以收場。

做為知情者的闕子墨眼睛只盯著旁邊那兩人的互動,看著希及對別人體貼入微,柔聲細語,心裡那股火就別提了,可是他還什麼都不能說,更不能表現出不滿,因為他現在還沒這資格。

再喝下一杯酒,心中鬱氣更甚,要怎樣才能不唐突了希及,又讓他知曉自己的心意呢?

「聞聽,怎麼喝那麼急?存心喝醉麼?」

拿酒壺的手頓了頓,心中所有的鬱氣一散而盡,就算是這時候,希及也注意到了他,這說明瞭什麼?這足以說明希及心裡是關心他的,這就夠了。

恢復以往的從容,闕子墨笑語道:「你們都有美人相陪,我孤身一人,還不許我多喝幾杯美酒嗎?希及好小氣。」

柳卿沒好氣的橫他一眼,身為一王爺,哪能沒美人可帶,「喝醉了我可就把你丟出門去了,柳府不招待醉鬼。」

看氣氛有點不對,把一切看在眼裡的柳蓮柏輕咳一聲,柳卿也發現了,趁著這機會道:「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家兄柳蓮柏,以後各位世兄可不要欺負了。」

「哈哈哈,柳家的公子,我們哪敢欺負,柳兄,說錯話了啊,罰酒。」

「對對,罰酒。」

柳卿也不矯情,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倒著杯子示意,「滴酒不剩,怎樣。」

「我們也沒說只罰一杯,怎麼說也得三杯啊,兄弟們說是不是?!」

「就是就是,三杯,起碼也得三杯。」

難得能鬧到柳卿一回,沒人會放過這個機會,一個比一個起哄得厲害,就連那些跟來的女眷也捂著嘴看熱鬧,誰不知道柳奇柳希及向來自律,喝花酒的地方就沒見過他,現在逮著機會了,自然是紛紛看戲。

「清姿代我家公子喝。」說著,清姿就要去端酒杯,柳卿卻按住,笑意盈盈的衝清姿眨眼,「公子我要是讓美人代酒了,今兒個這酒只怕要罰個沒完了,清姿,你可別害公子。」



第一百七十四章 眉來眼去

清姿抿著嘴角笑,看著竟有些調皮的味道,讓在座的世家公子哥兒有些眼暈,心裡更妒嫉柳卿的好運,這罰酒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喝喝喝,柳兄,在美人面前可不能軟了。」

「哈哈哈,不能軟,絕對不能軟,喝,柳兄,你要再不喝,就不止三杯了,兄弟們很願意繼續罰下去。」

「對,再不喝就是六杯了,哈哈哈……」

被欺負了,柳卿卻找著了些感覺,記得大學畢業時,一班同學去吃告別飯,恩恩怨怨算下來,灌完這個灌那個,最後所有人都醉得一塌糊塗,她也沒能逃得了。

眼前的人換了,這感覺卻還在。

驀然,柳卿笑了,端著酒盞站了起來,「喝就喝,大哥,把這些灌我酒的都記下來,以後我要一一灌回來。」

柳蓮柏當然知道這時候他不能代酒,也不能護著,只能自己不喝,保持清醒,必要的時候護著妹妹,「沒問題,大哥幫你灌回來。」

「放心,柳大公子,一會少不了你的,哈哈哈。」有酒壯膽,再加上這又是柳家設宴,一眾人早忘了該忌諱的事,鬧得越加歡騰,打定主意要把這兩兄弟都灌醉了才罷休。

不起哄的也有,袁家公子便是其中之一,一個人自斟自酌,配上他那副面貌看著悠然自得的很,要是他能控制住那不時瞟向清姿的眼光就更像了。

清姿從一坐下便得了暗示,知道了目標是誰,有意無意便瞟個眼神過去,時不時的碰上對方的眼神,便又調頭移開,如此幾次下來,更是把袁公子吊得神思不屬,對身邊美人的獻殷勤都無知無感。

柳卿痛快的喝完三杯,爽快狂放的姿態讓眾人仿佛第一次認識他般,通過酒這個橋梁,讓原本對柳卿有著隔閡的世家子們第一次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同伴,有些人已經在想著下次去喝花酒,要不要來邀柳希及一起去了。

「好樣的,柳兄,夠痛快。」

柳卿眼睛已經帶上迷離之色,也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拍了拍手,全嬸急步上前,「公子。」

「上大壇的酒,這一小壺一小壺的不過癮。」

全嬸再不甘願此時也什麼都不能說,應了喏後便吩咐了下去,她還是在這裡看著點比較好。

「看樣子今天能喝個過癮了,我說柳兄,你就不能讓你那酒坊多造些酒,每天能買的就那麼點,還要被老頭子拿走一半,輪到我手裡的還不夠我一醉的。」

柳卿揚著眉毛,喝了酒後態度更是肆意許多,「就那麼大點地方,出的酒也就那麼多,每天供應一些固定的人酒後你們還能買到就不錯了,再說我若是天天去琢磨這事,真把這當成賺錢的行當來做,還不知道多少人要噴我對黃白之物的貪心了。不過以後不用擔心了,柳家會做大酒坊,只要你們錢夠,酒絕對管夠。」

「那就太好了,喝慣了你這酒再喝別的是真喝不下去,也不知道以前是怎麼喝下去的。」

「就是,每次一出去喝酒,美人再漂亮,一喝到那酒我就沒了興致,嚴重的時候都硬不起來啊!」

「你是本來就硬不起來吧,別怪到酒上面去。」

「對著你本公子才硬不起來。」一陣陣的笑鬧,讓柳蓮柏無語問蒼天,為什麼卿兒在聽到別人說這葷話的時候還能笑著,也不知道害羞。

柳卿一派老神在在,眼光似有無有的看著清姿和袁某人的互動,心情好得很,這麼容易就上勾了啊,真不用費多少心思,至於那些葷話……她連黃片都看過,這些算什麼,完全不值一提啊!

「有酒無樂,總是失了興致,不如讓清姿為我們彈上一曲如何?」

「求之不得啊!」

清姿輕移蓮步,抱著琴走到特意留出來的空曠地方,朝著眾人微微福了一福,「若只是撫琴,未免太過單調,不知哪位公子能和清姿合奏一曲。」

看沒人說話,清姿略作失望之態,袁某人卻站了起來,手裡拿著他從沒離身過的簫,此時他無比慶幸自己的這一習慣,給了自己光明正大靠近的機會,就算那柳卿有意見,也無話可說。

「不知公子我有沒有這個榮幸。」

清姿臉上的失望褪盡,一派歡欣,「當然,公子請。」

齊府公子齊家業通過這一陣的觀察,終於看出了苗頭,柳卿這目標肯定是這袁某人了,難不成是因為那天袁公子對他的衝撞?可是以他所見,柳卿不是那沒有容人之量的人啊!

拿出這麼個美人來,也虧他捨得,更有意思的是,袁某人還自發自覺的往那套子裡鑽,這可真怨不得他人了。

琴簫合奏本就極好聽,再加上兩人都長得賞心悅目,一時間,原本鬧騰的屋子裡安靜下來,只聽得樂聲繞梁,待兩人奏完一曲時,等餘韻褪盡,才有人回過神來拍手,連連叫好。

「清姿的琴技果然不錯,是得名師指點了嗎?」袁某人沒有走回自己的位置,反而溫柔的問道,那眼裡的侵略之意讓清姿的心定了下來,公子的事看來要成了。

清姿抱著琴起身,屈身行了一禮,「清姿小時候家中尚好時,家父有請過師傅指點,雖則後來家道中落,也不敢落下。」

看她回到柳卿身邊,看柳卿對她笑得溫柔,看她無意中掃向自己的眼神,袁某人心中的想法漸盛。

柳卿多有眼色的人,把這一切看在眼裡,便知道事情很可能成功,沒有白忙活。

酒喝得有點多了,柳卿兩眼迷蒙的雙手撐著下巴靠在桌上,看著其他人群魔亂舞,被眾公子哥兒帶來赴宴的人全是在府裡比較受寵的姬妾,此時更是柔聲勸酒,若是被別家公了看中了,當場互相換美人的也有,就像是……交易牲畜那般。

女人的命運啊!柳卿緩緩又飲下一杯酒,根本不管此時自己的迷蒙之態有多迷人,兀自為女人的不能自主而傷懷,其中有幾分是為自己,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闕子墨想上前制止,理智卻告訴他要忍,他現沒有資格去阻止希及做什麼,就算是萬般愛他,也不能愛的名義去束縛他,以希及的性子,也受不得束縛,他不希望被希及推得更遠。

柳蓮柏倒是不用顧及這些,伸手按住她想繼續倒酒的動作,「卿兒,別喝酒了。」

柳卿歪著頭看他了半晌,徐徐笑開,聲音軟糯,「哥,我知道這是什麼場合,放心。」

第一次被自家妹子用這種類似撒嬌的語氣對待,柳蓮柏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移開了,壓下狠狠揉一揉她腦袋的衝動,什麼都不再說,是的,卿兒雖然動作看似輕狂,但是她的眼神是清醒的,眼中透出的堅定沒有絲毫改變。

「柳兄,咱們喝一杯,如何。」袁家公子端著酒盅搖晃著走過來,明顯也喝了不少,話是衝著柳卿說的,眼神卻是落在清姿身上,沒有錯開一下。

柳卿也不起身,就那麼仰著頭看他,卻一點不顯得勢弱,那挑著眉頭說話的樣子倒更像是點著上風,「我一直以為袁世兄並不喜歡我。」

袁某人一愣,雖然是喝得有點上頭了,但是理智還在,沒到胡言亂語的地步,所以怎麼都想不到柳卿會問這個問題,而且問得這麼直白,這柳卿到底是喝醉了還是裝瘋賣傻想看他出醜?

喧嘩的人都停下來,大感興趣的看兩人對峙,柳卿的傲全京城皆知,那是有底氣有本事的傲,他們看著不爽,卻也不得不服,而袁家公子的傲卻是目空一切的傲,就算去喝個花酒都要端著他大家公子的派頭,讓人為他讓路的傲,偏偏他又是武將家中難得出一個的文人,家族對他寄與厚望,無人敢得罪。這會看這兩人對上了,喝了酒的眾人恨不得再多長兩隻眼來看這場熱鬧才好。

「我也沒從柳兄身上感到善意。」

柳卿伏在桌上,掀起眼簾看他,「那袁世兄怎麼還願意和我喝酒?這酒不是和朋友喝的嗎?」

「也有人是喝了酒後才成的朋友。」身在武將世家,袁公子下意識的就回了這麼一句,他習慣了原本互不熟悉的人在幾杯酒後便能勾肩搭背的豪語大笑。

柳卿大笑,端著酒盅站起來和他碰了一下,「不管以後我們是不是朋友,這話很合我意。」

兩同時一飲而盡,看向對方的眼神都有了點變化,沒有了之前顯而易見的敵視,倒是多了點試探,同時心裡在想,說不定這人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討厭。

側了側頭,看向臉上染了淡淡胭脂色的傾城女子,「清姿,為袁公子斟酒,敬袁公子一杯,他的簫聲為你的琴聲增色不少。」

「喏。」清姿聽話的站了起來,姿態妖嬈的為袁公子斟滿酒,端起自己的杯子淺淺一笑,平常不笑的人突然笑起來端的艷光四射,「奴謝過袁公子。」

首當其衝被笑容擊中的袁公子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機械的仰著脖子一飲而盡,那眼神,沒有一刻離開過清姿。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12:39 AM

第一七五章 傾慕之心

餌放夠了,柳卿沒打算表現得太過猴急,她現在要做的是等,等袁家公子自己送上門來,清姿的魅力她從滿屋子時時瞟過來的視線就看得明白,也從袁公子眼中看得出心動。

就她瞭解到的袁淮安絕對會喜歡上清姿這種既有美貌,又有才華的女子,聽闕子墨的話裡的意思,她的從前已經被抹掉了,只要留心點,再加上清姿的手段,要把這個男人的心綁在她身上幾年應該不難。

唔,適當的時候,她也可以表明她和清姿還沒有成事,不管清姿以前如何,只要在她這裡保住了清白,於清姿以後也是大大有利。

雖然腦子已經有些暈眩了,柳卿還是瞬間在腦子裡排演出了各種預案,唔,腦子迷糊點好像更容易想清楚一些事情。

向齊家業丟去輕飄飄一眼,讓原本就一直留心著這一桌的齊家業馬上明白過來,這是讓他做這個提點人啊!還是明目張膽的。

齊家業站起來,搖搖晃晃的端著酒盅過來,聲音大得有些嘹亮,「柳兄,你府裡已經有個紅玉了,這又有了個清姿,我說你是不是太貪心了點啊,美人都成你家的了,讓我們再去哪裡尋比得上這兩人姿色的,以後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接得好,柳卿心下贊賞,表面卻露出些許的不滿,「紅玉是我身邊人沒錯,清姿可只是在我這府裡借住而已,她落難於此,我慕她才華,若能得她喜歡,那自然是求之不得,若是清姿另有傾心之人,我柳卿也不會為難於她,這點肚量我還是有的,怎麼,齊世兄有想法?」

感情這清姿還不是柳卿的妾啊,眾人皆一臉恍然,紛紛起了相爭之心,這可不能怪他們不厚道,搶人家府裡美人,柳卿自己不也說了,要是清姿另有傾心之人,他不會為難,說不定他就是清姿傾心的人呢?

原本已經有些放浪姿態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收斂起來,恨不得剛才那一段時間抹滅了才好,尤其是剛才交換了美人的那幾人更是後悔得要死,這不是讓美人對他們留下不好的印象了嗎?

袁家公子雙眼晶亮,那種勢在必得的姿態讓他帶來的美人暗恨不已,這還沒入府就這樣了,一旦真被公子奪得,以後府裡哪還有她的立身之地?

「公子,奴家餵您喝酒。」

袁某人心裡眼裡滿是清姿,哪裡會再這裡和她表現親熱,推開軟軟偎過來的身體,自顧自的喝起來,眼光都沒有施捨過去一眼。

女人更恨,看向清姿的眼神中便帶上了怨恨,清姿風塵中掙扎好幾年,本就是敏感的人,袁公子又本是她的目標,以後自己的人生就將和他牽扯到一起,自然對這一桌就多了關注,此時接收到那種不善的眼神,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不過,她怕什麼?就為了以後能有個安穩的立身之處,她也會給自己爭個名份的,更何況從那些地方歷練出來的人,沒有不會的手段,只看她願不願意用而已。

眼中閃過嘲諷之色,以她的容貌手段,得個幾年寵愛自是不難,只是那高門大院裡向來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她就算把這些女人踩下去了,時間一長,大概色未衰,愛已先遲。

所以,她也就得這幾年而已,以後,大概就是為新人為主母讓路了。

淺淺酌了一口,這又如何呢?能得一個安身立命之處,已經是大幸。

這一次的宴會一直持續到半夜,柳卿的狂放姿態倒是讓她真正的融入了這世家公子之中,原本因為她的清高傲氣對她有所疏離的人也對她親近起來。

只是其中有幾分是真心,幾分假意,那就得靠柳卿自己去分辨了。


口乾舌躁的醒過來,柳卿有點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愣愣的看著帳頂發了好一會呆,腦子才生了銹似的慢慢轉動起來。

口好乾……

「全嬸。」習慣性的喚人,全嬸也不負她望,馬上掀開床幔勾住,扶著柳卿慢慢坐起來,接過紅玉遞來的水餵給柳卿喝。「再給我一杯。」

一口氣喝了三杯,柳卿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喝酒的時候是很過癮,可是每每第二天醒來就後悔了,酒醉的感覺總是難受得讓她恨不得滴酒不沾就好。

「公子您昨兒個喝太多了,這樣傷身。」端來熱水給自家公子洗漱,全嬸邊輕聲責備。

柳卿沒什麼力氣的任全嬸念叨,接過蘸著鹽的柳枝刷了牙,再抹了把臉,身子軟得想再躺下去睡一覺。

「別的東西您可能吃不下,先喝點粥,紅玉一早起來就在熬的,裡面加了點您喜歡的青菜,奴嘗了下,味道很不錯。」

這是青菜粥啊,在這個吃食簡單原始的年代,紅玉能想到這個真是不錯,拿了一勺嘗了嘗,柳卿贊賞的點頭,「很好吃,紅玉,辛苦了。」

「公子喜歡便好。」原本還怕公子不喜歡呢!紅玉滿足的笑著,恩,明天再試試別的,要是好吃再給公子吃。

「昨晚後來沒什麼事吧?那些公子哥兒都看著他們離開了?」

「公子放心,大公子昨晚代您送客了,沒有怠慢任何人,不過袁家公子有留話,說今天下午會來訪。」

魚兒上勾了,柳卿笑得得意,原本還有些沒把握,現在倒是心定了。

「見,當然見,現在什麼時辰了?」

「快午時了。」全嬸回道,拿過衣服放到床邊,「您現在起來還是在休息會?」

柳卿邊掀被子邊調侃道,「再睡連午飯都趕不上了,幸好私塾放假了,不然又得讓人代課。」

張著雙手任全嬸紅玉兩人為她著衣,柳卿腦子裡轉得飛快,把計劃做了小小的改動,原本打算讓人以為清姿是她的人,可是為長遠想,這並不是上上之計,不如乾脆也以追求者的面貌出現,就算以後萬一她的身份拆穿了,也不至於讓人聯想得太遠。

更何況,她也不想毀了清姿的生活,能讓她過得好點,她很願意適當的讓步。

「公子,柳全求見。」院子裡,柳全並沒有靠近正屋,揚著聲音道。

在銅鏡裡打量了一下,「好了嗎?」。

全嬸再蹲下來理了理衣擺,「好了。」

紅玉先一步把門打開,柳卿又是一身光鮮的握著扇子走出正房,被刺目的陽光照得一個晃神,停在門口適應了一會才往花廳方向走,邊道:「大熱的天,站在院子裡做什麼,有什麼事也得換個地方說。」

「喏。」

花廳的溫度比外面要低多了,有人伺候的日子就是腐敗,尤其是被許多人圍著侍候,柳卿覺得自己連衣服都不會穿了的自己應該好好反省。

「說吧,什麼事。」

「稟公子,族長派人來傳話,請您盡快抽時間回族一趟。」

回族?又出什麼事了?還盡快,難道是紙張成功了?壓抑著竄起的興奮,柳卿冷靜的回道:「你給族裡傳話,就說我回去吃晚膳。」

「喏。」

想了想,柳卿問道:「今天京城裡有什麼關於我的傳言嗎?」。

柳全飛快的抬眼看了公子一眼,復又低下頭,「回公子話,京城裡關於您的傳言就沒斷過,最新的傳言便是說您也不過是輕狂之徒,並無傳說中的那麼清高值得人追捧。」

「不錯,讓他們傳,你不用去做什麼,我不需要個清白名聲,讓族裡也別管,唔,這事我今晚回族裡自己去說。」

「小的知道了。」

看了看時辰,「阿未,去把清姿請來這裡,中午我和她一起用膳。」

「喏。」

很快,一身素淡,脂粉未施的清姿便坐到了柳卿對面,柳卿贊道:「清姿,其實你不施脂粉的樣子更好看,以後不妨偶爾把這一面給袁淮安看,他必定驚艷。」

下意識的摸摸臉,清姿笑得苦澀,「奴好像許久未曾見過自己素顏的樣子了。」

「很漂亮,很清麗,有種……很乾淨的美,清姿,你的過去已經被抹掉了,只要你自己不給人抓住把柄,以你現在的樣子沒人會知道你以前曾在風塵中煎熬過,以往我對袁淮安有偏見,現在想想倒也不過是個心高氣傲,不被人喜歡的世家子弟罷了,我相信你對付這樣一個人應該不難,只是,清姿,要守好自己的心,若是可以,生個孩子,好好教養著,就算是庶子,也不代表以後就一定沒出息,有了孩子,你這輩子就真的有依靠了。」

清姿怎麼都沒想到這個僅只見過幾面的柳公子會和她說這樣發自肺腑的話,怔怔的對上那雙帶著真誠的眼,那我留下來,留在你身邊這樣的想法驀然竄了出來,緊咬住牙關,這樣的話不能說,他們之間是有交易的。

柳卿以為清姿擔心自己以後沒娘家,沒進項,沒錢打點,笑著安撫道:「我說過,事成後我會給你備一份厚禮,當是你的嫁妝,不會讓你以後無依。」

罷了罷了,這樣好的人她是配不上的,若真想報答他,便為他達成這事吧,以後同在京城,說不定還能有見面的機會,清姿淺淡的笑了笑,「喏,謝公子為清姿費心,清姿身上還有些積蓄,公子不用為清姿擔心。」

「這東西不愁多,大戶人家都是小鬼難纏,你要打點好他們,說不定什麼時候還能幫上你的大忙,還有,」柳卿拿出一份小小的絲帛遞過去,「這是我從古書上看來的一個方子,你的身體可能有所損傷,要懷孩子不易,按這個方子調理一段時間,可能對你能有點作用。」

這確實是她需要的東西,在風塵中幾年,身體的損傷哪是一點半點,要懷上孩子何其艱難,要是這方子真有用,那……柳公子不吝於給了她一個天大的恩情。

清姿起身福了一福,「公子,大恩不言謝,清姿謹記在心。」

「說不定以後還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你也不用有心理負擔,給你什麼你都收著就是。」

原本只是為了讓她安心的話,卻沒成想以後真有用得著她的地方,所以有時候,有些話說出來了就是承諾,會應驗的,言靈言靈,古人誠不欺我。

因為柳卿的宿醉,午膳極是清淡,酸酸辣辣的拌菜更是讓她胃口大開,額上出了層細細的汗漬。

兩人差不多同時放下筷子,清姿笑道:「好久沒吃得這麼舒心了。」

「那是因為你心裡舒坦了。」柳卿接過茶杯漱了漱口,側過臉讓紅玉擦了下臉,自然得仿佛天經地義一般,清姿暗暗羨慕,卻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有人這般待自己。

「清姿,一會袁公子會來,你回房去換身衣服,然後去前廳找我,戲要開演了。」

清姿優雅起身,眼裡的黯然退去,淺淺一笑,眉目便含情,「喏,從此刻起,奴便是清姿,清姿謝公子。」

承了清姿這一拜,柳卿才扶起了她,若是這一拜能讓她安心,那她坦然受之。

「路已經鋪好了,要怎麼往下走全由你決定,公子我不會再插手,清姿,好自為之。」

艷陽高照的午後,柳府門前來了一單騎,明明是一文人卻能騎出武人的風度,全京城除了雲家公子外便只有袁公子了。

袁淮安下了馬,抬頭看向端端正正的寫著柳府二字的門匾,要是換做以往,他絕對想不到會主動登這柳府的門,雖然從小就被爹安排進了學府,為他一輩子安排好了路,他也沒讓爹娘失望,學問做得不差,但是骨子裡,他還是尚武的,拳腳功夫從沒落下過,所以對那些瘦瘦弱弱的文人他從沒放在眼裡過。

一旦開戰,你一介讀書人還能說動人家退兵不成?所以就算他穿著文人的衣著,底子裡,他還是個武人。

對柳卿他是看不慣的,一張臉皮長得比個女人還好看,他不否認柳卿的聰明,卻對他的沽名釣譽沒什麼好感,要真是沒有圖謀,那就把那些東西好好收著,或者通過家族傳出來,明明什麼都做了,還一臉沒他什麼事的模樣,裝給誰看呢?

至少,他看得出那個人的不簡單。

可是經過昨天,他倒是對柳卿有了別的看法,依然看得出他的別有用心,但是他也喜歡他身上那股子灑脫狂傲的勁,這不是一個純文人會有的。



第一七六章 做戲,看戲

「公子,袁公子到了。」

「快請。」柳卿把上揚的眉鋒扯回應有的位置,對於自己導演的這一場戲,她是有所期待的,事情發展到現在,好像不僅僅是為了小米的姐姐了。

就像是一場於人於己都有利的惡作劇,前面已經佈置好了,接下來,她只要靜觀其變享受成果便成。

看著大踏步進來的袁淮安,接觸過後,對這人她是不討厭的,他有文人的清傲,卻也有文人所沒有的堅定硬朗,唔,至少袁家公子打破了文人皆文弱的慣例。

「袁世兄挑的這時間可不怎麼好,太陽正烈的時候出門不好受吧。」

袁淮安眼光在清姿身上停頓了片刻,沒有了浮華的場景襯托,眼前之人絲毫不顯褪色,反倒更添了一抹靜美,驟然加快的心跳說明瞭什麼?

眼光落回柳卿身上,袁淮安拱手執了一禮便自尋了個位置坐下,有心無意的,恰恰在清姿對面。

「柳兄是個大忙人,據我所知又極少晚上見客,中午這時間應該是柳兄的休息時間,我便叨擾了。」

你也知道這是我的休息時間……柳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直言,「在今天之前,我這府上應該沒有袁兄感興趣的東西,所以,袁兄是為美人而來吧。」

眼光似有若地的掃向清姿,柳卿的意思極其明顯,為的不就是這一美人嗎?

袁淮安並不否認,眼裡一片坦蕩,若不是為美人,就算是對柳卿印象有所改變,他也不會輕易登門,有這時間,還不如在家多練兩把把式。

清姿低垂下眉眼,臉上一派風淡雲輕,仿佛話題中的人不是她一般,袁淮安看得更是喜愛不已。女人見得多了,多是柔順的,對他千依百順,不敢拂逆了他一言半語,就算偶有一個嬌嗔耍癡的,也是輕而易舉便哄順了下來,像清姿這樣的女人,他頭一次見,所以,有著打獵時見獵般的欣喜。

「柳兄,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是為清姿姑娘而來,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割愛?若是有什麼條件,柳兄只管提。」

「我昨晚便說過,我於清姿姑娘是有傾慕之心,但是並無強求之意,若是清姿姑娘無心於我,她的去留自當由她自己決定,我這柳府並不是許進不許出的。」

柳卿執著扇柄把玩,手裡的觸感讓她不甚滿意,果然,這扇面還是用紙張做才最合適,唔,紙製成的第一件事,她就是要家裡的匠人給她重新做一屜子的摺扇。

袁淮安自是記得這話,就是因為這話,他今天才會登門,炙熱的目光落到清姿的身上,語氣中的期盼之意甚濃,「不知道清姿姑娘可有意換個環境居住?」

清姿抬頭,淺淺一笑,「奴一介女子,得柳公子抬愛能在府裡有個安身之處已是大幸,不敢再做他求。」

「清姿姑娘盡管放心,柳兄能給你的,我自然也能給,你若是喜愛安靜,我也會給你一處清靜之地,不讓人擾了你。」

清姿略微歪頭,帶著點困惑不解,「袁公子想讓清姿以什麼身份入袁府呢?奴雖是一葉浮萍,但是……也從沒想要作賤自己。」

柳卿以手撐頭,心裡暗贊清姿的聰明,等著袁淮安的回答。是啊,你願意給清姿一個什麼身份呢?若是無名無份的,像抬小米的姐姐一般,一頂青轎從後門抬進門,她可不會同意。

袁淮安並沒有被衝動衝昏頭腦,許以正位自是不可能,他早有定下的親事,只是女方家想多留女兒幾年,婚事才一直拖下來了,想必這清姿要的也不是那個位置,畢竟以他的身份地位,娶的只能是門當戶對。

「若是清姿願意,正位之外,隨你高興。」

正位之外,要麼寵姬,要麼寵妾,她有很多選擇嗎?清姿只是淡淡地看著袁淮安,沒有應允。

柳卿再加了一把火,「清姿姑娘,袁兄能給的,我亦能,你不妨多考慮考慮。」

「柳兄你……」

「袁兄,這是公平競爭,選擇權在清姿姑娘那裡,我可不會因為你發火了就退讓。」看袁淮安有些惱怒,柳卿慢條斯理的道。清姿在她柳府,怎麼說都是她更占優勢力對,憑什麼就要拱手讓你?

袁淮安深吸了一口氣,其他人也許會忌憚他三分,但是這個其他人裡絕對不包括柳卿。

「既如此,那便公平競爭,清姿姑娘,若是我說對你一見鐘情你可能不信,但是自昨晚見你,我這心裡眼裡便全是你,希望能再有機會和你一起琴簫合奏。」

清姿仿佛記起了昨晚的合奏,神情溫柔了許多,對於愛好音律的人來說,知音總是難得。

「袁公子,並不是我清姿不識抬舉,執意要拒絕你的一片真心,只是落難的這些日子飽嘗人情冷暖,若不是得柳公子相助,清姿不敢想像會落到一個怎樣的下場,且袁公子又是如此身份,世家之中怎麼容得下來歷不明的人,與其到了袁府被欺負懷疑,不不如遠遠離著,保住這份感覺。再說公子昨晚是攜美而來,想必後院中美人也不少,清姿厭惡與人爭鬥,也鬥不過她們,就算公子有心保我,又能保得了多久?等下一個美人入了公子眼時,清姿也不過是舊人罷了。柳公子府裡卻只有一個性子溫軟的紅玉姐姐,想必只要清姿不事事過份,柳公子也不會薄待了我。」

「那是自然,公子我眼光高,一般人入不了眼,後宅也清靜,以清姿姑娘的性子,自是能和紅玉相處得好。」早知這清姿是個聰明人,卻沒想到這麼聰明,這話一句套一句,表達的意思不知道有多少層,還隱約透露出自己對袁淮安也是有感覺的。只是與其入了袁府後保不住,還不如一開始就不選擇,想必男人只要聽懂了這其中的意思,那便是拼命也要奪了這美人去的。袁家公子向來是自詡聰明的,今兒又沒喝酒,自然把這話裡一層一層的意思明白了個真真切切。

沒理會柳卿的挑釁,袁淮安一門心思的去哄清姿了,「我要做的事家裡向來是順著的,我看重喜歡的人家裡人也不會為難,這點清姿完全不用擔心,至於後院那些美人,若是清姿不喜,我便遣散了又如何?清姿和她們不一樣,就算有朝一日府裡再進新人,你在我心裡的地位也是不一樣的。」

如何個不一樣呢?現在把話說得再好聽,等厭了倦了時又如何還記得。若是沒有孩子傍身,年老色衰時,只怕她也是被遣散的人之一吧。

再說就算把後院騰空了又如何?不過是為以後新進美人騰地方罷了,與其如此,還不如讓她們占著地方,隨她們去折騰別人也好,折騰自己也罷,她努力保全自個兒就行了。

怎麼辦?好像還沒開始,心裡就已經有了倦意,這可不好,公子的事還沒辦成呢!看了含笑旁觀的柳卿一眼,清姿定了定神,把那絲倦意趕走,「袁公子的心意清姿知曉了,可是……奴從來沒想過要讓別人因奴而無容身之處,公子若是憐憫便把這話收了回去吧,至於其他的,清姿需要好好想想,公子可否給奴一些時間?」

「那是自然。」終於松了口,袁淮安心裡痛快,略帶得意的看了柳卿一眼,若是能在柳府把人帶走,掃一下柳卿的面子,他是非常樂意的,如此美人,自有他來愛惜。

柳卿當然不在意,這就是她要的結果,滿意還來不及呢,看著袁淮安那炫耀的舉動心裡不止沒有反感,反倒覺得逗趣,這袁淮安其實真的不討人厭。

目的達成,袁淮安不急了,也不打算再冒著大太陽回府,拿起冰鎮過的涼茶喝了一口,涼意遮去了淡淡的苦意,比家裡的好喝多了。

「柳兄,咱們可說好了,你可不能占著地利之便死纏著清姿,她若是做出什麼決定,你說過不強求的。」

「我柳卿這點信譽都沒有了?」柳卿笑,「美人誰都愛,但是我向來覺得我有憐香惜玉之心,不信你問問清姿,她在這住的幾天,我可有什麼逾禮的舉動?」

「發乎情,止乎禮,柳公子最好的詮釋了這六個字。」清姿平素淡雅的聲音中多了幾許柔和,臉含笑意看著柳卿,其中暗含的感謝硬是被袁淮安看成了眉目含情。

被涼茶壓下去的燥意回升得比之前在太陽下走一遭更甚,眉毛皺了皺,到底還是忍下了帶著刺意的話,不過聊天的興致卻是沒了。你來我往的說了幾句便有了退意,雖然清姿說不想因為她的原因讓別的女人沒有了容身之處,但是……他後院的女人確實太多了,還是清理一下比較好。再者,他也要去給清姿準備一個配得上她的住處,親自為心愛的女人準備住處,想想便興奮,他這輩子可還沒為女人這般費過心。

清姿只是把人送出了中門便停了步,柳卿和袁淮安並排往門外走,似無意的道:「清姿好靜,也不喜總有人來串門,更不用說與人爭鬥了,袁兄若是真得了清姿的青睞,還請不要讓她迅速枯萎了才好,這麼美的一朵花,值得人捧在手心裡好好呵護。」

袁淮安正琢磨著要把哪些人遣送出府,正為腦子裡飄過的臉和名對上號,忽聽得柳卿這麼說不由得就笑了,「柳兄果然是憐香惜玉得很,清姿我是要定了,自然我也不會虧待於她,為了不讓她不安心,府裡的人我不會全部遣散了,不過清出一部分是肯定的,住處我會另行給她安排,絕不會讓人輕慢了她去,柳兄只管放心,從柳府接走的人,我自是不會怠慢的。」

但願如此才好,得到了比期待中更多的資訊,柳卿不再多話,在門口執行送走了人,轉身回府便著人把柳全叫來吩咐道:「派幾個人盯著袁府後門,想必那袁淮安也不會光明正大的從前門把人送走,恩,把小米帶上,要是其中有他姐姐就想個法子把人接去城外莊子裡先安置著,她那個家不能回了。」

「喏,小的這就去安排。」

「等等,這事你交給陶石去做,一會你和全嬸隨我回族裡,今兒個晚上大概回不來了,府裡的事你安排好。」

「喏。」

這個時辰不是出行的好時候,柳卿不想和自己過不去,交待完畢後便施施然的去了書房,燥熱的心境,需要書房的墨香來壓制一番。

不意外的看到顏青坐在蒲團上,腿上放著幾卷竹簡看得正入神,悄無聲息的靠在門上瞧著,不經意想起當初跟著他時的顏青,那時候他好像才七歲吧,現在眼看著都十歲了,不知道他生日在哪天,她好像從來沒有注意過這事,不過實在也不能怪她,她連自己的生日都沒放在心上過,要不是每年全嬸都會給她下長壽麵,再置辦一桌子好菜,一屋子人齊齊給她磕頭,估計就算是過了她也是不知道的。

十歲的孩子若是放到二十世紀,還是個在讀四年紀的小學生,可是在這裡,十歲已經是小大人的年紀,在窮苦人家,十歲已經算是個勞動力了。

細細想來,她對他保護好像是有些過了,以後,還是讓他見見風雨比較好。

「公子……」

大概是眼光落在他身上太久了,顏青若有所覺地回過頭來,看到自家公子一派悠然的倚著門打量他,心下不安的同時趕緊起身,卻因為坐得過久而腿腳發麻,一個踉蹌又坐回了地上,又驚又慌的亂了手腳。

柳卿走過來,扶著他到凳子上坐好,邊笑道,「你又不是做壞事被我抓包了,慌什麼。」

「小的都沒發覺公子進來……」

看他一臉愧疚,柳卿安扶的摸摸他的頭,「是我放輕了腳步,不想打擾到你,顏青,你若是能憑著自己的本事以學問立足世間,這就是對公子我最大的恭敬了。」

「顏青一定努力,不辜負公子的栽培之恩。」

「這事急不來,你還小,慢慢來就是,以後不管我在哪,只要沒特別要求你別跟,你就跟在我身邊,多看多聽少說,能學到多少都是你的本事。」

顏青猛的抬頭,眼裡的光芒亮得驚人,公子這是……終於把他當大人看了?

「喏,顏青遵命。」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12:41 AM

第一七七章 再失一把

太陽漸漸西下,把人的身影拖得老長,柳蓮柏已經不記得自己在這門前轉了多少個圈了,雖然知道不可能,還是免不了的想,卿兒該不會是反悔了吧,明明答應了今天回來吃晚膳的。

「大哥,三姐還沒到嗎?」人未到聲先到,兄弟幾人中最小的柳蓮城快步走出來,「母親都坐不住了。」

「沒有,卿兒怕熱,估計是想等不那麼熱了再出門,全叔不是送了消息回來說下午卿兒還要見袁淮安嗎?說不定是拖住了。」

伸手攏了攏自己的衣衫,柳蓮城也望向來路,「大哥,我有些緊張,三姐好厲害,我還只遠遠見過一面,要是能跟在她身邊就好了。」

柳蓮柏笑,「族裡應該不少人都有這想法,不服氣的應該也不少,不過今天過後,他們想不服氣都不行。」

做為長公子,柳蓮柏知道的事自是比其他人要多一些,紙張的煉制成功爺爺並沒有瞞他,不止是因為他是族長的親孫,更因為他將是他們這一輩中除柳卿外挑重擔的另一人,族長的接班人,入朝堂的中心人物。

柳蓮城氣哼哼的揚了揚拳頭,「誰要是對三姐不敬,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不要做義氣之爭,你三姐也不樂意見的,呀,來了,四弟,你進去通報一聲,我陪卿兒一起進去。」

柳蓮城也看到了緩緩駛來的馬車,運足了目力看去,趕馬車的可不就是全叔,「好,那我先進去了。」

挑開車窗,第一次有閒心打量不遠處那棟龐然大物,透過圍牆的高度,高高低低的屋舍銜接得恰到好處,一點不顯雜亂,占地面積有多大她一開始就知道的,城裡她那個小小的柳府十個都抵不上人家一個。

「公子,快到了。」全嬸跪行到她身後給她整了整頭髮,再細心的把她的衣衫理了一遍,務求沒有一點點疏漏,實在挑不出毛病了,又拎過顏青好好拾掇一番,身為公子的書童,那代表的就是公子的門面,可不能因為他而讓公子失色。

隨著全叔的勒馬聲,柳蓮柏的聲音隨著笑聲傳來,「三妹這架子可真大,哥哥我這脖子都等長了。」

柳卿扶著全嬸的手起身,順手拍了拍顏青的肩膀讓他放鬆,這才邊往外走邊接了話頭,「這可怨不得我,我只說了回來吃晚飯,看現在這天色怎麼著也沒誤了時辰才對。」

伸手扶著柳卿下了馬車,柳蓮柏打趣的另起了個話題,「這京城的公子哥兒都棄車用馬代步了,三妹準備怎麼辦?我好像聽說你也要學騎馬的。」

這確實是個問題,女人和男人相比天生力氣要小,底子上就吃了虧,學騎馬就更辛苦了,雖然全嬸也會騎馬,但是……她現在是柳公子,不是柳小姐,哪能讓一個女人來教騎馬,可是要真找個男人來教……她更虧。

「大哥是準備毛遂自薦嗎?」

「我倒是想,可惜時間上安排不過來,不過我倒是可以推薦一人。」

兩人並排往裡走,從門房開始便不停有人行禮,柳卿臉上微微帶了點笑意,雖然是個假男人,卻有著不輸於旁邊之人的大氣。

「家族裡的人?」

「嗯,你的二哥柳蓮嘉,他的騎術相當好,放在京城裡也是數一數二的。」

柳卿轉過頭笑得莫名,「大哥,其實你不用擔心,不管對哥哥還是弟弟我都沒有排斥,你不用刻意製造親近的機會。」

心思被看穿,柳蓮柏也不再遮遮掩掩,「我確實是有這個意思,不過說的也是事實,二弟的騎術非常好,教你個初學者絕對不成問題。」

「行啊,要是二哥有時間,我當然求之不得。」

說話間,兩人已經步入了前廳,上一次來這裡坐滿的是上門來興師問罪的人,今天依然是滿屋子人,只不過全為柳姓。

畢恭畢敬的跪下對著請出來的祖宗牌位磕了頭,衝上首的三位老人磕了頭,再向下首位的父母磕了頭,其他長輩依次執了禮,再由柳蓮柏引著和平輩之間見了禮,一番折騰下來,時間已經是大半個時辰後了,柳卿暈頭轉向的撫了撫額頭。

宴席是早就在準備的,按理柳卿應該是坐到兄弟姐妹之間去的,可是……

「難得回來吃一次飯,還不能坐在娘身邊嗎?」

面對著淚水做成的娘,她實在拒絕不了,用眼神向爺爺請示後,只得在娘親身邊坐下來,好在雖然她是一身男裝打扮,內裡乾坤這裡的人卻是都知道的。

有長輩壓陣,一頓飯吃得波瀾不驚,柳卿也收起了所有的花花腸子,老老實實吃飯,唔,要是美麗的娘親能不總是把她的碗堆得跟座小山一樣就更好了。

飯後,看著眼中或有興味,或有評估,或躍躍欲試著想比較一番的晚輩,柳松君覺得讓他們去私下計較一番也好,「行了,給你們機會,一個時辰後來會英堂,所有人都要來,我有事要宣佈。」

「喏。」

就算同樣好奇這個憑著一己之力打拼出一片天地的女流晚輩,眾長輩還是把空間讓了出來,以後有的是機會不是?不用急在一時。

柳卿施施然的挑了個位置坐下,自家兩兄一弟在她附近落坐,沒想著要幫忙,若想服眾,他們便只能旁觀,但是總也希望在氣勢上能為她加加油。

「卿兒姐姐,你真是女人嗎?」最先跳出來的是年紀較小的小子,滿眼的好奇,尋不出一點惡意。

柳卿瞬了瞬目,「姐姐都叫了,還問我是不是女人是不是遲了點?」

微微抬高了頭,露出衣領沒有遮住的部分,白皙細膩得晃人眼神,「看到沒有,沒有代表男人的喉結。」

小子才十來歲,和顏青同樣的年紀,只是因為保護得夠好,還有著天真,摸了摸自己的喉嚨,苦惱的嘀咕,「我也沒有啊,難道我也是女人?」

柳卿一點沒有欺負小孩的自覺,抖開扇子扇了扇,「可不就是,趕緊回去脫了衣服檢查檢查,看你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

「噗……」柳蓮城最先忍不住笑起來,引發其他人一片笑聲,有些生澀的氣氛剎時好了許多。

小子還是聰明的,哪還不知道自己被耍了,氣呼呼的哼哼,可也不怒,扭開腦袋表示自己的氣憤。

這種直接的反應逗樂了柳卿,衝他招了招手,雖然還在生氣,小孩依然忍不住好奇的湊了過來,柳卿迅速的摸了摸他的頭,在他炸毛之前趕緊收回手,把手的裡的扇子塞到他手裡,「送你了。」

小孩馬上就忘了生氣,這東西他認識,族裡的兄長大都有,他見過。還聽自家兄長說過這是卿兒姐姐做出來的,很受歡迎,他早就想要一把了,兄長不給,說他太小了,等他長大了才給他。

不過現在卿兒姐姐送他了呢!得意的瞟了自家兄長一眼,正準備打看一看,柳蓮城快步過來,笑瞇瞇的道:「小睦,你這把換給我好不好?我拿兩把和你換。」

原本還沒什麼想法的人突然就反應過來了,認識柳卿的人都知道她喜歡在扇面上題詩,而且是她自創並且從不曾被人見過的。

「小睦,我拿三把和你換,再加你喜歡吃的零嘴。」

柳蓮睦眨了眨眼,下意識的握緊了扇子,往柳卿的方向靠了靠。

柳蓮睦的兄長柳蓮生走過來把自家小弟牽走,東西都到手了當然得撤退。

「蓮生哥,我也不要,你打開給我們看一看可不可以。」柳蓮城不死心的繼續道,他好想要啊,為什麼三姐給了別人也不給他,他是親弟啊!

柳蓮生笑,看其他人也一臉求知若渴的望著他,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犯眾怒為好,溫柔又強硬的從自家小弟攢得緊緊的手裡把扇子奪出來,慢悠悠的把扇面推開,果然,是有詩的。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這……是不是太過惆悵了?柳蓮生詫異的看向柳卿,很難想像這個混得風聲水起的妹子會有這樣的時候。

其他人在心裡默默的把詩句嚼讀了幾遍,總覺得少了些什麼,柳氏族學中教出來的子弟這點眼光還是有的,柳蓮柏直接問道:「卿兒,這首詩是不是沒定全?」

柳卿眨巴下眼睛,「啊,我只是摘抄了最後幾句。」

「從哪摘抄的?」

「我若說是我腦子裡,大哥你信嗎?」總不能說是從紅樓夢中林妹妹那摘抄來的吧,他們若是接著問林妹妹在哪,她上哪找個林妹妹來圓了這個話題。

「當然信,卿兒,把前面的寫出來吧,若是只有這四句總覺得殘缺了,這麼美的一首詩不該如此。」

都沒有定全,你怎麼就知道美了?這首詩很長,非常長,但是她唯一喜歡的也就這四句而已。

「意境太過復雜了,我只對後面這四句有感覺,大哥若是喜歡,我試試看能不能寫全了,不過這首詩很長,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找著當時的感覺,要是寫出來了,感覺還行,一定給大哥過目。」

「要是寫不出來,另寫一首補償給我我也是樂意的,哈哈哈。」

其他人紛紛側目,這還是他們那個穩重的大哥嗎?原本以為能做出這事的可以是這裡的任何人,但是絕不可能是大哥,沒想到他們還沒開口呢,人家倒占著先機了。

柳蓮生壓下心裡的蠢蠢欲動,反正是自家人,大哥得了後他再去想辦法弄來就是。

手裡沒了扇子,柳卿有些不太習慣的交握著雙手,靜靜的等著接下來可能會有的刁難,雖然起始不錯,但是她不認為可以這麼輕易過關。

果然,不是人人都和那孩子一樣好哄的。

「卿兒妹妹,你覺不覺得你和皇家走得太近了?天家無情,現在用得上你的時候當然是百般哄著你,以後指不定就卸磨殺驢了,這樣的事家族不是沒有遇到過,嚴重的時候還牽連到了家族,你就不怕重蹈覆轍嗎?」

好尖銳的問題,直指中心,更何況這問題也曾是柳卿所擔心的,「我很認真的想過這個問題,也想過解決之道,可是思來想去,結果是沒有。人心誰都無法控制,更不用說天有易變的心,但是我得說,作為一個有容人之量的開國之君,只要柳家沒有野心,稟持以往的處世之道,要和現在的皇帝和平共處並不難。連野心勃勃的眾世家他都忍了,我柳家他只會籠絡而非打壓,更何況……柳家有我,我既然敢出這個頭,就會做好最壞的準備,也許現在還不到時候,網還不夠結實,但是給我點時間,我相信我可以保全我想保全的。」

「好自信的口氣,如果你的自信是來源於你和那個王爺的關係,我覺得柳家反倒更危險。」

柳卿瞇了瞇眼,「我和闕子墨的關係?什麼關係?我做的哪一樁哪一件是靠關係能做出來的?不管什麼事,向來都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皇家做的卸磨殺驢的事不少,但是那頭驢若是懂得自保,該避鋒芒的時候避鋒芒,該隱退的時候隱退,該放手的時候放手,讓皇帝想下手都找不著地方,在盛世時做個富貴閒人有什麼不好?

柳家勢大,不管是什麼時候入世,就算沒有,該招災的時候一樣招災,該出風頭時照樣平庸不了,若是皇帝容不了,你以為有我沒我有什麼差別?不過是多一個藉口少一個藉口的事罷了。」

屋子裡瞬間沉默下來,他們當然是希望家族入世的,以他們這個年紀來說,沒有誰甘願平庸,但是若是入世會帶來災難,他們倒寧願活在方寸之地。

柳家傳承太久了,沒有誰願意讓柳家斷頭在他們這一代,更不願意眼睜睜的看到柳家的衰敗。

「卿兒妹妹,我們不想為難你,雖然因為你是女人心裡不服你是肯定的,但是憑心而論,你比我們都強,若是你能保證柳家不因你而招災,那我們自當像族長說的那樣,以你為中心。」

這是一種責任,挑起柳家重擔的責任,柳卿不想接,但是,由不得她不接,「我盡量。」



第一七八章 商議族中事

表面上看矛盾解決得意料之外的輕鬆,但是柳卿有苦自己知,要說以往她還能含蓄的裝作不知道家族對她的厚望,這下是挑破這層窗戶紙了。

大概,這也是族裡的老大人們樂意見到的。

她無路可退了。

柳蓮生使了個眼色,其他人體貼的退了出去,給他們幾兄妹留下了相處的空間。

「三妹,很苦惱嗎?」雖是問句,卻有肯定的意思,和她相處那麼久,柳蓮柏怎能不瞭解卿兒怕麻煩的性子,可是一個家族要想傳承下去,就必須得有人承擔,不是誰都可以,卻必須有那個本事承擔得了。

「我只想由著性子活,太過重大的責任,我擔不起,所以……我總能找到各種理由不回族,不面對這些,今天回來之前我就有心理準備了,不過原本以為會和我提這些的是爺爺或者其他長輩,沒想到是同輩的兄長。」

柳卿仰了仰頭,眼中閃過的無奈沒人見得到,她只是一個女人,能做到現在這程度已經是用盡了所有的智慧了,何德何能擔起更大的責任。

族人不是都知道她是女人嗎?這個年代女人不是附屬嗎?他們怎麼就願意讓一個女人騎到他們頭上呢?

柳家能傳承這麼多年,果然是有他的道理,至少他們敢不拘一格的做他人不敢為之事。

柳蓮柏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家雖然口裡說不服,心裡是早服氣你了,只是因為被一個女人比了下去,他們面子上下不來而已,你不要往心裡去,柳家不會教出沒有大局觀的孩子,來,正式見一見,這是你二哥柳蓮嘉,這是四弟柳蓮城,他對你可是崇拜得不得了,要不是爹攔著,他早就跑城裡找你去了。」

「二哥,四弟。」和大哥的穩重,二哥的英氣不同,柳蓮城有著這個年紀少見的跳脫,一看便知是受盡寵愛長大的孩子,和自己的放逐完全不一樣的命運,大概爹娘是連同自己那一份也放到四弟身上去了。

「三姐,你真厲害,以後把我帶在身邊吧,好不好?」

二哥卻是惜字如金的性子,只是點了點頭道:「回來了便好。」

柳卿放鬆了些許,笑道:「跟著我?四弟,你多大了?」

「虛歲十八了,可以幫你做事了。」

「唔,十八了呀。」柳卿笑得不懷好意,「三姐帶你去喝花酒吧。」

「三姐……」

「卿兒……」

「哈哈哈,純喝酒而已,你們想多了。」

柳蓮嘉眼中閃過笑意,這般灑脫肆意的性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女人能有的,「卿兒,大哥說你想學騎馬?」

「想不學都不行,現在京城的公子哥兒都人手一騎了,總不能去什麼場合都是他們騎馬我坐馬車吧,平白落人話柄。二哥是打算教我嗎?」

「教你當然沒問題,你只要在馬上坐得穩就可以了,也不需要你去和誰比賽,真要學精了太費時間,而且手會長血泡,大腿內側也會磨破皮,反正你出門也不多,沒必要吃這個苦頭。」

柳卿連連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只要上得馬下得馬,平時坐在馬上掉不下來就行了,我要求不高的。」

手長血泡怎麼寫字?磨破皮了要是留下疤痕怎麼辦?對自己這身皮,她還是很愛惜的。

到約定的時辰之前,四兄妹相談甚歡,當然,更多的時候是柳蓮城問柳卿回答,為了杜絕小弟問出些她不想回答的問題,後面柳卿乾脆主導了話題,既滿足了他們的好奇心,又不引起懷疑。

看時辰差不多了,柳卿攏了攏衣袖起身道:「去後面吧,時間快到了。」

柳蓮柏讓兩兄弟走在前頭,自己和柳卿並肩,聲音不大卻清晰的傳進幾人耳中,「三妹,你不要有太大的負擔,還和以前一樣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有爹和我在。」

柳卿啞然,旋即笑道:「是,以後我就在外面衝鋒陷陣,後方就交給你們了。」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會英堂是族中專門用來商議族中大事的地方,以前的會英堂中全是擺滿整齊的蒲團,現在全都改成了一張張有靠背的椅子,現在除了族長下首位置有一個空位,側面另有三個連在一起的空位外,其他地方滿座。

「卿丫頭,你坐這裡。」柳松君指了指自己下首的位置,語氣中沒有轉圜的餘地。

柳卿看了父親一眼,得到無妨的暗示後落落大方的走了過去坐下,其他三人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族裡的位置極少有變動,今天這樣的變動讓柳蓮柏心裡隱隱有著不安,爺爺的動作會不會太快了點?這會引起卿兒的不滿吧。

原本這樣的議事是不可能有女人在場的,卿兒已經是破了先例了。以女子之身參與族裡大事,這在任何一個世家都是創了先例的吧。

「今天要宣佈的事很重大,因為和卿丫頭有直接關係,所以必須得有她在場才能宣佈。」柳松君慢悠悠的道,既是給柳卿正了名,也是說明她在這事裡的重要性。

「文林,把東西給每人發一份。」

「喏。」

柳文林手一揚,端著銀盤的侍從手腳俐落的把其中的東西一一分發下去,薄薄的,白白的,看著就脆弱不堪的東西吊足了不知情的人的好奇心。更讓他們不解的,是連同這東西一起發下來的筆墨。

「先不要問為什麼,你們平時怎麼寫字的,就在那張白紙上怎麼寫,看看感覺如何。」

坐在這裡的沒有傻蛋,轉念一想就差不多明白了這東西的用處,眼睛一亮,紛紛拿起筆蘸了墨揮毫起來。

黑白分明的對比之下,字跡顯得又清晰又好看,原本覺得自己字寫得不好的人也頭一次發現自己的字還是可以入眼的,而原本就覺得自己的字寫得很好的人卻從中看出了自己的不足之處,纖毫畢現,有點這種感覺。

「逸旭,如何?」

「神奇。」柳逸旭忍不住拿開最上面那張,在下面那張上又寫起來,有了經驗後寫出來的字更是好看了幾分。「族長,這是用來取代竹簡的嗎?」

柳松君滿意的摸鬍鬚,不愧是專司學問的,想問題一下就想到了點上,「你覺得是竹簡好還是這紙張好?」

「這東西叫紙張?當然是紙張好,最起碼它不占地方,要帶在身上也方便,換地方時不用那麼大費周章了。」

素有金算盤之稱的柳逸良緊接著問道:「族長,這紙張造價比之竹簡如何?」

「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紙張的造價可以說很廉價。」

看柳逸良一臉算計的模樣,柳松君就知道他腦子裡只怕算盤敲的劈啪響了,可惜,這東西柳家不能據為己有,用來營利更是打了柳家的臉,「紙張的研製方法必須要交出去,樹大招風,柳家已經很招搖了。」

「交給皇帝?」

柳松君笑,「這天下間除了皇帝,還有誰值得我們柳家忌諱?」

確實如此,光看這一屋子的人就知道經過如此多年傳承的柳家如何昌盛,世家之中能得一兩個有出息的子弟便已經是萬幸,而柳家,卻是滿屋俊才。

這就是柳家的憑仗,就算是有朝一日招了災禍,只有還有人活著便能重振柳家,有些東西是不會因為人不在了而消亡的。

柳卿撐著頭,看著自己的兄長或長輩提出各種問題,爺爺或者另兩位長老一一解答,恍然覺得這柳家很有種民主的味道,明明就是一個再傳統不過的世家……

若是這種方式也是從第一代流傳下來的,她完全有理由懷疑這柳家的祖先是穿越來的。

「卿丫頭,別光顧著聽了,說說你的想法。」

被點名了,在父親微皺的眉頭下,柳卿稍微坐正了身子,只是再怎麼換,也依舊離大家小姐應有的端莊有著很大的距離。

「我確實有點想說的,不過嚴格算起來並不是紙張的事,充其量也只是與其相關,紙張的主要原料是樹木,看起來好像是非常容易采來的原料,但是樹木這東西是消耗品,砍掉一棵就少了一棵,大家可以想像一下紙張以後的消耗速度,再換算一下樹木的消耗速度,一年一年皆如此的話,總有一天,這樹會沒有了,到時候我們是看不到了,但總得為我們的子孫後代留點什麼,我的建議是,把這一點向皇帝言明,讓他去想解決之道,還有,紙張用完後不要燒毀,回收回來是可以做為原材料重新練製成紙的,這點匠人多研究研究就能解決。」

想得真遠,柳松君順著鬍鬚邊點頭,柳家的代表人物就得有這個眼光。

這次柳松君倒真是高看柳卿了,她不過是因為曾經算是半個環境保護者,看著大片大片的森林消失掉,原始森林的面積一天比一天縮小,不想因為這裡有朝一日也同樣如此,那她就真是罪魁禍首了。

負責記錄的人不等示意便把這些記錄在案,經過整理後,這些都是要束之高閣的。

「卿丫頭,你可要和我一起去拜見皇帝?」

言下是何意,柳卿非常明白,笑著搖了搖頭,「我不去見他他都已經這般奴役我了,要是再送上門去,還不知道他會丟些什麼難題給我,我還是不去招惹他為好。」

屋內的人皆露出笑意,能以平常心對待皇帝的寵信,這也是一種本事。

文語菲再一次走到門前,扯著脖子看了看還是沒見著人,不由得埋怨道:「爹也真是的,一群大老爺們議事,幹嘛非得把卿兒也拉去,平時不是總說女人見識短嗎?」

陪嫁過來的貼身侍女春兒扶著她坐下來,給她按揉著肩膀,邊笑著安慰道:「小姐,您應該高興才是,會英堂可是從沒有女人進去過,更不用說參與其中了,這說明咱們三小姐本事大,連族裡的規矩都被她破了。」

文語菲哪裡會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心裡自然也是高興的,只是等了這麼久還沒見到女兒,免不得埋怨幾聲,不過心裡還是感嘆,「女人家要懂這麼多幹什麼,卿兒都二十了,再不許人家就真要嫁不出去了。總不能真像卿兒說的那樣不嫁人吧。」

「依奴看三小姐心中自有章程,再說,您忍心把三小姐許配給一個還不如她的世家子弟?不說三小姐會不喜,只怕您心中也會不樂意。」

確實如此,所以她暗中挑了這麼久,硬是挑不出一個足以配得上卿兒的,配不上也就罷了,好歹你也別差太遠,可是看著卿兒做的這些事,哪個男人比得上。

哎,這女兒太過優秀了,做母親的也傷神。

「夫人,幾位公子回來了。」在院門口候著的侍女小跑著過來報信,臉上帶著清晰可見的興奮,三小姐回來了呢,她們都期待好久了,府裡不知道有多少姐妹羨慕她可以近距離看到三小姐。

文語菲刷的起身,快步向門外行去,她可只聽到幾位公子回來了,她的女兒呢?

春兒趕緊跟上,便問小丫頭,「三小姐呢?沒一起回來嗎?」

春兒在侍女裡輩份高,小丫頭趕緊回道:「小姐回來了,不過因為著的男裝,奴一時口快,沒有說清楚,請夫人恕罪。」

拐角處已經能看到來人了,卿兒確實在其中,文語菲這才放下心來,「算了,下次別這麼馬虎。」

「喏。」

柳卿第一次進柳府後院,院落交錯著,形成單獨的空間,相連的地方空置處以竹填補著,形成一處處的竹林,輕風搖曳間夏天的燥熱仿佛都被帶走了。

侍女皆恭敬的福身行禮,行走時落地無聲,一切都顯得靜謐非常。

她不討厭這個地方,完全討厭不起來,明明只是個才建成沒多久的地方,細微處新痕尤在,卻處處顯露出深厚的底蘊,這才是真正的內斂的奢華吧。

看著快步迎來的人,連這樣明明已經青春不在的女人,也因為在這樣的宅院裡而更顯雍容華貴,「娘,我回來了。」

「是,回來了,總算是回來了。」文語菲語帶哽咽,眼看著就要落淚,柳卿眼疾手快的挽著她的手往裡走,帶開了話題,「聽大哥說娘給我收拾的房間比皇家公主的還要華貴,我可是等不及想去看看了。」

「咱們柳家的女兒可不比皇家公主身份低,走,娘帶你去看看。」

兩母女相攜離開,留下面面相覷的三兄弟,柳蓮城哀鳴,「我感覺我要失寵了。」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12:44 AM

第一七九章 浮生半日閒

不是想像中的粉色空間,也沒有誇張的珠光寶氣,整個房間看起來典雅大氣,看得出佈置的人非常用心,連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都關照到了,一景一物放置得恰到好處,世家出身的娘親果然是不一樣的。

對上文語菲期待的眼光,柳卿笑得溫柔,「我很喜歡,謝謝娘親。」

文語菲放下心來,眼中滿是歡欣,「你喜歡就好,原來對你的瞭解不夠,準備的很多都沒有用上,倉促間只能弄成這個樣子,以後我慢慢再佈置,要是有特別喜歡的卿兒你告訴娘,娘一定給你弄來。」

「娘準備的我都挺喜歡的,以後要是閒了我就陪您。」娘親的心思她看得明白,不過就是希望她這個從小不在身邊長大的女兒能多呆幾天,陪在她身邊,和她說,不管說都好,只要人在就行,這點要求她還是能夠滿足的。

沒多久,柳逸時也了,再加上兩兄一弟,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場面讓文語菲幸福得想流淚,這是她想了許多年的畫面,今天終於實現了。


大預朝二十四年,這一年是不平靜的一年,也是發生大事最多的一年。

早朝時,眾朝官便列隊裡多了三個人,熟知內情的人才這是由皇帝直接任命的柳家之人,安排的不算是讓人無法接受的高位,卻絕對是做實事握實權的位置。

「皇上駕到。」

隨著尖細的嗓音,皇帝身著明黃色五爪龍袍,頭戴二十垂旒帝冕,珠玉搖蕩間,龍行虎步的走向帝位,正值壯年的皇帝有著年輕時打下的好身體,和面對柳卿時不同,這時的皇帝有著帝皇絕對的威嚴。

今兒的程式和往常有所不同,太監沒有像往常一樣高宣有事啟奏,無事退朝,而是向皇帝一鞠躬,上前一步,亮開嗓門道:「宣,柳松君覲見。」

柳松君?原本微微閉著眼睛,等著宣佈退朝的幾人瞬間睜開了眼睛,側過頭望向殿門,柳家……這是打算以這麼直接的方式入世?

柳松君身著深緊色衣袍,式樣和現在的衣服很是不同,上面的圖案也顯得非常古樸,襯著柳松君一臉肅穆之色,整個大殿之上平添了一分莊重。

「柳氏族長柳松君拜見吾皇。」柳松君行了跪拜大禮,於柳家來說,這便是效忠。

顯然,皇帝也是清楚的,臉上笑意隱現,從龍椅上走下來親自把人托起,「朕可是等了柳族長許久了。」

柳松君順勢起身,姿態依然恭敬,卻不顯卑微,「許久不曾現人前,虧得皇上還記得柳家。」

「哈哈哈,記得柳家的肯定不止朕一人。」

大殿之上只聞得皇帝的笑聲,誰都看得出皇上今兒的心情豈止是很好。

走回龍椅上坐定,「不知道柳族長求見可是有何事?」

柳松君瞇起眼,藏起眼中的驕傲自得,從寬袖中拿出卷好的紙張放在雙手之上,「老夫今天來是給皇上送一份大禮。」

大禮?皇帝看向宮奴拿的東西,一時間沒看明白這是什麼,拿在手上輕飄飄的,仿佛沒重量。

看出皇帝的疑惑,柳松君摸了摸鬍鬚解釋道:「這叫紙,作用和竹簡等同,卻比竹簡更方便攜帶,造價也更便宜,等技術更成熟後便可以大批量製造。」

不管其他人吃驚的神色,柳松君從寬袖中拿出一張絲帛,「這是紙張的製作之法,老夫今天來,便是將這個獻與皇上,以便惠及天下讀書人。」

皇帝眼中光芒連閃,這是好東西,他當然知道,這麼薄薄的一張紙,要多少張才相等於一卷竹簡的厚度?

只是,這明明就是一件既能得名,又能得利的事,柳家甘心就這麼貢獻出來?要這事若是成了,將盡得天下讀書人的心,要知道,讀書識字還能想到辦法,這竹簡的消耗卻絕不是一般人家能承受得起的,這也是直接限制了讀書人數量的原因。

「這確實是一份大禮,柳族長可有所求?」

柳松君笑得像隻狐狸,「我們家卿小子說了,紙張的作用太過神聖,不能拿來談條件。」

這雖然不是柳卿的原話,卻絕對是她的意思,昨天議事完後,柳松君特意抓著她問了下,若是皇帝問起柳家有要求他該說,柳卿回他,「紙張是用來做學問的,要是拿來談條件就太過世俗了,不如讓皇帝記下這個好,說不定以後時候還能拿出來抵點事。」

當然,後面兩句他是不會說出來的,他只會記在心裡。

「柳希及說的?唔,倒真像是他的作風。」想起柳希及不推不動,不逼就原地踩的性子,皇帝失笑搖頭,那小子腦子裡有很多好,看他做出的這些事就,他寫給曉潛的那些個故事他全拿來看了,除了一聲佩服他找不到別的詞,不同的背景,不同的規則,甚至不同的立場,他都信手寫來,上一個故事還是以臣子的身份,這一個裡又是以國君的身份,他都把心態掌握得入木三分,這樣的人才,他慶幸讓曉潛入他門下,他有這資格為未來的帝師。

皇帝話裡對柳希及的喜愛誰都聽得出來,柳松君心中汗顏,若是皇帝卿丫頭的真實身份,可別興起收進後宮的念頭才好,比較起來,他倒寧願定王爺成為柳家的女婿。

看著絲帛上寫的製作之法,原材料確實是再廉價不過的,只是……

「砍伐需有度,砍的同時需種植……這也是柳希及的想法吧。」

「皇上英明。」

皇帝輕笑著搖頭,瞟了眼站在下首第一個位置的皇弟,這樣的一個男人啊,也怪不得那個從來不在男色上動心,女色上動情的弟弟失了魂,「他行事向來有章程,也看得遠,你告訴他,這事朕會放在心上。」

「喏,老夫定當轉告。」

兩人仿佛拉家常般的說著話,該表達的,該轉達的都在其中,兩人心照不宣的,一人表了忠心,一人接受了效忠。

至此,柳家正式復出,就算這紙張將是由皇家來惠及天下人,但是有心之人都會知道這是柳家獻給皇帝的,歷史上也一定會記下一筆,柳家這次不再是某一人青史留名,而是以柳氏之名,雖然許多人都會猜測這會不會又是柳希及的主意。

不出所料,早朝剛過,這消息便四散著流入京城各處,連街角的乞丐都知道了有紙張這麼個取代竹簡的東西。


柳卿在傢俱坊新做出來的搖椅上躺著,稍動了動身子,椅子便前後搖動起來,搖得柳卿昏昏欲睡。

真是個好東西,柳卿想。

「全京城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比你更會享受的人了。」闕子墨自個兒撐著傘,站在涼亭外看了好一陣,看那人快睡了才出聲提醒自己的存在。

柳卿睜開眼,也不起身招呼,又動了動身子,如願的感受著搖椅又搖了起來,這才懶洋洋的回道:「好不容易下場雨,我當然要好好享受下細雨斜風的滋味,定王爺,有大事非得讓你冒雨前來?」

「別說你不知道,你柳希及哪次出手不是大事。」

沒有第二把搖椅,不能和希及並排躺著搖有點遺憾,闕子墨只好挑了個離柳卿最近的地方坐下,看那人像蟲子似的蠕動了下,椅子搖晃的力度加大了些許。

「這次出風頭的是柳家,可不是我柳希及個人。」柳卿哼哼的嘟囔著,要是她願意出這風頭,今天就跟著上朝去了,對古代上朝的真實模樣她還是有幾分好奇的,聽說電視裡演過的那些都是假的,真正上朝的地方比電視上演的要小得多。

紅玉取過一邊的薄毯蓋到柳卿身上,看她不樂意的皺眉,解釋道:「全嬸交待過,不能讓您再生病了,這風有點涼,您搭點東西為好。」

是為自己好,柳卿無奈的退讓,太好的主子也不好當,不想委屈了身邊的人,便只能委屈自己。

闕子墨不敢看得太熱絡,以免引起希及的警覺,時不時掃一眼,再收回眼神,然後再看,那頻率讓一邊的紅玉都想笑,在面前的定王爺和傳言中的定王爺可一點也不相符。

「希及,你老實告訴我,那紙張是不是你整出來的?」

柳卿抬眼,「是我還是柳家整出來的有差嗎?不都是出自柳家人之手?聞聽,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名聲過盛不是好事,皇家也不會喜歡一個不在自己掌握,卻力量過大的人,我得自保啊」

在一個王爺面前這麼的說話,這也是頭一個了,闕子墨哭笑不得的望著他,「你這是在提醒我嗎?」

「不然呢?」柳卿又蠕動了下,微微揚起頭借著紅玉的手喝了口茶,一副愜意的模樣,就算明他們兩人沒什麼,闕子墨心裡還是不舒服了一下。

「放心,皇兄心裡只怕比我更清楚這十有八九是你弄出來的,不過是借家族的手送給他,他會記在心裡的。」

然後呢?柳卿心裡微哂,她要真是犯了忌諱,這個記在心裡能起作用嗎?只怕到時候也只是記在心裡罷了。

不過呢,皇家欠她總好過她欠皇家,別欠大發了就是,恩大反成仇用在這裡是一個道理。

兩人不痛不癢的說著話,外面有風有雨,內裡卻靜謐詳和,遠遠看著如同一幅畫一般,柳逸時停下腳步靜靜的看了一陣,心中復雜非常,雖然接觸得不多,但是女兒是個什麼性子他也摸得差不離,看上去強勢有主見,有時候更是比男人還肆意輕狂,但是內裡,卻是個要求非常少的人,想簡單的生活,自由自在的過日子,可是她的命運註定了這樣的生活她難以得到,柳家給了她生命和富貴,同樣的,也有她該背負的責任。

從挑女婿的角度出發,定王爺不是個合適的人選,他背負的不比卿兒少,可是以卿兒的身份和性子來說,眼下定王爺卻是唯一適合為婿的人,看他們的相處就知道,定王爺非常包容她,大多數時候也是由著她去,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給卿兒想要的生活,足夠強大,又不壓抑她的性子,只是,希望定王爺喜歡上的,不非得是男人的卿兒才好,不然就太悲劇了。

嘆了口氣,柳逸時轉身離開,所以他沒有看見闕子墨投的視線,以及眼中的若有所思,希及的父親……這是在顧及些什麼呢?

「聞聽,戰事將起嗎?」

話題突然轉至此,闕子墨有些無奈,這樣的話題並不安全,有些話他不能說,但是他更不願意給希及他不坦承的印象,「你得到消息了?」

柳卿坐了起來,太過大力的動作讓搖椅搖個不停,紅玉不得不搭把手才能讓她坐穩了,「不要小看了柳家的情報網,這麼大的事柳家還是能收到點風聲的。」

習慣性的食中兩指曲起敲擊著桌面,闕子墨明言,「邊境摩擦不斷,越來越有升級的跡象,皇兄……是從戰馬上打下的天下,當時能把他們打回老家,現在也不會容許他們放肆。」

柳卿睜大眼,「你的意思是,皇上會親征?」

可以不這麼聰明嗎?闕子墨更無奈了,「這事還在商議,沒有最後定下來。」

那就是八九不離十了,柳卿皺眉,「皇上親征,朝內的事辦?由誰監國?誰負責調度後方糧草?」

「你倒是想得遠,這不是還沒決定下來嗎?皇兄是想親征,也要看老臣們放不放人,糧草的話,不急。」

「什麼叫不急?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是兵書上所寫,就算我這個不懂兵事的人也這點,你要是拿話敷衍我還不如別回答我。」柳卿不冷不熱的回道,從搖椅上起身靠在涼亭柱子上,國事,她不關心,她只在乎她活著的這些年可以平順些,不要有戰亂,也不要有滅國之災,覆巢之下是沒有完卵的。

闕子墨沒想到希及的反應會這麼大,微一征愣,便想明白了,「難得見你對一件事上心,怎麼,擔心曉潛了?」

確實有那麼點,他現在還不夠強大,要是皇帝不在就變數太大了,不過,她不會承認的,「你想多了。」



第一八零章 酒精配方

闕子墨是誰?有心的無心的算下來,他自認已經是最瞭解柳卿的人了,哪能看不出他話中的不甘願,曉潛到底還是成功了,成為了希及在乎的,被她護著的人。

被看得臉熱,柳卿甩袖往回走,也不管外面細雨不斷,「跟我來書房,給你點東西。」

比紅玉更先行動,闕子墨拿著傘追了上去,遮住柳卿的身子,自己卻露了半個身子在外邊。

紅玉咬了咬唇,最終還是放棄了追過去的舉動,她是聰明人,府裡對這定王爺是什麼態度她看得明白,就算是瞞了身份,定王爺依然在公子的良人之例。

後知後覺的發現闕子墨濕了一半的身子,柳卿愣了愣,一些曾經在電視上,小說上看過的情節莫名的跳進腦海裡,她這是……被人保護了嗎?

心情無比復雜的吩咐顏青拿了乾淨的布巾過來遞給他,「擦擦吧,剛才……多謝了。」

闕子墨挑了挑眉,他以他已經做得很明顯了,這人怎麼還是這麼不開竅呢?他需要的根本就不是他的一句多謝。

一時間書房裡的氣氛有些奇怪,顏青側頭看了看兩人,最終還是決定退回自己的位置,反正他也沒弄懂。

到底是不忍看他為難,闕子墨像以往每次一樣在書桌對面的椅子上坐定,「不是說要給我東西,是什麼?」

回過神來,柳卿把這突如其來的情緒壓了下去,從堆滿竹簡和絲帛的書桌上翻找出需要的東西,和以往不同,這次的故事全是戰場實例,歷史上打得極漂亮的那些陣仗只要她記得的都寫了上去,「這是給三皇子的,趁著空閒給他弄了點出來。」

「就這個?」闕子墨揚眉,他以為是給他的呢!

柳卿看他一眼,不吱聲,徑自坐下來鋪開雪白的紙張,提起筆一氣呵成,這是她自從知道戰事將起時便打好的主意。

「我只是個文弱書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更不用說上戰場了,但是有些東西我卻是知道的,每一場戰事都會死人,每一場勝利也是將士們用生命換來的,可是就我所知,很多死去的將士並不是死在敵人的刀下,而是死於傷勢,有時候明明就是一個小小的箭傷也會奪去人的性命,其他事我幫不上忙,這件事上倒是研究出了點成果。」

把紙張遞了過去,柳卿繼續道:「你應該也知道我把酒坊交給族裡了,其中包括一種新酒,這種酒我的建議是銷往邊境或者寒冷之地,因為它太烈了,一般人接受不了,我一時好奇,就把那酒再蒸了一遍,結果發現濃度更高,入口辛辣得開不了口。」

柳卿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解釋殺菌消毒這個概念,小心組織著措詞,硬著頭皮往下說,「我做了下實驗,發現這酒對傷口很有用,濃度越高越好用……」

看他都不知道怎麼解釋了,闕子墨體貼的給他總結,「你的意思是,這酒能用在戰場上受傷的將士身上?能阻止傷口的潰爛?」

「對,就是如此。」柳卿松了口氣,幸好這是個聰明人,不用她細說就能明白她想要表達的意思。

輕彈著手中明明沒什麼重量,他卻覺得重若千斤的紙張,闕子墨面上平靜無波,心中早已翻起了萬重浪,他從小就是在戰場上混大的,見過的死人不知凡幾,身為將者最心疼的,就是那些將士死得毫無價值。

他相信,那些士兵心中同樣是不甘的,他們寧願是在戰場上拼殺而亡,而不是死於傷痛。

「希及,你將挽救千萬人的性命,我代他們感謝你。」

「我能做的也就這點事了,不過聞聽,這配方稍做修改便是我家那酒的釀制之法,你可得手下留情,我還指望它生錢呢!」

闕子墨無語的看著這個剛剛還帶給他感動的人,「你很缺錢?」

「我只是不嫌錢少。」

「……要是讓那幫追捧你的人知道你現在沒有視金錢如糞土,他們會很失望的。」

「其實我一點也不介意讓他們更失望,一個人在神壇上供著多寂寞。」柳卿笑噴,想起了那句經典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

因為內心的歡樂,柳卿笑得格外開懷,眉眼徹底舒展,五官柔和得如一團水般,從闕子墨的角度看去,那是怎樣的一種溫柔。

這個人啊,哪怕前面再多阻礙,他都不想放手。

皇帝的心情很好,非常好,這才從柳家拿到紙張的製作之法,柳然及就又送來這麼個有用的東西,在他看來,這東西比紙張更有用,能救人性命的,可不比那輕飄飄的紙張更有份量。

「他有沒有對用兵說什麼?」

闕子墨當然知道皇兄問的是什麼,老實的搖頭,「希及向來奉行在其位謀其事,要實在放不開手的,也就是敲敲邊鼓,倒是又讓我帶了個包裹給曉潛,皇兄可要過目?」

皇帝目光還落在那張寫著配方的紙張之上,滿心想的都是戰場上的事,親征的心思更重了,聽得皇弟這般問看都沒看他的搖了搖頭,故事什麼時候都可以看,反正跑不了,今兒個還是給他點時間讓他想想怎麼說服那幫老臣吧。

若是有以後,皇帝知道這包裹裡都是些什麼故事,一定會非常後悔當時沒看上一看,說不定結局就會不一樣了。

可惜,假設終究只是假設,每個人的一生都是沒有回頭路,只能往前行的單行線,在這條路上上演的每一幕都是屬於他的故事,單獨的,誰也沒有本事絲毫不變的重來一遍。

連綿不絕下了幾天的細雨讓燥熱的天氣徹底緩和下來,怕熱的柳公子終於隱隱感受到了期待已久的秋天的腳步聲,「這雨再這麼下下去就成春雨了,夏天的雨哪是這麼個下法。」

聽著自家公子的抱怨,紅玉掩嘴輕笑,「這不是正好趁了公子的心嗎?天氣太熱公子都睡不好,這幾天公子可是精神極好呢!」

「那倒也是,可是為什麼明明秋天都還剛到,我就擔心冬天的到來了呢?」

「那是因為公子不止怕熱,還怕冷。」全嬸咬斷線頭接話道,拿著新做的針線活在柳卿身上比劃了下,繼續埋頭苦幹,公子這幾天可是發懶了不少,平時這個時間都在書房呆著的,這兩天就在這涼亭裡不移步了,躺在搖椅上的模樣,有一種從此在這紮根的氣勢。

柳卿側過頭看著忙活的兩人,對比下來她真是閒得全身長草了,算了,不貪戀這涼絲的空氣了,還是回書房繼續做書呆子去吧。

「紅玉,來扶公子我一把,骨頭都懶了。」

放下手裡的活,紅玉先蹲下身來給柳卿穿上鞋子,然後才扶著她起身,「難得有休息的心情,公子順著自己的心意來就是。」

「我倒是想啊,可是我忘了閉門謝客了。」柳卿抬了抬下巴,看向跟著柳全匆匆而來的人,這還有一事沒收尾呢!

舒展了下手腳,仿佛聽到骨頭在哢吱哢吱作響,前一刻還想著是不是要鍛煉一下身體,下一秒身體便自動依到涼亭柱子上去了。

這身體都懶出自覺性了。

「小米,這麼輕快的腳步是不是見到你姐姐了?」沒等兩人見禮,柳卿便道,順便示意兩人不用多禮了。

小米臉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鼻頭顯得更紅了,「喏,見到了,依公子的意思,小的把姐姐送去了城外莊子。」

說完,滿臉感恩的跪下來行了大禮,嘴裡道:「小的知道公子不愛這些虛禮,可是不如此不足以表達小的心中的感謝,小的也代家姐謝謝公子的費心,小的知道為了這事,公子沒少花心思。」

「行了,起來吧,能得你這麼一句公子我費點心也舒坦,你姐姐暫時只能住在城外了,叫她好好養身體,全叔,你找個大夫去好好瞧瞧,要是需要什麼藥的,只要府裡有就給送去。」

「喏。」

真要認真說起來,柳卿不是多有聖母心,而是她需要得用的人,而小米的機靈會辦事是她看中的,花這些心思得了他的全部忠誠,她覺得劃算。當然,也是因為她確實對那個苦命的女人有幾分同情,也因為她心中有善意。

袁淮安已經開始清人了,看樣子對清姿是真有幾分心思的,這幾天他人雖然沒來,禮物卻沒有斷過,事情會如何發展,她早就心中有數,也就沒有再去多關注,對清姿,她能做的只有祝福了。

沒有要柳卿等太久,袁淮安再一次登門拜訪了,這一次他目標更明確,直衝清姿而來。

清姿望著好幾抬的箱子,眨了下眼問道:「袁公子這是……下聘嗎?」

「我確實是這心思,雖然我不想委屈了你,但是要八抬大轎迎你進門確實不太可能,只能在這方面多補償你,但是我可以發誓我對你的心是真的,柳兄做個見證,就算以後成婚,我也必定不會虧待了清姿姑娘。」

男人的誓言要是可信,母豬都能上樹,這也就能騙騙無知小姑娘,可惜這裡的兩個女人都不是好騙的,柳卿就不用說了,受新世紀精英教育多年,見過的愛恨情仇不知凡幾,哪是三言兩語一個誓言就可以騙過去的。

清姿就更不用說了,在風塵中打滾過來的女人有幾個還會相信情愛的?

所以袁淮安這話是說給空氣聽了。

柳卿好笑的看向清姿,用眼神詢問,「需要嗎?」

需要嗎?當然是不需要,清姿把眼中浮現的笑意壓下去,換上無比信任無比真摯的眼神望向袁淮安,「袁公子不必如此,清姿不過蒲柳之姿,哪值得公子這般對待。」

「清姿這麼說是不信我嗎?」

「當然不是……」

「那是如何?我只求一個讓我對你好的機會。」

「……」

看兩個一來一往的黏糊,柳卿無語的翻了個白眼,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直到袁淮安離開都沒再看柳卿一眼,甚至離開時都只記得和清姿告別,並約下來接她的日子,壓根忘了應該和主人告辭。

「成了?」

清姿淺笑,「成了。」

「恭喜,後院再怎麼樣也是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我會把握住這個機會,公子的事可是成了?」

「我的事要成並不難,就算這次沒成,通過你的手也能成,不算是什麼大事。」

看著屋子中間那幾抬放得足實的箱子,柳卿打趣道:「袁淮安其他方面不說,這出手大方在京城中是出了名的,我今兒終於見識到了,為博美人一笑,他是真捨得出手。」

清姿也看向那幾箱子東西,「我也就值這麼幾箱子東西了,這還是我容顏還有顏色時,再過得幾年,他眼裡又哪裡還會有我,袁公子……是個好金主,但不是個好良人。」

「你想要個好良人?」柳卿問,這個問題她也問過紅玉,紅玉卻說這樣的期待在幾年沉浮後早就沒了。

「好良人誰都想要,可身家清白的女子尚不一定能碰上,何況是我們這種人。」

柳卿起身,沒有忍住好奇心掀開其中一個箱子看了看,滿目光輝,趕緊合上箱子,失去了再開一個箱子的興致,「清姿,你什麼都好,就是這心態得改改,別忘了,你現在並不是風塵女子明月,而是身家清白的落難女清姿,你沒有那復雜的過往,只是從身世尚好的嬌女落入平常而已。你現在唯一要想的,就是以後的新生活該如何進行下去,要是再想得細一點,不如琢磨琢磨落紅的問題,男人都很介意這個問題,我想那袁淮安也不例外。」

饒是清姿見慣風浪,聽得這最後幾句也紅了臉,這柳公子……可真敢說。

見清姿不說話,柳卿繼續道:「清姿,女人並不是過了某個年紀便風華不再,十多歲時青春年少,自是有種年輕稚嫩的美,二十歲時也是風華正茂,年華正好,而三十歲,你們便認為自己最美的年紀已經過去了,卻不知三十歲到四十歲的女人有種成熟的美,是十多歲二十歲的女人怎麼都無法擁有的,就看你自己心態如何了。清姿,我期待有朝一日看到你雍容華貴的模樣。」

清姿被這新奇的言論打動,不由得也想像一番自己三十歲四十歲的模樣,也許在自己現有的基礎上,再怎麼樣,也應該不會太醜吧。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12:50 AM

第一八一章 事成

袁淮安如約而來,不是八抬大轎,卻也比柳卿以為的青色軟轎好很多。

四人抬的紅色大轎停在柳府門前,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幫起哄看熱鬧的世家子弟,柳卿身後跟著闕子墨、雲雁青、齊家業、吳懷玉,以及終於得到首肯能來姐姐這裡呆上一天的柳蓮城。

袁淮安瞪眼,「柳兄要是反悔了,我可就帶著這幫兄弟搶人了。」

柳卿伸出食指搖了搖,笑成狐狸樣,「反悔的事我不會做,但是為難為難你我還是很樂意的,好好一美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你搶走了,袁兄怎麼著也得讓我心裡順了不是。」

袁淮安大笑,從面子上來說,這實在是非常給他長臉的事,柳卿是誰啊,柳家公子,京城名人,皇帝寵信著,家族也寵愛著,能從他手裡搶一美人,這足以說明他的本事。

「行,柳兄你說要怎麼你這心裡才能順了。」

柳卿滿意的點頭,移開身體,把身後的人晾了出來,「看到沒有,這是第一關,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從這裡進去就算數。」

袁淮安眼光跟了過去,衛孚,沒什麼交情,除了柳卿,他好像和任何人都沒有交情,雲燕青,雲家嫡長子,倒是有幾分交情,不知道倒許個美人能不能讓他讓道,齊家業和吳懷玉倒是熟人,不說交情如何,至少他們不會在這事上和他真為難,另一個生面孔不知道是誰,不過看他一臉興奮的表情,小孩子般,應該也好對付。「柳兄說話得算話。」

「當然,你只要過了這第一關,後面的關就容易過了,放心放心,我不會誤了你良辰的。」

沒時間去計較柳卿那算計的神色,袁淮安決定鮮解決相熟的,「齊兄,吳兄,你們是識相的自己讓道呢還是讓我提溜開」

兩人摸摸鼻子,很自覺的讓開身子,反正他們本來就是臨時來湊熱鬧的,可沒打算把面子丟在這,這袁家小子真做得出提著他們扔開的事,他也有這力氣。

柳卿在邊上哼哼兩聲,很不待見這沒骨氣的兩人,幸好沒把希望放在他們身上。

「雲兄,今兒你要是給我行個方便,明天我便著人送個美人入你府上如何」

雲燕青大笑,邊往邊上移步邊對柳青說道:「希及,對不住了,能被袁兄稱之為美人的我實在難以拒絕,哈哈哈。」

「總有一天你會腎虛的。」柳卿小聲詛咒,撇開頭不看他,為了個女人不顧他的面子,太沒出息了。

柳蓮城移了移位置,重新把門堵嚴實了,信誓旦旦的道:「三……哥,你放心,我一定幫你守好門。」

對這差點就露出尾巴的四弟實在沒有把握,不過也不好打擊他,忍下上前摸摸他腦袋的舉動,「你要是守住了,我就讓你在我這邊多呆兩天。」

袁淮安忍不住打斷兩人的討價還價,要真是守住了,他還能抱得美人歸嗎「柳兄,你這是存心讓我空手而歸嗎我可告訴你,今兒要是不能把清姿抬走,我就賴你這不走了。」

「不走沒事,我管飯。」

「哈……」,眾看熱鬧的看得津津有味,起先還能忍住笑,這時非常不給面子的大笑起來,還有人起哄道:「袁兄,你要是抬不走了,兄弟我不介意把人抬走,只是是抬到我府裡去,哈哈哈。」

「哈哈……」

袁淮安假意怒道:「們究竟是來幫我的還是來拆我臺的,上來幾個人幫我把這兩人抬開了,就算你們化為泰山,今兒我也要把你們搬開了。」

闕子墨看著歡樂的柳卿眼神中難掩寵溺,也有些無奈,他是常高興能看到希及這麼高興,可是可不可以他也在一旁陪著高興,而不是被他拉下水成為戲中人。

被袁淮安一聲喊,還真來了幾個人,雖然不是人高馬大的,但是要抬兩個身板不算太壯實的男人還是夠力氣的。

柳蓮城還不待人靠近就自己跳開了,被保護得太好的孩子還有著羞澀,哪願意被這麼多人看著任人抬走,「不要你們抬,你們別過來,三哥,我今兒就回去。」

看到躲在自己身後的小子,柳卿無語望天,他們的身份是不是該對調一下,怎麼覺得四弟比她還更像是女孩子,至少這種羞澀在她身上是看不到的。

闕子墨更不可能讓人靠近把他抬走了,雖然披著衛孚的皮,但是內裡可是實實在在的王爺,希及的任性他能包容,甚至配合,其他人……哪涼快哪呆著去。

看著施施然走到她身邊的男人,柳卿怒了,「聞聽,我對你抱著很大的希望。」

「眾怒難犯。」

袁淮安笑得志得意滿,柳卿越怒他越高興,「柳兄,那就承讓了,兄弟我先接美人去了。」

柳卿有些後悔後面的關口太輕鬆了,恨恨得撇了闕子墨一眼,這人有功夫,她原本以為他可以靠得住的。

「好了好了,人家都抬著轎子來了,你總不能真把人堵在這裡吧,走,我們也看戲去。」自然的拉住希及的手,軟呼的感覺讓闕子墨瞬間亂了心跳,一開始真不是存心佔便宜,可是一入手,他是真捨不得放開了。

「我一直在看。」甩開他的手,柳卿大踏步往裡走,並不是察覺到了闕子墨的逾越,這時候她滿心都只有沒有為難到袁淮安的不甘。

攏回袖中尚帶著另一人餘溫的手似是不甘的搓了搓,希及的手,很軟。

後面的關口,果然很容易就充開了,也是,就算是柳府的下人也終究是下人,限於身份他們也不會下死守阻攔。

終於到達清姿面前的眾人瞬間收斂了笑意,這種戛然而止效果讓柳卿很滿意,不虧她把清姿拾掇成現在這樣。

沒有很隆重的裝扮,只是一直是素裝打扮的清姿今天卻是著了身紅妝,白玉般的臉龐被映襯得如紅霞般,這是再好的胭脂也抹不出的顏色。

頭髮全部盤在了腦後,圍繞著發髻插上了些首飾,但是最打眼的還是那只隨著動作顫微微抖動的金步搖,這是柳卿親自畫了花樣讓人做出來送給清姿的,當然不止這一群,這樣特殊又獨一無二的首飾足足有一盒子。

「果真是美人,近看更美。」不知道是誰嘀咕道,只是這聲音有些大,屋裡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袁還安回過神來,雖然不高興清姿的美被人看了去,依然掩不下心裡的志得意滿,這樣的美人馬上就是他的了。柳卿上前,扶著清姿起身,肢體相觸,明明是有些輕薄的舉動,可是奇怪的,沒人覺得柳輕的舉動很輕狂。

「雖然清姿不算我柳家的人,但是終究是從我府裡出去的,不管是現在還是往後經年,希望袁兄都能善待之。」

接過柳卿遞來的手,彷佛交接般的舉動讓袁淮安也莊重起來,「那是自然,我必不會虧待了清姿。」

至此,柳卿知道自己的事已經了了,能做的她都已經做了,雖然她是為了撈人把清姿拉下了水,但是如同當時拉紅玉姐弟下水般,她希望最後誰都能有個好結局,終歸是女人,再堅定的心志也總有一個角落是軟的,何況她自認為也不是個多硬心腸的人。

順著握著自己的手看向滿面紅光的男人,這是她即將相伴的人,以後許多年或許一輩子,她都將依賴他而生存,也許她該慶幸自己終於上了岸,良人也不是個老頭子,是啊,再好不過了。

抽回手,面向那個給她新生的男人,再多的感謝也無法言語,只是帶著滿滿的誠意福了一福,「多謝柳公子這段時間的照顧和真誠相待,就此別過,望公子以後順心順意。」

柳卿虛扶了扶,「祝你幸福。」

平常的告別場面無端給人一種虔誠感,袁淮安微微皺眉,旋即鬆開,清姿告別是應該的,畢竟柳卿在她落難時救了她,並且沒有趁人之危,而是給了她尊重,也讓她自主選擇,說來他都應該要對柳卿說聲謝的。

拱了拱手,袁淮安誠心相邀,「柳兄以後要是有時間不妨多來我府裡多走動走動,清姿無親無故,心裡必定難安,若是有機會多見見柳兄,想必她會非常高興。」

「袁府的門以後自當去多踩踩,不然人家還以為我為了美人鬧不高興呢!時辰不早了,快回吧,以後也不是見不著了,用不著搞得跟個生離死別似的。」

後面的話當然是說給清姿聽的,至於以後要不要再見面,柳卿私以為,還是不見為好,風流名聲她不嫌棄,可也不能往歹裡傳不是。

站在府門口,送一幫人熱熱鬧鬧的離開,柳卿頭也不回的道:「這麼容易就讓人把美人抬走了,我不高興得很,聞聽兄還是請回吧,今兒府裡不歡迎你。」

忍下拍拍前面人肩膀的舉動,闕子墨哭笑不得的道:「還在想這事呢!希及不覺得這事早了早好嗎虧得你費了這麼多心思,要是換成我……」

不止是他,換成任何人都沒有這麼盡心,不過是個風塵女子,也就希及心軟,想成全她的幸福。

「誰都過安生日子,清姿也是人。」

回轉府裡,靜悄悄的院落讓柳卿恍然覺得剛才的熱鬧是種錯覺,靜謐得讓人安心。



第一八二章 傷重

日子過得悠呼悠呼,太陽終於不那麼烈了,秋高氣爽的天氣讓柳卿有了出遊的欲望,說起來,她真是很久沒有這樣的閒心了。

「全嬸,換一套吧,這有點太莊重了,我只是去方府上走走,方先生也不是外人,不用這麼刻意。」前前後後的打量了一番,柳卿不樂意了,這又不是去哪個府裡赴宴,哪用得著穿得這麼正式。

全嬸一想也是,這段時間下來,除了定王爺,就那方先生往這跑得最勤快了,以和他的關係,確實也不算是外人。

重新換了一身既輕便又不顯得輕浮的衣袍,稟持著一貫的素淡,配上髮束上的白玉笄子,一眼看去,好一個翩翩佳公子。

「公子,您這身打扮真好看。」紅玉放下梳子,望著銅鏡中的人笑道。

柳卿對這銅鏡不甚滿意,再靠近,人影也顯得模糊,聽得紅玉這麼說,綻開大大的笑臉湊到她面前,「那紅玉可是動心了?」

紅玉推開那張臉,明知公子是女人,可是這個樣子,還是很讓人臉紅的,「紅玉不早就是公子的人了嗎?」

「哦哦哦,那紅玉啊,今晚記得來侍寢,我等你。」

紅玉什麼渾話沒聽過,笑語妖嬈的回應,「紅玉定會來替公子暖床,公子可不要一身酒味的回來才好。」

柳卿無語……好像她一出門就會化身成酒鬼似的,雖然方先生也是愛酒之人,但是好歹她去的地方也不是徐長州府上,要是去了那裡,才更有可能一身酒味的回來吧。

「行了,我出門了,大概不會得很早回來,今天你們都不用跟著我,在家好好休息一天。」

「喏。」

全嬸原想反對,想想就算自己不跟著,明處暗處護著的人也不會少,都出不了事,而且方府離這裡也不是很遠,幾條街的事,要是不繞路,小半個時辰就到了。

「喏,只是公子還得帶一個人貼身侍候,不然奴不放心。」

「那讓阿未跟著我吧。」

阿未福了福身應了,最常跟在身邊的就是她和阿落,大家也只當是柳卿喜歡這兩個丫頭,卻不知道公子只是阿未阿落這兩字叫慣了,習慣性的總叫這兩人而已,其他幾人的名字,柳卿只怕都不太記得了。

出了房門,帶上早就候在門外的顏青,三人施施然的晃出了門,看到親自駕著馬車的柳全連連搖手,「全叔,這也不遠,走就行了,我也想多走走。」

「喏。」把韁繩送給旁邊的人,柳全點了幾個人跟上,再打了幾個手勢調動暗處的人,公子想走路,這中間的變數便大了許多,就算時日已經久了,他一刻也不敢忘有人對公子心懷不滿。

很久沒來東大街了,感覺繁華更盛,只要再出個一代明君,便能迎來盛世了吧,她只要努力再活上個幾十年應該是能看到的。

雖然不常出門,但是京城中認識柳卿的人卻不少,更何況能來這條街上消費的都是家底非常之好的,一開始還只是懷疑這人是不是柳卿,等注意的人多了大家便肯定了,畢竟就算是有一人認錯,也不能這麼多人全認錯不是?

「柳兄,難得啊,居然看到你出門了。」

看向打招呼的人,柳卿搜遍了腦子也沒認出來這是哪位,不過臉上早就帶上了笑容,自然而然的回話,「出來去去黴氣,在家都快長草了。」

「哈哈哈,貼子是一張張往你府裡送,就沒見你出現過,早該出來透透氣,成天呆府裡難受不難受。」

「你們出去玩也是找美人,我府裡就有個絕色在,還不如在家好好被侍候,還免得受累不是。」

柳全嘴角抽搐了一下,這話太有岐義了,公子是故意的吧,什麼叫在家好好被侍候,說的好像……那什麼似的。

看那人還想繼續,其他人也有上前來的意向,柳卿先他一步的拱手,帶著點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得去方先生府上拜訪,以後有了時間再和兄臺相談。」

那人先別人一步和柳卿搭上了話,心中已經得意得不得了,聽柳卿話裡的意思就是不想再在這裡耽擱了,哪裡還不成全了,「當然,柳兄請。」

向其他人歉意的笑笑,柳卿加快了腳步,拜貼早就送去方府了,要是人被堵在這裡,方先生估計要來尋人了,再說,她也不想一直在這假笑。

看出了柳卿的意圖,其他人雖然不願,也不好再去留人,遺憾的停下了靠近的腳步,要說這京城中他們最不想得罪的人,無疑就是這柳卿,因為他身後不止有龐大的柳家,還有皇上,皇上對他的寵信早就不是秘密了。

東大街拐入雨城街的岔路口,人少了許多,抖開扇子揮了揮,秋老虎還是很厲害的,要不是再過不久私塾就要開學了,這趟拜訪之行她一定會再往後推推。

「公子……」

聽到阿未的提醒,柳卿回過神來,下意識的扶住撲過來的人,一陣香風傳來,讓她有些恍惚,這算不算是投懷送抱?

柳全機警的上前,看到這情況才鬆卸下來,繃住嘴角忍住笑,這女人如果是無心的那還好,要是有心的……那註定要傷心了。

「姑娘,你怎麼了?」柳卿扶正她,正視她的臉,對這女人的容貌她挺好奇的,唔,完全沒有電視上小說裡所說的那麼美嘛。

女人咬著唇,像是忍著痛苦,說出來的話也有些怯怯的,「讓公子見笑了,我走得太急,像是崴到腳了。」

「嚴重嗎?還能不能走路?」

女人試著走了一步,馬上疼的驚呼出聲,額上都冒出了一層細細的汗,顯然疼得不輕。

柳卿抬頭看了看太陽的位置,估算了一下時辰,回頭問道:「全叔,這附近有醫館嗎?」

「稟公子,醫館是有的,不過在東大街那頭,您和方先生有約,不如先去赴約,這位姑娘小的會派人送去醫館。」

「這樣也不錯,姑……啊」鑽心的痛讓向來能忍的柳卿大喊,身體向後倒去,胸膛上明晃晃的插著一柄匕首,幾乎……沒柄而入。

在柳卿氣息變了的那一刻,柳全便發覺了,完全來不及多想,身體已經先反應,一把扶住柳卿,另一隻手一掌劈出,女人被甩出老遠,柳全還不罷休,怒聲道:「抓住她,要活的。」

被族裡幾個主子千交待萬交待要保護好的人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受傷了,有多自責自不用說,聽到柳全的吩咐馬上分出兩人上去捉人,其他人以柳卿為中心四散開來,以防再有其他賊人趁機行事。

外圍另有一隊人也圍了,形成另一個包圍圈,看他們也是以保護為目的,柳府的人只是提防著,卻明智的沒有與之起衝突。

說來話長,從柳卿遇刺到大家反應也不過是幾個呼吸間的事,柳全萬分著急,調動全部的內力護住柳卿的心脈,抱起人就要回府,邊吩咐道:「阿未,你回族一趟把事說明,帶著族裡的大夫速度回來,不行,公子經不起等,我親自帶回族裡,你回府裡去和我婆娘說一聲,讓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去。」

「喏。」阿未早就自責得想以死謝罪,卻也知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聽得吩咐,顧不得再保留實力,飛奔回府。

「要是不嫌棄,這輛馬車你們先拿去用。」這邊的動靜已經引起不少人注意,待得知遇刺的是柳卿後,幸災樂禍的,擔心的,惋惜的,看戲的,各種心態,無一有足,當然,也有願意伸手幫忙的。

柳全哪裡還會客氣,這時候什麼都沒有公子性命重要,手不得空,柳全用最誠懇的語氣道:「多謝,這正是我們目前最需要的,以後定當重謝。」

至於這人是誰,屬於京城哪家,柳全現在根本來不及去多想,反正跑不了的人家總能查出來的。

迅速又小心的抱著公子上了馬車,一人馬上在前邊坐定,甩鞭狂奔,傷在那個位置,他們都耗不起。

不到片刻,柳卿受傷的事便傳開了,離得很近的方府很快得到了消息,方熙錦面沉如水,擔心與憤怒共存,在來自己府上的路上出了事,這事說都和他有關係,更何況,他是打心眼裡喜歡那個學生,也為他的才學所撼,這樣一個不願與人爭鋒的人,怎麼就招了別人的恨了?

站起來在屋子裡轉了幾圈,旋即吩咐道:「管家,你去庫房看看有哪些用得上的好藥材,全帶上,跟我去柳府。」

「喏,小的這就去,不過老爺,柳公子回城外柳家了,並沒有回府。」

「那就去柳家,你快去做準備。」

「喏。」

同樣得到消息的還有闕子墨,不消說,另外那些個保護的人自然是他的人,平日裡都是暗地裡護著,今天卻是逼得他們現了身,只是任務依舊失敗了。

闕子墨一腳踹翻領頭之人,怒得再也保不住平日裡的冷靜,聲音都透出嘶吼的勁,「叫你們保護他,你們就是這麼給我保護的?要是他真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們全給我賠命。」

盛怒之下的闕子墨無人敢惹,直到他飛奔出房間,跪著的人才覺得還活著,全身大汗淋漓如同從水裡撈出來一般,在報信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沒有好果子吃,最嚴重的結果,主子會一刀劈了他。

好在,命還在。

其他府裡也陸續得到了消息,雖然心態不一,但是動作相同,都收斂了自己的人,原本的小動作也停了下來,出了這樣的事不說柳家不會罷休,皇上也不會輕易放過,柳家不久前才獻上一份大禮,這最出息的子弟便遇刺,無疑是當眾打了皇家的臉。

此時的柳家早已經是一片兵慌馬亂,看著滿身是血的柳卿被抱進來時,恰巧在前廳的文語菲便暈了,這日也盼夜也盼,好不容易盼回來的女兒才在家裡住了一個晚上便生死不知,讓這做娘的怎麼承受得了。

柳逸時壓下暴躁的心緒,讓侍女把夫人送回房,親自領著抱著卿兒的柳全急步往裡走,邊不停的下達命令,大夫要通知,父親那裡也要送消息,還不知道父親會怎樣的震怒,寄予厚望的人被傷著要害,命若懸絲,這事無法善了。

「阿全,還撐得住嗎?」

柳全滿頭大汗,這時候根本無法顧及愧疚自責的心情,救下公子才是首要大事,「還可以,小的已經讓人通知阿蘭,她得知後必定會以最快的速度趕來。」

柳逸時眉頭皺得都能夾死蚊子,「族裡其他人不行嗎?」

柳全苦笑,只能搖頭,「全族就小的和阿蘭是練的同一種功法,其他人也有練過,但是練成的,只得小的夫婦。」

這可真是,太過獨一無二也不是好事,事到臨頭連個替手的人都找不到,只能死撐,要是柳全內力用盡阿蘭卻沒趕到,他的女兒……

使勁的搖了搖頭,不可能的,他的女兒可能如此短命。

柳松君攜著兩位長老匆匆前來,智長老難得的沒理那些規矩,沒有去看柳卿,卻是探向柳全的脈息,然後迅速從懷裡取出一粒丹藥塞到他口裡,命令道:「吞下去練化,卿丫頭可還靠你吊著命。」

後力不繼的感覺從入府開始就有了,柳全感激看向智長老,內力充盈的感覺讓他鬆了口氣,要是沒有這顆丹藥,他剛才都有油盡燈枯的覺悟了。

他怕的不是的送命,而是無法救回自家公子。

柳松君也不問這是怎麼回事,探了探柳卿的鼻息後轉身問一旁的兒子,「都安排下去了?族裡幾個大夫都派人去請了嗎?」

「請了,應該就快了。」

話音剛落,雜亂的腳步聲響起,顯然,來人比預想得多。

柳松君虎著臉走向門口,冷聲道:「大夫進來,其他人,哪來的回哪去。」

「爺爺……」柳蓮城跳著腳的想爭取進去看看,被二哥捂住了嘴巴,這時候添亂可沒人會對他客氣。

「知道了爺爺。」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12:56 AM

第一八三章 救治

幾個老人各自提著個小箱子,步伐穩定的進來,一步一步的,像是丈量好了一般,那種波瀾不驚的心境影響了屋內的幾人,連同柳松君在內大家緊繃的心都放鬆了些許。

不會有事的,既然卦象上顯示卿兒是柳家的中興之人,那便萬不會就這麼失了性命。

想到這裡,拉著柳松善到一邊輕聲問道:「這幾天卦象上沒有什麼提示嗎?」

柳松善輕聲咳了兩聲,帶著些無奈,「我現在問卦已經有心無力了,逸堂差的只是心境,其他都還好,我最近把心力都放他身上去了,以我這身體,指不定什麼時候就一睡不醒,所以……抱歉大哥。」

對二弟的身體,柳松君非常明瞭,族裡的大夫用了最大的心思也只是讓他舒服了些許,消耗的生命力是藥石補不回來的,柳家歷代占卜師都是如此,沒有長壽之人。

嘆了口氣拍拍二弟的肩膀,瘦骨嶙立的觸感讓他更是心下酸澀,「難為你了。」

「為家族做什麼我都是甘願的。」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柳松善早就看開了,或者該說他學卜開始便明白自己不會長命。

幾個老大夫輪流診脈,微弱的脈象讓他們不敢拔刀,一旦止不住血,反而會失去了性命。

再者,他們也是柳家的人,自然知道這柳卿的女兒身份,傷在那個位置,就算是長輩,是醫者,他們也不能不顧她的名聲。

「傷情如何?」看三人遲遲不言語,柳逸時忍不住問道。

「三小姐天生有福,這一刀沒有扎中心口,偏離了稍許,所以才能拖這麼久,只是……」

柳松君搶先問道:「只是什麼?」

「只是這匕首要是拔了有很大的可能會流血不止,就算是族裡最好的止血藥也止不住,而且……就算是止住血了,傷口也怕潰爛,尤其是現在天還炎熱,老夫很擔心……」

「那總不能一直這麼拖著啊,就算阿全內力充足,卿兒也拖不起。」

「時兒,別急。」柳松君安撫的拍拍柳逸時的肩膀,「他們都是柳家的老人,怎麼可能不盡心,總有辦法的。」

「老太爺,全嫂子來了。」

「快讓她進來。」

全嬸,閨名阿蘭三步並兩步的進來,看著自己護得跟眼珠子似的小姐這才出去這麼點時間就生死不知,來的一路上都不知道責備自己多少遍,她應該跟在身邊的,應該跟著小姐的。

「奴的錯,都是奴的錯……」

「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阿蘭,你快替替柳全的手,讓他休息一會。」

阿蘭胡亂點了點頭,閉上眼平心靜氣,等情緒穩定下來才上前把柳全替下來。

柳逸時提起阿蘭放在一邊的酒壇子,滿目不解,「怎麼帶酒過來了?」

阿蘭邊小心的控制著輸出的內力,邊回道:「公子說這不是酒,是比酒更烈的東西,人不能喝,對身體有害,但是這東西對傷口非常有效,尤其是利刃造成的傷口,用了這個就不會讓傷口潰爛。」

柳卿平時說話也非常注意,不會時不時的蹦出幾句現代才有的詞,什麼酒精消毒,不會引發火癥之類的,說出來別人也不懂,還得費勁解釋半天。

她從心底告訴自己,她就是一古人,腦子裡的那些東西是做夢時神仙賜與的,只能選擇性的讓一些東西見光。

三個老大夫眼睛冒光,沒有誰比做大夫的更懂得這東西多有用處,要是用到戰場上,得救下多少條性命。

柳逸時也是大喜過望,「既如此,那是不是只要解決止血的問題就可以拔刀了?」

「是如此,請族長給我們些許時間商議。」

柳松君袖中的手握成拳,「時間不多,你們……務必要想出辦法來。」

「喏。」

呆了十來人的屋子裡靜謐得針落可聞,偶爾能聽到三個老人接近無聲的言語,柳逸時從來沒覺得時間這麼難過過。

看著床上毫無血色的女兒,胸膛上的匕首刺痛了他的眼,哪家的女兒不是養在深閨,就算是只有聯姻這一個作用,至少她們是完完整整的,磕磕碰碰一下都會呼痛,他的女兒怎麼就這麼多災多難呢?只是因為她太過優秀天嫉妒嗎?

要是女兒有個三長兩自顧不短,語菲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就算柳家重獲輝煌,於他們家來說也未嘗無憾吧。

「老太爺,定王爺來訪。」

「誰都不見,柳府從現在起閉門謝客,叫逸新過來見我。」知道自己有些遷怒,柳松君也沒準備收斂,闕子墨要是真有心,怎麼會連個人都護不住?

不管這次是哪家動的手,柳家,絕不姑息。

「本王帶著太醫署最好的太醫來了,柳族長也不見嗎?」悶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雖然一路從大門闖到了這裡,要說掃面子是早就掃到底了,但是闕子墨還是決定給雙方一個緩衝的餘地。

聽說帶了太醫過來,不待柳松君再說什麼,柳逸時快步過去把門打開,「太醫進來,煩請定王爺在外面稍等。」

「我要見希及一面,確定他的傷勢,不然我沒法安心。」

對於闕子墨的寸步不讓,柳逸時惱恨異常,你和卿兒還什麼關係都沒有呢,這般表現為哪般。

「她就剩一口氣吊著了,你確定還要繼續在這裡和我耗時間嗎?」

退後一步,闕子墨無聲的表示了自己的退讓,長這麼大,他從來沒有這般委屈求全過,就算是年少時在戰場上也沒有過。

可是這是希及的家族,是他在乎的,想要綁在身邊的一輩子的人的家人,他要是與之起衝突,希及必定是遠他而不是遠家族的。

門關上之前,借著極好的目力,他還是看到了想見的人,只是他寧願什麼都沒看到,而不是讓那胸膛上的匕首刺痛眼睛,那個位置……居然是傷在那個位置……

隨著太醫的加入討論,很快就決定了要如何最大程度的止血。

可是到得床前,看到昏迷的人,熟知內情的柳家又犯難了,醫治病人必定得有接觸才行,可是一旦讓太醫接觸到,卿丫頭的身份就瞞不住了。

太醫是皇室的人,要是讓他知道了卿丫頭的身份,無異於就是告訴皇帝她的女兒身的身份,這樣的話,變數就太大了。

全嫂子率先反對,「我家公子有些個怪癖,平日裡沐浴都不讓奴婢們服侍,最是不愛人前袒露身體。所以,雖然不合理,還是請大夫同意由我來給公子拔刀。」

太醫堅決反對,「荒唐,你這是不拿人命當回事,你一個婦人,又沒有學習過醫理,怎麼能讓你拔刀,你這究竟是要救你家公子還是要害你家公子。」

柳家其他人自是知道全嫂子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了卿丫頭的閨譽,他們就算不放心也只能依全嫂子這個方法。

柳家的大夫保持了沉默,柳松君看向全嫂子,「你能把握好力度嗎?」

全嫂子點頭,「奴以前曾經給傷者拔過刀,只是位置沒這麼兇險,老太爺,奴一定會盡全力的。」

這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柳松君點頭,向滿臉不贊同的太醫道:「若真有事,柳家必不會怪罪於你,開始吧。」

全嫂子向自家男人使了個眼色,柳全默契的上前接替了她,空出手來的全嬸找出剪刀,小心的把匕首周圍的衣衫剪開,包括裡層的束胸布也不例外,柳全抬頭望向屋面,眼神都不敢飛過去一點。

此時屋內唯一的外人被另外幾個大夫拉走研究分工,待他們分配好,一切可能露尾巴的地方都被遮掩過去了。

一切準備工作做好,幾人向全嬸點頭,示意她可以開始了,全嬸深吸口氣,手掌握拳鬆開又握拳的重復了幾次,直到確定自己的手夠穩了才伸向匕首。

公子,就疼這麼一下,您要堅持住,心裡默念著,全嬸抓住匕首柄一個用力,隨著閃著紅光的匕首出來的是一道飛濺的鮮血。

「啊……」柳卿疼得大叫,原本就慘白的臉冷汗淋淋,頭髮都浸濕了,智長老直到這時才把手裡早就準備好的一粒丹藥塞進柳卿嘴裡,剛才,他是完全不敢動,更不敢強行餵藥。

幾個大夫老歸老,行動卻是絲毫不拖遝,一人迅速上前搭住手腕把脈,一人趕緊把手裡的藥粉遞給全嬸,一人拉著太醫坐在桌前倚著前面的人報出的癥狀研究藥方,分工明確,也把柳卿嚴嚴實實的藏在柳家人的保護圈中,沒讓太醫瞧過一眼。

鮮血像是找到了出口狂湧而出,不一會就把柳卿身下的被子都浸濕了,嚇得身邊關注的人冷汗直冒,無比擔心真出現血止不住的情況,年齡最大的老大夫上前,在柳卿身上幾個地方按了按,這手法很有效,不一會血流得少了這才停下來。

全嬸先拿過酒壇,含了滿滿一口衝著傷口噴去,原來昏迷過去的人又痛醒了過來,人仿佛也清醒了,看到全嬸的動作不由得調侃道:「全嬸,你這動作真正確,再來一口。」

聲音很小,但是房間夠安靜,房內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知道柳卿這是死不了了,放下心的同時又有點哭笑不得,這丫頭,是不是關注錯地方了?

全嬸聽話的又噴了一口,拿起另一壇小的倒上一杯直接給自家公子灌了下去,動作看著粗魯,實則小心翼翼的,生怕牽動她傷口,邊還解釋道:「上藥的時候會很疼,公子您喝點酒會好些。」

柳卿沒有拒絕,說那句話就已經用盡全身的力氣了,再者這傷口實在是疼,疼得她……想爆粗口罵人。

感覺到全嬸的手指在傷口上塗抹,那種鑽心的痛被擴大數倍傳達給了身體,柳卿忍不住的顫抖,切實的體會一把汗如雨下的感覺。

「公子,您別忍著,疼就喊出來。」

喊……那太丟臉了,再說她實在不敢肯定,這疼起來她的叫喊聲是不是像生產的女人那般尖銳刺耳,這屋外要是有外人,不就曝露了她的身份?

緊咬著唇,品嘗著嘴裡的鐵銹味,柳卿發誓,等查出來是哪家動的手,她絕對不會手軟心軟,她也要在主事的那人心窩上扎一刀才能解恨。

「再給我來杯酒。」聲音跟蚊子叫似的,還帶著些沙啞,好在全嬸耳朵尖,趕緊給倒上一杯遞到她嘴邊,等柳卿喝完不等她說什麼,又倒了一杯,要是公子能醉過去反倒會好過些,至少感覺不到疼。

一番折騰下來,不止受傷的人和抹藥的人,就連旁觀的幾人都出了一身汗,對柳卿的舉動他們沒有多說一句,能忍下這種痛足以證明她比一般的男人還要堅強,贊嘆都是多餘的。

看著昏過去的人,柳逸時輕聲問把脈的人,「情況如何了?還有沒有危險?」

全嬸快手快腳的給柳卿身上搭了薄被,一臉緊張的等著大夫的回答。

大夫仔細的確認過後,笑著安撫道:「要是沒有柳全一直用內力撐著,公子肯定會有危險,好在柳全反應快,護住了公子的心脈,所以這傷口看似兇險,實則不致命,我們一開始也只擔心血止不住和傷口潰爛,後一個問題公子自己解決了,前一個也比我們預料中要好很多,大家放心,公子是有福之人,只要不發燒就不會有事了。」

有福之人,倒真是希望她大難不死有後福,柳松君抬手擦掉額頭上的汗,徑自找了個地方坐下來,這一番下來他腿都有些軟了。

「時兒,外面的人估計也等得急了,你出去說一聲安下他們的心。」

柳逸時應了,看了眼昏迷的女兒走了出去,總算是可以放心了。

早就被柳卿那聲大喊嚇得心驚肉跳的闕子墨都快把門盯出個洞來了,要不是他實在不想得罪柳家,這麼一扇門哪裡阻攔得了他。

好不容易等到門開了,不用問,看到柳逸時的神情闕子墨就知道希及平安了,沒著沒落的心終於落回了原地,伸手揉了揉,卻感覺到連手都是麻的,剛才他究竟是有多緊張?

「卿兒平安了,都散了吧。」



第一八四章 各方反應

包括柳蓮嘉在內的柳氏族人三三兩兩的離開,誰都明智的沒有提出要進去看看,要是卿兒現在衣衫不整,不就毀她清譽了?這樣的事他們可不能做。

闕子墨卻站在那裡沒動,看著攔在門口的人,用最誠心的語氣道:「既然希及沒事了,能不能讓我進去看看,只是看一眼,我不會吵到他。」

「王爺還是請回吧,卿兒已經昏睡了,待她復原了,自有見面的機會。」柳逸時記恨於眼前這男人對自家女兒的不安好心,都不想遂了他的意,這大概是每個有女兒的父親都有的心態。

看闕子墨還想說,柳逸時比他更快開口,「王爺要是真有心,不妨去幫忙查一查這動手的人究竟是誰的人,也煩請王爺告知皇上,不管這次動手的是哪家,柳家都不打算善了,請皇上到時不要阻攔。」

陰狠的話從向來溫和儒雅的柳逸時嘴裡說出,雖然聲調還和以前一樣,但是話中的冷厲是個人都聽得出來,更何況面對的人是闕子墨。

暫時把對希及的擔心放到一旁,闕子墨語氣中的狠戾不比柳逸時少,「本王定當查個清楚明白,皇兄如此看重希及,早先便讓本王派人好好保護,不管是哪家動的手,皇兄絕對不會護著,這點本王可以保證,萬一皇兄……本王也會好好記在心裡。」

被這樣一個人記恨上,那人還是求死比較好,不然這輩子都別想安穩了,柳逸時滿意的點頭,完全把闕子墨為了柳卿打算違背皇命當成理所當然。

他的女兒值得最好的,不管是還是人,闕子墨也不過是勉強合格而已。

「三爺,方熙錦來訪。」柳文林快步走遞上拜貼,雖然老太爺下令柳家閉門謝客誰都不見,但是這方熙錦是三公子的先生,應該不在其內。

柳逸時接看了看,沒有給出反應,而是對闕子墨道:「定王爺請吧,等你忙完了該忙的事,卿兒也就該醒了,到時我自不會阻攔你們相見。」

感覺好像是妨礙一對小情人相親相愛的惡父,柳逸時很是不自在,話一說完便拿著拜貼轉身回了屋,還不忘順手把門關得嚴嚴實實。

闕子墨暗恨不已,對這柳家人卻也無法,要是沒有圖謀人家的他還能理直氣壯,但是現在,明顯不行。

想起那會看到希及胸膛上的匕首,闕子墨眼神沉了下來,轉身往府外走去,先把幕後之人揪出來也不錯,等希及醒了說不定還能博他一笑。

柳松君沒有去見方熙錦,年紀大了,今天又受了驚嚇,感覺全身都沒力氣,接待的人便變成了柳逸時。

對於方熙錦的歉意,柳逸時沒有接受,「方先生不用自責,這事和你完全沒有關係,我們一直都知道有人會對卿兒不利,很可惜暗中防了這麼久還是沒有防住,卿兒不可能一直不出門,她又是那麼個散漫性子,估摸著今天接住那女子時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英雄救美了,她性子就是如此,腦子裡想的也和我們不太一樣,要是她稍有警惕之心,也不會著了人家的道,所以方先生不用覺得愧疚,這事和你無干。」

方熙錦也知道這事真要認真算起來和他確實沒關係,不過希及終究是在來他府上的路上出了事,而且就在離家門不遠的地方,怎麼想都心裡不痛快。

「希及傷情如何?我帶了些上好的藥材,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朝身旁的管家示意,管家彎了彎腰,把身邊的包裹打開,露出裡面排列整齊的幾個盒子。

柳逸時沒有拒絕,示意柳文林接了,以方熙錦和自家女兒的關係,這禮收得。

「按理這禮不該收,但是想必卿兒醒著也是不會拒絕的,我就卻之不恭了。」

方熙錦哪能不知道柳家根本不把這點放在眼內,柳家的門向來也不容易登,柳逸時會收下不過是全了他們的師生之名罷了,「柳家必定會追查兇手,我方家雖然沒大本事,但人脈還是有一些,要是有用得著的地方,柳兄盡管開口。」

「如此先謝過了,要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必不會客氣。」

目的已經達到了,方熙錦沒有多做停留,柳家現在只怕是沒有很多心力來應對他的,他也得安排安排,雖說是師生,但是他和希及之間究竟是誰成全了誰,他心裡有數。

這事,他也不會坐壁上觀的。

闕子墨剛回府不久,追查的人剛剛才散落出去,便有內侍急步進來,頭也不抬的跪拜下去,「王爺,皇上宣您馬上進宮。」

「正好,原本也打算馬上入宮一趟的,東子,要是有人回報消息你速度派人送進宮。」

「喏。」

衣服都來不及換,闕子墨急匆匆的隨內侍入了宮,皇兄肯定也是得到希及遇刺的消息了,想從他這打探具體的情況,眼前又晃過插在希及胸膛上那把明晃晃的匕首,闕子墨搖搖頭,他不能這麼自虐,明知道會心疼還是老想起。

「別見禮了,快說說柳希及如何了?」聽到通傳,皇帝從書案後繞了出來,扶住想見禮的人。

闕子墨順勢站定,眼中有著不加掩飾的憤怒,「匕首拔出來了,好在希及不久前把那酒精練了出來,正好用上了,柳家又有幾個醫術高超的老大夫,不然……真是無法想像。」

「平安就好,要是……那就太可惜了。」

聽得明白皇兄話裡未竟的意思,闕子墨眼神閃了閃,卻什麼都不能說,為帝者,要不是有利用價值,他又怎麼會去關心。

沒關係,希及有他心疼就夠了,他知道希及想要的是怎樣的生活,等繼承人成長起來,能接手他手裡的勢力了,他會讓希及如願的。

不想繼續討論希及的傷勢,闕子墨把柳逸時讓他轉告的話轉達了,順便也表達了下的意思,「皇兄,這事不止柳家無法善了,臣弟這裡也同樣如此,不管哪家是幕後之人,我都不會手下留情。」

皇帝撥弄著按柳家交上來的配方做出來的紙張,潔白得讓人想添上些汙漬,「當然不能留情,柳希及為皇家盡心做事,柳家也放棄自家的利益,把紙張的練製之法交了出來,這才幾天功夫,柳家最得意的子息便遇刺了,這不止是想讓柳家難過,也是在打皇家的臉,查,給朕仔細的查,不管查到誰身上,朕都不會輕饒。」

聽到了最想聽的話,闕子墨便行禮告退,皇帝知道他心裡光火,也沒有多說什麼,心尖上的人出了這樣的事,他心裡肯定不好受,好在柳希及沒出事,不然以聞聽那小子的性子,這輩子是不會有其他想法了。

幾方勢力排查此事,世家中就算勢大如姚家也收起了伸出去的爪子安份起來,被柳家惦記上說不定還能想想輒,要是被定王爺惦記上……


柳卿醒來時已經是掌燈時分,還沒睜開眼睛,傷口火辣辣的疼痛便提醒著她究竟發生了事,原來不是夢啊,真遺憾。

「公子,您終於醒了。」全嬸驚喜的聲音刺入耳膜,真是的,平日裡沒全嬸的聲音有這麼尖呢?再說她這還沒睜開眼呢,就她醒了。

慢慢睜開眼睛,柳卿未語先笑,「好像把大家都折騰得不輕。」

一整天的提心吊膽,讓全嬸根本靜不下心去調息,失了內力,再加上各種擔心,讓她看起來不比躺床上的那個好,同樣的憔悴模樣。

「醒來了就好,阿蘭擔心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怕你發燒。」邊說著,柳松君讓大夫上前把脈確定情況。

阿蘭?阿蘭是誰?再一細想,原來全嬸的閨名叫阿蘭啊,全嬸全嬸的叫了好幾年,她壓根就忘了全嬸也是有名字的。

大夫細細診了脈,滿臉皺紋的臉上露出笑容,「族長放心,三公子已經無大礙了,只是失了元氣又流血過多,需得調養一段,切忌勞累。」

最後那句明顯是衝著她來的,柳卿被動的點頭,其實她真的沒有別人想像中的努力,至少她從來沒有勉強過。

柳卿的配合讓老大夫很滿意,轉過頭對全嬸道:「一會來後頭找老夫,有些要注意的我再細講給你聽,平時要精細著照顧三公子,失了血對以後會很不利。」

「喏,奴記住了。」

要與藥為伍了,柳卿哀嘆,傷口的疼痛都仿佛更疼了些,哼哼了兩聲表達的不樂意,至於有沒有用,以往的事實告訴她,這完全沒用,只要涉及她的身體健康,全嬸比任何時候都強硬,她也只能態度上發泄發泄了。

「丫頭啊,要吸取教訓了,這明明就是個最簡單不過的圈套,憑你的聰明就吃虧了呢?」柳松君捻著鬍鬚語重心長的道,這丫頭的這方面確實需要好好敲打敲打。

柳卿哪敢說當時腦子裡盡想著書生救美去了,她對美人還是有所期待的。

「爺爺,我以後會注意的,累您擔心了。」

「沒人不擔心,你母親當場就暈了,你爹是恨不得把幕後之人千刀萬剮了才好,丫頭,讓爹娘擔心是為不孝。」

聽到美人娘親暈倒了,柳卿心裡微微有點疼,那是個真心對她的人。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12:58 AM

第一八五章 該如何

柳卿的遇刺迅速成為京城茶餘飯後的話題,大家都知道,這事玩大了。

不說柳家如何查探真兇,向來吃飽了撐的除了玩樂無事可做的世家子們也紛紛在私底下打探究竟是誰這麼有勇氣,或者該說吃了雄心豹子膽。

他們可好奇的很,當然,更多的還是存著看熱鬧不怕事大的心態,也一點都不介意把京城的水攪得更渾。

「卿兒,疼吧,放心,你爹要是不把那個天殺的查出來,我就不讓他回屋。」文語菲眼睛通紅,很明顯是好好哭過一場了。

頭髮散落,臉色蒼白的柳卿此時任誰都看得出是個女兒身,那股柔弱之姿很有點她母親的遺傳,「娘,我可聽說爹有幾個美妾的,你這不是給爹機會嗎?」

在這裡哪有真正的一夫一妻,爹再疼娘,不也另有侍候的人,只是看娘的神情應該是幸福的,至少爹的心裡有她,雖然無法完全忠於她,但是在這樣一個女人如同貨物一般可以交換的年代,娘很知足。

文語菲笑得自信,「你爹這時候要還有心思去找美妾,你爺爺都會收拾他,誰都沒有你重要。」

原本她有這麼重要啊,柳卿握住娘親柔軟的手,想沾染上她散發出來的那種幸福,所求少點,要求低點,說不定這種幸福她也能擁有呢!

自嘲的笑,她能讓自己的丈夫爬完別人的床後再爬自己的床嗎?估摸著這輩子她都不可能成為那種丈夫寵完小妾還得送補藥的大度正妻。她現在有身份有地位更不缺錢,等時機合適了悄無聲息的離開京城去走遍天下也未嘗不好,以現在的交通工具,說不定到死都走不完。

可是,她寧願死在路上也不想去和別人爭一個男人。

文語菲推了推女兒,「卿兒,想什麼呢?叫你都沒反應。」

抓回跑得太遠的心神,柳卿緊了緊手裡握著的手,「在想我到底得罪了誰,我平日裡門都少出,怎麼就招人恨得欲奪我性命呢?」

「你得罪的人可不止一個兩個。」柳松君拄著拐杖進來,看到精神尚可的孫婦兒滿意的點頭,「看起來好多了,傷口疼嗎?」

「還好,可以承受得住。」柳卿哪會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多少人,剛也不過是不想讓娘親擔心罷了,「爺爺,有消息了嗎?那個女人現在如何了?」

示意侍從把椅子搬到床邊,柳松君安坐下來,「要不是柳全下手又快又精準,讓她一時間動彈不得,當場她就自盡了,不過她倒是挺硬氣,用了很多手段她都抗過去了,看樣子應該是哪家的死士,忠誠得很。」

忠誠?也許確實有,比如某些軍人對國家的忠誠,那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背叛的,可是也不是所有人都抗得住的,地下黨還出過不少叛徒呢!更何況還是個女人,她更相信女人對於感情的忠誠。

「闕子墨是不是有來過?我昏迷那會好像有聽到他的聲音。」

文語菲復雜的看著自己優秀的女兒,是不是因為她其他方面太優秀了,所以在感情方面才這麼遲鈍,在傷那麼重的情況下,人也是昏迷的,她居然能聽到那個男人的聲音,是不是在她心裡就是希望當時他在的?

柳松君同樣揚了揚眉,「你被柳全帶回來沒多久他就來了,還帶著太醫,聽說那太醫是被他強行帶上馬的,年紀又不小了,平時沒騎過馬,下馬時腿都是軟的。」

「……」柳卿無言,這是不是也該叫雙人一騎?平日裡想著挺浪漫的一事怎麼想著這麼別扭?

「那太醫確實有兩把刷子,來得也及時,傷好以後好好去道個謝。」

「是,爺爺。」柳卿心裡不糊塗著,道謝?向那個太醫還是向……闕子墨?對闕子墨需要說謝謝嗎?他們皇家都奴役了她多久了,她獻上去的那些東西哪個是簡單的,最多……最多就扯平了其中一件事,他們皇家欠她的還多著呢!

看她還是懵懵懂懂的不甚明白,柳松君嘆息著搖頭,算了,讓那定王爺繼續頭痛去吧,他還巴不得多留卿丫頭幾年呢!

可是想想卿丫頭的年紀,心裡又糾結了,這丫頭是真不小了,家族裡那個出嫁兩年的丫頭還比卿丫頭小兩歲呢!

記起自己問起闕子墨的原因,柳卿提議道:「爺爺,把那個女人交給闕子墨吧,他有辦法的。」

「這麼相信他?」

「我相信他的本事。」

不知道也是相信嗎?柳松君覺得真應該給這丫頭準備嫁妝了,「我會派人把她送過去,對了,前廳有人想見你,你要不要見見?」

「有說是誰嗎?爺爺,我現在這樣子不太適合見外人。」

「我和他說過你現在不見客,他說有話要帶給你,賴在前廳不肯走,問是誰也只是說受命而來,是不是要見你自己決定。」

柳卿懶得費神去想究竟是誰,既然堅持要見那便見吧,她也好奇那人的身份,「讓他過來吧,全嬸,把幔帳放下來,娘,您先回去休息,看樣子我得在家呆上好一段時間,能好好的陪陪您了。」

「難不成你還想這個樣子回城裡去?想都不要想,不好了我可不會放人。」點了點女兒的額頭,再按了按被角,文語菲道。

「嗯,不好我一定不走。」

待文語菲離開了,全嬸才把幔帳放下,沒人可以看見床內,柳卿眉頭才皺了起來,傷口一抽一抽的疼,再加上失血過多,身子一陣一陣的畏冷,這次真的虧大了,不管如何,這痕跡是留定了,女人身上留下疤痕怎麼說都不是件讓人痛快的事。

「公子,人帶來了。」

「小的見過柳公子。」

聲音有點耳熟,通過幔帳朦朧的看到那人,唔,確實是認識的,「原來是你,三皇子讓你來的?」

阿隨彎著腰,眉眼不抬,「喏,三皇子擔心您,可是自己又不方便過來,所以派小的過來看看您的情況,好讓他放心。」

虧得還記著她,倒也沒白教他一場,「多謝他記掛了,三皇子可有話讓你轉達?」

「喏,三皇子說他會查出背後之人是誰,請先生靜養,以身體為重。」

稍微抬手,擦掉額上快流進眼睛的汗水,柳卿很想讓自己的聲音更接近以往,讓這人好回去交差,她哪敢讓那人動用關係去查這事。皇宮那樣的地方是不能輕舉妄動的,也不能輕易揭了自己的底牌,可是再勉強,說出口的話依然柔弱不堪,「回去轉告你的主子,這份好意本公子心領了,要真當我是先生就聽我的,在心裡記掛記掛就行了,其他事自有柳家來做,他的心力不應該放在這方面,要是他有多餘的動作,告訴他,我會不高興。」

「喏,小的定當一字不漏的轉告三皇子。」阿隨行了一禮,柳卿以為他是要離開了,正想叫全嬸給她拿點酒來喝,沒成想那人又大包小包的進來了,看樣子來的人不止他一個。

「這是三皇子讓小的帶來的各種藥材,估摸著都是您可以用到的,希望您能早日痊癒。」

這個人以前見過幾面,每次都是安靜的跟在闕曉潛身邊,跟個影子似的,沒想到說起話來卻也動聽,「全嬸,接了吧,皇宮中出來的都是好東西,有多少我都收了。」

「……」屋裡幾個人都無語的很,雖然他是柳家公子沒錯,但是那人怎麼說都是個皇子,怎麼到了她這裡就像打劫人家似的。

讓柳全把人送出去,柳卿才扯了扯幔帳,「全嬸,拿點酒給我來喝,太疼了。」

不等全嬸表示,一直沉默著坐在一邊的柳松君便皺了眉,「酒是活血的,你是嫌流的血還不夠多?」

「可是爺爺,我太疼了。」全嬸紮起幔帳,露出她大汗淋淋的臉,頭髮都浸濕了。

柳松君堅決的搖頭,不是不心疼,但是再心疼也不能不把她的身體當一回事,「你再忍忍,下一貼藥裡我讓他們加點安神的進去,讓你睡過去會舒服點。」

好吧好吧,沒有麻醉藥的地方她還能如何,那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她是不是也去研究研究,下次再被人扎了刀子就能用上了。阿呸呸呸,哪有人還期待下次受傷的,自己這是傷了腦子吧。

晃了晃腦袋想讓自己清醒些,不留神又動到了傷口,疼得柳卿嘶嘶嘶的直抽冷氣,媽的,真想罵人洩恨,太疼了。

「你就安份點好好養傷,別自己給自己找罪受,阿蘭,好好照看著。」柳松君看在眼裡,實在不知道怎麼說她才她,搖了搖頭,慢悠悠的拄著拐杖離開了房間。

「喏。」

柳卿知道,自己的養傷過程將會是個不太好受的過程,藥是必須要吃的,床是必須要躺的,娘親的眼淚只怕也是必須要見的,最後這一點尤其讓她害怕,她對愛哭的女人真的沒輒。

平日裡忙慣了的柳卿突然之間閒散下來了,一開始還好,被疼痛折磨著,全身心的對抗去了,幾天過去傷口不那麼疼了,她便覺得六神無主了,手邊空空的感覺非常不實在。

「全嬸,給我拿幾卷書過來。」

全嬸艱難的搖頭,「族長有交待,您只能休息養傷,不能做其他的任何事,尤其不許大家拿書簡給您,請您不要為難奴。」

那她還能幹什麼?數著時間過?這太難熬了……

可是,依然得熬著。

柳卿沒有過問幕後之人有沒有查到,也沒打聽柳家有什麼舉動,她相信柳家絕對不會善罷干休,不管是因為她還是為柳家之名。

接連幾天闕子墨都沒有出現,柳卿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楚,也不明白心中的不忿是為何,可是看到那些他派人送來的各種補品和藥材,為什麼她有全部扔出去的衝動?明明三皇子都接了,以她和闕子墨的交情,收這些東西收得太理所當然了。

想來想去,柳卿得出結論:因為柳家不缺這些。

「主子,暗一回來了。」

等得焦躁不堪的闕子墨猛的起身,然後又坐下,「叫他進來。」

很快,暗一低著頭進來,跪在書桌前邊,「見過主子。」

「說。」

「回主子話,動手的是吳家。」

「吳家?外戚吳家?」闕子墨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可千萬不要是他所想的那樣才好。

「喏。」

真是那一家,闕子墨閉上眼,腦子轉得飛快,要真是這吳家,這事情只怕是……

「繼續說。」

暗一心下躊躇,再說下去,就是議天家事了,咬咬牙,「回主子話,吳家只是動手之人,幕後……另有其人。」

闕子墨睜開眼,「吳美人?還是六皇子?又或者還有其他人?」

再說下去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有命在,暗一不敢多作耽擱,回道:「回主子話,吳美人和六皇子都牽扯在其中,但是真正的幕後之人卻是二皇子。」

二皇子,倒真是有些本事,居然能把六皇子頂在前頭抗著,要是他心思正些,皇兄未嘗不會考慮……

看樣子希及是老三先生的事已經被人知曉了,究竟是哪裡出了紕漏被人瞧出來了?

老二確實是狠,希及做了多少事他不信老二不知道,哪一樁哪一件不是皇家得利?這樣的人皇家不供著捧著就算了,還要奪人性命,就為了那點子心思就置皇家的利益於不顧,置天下於不顧,這樣的人,不適合為帝,皇兄果然目光如炬。

現在想這些無用,闕子墨揉首額角,還是想想怎麼向柳家人交待吧,為皇家辦事,被皇家傷害,若是不做點什麼,以希及的性子若是知道了,只怕是轉身就離開,一輩子不再見都有可能,哪還會任他綁在身邊。

「還有其他的嗎?」

「回主子的話,沒有了。」

「下去吧,讓知情人嘴巴封嚴實點,本王不想太造殺孽。」

「喏。」命保住了,暗一腿有些軟,還是堅持著行禮躬身退了出去,天家的事知道太多真的會短壽。



第一八六章 如何交待

安靜的書房仿佛無人存在,很久很久,闕子墨都沒有變換坐姿,腦子裡仿佛有兩個小人在打架,誰也不想認輸,卻又因為勢均力敵而分不出勝負。

再這麼拖下去,等柳家也查明真相,皇家要是沒有表示的話,他真不敢想像柳家會如何做。

維護皇家利益的觀念早就在他腦子裡生根,每件事最先考慮的都是皇家,可是這次,他做不到,他無法置希及於不顧,連處理正事都無法靜心,眼前總閃過那把插在希及胸膛上的匕首,就差那麼一點點,他們就天人永隔了,讓他如何能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老二,老二,你可真有本事,生生的把偏向皇家的人推遠,要是柳家因這事和皇家離了心,皇兄去哪裡再招攬到柳家這樣的家族,柳家的輔助之名可不是白得的。

從腰上的扇袋裡抽出扇子,自從在希及那裡得到這把扇子後他便一直隨身帶著,從來沒有離身過。不久前聽希及無意中說過紙張代替綢緞做出來的扇子更有手感,他一直在等著希及做出來好再去討一把,嗯,得順便求一首詩,他的詩可不易求。

並不是他手底下的匠人就做不出來,可能還會做得更好,但是,他更想從希及手中奪得,要是他能主動送自己一把就更好了。

不過,要是這事沒處理好,不要說扇子了,以後能不能再見到人都得兩說。

老二啊老二,你的舉動毀掉的不止是柳家對皇家的善意,更可能搭上你皇叔下半輩子的幸福,我怎麼能允許,怎麼能。

抹了把臉,把要呈上去的東西收拾好,衣服都來不及換,闕子墨便闖去了皇宮,這事首先要告知的便是皇兄,動他的孩子總得要他點頭才行。

不知道皇兄會如何選擇。

皇帝不敢置信的看完那些東西,他是該稱贊二小子的好手段,還是該怒罵他的沒遠見?

那是柳家,目前所知的傳承得最久的一個家族,最主要是,他不止是好好的傳承下來了,還非常昌盛。拋開那個輔助之名不說,柳家這一代出的這個柳希及便是個不遜色於柳家祖上的任何一個。

他還這般年輕,要是用好了,以後還指不定可以把大預朝帶到怎樣的一盛世去,就算嫉妒,就算眼紅,他不知道去巴結巴結,居然用了這麼蠢的手段。

一般人確實是查不出來,使用了這麼多跳板,把自己摘得幹乾淨淨,確實是好手段,但是那是柳家,這京城之中不知道暗藏了多少力量,怎麼可能會查不出來。

也許這個時候,柳家的人就已經在商量對策了。

抬頭望了眼微微低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人,不熟悉的人看不出來,皇帝卻是知道他這個弟弟是惱極了。也是,花了這麼多心思慢慢靠近,連心意都還沒有讓人家知道便有可能什麼都打了水漂,他沒直接去逮人已經是很顧及他這個兄長了。

「你打算如何做?」

闕子墨抬頭,眼中波瀾不興,「皇兄,這得看你決定如何做。」

「哦?!你的意思是,要是我要保下二小子,你也會聽從?」

闕子墨不吱聲,面前這人是皇帝沒錯,但同時也是把他帶大的兄長,所以難得的,他發了強。

你兒子有很多,弟弟可只有一個。

皇帝苦笑著搖頭,聞聽的態度足以說明問題。就算他想保,他也不善罷甘休,雖說不會要他性命,折騰得他一輩子忘不了的手段聞聽絕對有。

可是,「老二暫時不能動。」

闕子墨猛的抬頭,腦子裡快速轉動起來,皇兄什麼性子他最是清楚不過了,這話裡的意思絕對不止是字面上的意思,皇兄這究竟是……

眼前一亮,「您是要拿他當磨刀石?」

真聰明,皇帝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幫兒子裡,沒有一個及得上這個弟弟,「不論從哪方面來說,只有老二和老三鬥得旗鼓相當,其他人都不行,老三還需要磨礪。」

「可是,柳家絕對不會查不到這事背後有哪些人的影子,皇兄,要如何向柳家交待?」

皇帝起身在書桌前踱步,兒子他有,也能再生,但是柳希及只有一個,他的腦子比朝堂上那一幫子人合起來都要管用,有他輔助,何愁迎不來盛世,更何況柳家已經有人入朝,就算他們比不得柳希及,他也相信比其他人要強。

「傳朕旨意,吳美人教養皇子不當,打入冷宮,六皇子膽大妄為,闖下滔天大禍,禁足於居住,沒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如有違者,全給朕去陪老六。」

「喏。」內侍恭敬的領著口諭躬身離開了。吳美人和六皇子這是徹底失寵了。

「皇兄打算如何處置二皇子?要是一點表示都沒有,柳家不會滿意。」對於那兩人的結局,闕子墨不會太關心,被人頂在前面的炮灰而已,被利用也只能怪他們太無用。可是二皇子這個隱在幕後的禍首不一樣,要是換做他來處理……

皇帝雖然也惱怒於老二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但是對於闕子墨難得一次的咄咄逼人還是有些不滿,「為了一個男人,對親侄兒都要下狠手?」

被憤怒衝昏的頭腦瞬間清醒過來,他怎能忘了,這人先是皇帝,然後才是兄長,要處置的還是他的兒子,有所偏頗是肯定的,「皇兄,臣弟是心疼希及,畢竟只差那麼一點就……可是,臣弟現在想的更多的是,是怎麼向柳家交待。讓柳家不和皇家離心,柳家沒受皇家一點恩惠,反倒是皇家得了不少利,柳家,不是皇家可以輕易拿捏得住的,更何況,要是希及不能為皇家所用,很可惜。」

希及要真是不在掌控之中,皇兄你能放心嗎?帝王心術他並不是一點不懂,若不然也不會和皇帝相處得這樣,皇帝的猜疑心是最強的。

也不知道皇帝有沒有信,這個話題就這麼被忽視過去了,「朕還是那句話,老二暫不能動,至於明面上是這樣,暗地裡你要讓他吃個什麼虧,朕也不會阻止,不要傷了他的根基就行,以後他要真是被老三收拾了,不也是給柳希及報仇了嗎?」

「臣弟知道要怎麼做了,若是皇兄沒其他吩咐,臣弟現在就趕去柳家一趟,總不能讓他們找上門來。」

想到柳希及,皇帝也不是不慶幸,他要是真是出了什麼事,動手的還是皇家的人,柳家必定會有所動作,「去庫房找找有什麼好東西,你要是覺得柳希及會喜歡的就挑去,朕再派人去藏書閣拿幾卷珍卷過來,他會喜歡的,就當是陪罪了,老二的事你好好和他們解釋解釋,朕不希望柳希及心裡留下疙瘩。」

「臣弟遵旨。」闕子墨行禮退出書房,心底苦笑,這可真不是個簡單的任務。

不過想到能明正言順的要求見希及了,心底又多了絲雀躍,不知道那人這幾天是不是乖乖的在養傷,以他的性子只怕是不耐那麼躺著。


事實確實如此,在床上躺了幾天,除了吃藥吃飯就是睡覺,一開始精神差,易疲憊,睡的時間多還好,就當是睡美容覺了。可是當傷口不那麼疼了,柳卿就覺得身上有無數的蟲子在爬,恨不得馬上好好洗個澡才好,雖然秋天了,可是還是很熱,身上又是血又是汗的,粘乎乎的過了好幾天已經是她的極限,再這麼下去她會瘋的。

「全嬸,我想沐浴,保證不會讓傷口沾水的,你就行行好放行吧。」口都要說乾了,全嬸還是搖頭,很堅定。

柳卿無奈,要是有個熱水器就好了,一扭開就有熱水,哪用得著這麼求,可現在要不求著,上哪提熱水她都不知道。

「小姐,不是奴不讓您舒坦,等傷口好了自然會讓您洗個痛快,現在只能每天給您擦擦,放心,您身上很乾淨,奴每天都幫您擦過了,您就不要折騰老奴了。」

老奴都出來了,她還能說什麼,柳卿閉上眼,自從受傷後,她就沒從全嬸那占到上風,處處被壓制啊,這人表現自責的方式怎麼和別人這麼不一樣呢?

「卿丫頭,今天感覺怎麼樣?」人未到聲先到,中氣十足不像是出自垂垂老矣的人之口,幾天相處下來,柳卿能感受到柳氏族長對她的疼愛,只是身上壓著傳承的責任,首先是族長,然後才能是爺爺,其實她很能理解,大家族不都是這樣的嗎?柳卿想。

「好多了,不知道還得在床上躺多少天,全嬸都不讓我動一下。」

「阿蘭做得好,你這樣哪還能動,傷口裂開了怎麼辦?好好養著,等大夫說你能下床了就沒人攔著你了。」照例讓人搬了椅子在床邊落坐,看柳卿的神色比昨日見著又要好,眼底閃過欣慰,想到今天來的目的,心下又沉悶了起來,這皇家啊,就沒有一個好易與的。

「卿丫頭,幕後之人查出來了。」

柳卿睜大眼,「究竟是誰恨不得我死?」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01:01 AM

第一八七章 坦承心意

這可真是個出人意料的答案,柳卿眉頭挑得老高,琢磨著闕子墨會怎麼來收拾這個爛攤子,不用指望皇帝,那是個動動口就能讓人生就生,讓人死就死的人,但是終究,那也是個父親,把兩個皇子來給她賠命這樣的事,她最好還是不要想。

不然就算是現在占著了便宜,以後也得吃大虧,皇家的便宜是能占的?

「爺爺,什麼都不要做,等著吧,我們柳家可以沒有皇家依然昌盛,但是我相信,皇帝絕對捨不得沒了我。」

這話有點岐義,但理是那個理兒,以卿兒之材,哪個做皇帝的不想留著用?柳松君點頭同意了柳卿的提議,他也想看看定王爺會如何做,柳家的女兒可不易求。

這樣的等待並沒有多久,當天下午,闕子墨就登門了,任他萬般想像,也沒有想到迎接他的是這樣的場面。

柳家的前廳再一次坐滿了,柳家的長輩皆在座,包括希及的母親在內。

想到皇兄對這事的處置,闕子墨心底有些虛,雖然他心裡無比清楚二皇子只是磨刀石,以後肯定落不著好,但是現在,皇家始終是虧著柳家了。

「不知我們是否要行大禮拜見定王爺。」柳松君摸著鬍子開口道。

從腰間取出扇子在手裡捏著,闕子墨心裡定了定,「柳族長說笑了,能讓本王登門便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知道就好,柳松君輕哼一聲,沒有因為他是王爺而收斂,這其中固然有因為知道他對卿丫頭的心思的原因,但是更多的,是因為他是柳家族長這個身份,柳家從來都只對皇帝低頭。但是,也只是低頭,並不是把自己放到沒有底限的最低處。

「定王爺登門所為何事?」

都擺出這樣的陣仗了,還來問他所為何事?只怕在他查到真兇的那一刻,柳家也就查到了,他從來不敢小看柳家的情報網,柳家的存在可比大預朝久遠多了。

闕子墨苦笑,也不再端著個身份,自在的叫旁邊伺候著的侍從搬把椅子過來,柳家的不滿表現得明明白白,居然全部坐滿,空位都沒給他留個。

看到族長微微點頭,侍從才迅速去裡間搬了張椅子過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居然放在了正中間。

闕子墨瞇著眼睛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似無所覺,極其本份的退回了原處。

走到屋子中間,抖了抖衣袍,闕子墨落坐,這才回答前面的問題,「柳族長,咱們就敞開來說吧,和希及呆久了,本王倒是染上了他的一毛病,不喜歡拐彎抹角的說話。」

柳松君挑眉,「老夫自然是求之不得,定王爺既然說起卿兒,那自然更清楚她要是知道自己效忠的人卻是傷自己的人,以她的性格只怕是會躲得遠遠的。經此一遭老夫也想明白了,除卿兒外,柳家並不是沒了能人,他既然不喜那些汙臟事,那便遂了她的意,讓她去過她想過的日子好了,為柳家做了這麼多已經夠了,做為爺爺,我願意放任她。」

這是真話還是假話?亦或真假摻半,闕子墨心下翻滾,面上卻半分不顯,「以希及之才要是退隱於市井之中,本王真真覺得可惜了,可是本王也知道希及的性子,比起勞心勞力效忠於誰,他確實更適合隨心所欲的過日子。可是大預朝建朝才二十多年,離盛世還有著不小的距離,正需要希及為此出謀劃策,柳族長一定不知道皇兄有多倚仗希及,恨不得希及一天一個主意的呈給他才好。

這次的事是皇家對不起希及,再能言善辯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本王心中有愧,不止是本王的身份,更因為……這天下任誰傷了希及,我都能為她報仇,唯有那幾人,我輕易動不得。這是在柳家,本王願意說上幾句肺腑之言,有些事就算暫時只能忍下,但這並不代表就什麼都做不了,分個明暗而已。

本王能說的就是這麼多,能做的,我一點不會少做,對希及的心思想必瞞不過柳族長,不管柳家能否接受,本王都不會放手,一生太長,需要一個人陪著才能走得下去。」

話趕話的說到這,闕子墨乾脆挑明瞭,他可以暫時不和希及挑破那層窗戶紙,但是該解決的阻礙必須得提前解決,不能讓它們成為希及拒絕的藉口。

柳松君看了柳逸時夫婦一眼,決定先把正事放到一邊,趁著這個機會試探一下也不錯。

「定王爺,卿兒再好也是個男人,依我們對你的瞭解,你並不好男色。」

「我也一直以為我不好男色,碰上希及才知道我也會被男人所迷,會為一個男人動心。」闕子墨把玩著扇子,那動作依稀有著柳卿平素做這個動作的影子,「若是可以抽身,相信我,柳族長,我早就抽身了。身為皇家的人,愛上一個男人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我所處的位置讓我有幾分把握,不然,就算再動心,我也不會把希及拉入危險之中。」

「依你這話裡的意思,皇帝知曉了?他同意?這若真傳開了,對皇家的名聲可不怎麼好。」

「我要是娶個男人,皇兄應該會更放心,柳族長請放心,皇兄那裡已經沒問題了。」

果然如此,柳松君瞭解皇家的人,再重的親情也比不過皇權的重要,沒有哪個皇帝的猜疑之心不重的,他不相信現在高堂上的那個會是例外。

「所以你一直沒娶妻?那要是卿兒是女人呢?就算動心了,你還敢求娶嗎?」

是女人?闕子墨不由得想像一下希及女人的模樣,穿上女裝的希及一定也很美,但是……沒有哪個女人會和他去喝花酒吧,也沒有哪個女人能有這般才學。

不過,「在希及之前,我從來沒對男人上過心,只因為是希及,不管他是男是女我都接受,可要是希及真是女人,我想不止我會驚艷,整個京城都會震撼。」

很好,會有這麼一天的,我們柳家的這個女兒絕對能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看著眼前尚不知真相的闕子墨,柳松君笑得得意,如狐狸般,讓闕子墨不由得後背發涼,是不是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

「皇上想必會給我柳家一個交待,不知是個怎樣的交待,定王爺今天是來為這事吧,請直說吧。」

從坦言有求娶希及之意的時候開始闕子墨便沒有自稱本王,這種時候必要的低姿態還是要擺的,錯開這個話題,闕子墨也不便再恢復那個自稱,想想好像他從來就沒有在希及面前那樣自稱過,他要真是那麼自稱,希及估計都不會理會他。

又想起人了,從出事之前的幾日他因為忙便不有去柳府,到現在好幾天了,一開始還不覺得,霎時間一長便時不時的想起他,知道他遇刺後更是所有心神都圍著他在轉。希及,要是你不能接受我,那我便綁了你在我身邊,可好?

我這麼全心對你,你一定再難找到比我還在意你的人,所以,陪著我吧,寂寞的宅院,我真是不想一個人呆了。

這麼想著,眼中便露出柔情萬縷,不止人精樣的柳家三老看得明白,連文語菲都覺得這個男人許是真的對自家女兒上心了,可是人家上心的現在還是她的‘兒子’。

卿兒以後要是有這麼一個人護著,應該也不錯,比起她在琢磨的幾個人選都要好,回去後得問問夫君,這人看著年紀不小了,雖然剛才聽他們談話知道了他現在沒有娶妻,但是沒娶妻並不代表屋裡就沒人,要是後院太過龐大,那還是考慮考慮的好,她的女兒哪能那麼委屈的去和人爭寵。

「涉入這件事的人想必柳族長也查清楚了,吳美人打入冷宮,六皇子被禁足,終身不得出門一步,吳家是外戚,暫還留著沒動手,柳族長要是有什麼建議不妨說說。」

「吳家是真正動手的人,自然不能輕易放過,但是,老夫更感興趣的是……二皇子。」

他就知道瞞不過,老二雖然隱在幕後了,但是這並不能瞞過有心要查的柳家,「二皇子暫時不能動。」

柳松君臉色冷了下來,就算是他剛登門時都沒有擺這種臉色,闕子墨知道要是不說清楚,柳家肯定會有所動作,「柳族長,不是我們護短不處置二皇子給柳家一個交待,而是為了希及的學生,三皇子。」

這時候提起卿兒是為何?柳松君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有些事我不能說得過細,只能說,二皇子是磨刀石,刀還沒有磨利之前,他還有用。」

原來如此,想起在卿丫頭那見到的身上已具龍氣的三皇子,要真如他所說只是磨刀石,那現在確實還動不得,可是要什麼都不做,柳松君又覺得不甘心,卿丫頭那傷就白挨了?只差那麼一點,她的命可就交待了。

難得的,柳逸時接過了話題,「是不是磨刀石那是你皇家的事,和柳家沒有關係,定王爺,你知道我要說的是什麼。」

這是希及的父親,無論如何都不能告罪,闕子墨用比面對柳松君時還要好的態度回道:「我自然也不會就這麼算了,皇兄有話,只要不動了老二的根基,小懲小戒他不會管,而且,以後他也落不著好,老三可是希及的學生,而且對他敬佩得很,希及遇刺的起因又是他,他心裡愧疚得很,恨不得把老二剮了才好,只要給他逮著機會,他一定會重重的報復回來。」

「哦?!那你打算如何做?」

「這個……我想同希及商量,依他的意思。」

不趁著這個機會見上希及一面,估計得等到希及大好回城裡時才能見到了,還有這麼長時間,他等不了,從知道希及受傷的那刻開始,他就想親眼見到人確認他的平安,不然這心總是懸著,食不安睡不著。

柳逸時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不答話,大家都不是笨人,哪能看不出來他打的是什麼主意。

闕子墨知道決定權在柳家族長那裡,也不說話,看著柳松君等他的答復。

柳松君垂眼看了手中的茶杯半晌才抬頭道:「這個交待並不能讓老夫滿意,六皇子禁足,二皇子還在逍遙,就算以後能把他如何那也是以後的事,現在的事實是,卿兒九死一生,罪魁禍首卻毫發無損,定王爺,老夫看不到誠意。我柳家雖然避居多年,但老夫自認也沒有到可以任人賤踏的地步,還請定王爺轉告皇上,柳家請皇上嚴懲兇手,卿兒的傷不能白挨。」

闕子墨皺眉,雖然他也知道皇兄有些輕忽了,但是那是他自己的院子,自然不會下重手,這不同於奪皇位,成王敗寇,落個怎樣的結局都是他們自己選的,只能怪自己的事不夠,怨不得任何人。

柳家這樣逼迫,會不會讓皇兄不滿?要是因為皇兄的不滿生了別的心思,只怕皇家和柳家就真的走岔了。

這個結局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皇家這些年確實攢下了不小的力量,但是柳家樹大根深,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有多少暗棋,真要拼起來,皇家還不一定能贏。

最主要的是,兩家一旦別路,那他和希及不要說在一起,只怕連朋友之誼都保持不下去,立場足以改變所有的事。

「柳族長,有些事情徐徐圖之比一蹴而就要好,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族長該明白才是。」

柳逸時輕笑,「我怎麼聽著定王爺倒像是站到我柳家這方了,是我聽岔了還是定王爺說岔了?」

「我是不想兩家任何一方有損,這事鬧得京城無人不知,不管是皇家還是柳家,此時肯定都有無數人在盯著,要是……那就要便宜別人了。而且,皇兄畢竟是皇帝,最是受不得人逼迫,這個法子不止無法給希及報仇,可能還會把事情弄得更遭,請族長三思。」

就算皇兄因為一些原因真的重責了兩個皇子,柳家表面上看是為希報了仇,可也在皇兄心裡埋下了一根刺,天天如鯁在喉,總有想拔除的一天,到時柳家該如何?再次退回隱居之地避居百年?

那他和希及又該如何?



第一八八章 終於看出來了

環顧四周,細看了下柳家人的表情,闕子墨接著道:「柳族長,請讓我見希及一面,不說商議什麼事情,不見他一面我始終心中難安。」

「你倒是真敢說。」柳松君原本打的主意就是這事得由卿丫頭自己決定,要真想向皇家要個交待,他自是支持,哪怕是壞了現在所有的佈局也無怨,要是她有別的想法,他也不會反對,所以說,在這件事情上他說了這麼多只是想套出皇家的態度,決定權從一開始就在卿丫頭手裡。

「請柳族長成全。」

身為王爺卻這般委屈的求全,如此放得下身段,為的是什麼柳松君又怎麼會不知道,換個人不見得能做到此種程度,以後要是將卿丫頭交給他,說不定還能成就一段好姻緣。

捻了捻花白的鬍鬚,「王爺都如此說了,老夫自不會再阻攔,逸時,你帶著定王爺去見卿兒。」

「喏。」柳逸時起身,壓了壓想跟著起身的文語菲,想觀察以後有的是機會,不必急於一時,若真是卿兒的良配,這人跑不了,「定王爺,請跟我來。」

一路上,兩人沒有任何交談,闕子墨倒是有心說上幾句討希及的父親歡心,免得在自己這條本就不甚通暢的路上再設些個路障,可是看柳逸時表露出來的拒絕交流的姿態,他識趣的閉上了嘴。

大概沒有哪個做父親的願意自己的兒子被個男人相中,更何況那人還是希及那樣如此出色的人,若是和他在一起,就算再出色,他的身上都會留下汙點,他被柳家不待見也是情有可原的。

「卿兒,定王爺來訪。」

早就得到通傳的柳卿收拾得很是妥當,雖然臉上的柔弱沒有完全遮掩住,但是也無法讓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女人。

「父親,定王爺請進。」隨著柳卿的聲音傳來,全嬸恰好將門打開,把兩人迎了進去。

看著半靠在床頭的人,比不得平時的神采飛揚,臉色帶著蒼白,嘴唇也不若以往的紅潤,闕子墨眼中難掩心疼,再看到希及眼中似笑非笑的嘲諷神情,讓他覺得連心疼都沒有資格。

「全嬸上茶,別讓定王爺覺得我怠慢了他。」

「希及……」

「定王爺有何吩咐?只要我現在能辦到的,定不敢推辭,只是我現在下不得床,能做的事不多,定王爺別提為難人的要求才好。」

柳卿的姿態擺得太好,好得讓闕子墨渾身無力,柳家的人傾巢而出他都不怕,可是他害怕希及對他的疏遠。

「希及,我知道你生氣,我再不想認也沒法撇清,你說說要如何才能消氣,只要我能做到的,必定滿足你。」

柳卿原本想再刺上幾句消消氣,從知道幕後之人是誰開始,她就知道這事只能大事化小,要報仇很容易,可是報仇之後呢?闕家終究是坐擁天下,而柳家再厲害也只是輔助之人,和皇權做對即使是占一時的便宜,也不可能一直占上風。

可是看到闕子墨這般伏低做小的態度,柳卿收起了那些個心思,輕輕嘆了口的氣,「聞聽,說說吧,皇上是怎麼個意思。」

闕子墨鬆了口氣,總算是不叫他定王爺了,以前聽他玩笑似的這麼叫喚還不覺得怎麼樣,現在是怎麼聽怎麼不是味兒,那種明顯的疏遠讓他心都有些慌。

把在前廳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邊仔細的打量著希及的表情,不想錯過他任何一點的變化,可是從頭至尾,希及的臉色都沒有變一下,就那麼勾著嘴角似笑非笑的聽著。

「皇上的意思是押後處理?」

「這事畢竟是因皇子之間的爭鬥而起,二皇子一開始就註定了是磨刀石,等到三皇子羽翼長成,以他的性子一定會給你報這個仇,希及,我知道怎麼說都是皇家愧對你,但還是希望你能暫時不計較,我發誓,等時候到了,一定會給你們交待。」

柳逸時坐在一邊聽了,眼中浮現笑意,果然,闕子墨在前廳時,還是有所保留了。

天家啊,為了那把椅子能讓自己的孩子成磨刀石,也就兒子眾多的皇帝能狠得下這個心。嘖,清朝的康熙不就是如此嗎?為了磨練太子,挑起眾皇子的心思,希望這個皇帝不會像康熙那樣,玩到最後收不了場,時時要面對眾皇子的逼迫和不孝。

「磨刀石雖然是鈍了點,但是憑份量也是能砸傷人的,希望皇上防住了才好。」

闕子墨苦笑,「希及,你不妨明言希望皇家給你怎樣的交待,我盡量幫你達成。」

「在他們的胸口上扎上一刀你也幫我?」覺得屁股有點麻,柳卿小心的移了移位置,闕子墨見狀想上前攙扶上一把,被全嬸眼疾手快的率先扶住。

再次疑惑於希及為何從不和人接觸,闕子墨暫時拋開這個一直沒有想通的問題,琢磨著希及提的這個要求是真還是假,以希及的聰明不可能想不到這樣做只能泄一時之憤,卻會埋下大大的禍端。

「希及,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真要這麼做。」

只是稍微這麼動了下,還是牽引起傷口疼痛,一會的功夫柳卿便看上去,比之前更顯得虛弱了幾分,闕子墨更覺得心疼,在心底把兩個不知事的侄子罵了個狗血淋頭,真恨不得一人給扎一刀才解恨。

「你就是吃定了我不會這麼做才會這樣一臉理直氣壯的站在我面前來,聞聽,真要報仇的話,我根本不用借你的手。大預朝才穩定下來,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我知道做皇帝的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而我柳卿別的沒有,就有一腦子的好主意,你不妨去查抄了我的那個書房,看能不能找些好東西出來,但是更多的,在這裡。

真說報仇,這才是報仇,皇上所說的交待太過高高在上,把吳美人打入冷宮,六皇子禁足,這種不痛不癢的舉動入不了我的眼,打入冷宮可以重新獲寵,禁足隨時可以解除,這算是交待嗎?我要不要跪謝皇上的恩典?

定王爺,你不妨好好想想,我柳卿加上柳家都沒有從你們那拿任何好處,反而是我,一直在為你們賣命,我圖什麼?榮華富貴還是青史留名?不要忘了,我隨時可以抽身,要說是誰的損失,哼……」

這般自信張揚的話要是別人說出來,闕子墨嗤之以鼻,道那人的不知所謂,可是說這話的希及,他信希及確定有這本事,這短短兩三年的時間裡希及所做的一切足以證明。

更何況希及不止本事了得,還給皇家調教出了那樣一個出色的繼位者,曉潛在柳府半年時間的成長抵得上在宮裡的十年。

「我知道,我也信你所說的每一個字,可是希及,我還是不希望你現在抓著這事不放,這於你沒好處,於柳家也沒好處,你這個虧先吃下,以後一定能十倍的報回來。」

要真是三皇子得登大寶,那這個仇確實能十倍甚至百倍的報回來,可是那不一樣,那是成王敗寇,給她報仇只是順便。

可是闕子墨有句話說得太對了,這於她和柳家都沒有任何好處。

這是她早就明白的問題,現在,呵,現在也不過是擺個姿態罷了,這個虧她不願吃也得吃下去。

雖然心裡早就想得明白,柳卿心裡還是覺得冷,說話自然就更不客氣起來,把對皇家的不滿全發泄在了闕子墨身上,「要是我這次沒有熬住,或者說沒有幸運的偏離了那麼一點點,對著我的屍體皇上是不是更不客氣?反正也用不上了不是。」

闕子墨身體都僵住了,當時聽到希及遇刺時的那種恐慌重新湧上心頭,他是真的害怕失去,他都還沒有讓眼前這人明白他的心意,明白他對他的執著。

喉嚨覺得有些堵,說出來的話都帶著沙啞,「希及,別這麼說,我心裡不舒服。」

柳卿一愣,他臉上顯而易見的痛苦是為何?為她嗎?因為他們是朋友?朋友是這樣嗎?朋友會這麼在乎嗎?好像有點不對勁。

細細的回憶起兩人從相識起到現在的點點滴滴,從一開始兩人的互相利用到後來的真心相待,是朋友嗎?可是此刻,他眼中閃爍的是什麼?

不,一定是自己看錯了想岔了,她現在是男人,從不曾聽聞闕子墨好男色,他對自己一直尊重,從不曾有過多的接觸,怎麼會是自己所想的那樣。

「希及,怎麼了?在想什麼?」

又是這種關心,太過明顯了,她居然現在才覺得有對勁,朋友之間不會有那種包容寵溺的眼神,不會有那種帶著緊張的關心,她究竟是有多遲鈍,算算年紀,加上上輩子的都已經三十出頭了,怎麼會沒神經到這程度。

「希及,怎麼了?是不是傷口疼?」從來沒見過柳卿現在這副失神的模樣,闕子墨有些慌,從袖袋裡拿出早就備好的藥,「柳家肯定不缺藥,不過這種藥是我費了些心思弄來的,對傷口復原很有幫助,以後也不會留下很明顯的傷痕,你不妨試試。」

這是好東西,就算在失神狀態,柳卿也很不客氣的伸手接了過來,沒有哪個女人願意身上留下一個可怖的傷痕,不能完全消除那淡化也不錯。

可是這人,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對她有了那種心思呢?

「看你神色不太好,是累了嗎?先好好休養,別費神,其他事不著急,慢慢來,我們有的是時間,無事的時候不妨想想向皇帝提個什麼要求來補償自己。」

是了,她是得好好想想了,這事情究竟是從什麼時後開始往歪路上走的。

「那就不送了,聞聽,請代我向皇上表達我的不滿,還有,我最近需要休養,費不得神,皇上要是有什麼事請另找賢人,我現在腦子渾得很,什麼主意都想不出來。」

這是不是也是報復的異種?他說出去的話到事都被他利用起來了,闕子墨起身抖了抖衣袍,「那我先告辭了,安排好京城的事再來看你,可不能把我拒之門外,你的傷怎麼說都和我有關,不看著你我不安心。」

拒絕的話都到了嘴邊,可是看到他不算好看得臉色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只是點了點頭,從她出事到現在,這人大概都沒有好好休息過,這份心,有點重。

示意柳全把人送走,柳逸時站在門口目送他走遠,不是他怠慢,實在是對這個對自己的女兒有著別樣心思的男人客氣不起來。

「看出來了?」

柳輕抬頭,面上的驚訝壓都壓不住,「父親,你知道了?什麼時後知道的?」

柳逸時在剛才定王爺坐過的椅子上坐下,輕嘆了口氣,「第一次見你們相處時就看出了點,不過還不確定,看到你在亭子裡見他的那次我才知道自己沒看錯,卿兒,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一開始我很肯定他沒有這心裡,不然我也不會同他來往。」扯了扯沒有束住的頭髮,柳卿覺得自己的心情現在就像這三千煩惱絲,作為朋友,聞聽是合格的,錯開前邊的互相利用,她相信在皇帝面前,他沒少護過自己。

要怎麼辦才好呢?

看女兒精神萎靡,柳逸時拍了拍她的手,「就像闕子墨說的,安心休養,其他事不著急,慢慢來。」

「知道了,父親。」

看柳逸時準備離開,柳卿咬了咬牙問道:「父親,你對這事怎麼看?族裡……對我的婚事可有做過安排?」

柳逸時重新坐下,「你放心,我知道你不想嫁那些世家子弟,目前族裡也不會把你嫁到別人家裡去,事情還大有可為。你不妨好好考慮闕子墨這個人,看他是不是適合,他唯有一點讓我滿意,就是後院不復雜,雖然外面也有紅顏知己,但是家裡並沒有安置美姬寵妾,妳要是嫁了他,這點上能舒心不少。」

想到父親那幾個小妾,柳卿丟開自己的事,帶著些打探的心思調侃道:「父親,女兒記得您好像也有幾房妾室。」

族裡的事柳逸時從來沒有和柳卿說過,柳松君也沒有,其他人就更不可能,所以柳卿並不知道一個大家族裡的那些個彎彎道道,她一直就活得非常簡單,自己當自己的家。顯然柳逸時也清楚這點,想了想,覺得還是說上一說比較好。

「柳家雖說是避世百年,但是柳家傳承這麼多年,與之有牽扯的家族自是不少,論家族勢力,沒有哪個世家及得上柳家,所以攀附的家族也有不少。為了把兩個家族綁在一起,獻美是最常用的手段,我那幾個妾室就是這麼來的,你不用提心,我從不曾對她們用心,她們也沒有那個膽子去招惹你娘。卿兒,你的性子太過純粹了,有些事情看不得,但是你若真有成婚的那天,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男人有幾個美姬那是最正常不過了。」

這點柳卿當然知道,不過她現在感興趣的不是這個,「柳家傳承這麼多年,那光是姻親就不知道牽扯了多少家族,他們都在哪?京城有嗎?」

「偌大個京城是世家最多的地方,當然有柳家的姻親,曾經帶著你大哥一起來拜訪你的那個劉捕頭的家族就是,但是不是每個家族都能像柳家一樣傳承這麼久的。所以有些家族沒落了,來往自然就少了,拋除這些,柳家的姻親還是很多,這些也是柳家可以借助的力量。卿兒,不要小看了柳家,你能倚仗的家族絕對不是外面表現出來的這些而已,擺在明面上的東西是給別人看的,明白了?」

「懂了。」柳卿點頭,她確實有點小看柳家了。

柳逸時再次起身,語重心長的道:「有些事情可以拖,有些事情不可以,對於闕子墨這人,你好好想想,我聽你娘說過你曾說不嫁人,柳家當然是巴不得你留在族內。但是卿兒,人的一輩子很長,一個人會很累很寂寞,有個人相伴也不錯,不管你最後做何選擇,我都不會反對,族裡我也會讓他們點頭,你不用擔心。」

「是,謝謝您,我會仔細想清楚。」

從沒有一刻這麼確定,這個人是自己的父親,和上輩子的老爸一樣為自己著想,希望自己幸福。

闕子墨,衛孚,聞聽,你究竟是怎麼想的呢?是真的愛上了男裝的柳卿嗎?要是柳卿成了女人,你會如何?

閉上眼,回想起兩人平日裡的相處,好像都挺美好的,對自己,他好像確實有些不同,可是一個王爺,在這個三妻四妾無比正常的年代,他的喜歡能堅持多久?只怕也是,色未衰愛已馳吧。

闕子墨……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01:02 AM

第一八九章 給不了她

接下來的幾天,柳卿難得的沉默,沒有誰真的想一個人走一輩子,那樣的人生就太長了,也太過孤單,但是,她終究受的是現代的教育,這幾年改變再大,有些東西也不可能忘記。在一夫一妻合法制的現代社會,男人都是逮著機會就出軌,更何況在這裡,三妻四妾寵姬無數都是明正言順,她不相信有哪個男人能把自動爬上床的美人推開。

闕子墨是誰?大預朝唯一的王爺,站在權勢的頂端,不管他想要誰,甚至都不用他開口便會有人奉上,在這個女人如貨物的年代,這樣的男人太過值得攀附了。

她相信闕子墨是喜歡她的,眼神做不了假,發自內心的關心也做不了假,可是……她要的不是一時,是一世。她想在年老容顏不再時,身邊依然是那個人相依相扶。

她不相信闕子墨給得起,更不想介入到皇家之中,雖然她也不是多有感情的人,但是她也做不到皇家的無情。如此,還是靠邊站吧,既然闕子墨自己都沒有說開,她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好了。

想開了,柳卿也就不再執著於這件事,一開始就沒有得到總好過得到了再失去不是?

「決定了?」

看著安然喝茶的柳逸時,柳卿覺得其實她這個父親也挺八卦的,她一直以為會關心這種事的是美人娘親才對。

「也許他是個好人選,但是皇家的人我要不起,而且,父親,我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他給不了我。」

「一生一世一雙人。」柳逸時輕聲附和了一句,眼神有些復雜,就算他自認為對語菲情深意重,不管是自願還是無奈,屋裡不也有著幾房妾室,而且若是他真心不想要,也沒人會強求。

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樣的人柳家不是沒有,只是太少了點,就他所知,柳家的第一代老祖宗就做到了。

「這樣的人世間少有,卿兒,你要是想求一個這樣的人,這輩子怕是只能在柳家做個老姑女了。」

「自由自在,不用面對女人爭寵,不用為男人的不忠傷心,我很樂意過這樣的日子。」攤開今天才送到她手裡的紙扇,上面還是空白一片,沒有題字,握在手裡的感覺確實要比那綢緞做成的有質感許多。

抬起頭,柳卿有些沒大沒小的笑言,「父親,或者娘也曾經傷心過,只是她認命,而我,不認命,要是得不到,我寧缺勿濫。」

傷心過嗎?應該是有的吧,只是那時候他沒有發現她笑容中的勉強,原本挺讓他自傲的情深意重被卿兒這樣一說倒是有些像笑話。

「定王爺要傷心了。」

「有什麼傷心的,他自己不都沒有和我明說嗎?那就說明他自己都沒有下定決心。再說,定王爺是誰,一時的失望會有,不過也就如此了,皇家的人哪有那麼容易傷心。」

不想再繼續說這個話題,柳卿揚了揚扇子,「父親,我怎麼聽說現在族裡不少人都盯著我手裡這東西,讓他們去找匠人做不就行了,幹什麼要圖謀我的。」

柳逸時眼裡遮不住驕傲,嘴角勾起,「誰不知道你愛在扇面上題詩,現在大家就等著你在上面題好詩再來求,上次你送給族人的那把我也瞧過,詩寫得不錯,你大哥說你答應把詩寫全了給他?」

說起這事就頭疼,那詩好長啊,雖然她記憶好記了個差不離,但是前面那些她真不怎麼愛,林妹妹的詩總是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憂鬱,她真擔心那詩要是傳出去會讓不少人也憂鬱了,「父親,你和大哥說說,那詩我寫不出來了,讓他別再用眼神來催我了,實在不行我新寫一首給他。」

身為穿越者,她腦子裡最不缺的就是這玩意了,什麼意境的都有,柳卿腦子裡靈光一閃,你們不是等著我題詩嗎?我還真是想起一首。

「全嬸,幫我準備筆墨。」

「喏。」

看到柳卿攤開扇子,柳逸時也來了興趣,走到她身邊站定,打算好好見識一番自家女兒被追捧的才學。

柳卿笑得詭異,提筆蘸墨一揮而就,「一片兩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落入花叢皆不見。」

柳逸時嘴角抽搐,這是打油詩吧,和女兒以往的才學相比簡直不在一個層次。

「怎麼樣,朗朗上口吧,嘿嘿,我看他們哪個拔這個頭籌。」

原來如此,柳逸時哭笑不得,不過看在女兒心情好了不少的份上,他也就不多說什麼了,看看他們表情也不錯。

這廂養傷養得很開心,那邊闕子墨卻不太好受,一邊是自己喜歡的人,一邊是自己的家人,雖然這個家人不普通了,但是血濃於水,他終究是無法完全偏向於希及。

那天從柳府出來就直接回宮復命,就著柳家話裡的意思,盡量把話說得漂亮些,可就算如此,皇兄依然發了脾氣,世家勢力大受打擊,多年掣肘沒有了,現在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就算知道柳家和希及重要,他始終把自己高看了一等。在他看來,他處置得已經夠狠了,他展現出來的厭棄告訴了所有人六皇子與皇位無緣,寵愛的吳美人徹底失寵,而沒有處置二皇子也是因為他還有其他作用,為的那人不也和柳希及有關係,日後老三得登大位,哪能不為他的先生報這個仇,只是推遲點時間而已,又何必斤斤計較。

闕子墨苦笑,大概在皇兄的眼裡,希及有點恃寵而嬌了,要怎麼樣才能緩和和柳家的關係?他一點也不想得罪柳家,更不想被希及拒之門外。

這樣的事,他相信希及絕對做得出來。

「皇叔請留步。」下了朝正準備回家換了面目去柳家,他又有四日沒見希及了,身後的聲音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眼中閃過厲色,回過頭時已經恢復如常。

「二皇子有何事喚本王。」疏遠的態度讓闕曉翔心下不滿,同是皇子,為什麼要這麼偏心?

緩緩走近,闕曉翔在離闕子墨兩步遠的地方站定,身高的差距讓他要稍微抬頭才能對上對方的眼睛,「不知道皇叔有沒有時間,侄兒想和皇叔一敘。」

「本王有事,有什麼事在這裡說就好。」

虛歲也就十八的闕曉翔再也保持不住臉上的笑意,眼中的怨恨噴湧而出,濃烈得讓闕子墨都心驚不已,他何時得罪這小子了?

再走近一步,二皇子壓低了聲音,「皇叔,同是父皇的兒子,侄兒非常不明白,為什麼您要偏向老三?我究竟哪裡不如他?還是有什麼事做得不好讓皇叔厭棄?皇叔能不能為侄兒解惑?」

闕子墨挑眉,眼中閃過嘲諷,話裡如此的自信究竟是誰給他的?他就那麼肯定自己能得到那個位子?同樣壓低了聲音靠近,「曉翔,皇叔只能告訴你,我向來只謹守本份,沒有逾越一分,如果逾越了,皇兄都不會容我。你說我偏向老三,我可有向他提供人手做任何事?我連消息都沒有給他泄過一條,唯一一出了手,也是依皇兄的命令,在他和你的鬥爭中失敗時把他帶出皇宮,保住他的性命,若是敗的是你,我保下的就必定是你,明白了嗎?皇叔告訴你,你們之間的爭鬥我不會插手半分,皇兄也不會允許我插手,你們各憑本事,誰是最後勝利者我都會支持。」

闕曉翔眼裡閃過驚喜,他知道這個皇叔和來一言九鼎,他這麼說就一定會這麼做,可是,他一定要解了心裡的疑惑,「既然如此,那皇叔辦何要把柳希及介紹給老三為先生?」

「我只能說,那是老三自己的緣法,與我無關,曉翔,你不用擔心我會偏向誰,皇兄曾有言,他最看好你和老三,誰贏了誰就能得到他認同,你……知道了嗎?」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父皇如此看中他,那只要把老三……哼,他能拿下他一次,就能拿下他第二次。

「謝皇叔告知,侄兒知道了,以後若是侄兒……必定好好感謝皇叔。」

「你若真有這個本事,到時候本王不也得臣服?皇兄明令禁止本王和你們過多接觸,你們……各憑本事吧。」

闕子墨不再多言,徑直轉身離開,待得上了馬車,眼裡的嘲意才盡情展現出來,既然是磨刀石,那就好好發揮你磨刀石的作用,給你希望越大,越能讓你跌得痛,希及那一刀可不能白挨了。

希望老三能聰明點,不要這時候來和他接觸,說到底希及受傷也是因為他,他不保證現在見到他不會折騰他。


「公子,杜公子來訪,現在在前廳,您要見他嗎?」

杜容夏?好久不見的人了,這是來探病的吧,她遇刺一事估計滿京城都傳遍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幸災樂禍,她得罪的人好像不少。

「請他過來吧,全嬸,你幫我收拾一下。」就算那人知道自己的女兒身份,她也不想讓他見到自己那一面,有婦之夫哪,還是遠著點好,杜容夏若是好好待他夫人,那她還會高看一分,要是拿一個女人當跳板,她真心看不起。



第一九零章 洩露

隨著腳步聲的漸進,柳卿在全嬸的攙扶下坐了起來,打起精神,不願有一絲的失態。

「希及,傷勢恢復得如何?」剛在門口站定,眼睛看到了人,杜容夏便迫不及待的問道,若是可以,他希望是在得知希及受傷的第一時間便陪在她身邊,但是柳家的閉門謝客沒有給他機會。

這幾天他連辦差都沒法集中精神,時時都在擔憂希及的傷勢,還有……關於希及的身份,這幾天他時刻留心著京城的動靜,就擔心希及這女兒身的身份曝露了,要是現在曝露,他唯一的優勢便消失了。

柳卿笑了笑,「好多了,能吃能睡,不用幾天就可以下床了。」

「那便好,那便好,聽到你受傷的消息我魂都嚇飛了。」在離床不遠的椅子上坐定,仔細觀察了下希及的臉色,確定不錯後杜容夏才真正鬆了口氣。

這話再知曉她身分的杜容夏口裡說出來真曖昧,柳卿垂下眼,臉上笑容還在,只是淡了點,「多謝關心。」

杜容夏彷彿沒發現自己說了不合適的話,依然是滿臉關切,「大夫怎麼說?不會留下什麼毛病吧。」

「傷總得慢慢養,大夫也沒說其他什麼話,就要我好好養著,行了,別盯著我這傷了,反正命還在就不算大事,石嚴,和我說說現在京城事怎麼個熱鬧法,我這次出大名了吧。」

「你向來有名。」杜容夏看著柳卿笑得溫柔,這樣的女人他不說沒見過,連聽都沒聽過,才學一流,偏偏還掛著個風流的名聲,比他這個大男人還混得風聲水起,讓他如何不放在心上,他就擔心在他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希及的身份被別人知道,比如說衛孚,那他就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他非常清楚,和衛孚比他完全沒勝算。

柳卿頭皮發麻,心裡更有些惱怒,因著以前那點交情,她不想和他撕破臉,他倒好,得寸進盡了,以前她說過的那些話,他都沒聽到?那麼清楚明白的拒絕,和欲拒還迎的姿態可離得有點遠。

都結婚生子了,擺出這樣一副情聖的樣子給誰看呢?恍然記得那個在藏書閣中修竹簡的男子,和眼前這個叛若兩人,權力果然使人墮落。

「希及……」

「石巖,我們是朋友嗎?」柳卿打斷他的話,不想再聽那些聽得出真心,但是讓她無法接受的話。

「當然是。」杜容夏心裡一緊,直覺希及接下來的話他不會喜歡。

「既然是朋友,那有些話我就不藏著揶著了,還是開門見山的把話說明白的好,我也不想失去一個朋友。」柳卿直直的看著他,「你知道我要說什麼對吧。」

杜容夏沉默不語,柳卿嘆息,這個男人比之前那時候的青澀不得志要意氣風發許多,眉宇舒展,明顯日子過得很舒心,既然如此,又何必老是糾結於她呢?果然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嗎?那就請繼續這麼覺得吧。

「石巖,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思,可是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嗎?我柳卿雖然是女子之身,但是不管是才學還是其他,我自認不比任何人差,若是不能折服於我,想我不會屈居於任何人,更不會讓自己陷入後院女人的爭寵之中,石巖,你有妻有子,若是真求娶了我,你置他們於何地?拋棄原配,你又置我於何地?

石巖,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若是沒人能給,我一輩子不成婚又如何?這天下很大,我很有興趣去踏遍了,京城是權力的中心,可是我遲早會遠離,要是我身邊那人是你,你會捨得丟開已經到手的權勢嗎?不用這麼快回答我,摸著心口好好想想,女人可以有很多,但是權勢一旦丟開,想要再找回去可就難了。」

杜容夏心中慘然,他又何嘗不知以希及的傲氣不會接受他這個有妻有子的人,就算他丟開現在的一切去和希及共遊天下,希及對他的定位也只會是朋友。更何況,他丟不開姚家,姚家雖然現在聲勢比不得以前,但是要讓他走投無路還是很容易的。

一步錯步步錯,要是當時他經受住了誘惑,他絕對能理直氣壯的追求,到目前為至,他是唯一知道希及女兒身份的人,也只有他以愛一個女人的心態來愛希及,他原本應該很有希望和希及並肩的。

閉上眼,掩下眼中的酸澀,一生一世一雙人啊……

「希及,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嗎?」

知道他是放棄了,柳卿露出由衷的笑意,畢竟從到這個地方開始,杜容夏是她第一個算得上是朋友的人,「當然是,石巖,我一直都把你當朋友,希望以後也會是。」

「那就好,我會做你最值得相信的朋友。」能以這種方式在你心裡佔有一席之地,我也認了。

曖昧終於是到此為止了,朋友也保住了,柳卿心裡高興,話自然就多了起來,拉著杜容夏問京城現在的情況,她養傷七八天了,這麼久沒有她的消息,京城應該熱鬧了才對,肯定不是關心她,但是熱鬧嘛,誰都愛看,八卦的心態誰都有的。

上了馬,回頭看著柳家的屋宇,盤算著希及在其中哪一間,以後就連心意都要藏起來了,不然以希及的性子只怕會連朋友都沒法做,步步為營的朝堂,水深又渾的京城,既要用他又要防他的姚家,天天在這其中周旋,他已經變得有時候連自己都認不出了,只有在想起希及的時候,那份沒變的心意,想起她時快樂的心境才能讓他有力量再撐下去。

希及,我衷心的希望你能找到那個能給你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男人,只是很遺憾,那個人不是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那個人是我。

「回城吧,找個酒肆,我要去坐坐。」

「喏。」

以後的很多年,杜容夏都不知道自己是該後悔這次的酒醉還是該慶幸這次的酒醉,雖然在當時事情鬧得很大,但是到底讓希及以女兒之身站到了大家面前,讓所有人見識到了女人也可以這麼有本事,也讓希及……收獲了她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夜半時分,姚家大小姐姚若婷等回了酒醉的丈夫,看著平日裡自律甚嚴,從不曾失態的丈夫今天醉得兩眼迷蒙,姚若婷萬分好奇,對這個自己挑中的人,姚若婷是驕傲自得的,用自己的本事不但在家族站穩了腳跟,還在朝堂上站穩了腳跟,不曾呼朋友喚友出去喝過花酒,家中的美婢也從來不多看一眼,她滿意,很滿意。

喚過使女幫丈夫洗漱好,脫了衣衫躺在床上,姚若婷手指劃地杜容夏儒雅的五官,平日裡總是顯得有些清冷,可是她知道,睡著了的夫君有著無比安靜和溫暖的睡顏,成親兩年多,從一開始的喜歡,她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了這個男人,這個屬於自己的男人,相比起族裡其他姐妹,就算是和其他世家小姐相比,她也是幸福的,比任何人都要幸福。

「希及,希及……」

姚若婷的手一頓,剛才她是不是聽錯了?希及,那不是柳卿公子的表字嗎?現在京城中誰不知道那位公子的大名,平日裡別人喜歡用表字來稱呼她,所以現在就連他的表字也是知道者眾。

垂下頭,把耳朵湊到杜容夏的嘴邊,果然聽到他嘴裡還在喃喃念著,「希及,希及,希及……我後悔了,後悔了……」

心裡一緊,姚若婷憋住呼吸,生怕自己錯過了什麼,但是下意識的又想逃開,不想知道丈夫嘴裡可能洩露出來的事,她害怕,怕自己的幸福只是自己以為的。

攢緊手中的絲帕,姚若婷最終還是沒有動,又或者,她是被杜容夏接下來的話驚得無法動彈。

「希及,希及,若是在得知你是女人的那一刻我就表明心跡,那你想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是不是就由我來給予?希及,希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那個人是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眼角有淚滑落,姚若婷怔怔的看著,她是第一次看到這個男人哭,第一次,原本他是有眼淚的,可是這眼淚卻不是為她。

淚如雨下,姚若婷死死的捂著嘴,抬起頭,不敢再去聽男人嘴裡還在喃喃個不停的話,自己的丈夫心裡裝的卻是別人,那她又算什麼?她的孩子算什麼?

等等……柳希及,柳卿,名滿京城的柳希及是女人?姚若婷不可置信的搖頭,女人向來置於內宅,以夫為天,能識字已經是不錯,擁有那種把男人都比下去了的才學,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女人,哪家會教出一個這樣的女兒,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定是聽岔了,一定是。

擦掉眼淚,按住胸口讓自己冷靜下來,再一次垂下頭去細聽,入耳的依然是希及,破碎的言語中便是關於希及的事,越聽姚若婷越忍不住的掉淚,真的是那個柳希及,真的是她,若是別人她還能想想辦法抓回丈夫的心,可是……

那是柳希及,論容貌,把京城四美都比下去了的柳希及,論才學,被無數人追捧的柳希及,論家世,那是世家之中的世家,她拿什麼去比,拿什麼去比。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01:03 AM

第一九一章 流言是真,還是假?

直到天色微明明,姚若婷才起身出門,早上的天氣有點涼,緊了緊身上的衣服,腦子被涼風一吹清醒了過來,勾起的嘴角看起來也有點冷,她不好過,她又怎麼能讓別人好過。

回過頭,隱約可見的床上向著的是她姚若婷,姚家大小姐的丈夫,誰都奪不走,杜容夏,你也得認命,進了我姚家的門不是那麼容易出的。

走出門,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門關上,終究是捨不得他著涼。

雖說是招的上門女婿,但是姚家也確實沒有薄待了杜容夏,成親後兩人便僻府別居,離姚家不遠,有什麼事也能很快就通知到,這多少也是給杜容夏留了顏面的。

管家過來的時候還有些睡眼迷蒙,府裡向來事不多,來的一路上他就在想小姐這麼早把他喚來有何事,這麼早就傳喚他,這可是頭一遭。

「見過小姐。」

「王管家,我有事吩咐你去做。」她知道只要走出這一步便沒有退路了,但是一想到丈夫的酒後言語她的心就揪起來疼,再一想到名滿京城的柳大才子的身份將由她來揭開,她又有些莫名的興奮。

「請小姐吩咐。」

攢緊手中的絲帕,姚若婷面無表情的說道,「天明後你找些人去散播流言,就說柳卿柳希及公子是女扮男裝,其他的話不用多說,只要揭開她的身份即可,事後把那些派出去的人處理掉,我不能讓人知道這事是從我府裡傳出去的,王管家,你也是姚家的老人了,一家老小都靠著姚家過活,你該知道怎麼做。」

王管家最後一點瞌睡也沒了,柳希及是女人?騙人的吧,就那副風流姿態比哪些世家子弟更像個男人,雙壁樓的紅玉還在他府裡呆著,還有不久前那個有名的公子宴上的清姿姑娘也是從他府裡出嫁,這在京城可是很轟動的,可不是每個世家子都有這種胸襟,那麼美的美人,管你樂不樂意,到了公子哥兒手裡肯定是先吃了再說。

「王管家,你聽到了嗎?」

王管家趕緊回神,做為姚家的世僕,他當然知道該怎麼做,「喏,小的馬上去辦。」

「等等。」喊住行完禮就要離開的人,姚若婷面沉若水,「這事你知我知,不可讓姑爺知道,若是……我剝了你兒子的皮。」

王管家心裡一緊,「喏,小的遵命,萬不敢讓姑爺知道。」

「去吧。」

空寂的房間裡涼意更甚,若是夫君知道這事是她做的……不會的,只要把尾巴收拾乾淨,夫君不會知道的。


任何一朝的京城都是最繁華最熱鬧的,可是吳懷玉敢打賭,沒有任何一天有今天熱鬧。

揮了揮手把店小二趕走,吳懷玉揉著腦袋,使喚身邊的待從,「去,給公子我打點水來,我怎麼感覺還沒醒酒啊!」

另人公子哥兒用扇柄狠狠敲了他腦袋一下,「痛吧?痛就證明你現在是醒著的,不過德明,這事是真的?你從哪聽來的消息?」

「要不是怕你們錯過的熱鬧,我才懶得去把你們從溫柔鄉揪出來,怎麼樣,我夠朋友吧。」秦德明很是得瑟,看著別人吃驚他終於找回了平衡,想當時他知道這事時,茶是從鼻子裡出來的,早上喝茶這習慣以後得改。

狠狠抹了把臉,吳懷玉起身在屋裡踱著步,「柳兄……柳希及我們都見過,你們覺得她哪裡不像男人了?就他那風流樣,要真是沒點節操的,這京城都沒我們混的地兒了,有女人敢去喝花酒嗎?」

秦德明把玩著扇子,這東西也是柳希及弄出來的,「懷玉兄,你還忘了說最重要的,不管我們服不服,柳希及那文采我們都得承認他的出色,要他真是女人,我們這些男人都該把臉藏褲兜裡去了。」

屋裡三人同時嘆氣,柳希及要是女人,對他們的打擊就太大了,不,不止是對他們三人,應該說是對整個天下的男人都是一個打擊。

吳懷玉猛的起身,抖了抖衣服準備離開。「我得再去探探消息,也有可能是有人看希及不順眼故意散播這樣的消息,我是真不信他柳希及是女人,世上要真有這樣的女人,我真願意娶了供起來,矮她一頭我都樂意,這樣的女人,世間絕對是獨一份。」

聽得關門聲,屋裡的兩人才緩過神來,對望一眼,從對方眼裡看到同樣的內容,懷玉兄真有膽,這樣的女人都敢要,他就不怕在床上硬不起來?

大概是這流言太過驚悚,短短一個時辰不到,整個京城除了還在上朝的朝官們,上到達官貴人,下至凡夫走卒,都知道這事了。

雲燕青聽得這個消息時,手裡的摺扇都沒有拿住,啪一聲掉在地上,「這是哪放出來的謠言,給公子我去查查。」

「公子,小的有稍微查了下,沒有頭緒,散播消息的人很聰明,在幾個人流最集中的地方把消息傳開,查無可查。」

希及是女人?雲燕青閉上眼,仔細回想每一次見到柳希及的情形,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在吳懷玉府上的那次菊園宴,那風流姿態讓他都側目,哪裡像個女人了?

後來的幾次見面無一例外的他都是一副風流態,難不成這是他用來蒙蔽他人的一個面具?

這麼一想倒真是很有可能,他雖然表現得風流,但是卻從來沒有和哪家公子哥兒真正去風流過,不過他府裡那個紅玉怎麼解釋?

揉了揉眉心,「繼續去打聽消息,有什麼特殊的馬上回報。」

「喏。」

拋開這又一個糾結的人,闕子墨下朝回府,還沒上馬車便被暗一攔住了,看著這個平日裡不常在他人面前露面的人,闕子墨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看周圍散朝的官員挺多,壓低了聲音問道:「是不是希及又出了什麼事?」

暗一一愣,趕緊回稟道:「回主子話,確實和柳公子有關。」

「說。」闕子墨心都提了起來,想不明白他都在家裡閉門不出的養傷了,怎麼還能出事。

想起今天早上收到的消息,暗一有些心上心下,主子對柳公子是什麼心思,他當然明白,可要是柳公子由雄變雌了,主子還會有那心思嗎?

「回主子話,今早京城就流傳有一條傳言,說柳公子……是女人。」話還沒說完,暗一就敏感的發現周圍的溫度有了變化,衣領也被人提溜了起來,「這樣的傳言你求證了嗎?」。

「回主子話,沒有……」

「沒有你還敢報到本王面前來?」闕子墨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悲還是喜,自己掙扎糾結了那麼久才下定決定去和一個男人過一輩子,什麼心理準備都做好了,猛然間那個男人又變成了女人,任他心性堅定,這會的心緒波動得也讓他有點暈。

暗一艱難的吞了口口水,衣領勒得喉嚨很疼,可他一點也不敢動,啞著聲音道:「回主子話,小的有散出人手去查,可是散播消息的人很老道,小的這組有一半的人出去做任務了,現在人手有些不夠,要想查出來可能需要些時間,小的只能先報與主子知道。」

闕子墨鬆開手,從懷中拿出手令,「隱組的人先調給你,迅速去證實流言的真實性,以最快的速度,明白嗎?要是人手再不夠,我會再派一組給你。」

「回主子話,有隱組足夠,小的先行告退。」

闕子墨揮了揮手,在原地站了半晌才爬上馬車回府,從暗一離開他腦子裡就什麼都想不到了,木木的,連警覺性都消失了,幸好現在也沒人對他這個王爺動手,不然還真有可能會成功。

希及是女人嗎?雖然是一則還沒證實的流言,可是他卻是打心眼裡相信的,以前一些一直想不通的地方也豁然開朗,難怪希及從來不和人接觸,他身邊的人也會杜絕這種情況,以前他一直以為是希及有潔癖,不喜歡和人接觸,現在想來,卻是因為男女之別了,就算是著男裝,她也謹守了男女之防,閨譽無損。

希及要是女人……

闕子墨按住胸口,心臟跳得有些急,焦躁的情緒奔襲而來,希及要是女人,變數就太大了,雖然他求娶變得名正言順,但是……皇兄會允許嗎?他手裡的勢力若是放在一般人手裡,絕對是讓人忌憚的,現在皇兄是相信他,可是這種相信是傾刻間就消失的,要是再加上一個柳家,皇兄能放心嗎?

以希及之貌,之才,之背後的勢力,若是皇兄自己要納入後宮,他該如何?

要是皇兄為了曉潛以後著想,把希及定給他,給他拉一個強力助力,那他又該如何?

不,不管如何,他都不會放手的,那是他最早相中的人,在她還是男人的時候便相中了,就算是皇兄,也不能勉強他放手,就算,就算要他放棄手中的力量,他也願意。

要是可以,他真的願意把手中的力量放出去,要是沒了這些,只是一個閒散王爺,那皇兄便不會對他再有任何的猜忌,而且,他也相信就算沒有這些,他也不用擔心自己會保護不了想保護的人。



第一九二章 早知有這一天

柳家收到消息的時間也不晚,看了看時辰,卿丫頭這個時辰還沒起,自從受傷後她便嗜睡了許多,上午基本都在睡覺,不知道她知道自已的身份被人揭露了會是什麼反應。

那丫頭啊,要是以後都只能鎖在後宅那就真可惜了。

柳松君嘆了口氣吩咐道:「時兒,你親自把這消息給卿丫頭送去,我要先做些安排,一會再去聽聽她的打算。」

「喏。」

柳逸時行了禮,往後宅行去,女兒的身份揭穿後勢必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自在,那樣的女兒肯定不會快樂,想到這些他免不了心疼,以卿兒那身本事,要是真為男兒身,為王為相都是夠的。

但是他又有些慶幸女兒的身份是在她的好年華還在的時候揭露,現在卿兒才名在外,著男裝時便有著美名,想必會有許多人求娶吧,語菲準備的那麼多嫁妝說不定就能用上了。

想起見過幾面的定王爺,要說最好的人選,還真是沒人能和他比,就不知道他相中的究竟是男裝的卿兒,還是女兒身的卿兒一樣喜歡。

一路走一路思量,到了門口便看到柳全在門口等候,這是……他也得到消息了?

柳全看到柳逸時趕緊行禮,柳逸時揚了揚手,溫和的道:「阿全,在我面前不用這麼多禮,你們夫婦照顧卿兒這麼多年,比之我們還要親厚幾分,說起來是辛苦你們了。」

「這是小的該做的,能有今日是小姐自已有本事,小的什麼都沒做。」

柳逸時也沒再講客氣話,「卿兒每天這時辰還在睡,你是找她有事嗎?」

柳全知道以柳家的能耐,必定也是得到消息了,他在京城經營幾年,自有一套自已的門道,所以得到消息的時間也不晚,「回三老爺的話,小的剛得到消息,小姐的身份被人揭露了,小的來告與小姐知道。」

果然如此,柳逸時贊賞的笑了笑,有柳全夫婦在卿兒身邊,他確實放心,兩人即忠心,又有本事,他們的兒子也是個能擔事的,以後卿兒要真是嫁人,有這樣一房家人跟著再好不過,不過現在想這些還是遠了。

全嬸打開門,看到柳逸時也不吃驚,「三老爺,阿全,小姐起床了。」

柳逸時點點頭,率先走了進去,今天柳卿已經能勉強起床了,看到父親進來揚起笑臉,「爹,這時候怎麼有時間過來?吃過早飯了嗎?」

「吃過了,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睡不夠。」看女兒氣色好多了,柳逸時覺得多睡點也好,對於女兒什麼時候開始不再疏遠的喚他父親還是喚他爹他已經記不起來了,總之,這感覺不賴。

柳卿吐了吐舌頭,小女兒態盡現,想起來意,柳逸時嘆了口氣,在一邊落了座。

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柳卿一臉的莫名,本就不耐拐彎抹角,這會問得更是直接,「爹,有事要告訴女兒?」

「有事,大事。」柳逸時也不拖遝,「卿兒,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你的女兒身份被人揭露了。」

「這麼快?」柳卿瞪大眼,襯得那張精緻的臉多了幾分無辜,「查出來是從哪傳出來的消息嗎?」

「放心,已經可以肯定不是從這邊柳府和京城那邊柳府,具體的還在查。」知道女兒在擔心什麼,柳逸時給她吃了定心丸,柳家萬不會出現背主之人,因為柳家輕易不收下人,真正跟在主家身邊的都是世僕,一家幾代人都為柳家效忠的,受的是柳家的教育,不說多有學問,但都是能識得幾個字的,再加上柳家門第之高真沒有幾家及得上,背棄了柳家攀附上其他家,應該沒有人會做這種丟了西瓜撿芝麻的事。

「京城要熱鬧了,真想知道那些公子哥兒的反應,被個女人壓了一頭的滋味如何呢?哼哼,叫你們把女人當玩物,不知道女人能撐起半邊天嗎?」

柳逸時輕咳一聲,提醒她在她面前還有個男人,柳逸趕緊討好的笑笑,「爹,這些人裡絕對不包括你,我說的是那些只知吃喝玩樂的世家公子哥兒呢。」

無奈的嘆氣,以前遠著的時候覺得這女兒傲氣得不行,難以接近,更難以被她接受,現在近了才能發現這女兒其實嬌氣得很,也很靈動,比之男兒裝時的風流姿態簡直像是兩個人。

「卿兒,你別小看了那些公子哥兒,他們雖然經常呼朋引伴的吃喝玩樂,但是他們會的絕對不止這些,而且他們玩樂時結下的那張網更不能小看,看看已經接掌家業的那些人,他們哪一個以前不是玩樂中的高手,可是該會的,他們全會,小看了他們會吃大虧的。」

柳卿一怔,與其說是小看了那些人,不如說她是打心裡就沒把那些人看在眼裡,帶著股高高在上的姿態看著他們,確實,就像爹所說的,在高門府第長成的孩子,尤其還是第二代,撐死了第三代,他們還沒不濟事到那種程度,真要論起權謀來,她這個半吊子絕對只能靠邊站,果然,她還是自視甚高了。

收斂起玩笑的表情,柳卿低垂下頭,「謝爹提點,女兒記得了。」

「你記在心上了就好,不管以後會如何,小看別人總是不妥。」

全嬸端著熬好的粥過來,上面還擺著幾個小碟,青翠翠的顏色,看著就有胃口。

柳逸時示意她先吃早飯,自已走到床邊拿起那把扇子打開看了看,果然,是新詩,想起那天那把扇子被族裡的子侄奪走時女兒的偷笑,和他們看到扇子上提的詩的表情,柳逸時也忍不住笑了。

那樣的詩看著簡單無比,卻又讓人挑不出毛病來,打油詩也是詩嘛。

不過還是這首更得他意,「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還被暮雲遮。」

細細思量其中的意思,柳逸時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這是卿兒離家在外時作的嗎?語句中有怨,卻仿佛又帶著種灑脫,果然像極了卿兒的性子,一開始歸族時的不甘願,到現在的和他笑眼相對侃侃而談,好像也沒有多長時間。

「爹,你喜歡這首詩?」吃罷早飯,柳卿看柳逸時半天沒動,回頭便看到他拿著扇子在看,好像族裡的人都有這習慣,來了她這裡眼睛便四處溜著找扇子,非得看一看上面的詩詞才心甘。

「恩?」柳逸時回過神來,看了看手中的扇子,臉上重新帶上笑意,「是喜歡,卿兒就把這扇子送與爹如何?」

都開口了還能如何?柳卿無奈的點頭,匠人給她送來的十把扇子已經只剩這最後一把了,現在看來這一把也要保不住了。

「爹喜歡盡管拿去。」

「什麼東西拿去?」柳逸時還沒來得及開口,外面便有人接了話,柳松君看著神情平淡的兩人,「時兒,你還沒和卿兒說起那事?」

「說了。」柳逸時這才想起來他今天來的原因,好像話題被女兒帶跑了,不過看女兒這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想來是心中早就有了定數。

柳松君看向自家孫女,說了還這反應?是不是也太不當回事了?

「丫頭,有什麼想法,說出來給爺爺參詳參詳。」

柳卿笑笑,「在穿上男裝的第一天,我便有了被人揭穿的心理準備,能拖到今天已經很不錯了,還有什麼好著急的,爺爺,爹,能自由這麼長時間,我已經很滿足了,只是爺爺,您不能因為我身份被人揭穿了便要求我嫁人,不然我可就離家出走了。」

柳松君給了她一個暴粟,「還離家出走,你能走到哪裡去,安心養你的傷,就算你想嫁人,爺爺還不會放人。」

摸了摸被敲的地方,柳卿聽到自已想聽的話也就不抱怨疼了,「柳家閉門謝客吧,任何人都不見,一動不如一靜,看看他們會如何做。」

「定王爺上門也不見?」

「不見,為何要見,除非他是持了皇帝的旨意,不然也不見。」

兩父子在心裡同情了下定王爺,喜歡上這麼個極有主見的丫頭真不是什麼好事。

柳松君摸摸鬍子,「丫頭,你就沒想過要駁了外面的流言嗎?也沒人敢來剝了你衣服驗正身。」

「為什麼要駁?事實如此,就算我今天駁了,以後再從別的事上露了馬腳,這個謊就圓不回去了,到時候會更難收場。」

確實如此,柳松君嘆了口氣,這丫頭想事情向來透徹,要真是個男娃兒該多好,那柳家絕對能趕上鼎盛之時。

「知道了,外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安排好,你安心養傷,需要什麼吩咐下去就行了。」

「是,讓爺爺勞累了。」

起身拍拍她的腦袋,柳松君踱步離開,柳卿喚過柳全吩咐道:「全叔,你回府裡坐鎮,關緊大門,誰登門也不見,留心幾個店鋪的情況,要是有人搗亂就乾脆關門,要是無事,就繼續開著,大家的情緒你要安撫好,書局……書局也繼續開著,讓陶石他們幾個輪班看著,不能讓書局再出意外。」

「喏。」

柳逸時滿意的點頭,這樣的安排很好,要是把書局也關門了,無疑是說明瞭卿兒的心虛,一切照舊,反而讓人不敢妄動。

不過最讓他滿意的,還是卿兒對書的愛護,柳家的人,就該如此。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01:05 AM

第一九三章 皇帝的心思

流言越傳越甚,連在深宮之中的皇帝都聽說了,速度把闕子墨宣進宮,話裡帶著質問:「這麼重大的事為何沒向朕稟報?」

不用問也知道是指的什麼事,闕子墨沉著的見了禮,像以往一樣平靜的回話,但是卻不像以往那樣態度鬆散,「回稟皇上,這事還沒有得到證實,臣弟不敢將這樣不知真假的消息告訴您,臣定已經派人去查了,應該不用多久就有消息。」

皇帝點頭,相信了闕子墨的話,以他這個弟弟的個性確實如此,不確定的消息從來不曾上呈於他,敲了敲桌子,皇帝站起身來踱了幾步,「聞聽,你覺得這事有幾成是真?」

「臣弟不敢妄猜。」看皇兄不相信的眼神,闕子墨繼續道,「臣弟心裡有些亂,既希望他是女人,又希望他是男人。」

「哦?!」皇帝來了興趣,重新落座,「說來聽聽。」

組織好語言,闕子墨把語氣,態度都控制在一個度,讓人聽得出其中的迷茫,又能聽出其中蘊含的喜悅,「不瞞皇兄,當時下定決心追求希及時,臣弟掙扎了許久,畢竟臣弟從來不曾近過男色,皇兄送來的那些男人有容貌不輸於希及的,氣質比之他還要嬌媚,但是……臣弟連他們近身都無法接受,可要是面對的是希及,臣弟卻完全相反,想接近他,想觸摸他,想看他笑,想……讓他的整個人都只屬於我。

就因為如此,臣弟才怎麼都無法放手,可如今,居然有消息說希及居然是女人,這讓臣弟既高興又……惶恐,希及是男人時那身才學本事便讓人望塵莫及,要是女人有這身才學,臣弟……反倒沒有自信能和她並肩了。

「而且……」

「而且什麼?」第一次看到自家兄弟說話時有些吞吞吐吐,皇帝很是感興趣,他可是很清楚,送去的那些男人聞聽根本沒碰過。

闕子墨咬牙,他知道接下來說的話有些猜君心犯紀諱的意思,可要是不說,只怕皇兄心裡的想法會更多,而那些想法是自己必定不能接受的。

「蒙皇兄看重,給了臣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勢,也是因為皇兄的信任,臣弟才能一直穩坐這個位置,可是總有一天會由下一代的繼位,臣弟若是真和希及成親,那牽扯出來的實力便太過龐大,皇兄能信任我是因為我是你弟弟,由您教養長大,知道我從來沒有不臣之心,可若是換個人,他可能會沒有這個自信,到時候,怕是一場禍事。」

皇帝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饒是闕子墨心性堅定,也自認為是最瞭解皇兄的人,這一刻他的後背也有些濕了。

沉默了很久,皇帝悠悠開口,「難得你從事發到現在這麼短的時間能想得這麼遠,聞聽,朕該說你多慮了嗎?」

闕子墨不接話,這些是不是多慮了他心裡明白,皇兄心裡,也明白,不然剛才也不會有這麼長時間的沉默。

沒有哪個皇帝能忍受別人手中的權力淩駕於皇權之上,柳家的根基太深,究竟有多深,連他都不清楚,這樣一個柳家的女兒嫁給手握大權的王爺,怎麼看都不是皇帝能容忍的事。

嫁給皇帝反倒是最合適的,所以,闕子墨才這般著急,連佈局都來不及便直接出險招。

也許把事情說開了,他順理成章的交上手中的權力,皇兄就能放心了。

一撩衣擺,闕子墨挺身而跪,「皇兄,希及我絕不會放手,不管他是男還是女,他都是我這輩子選擇的人,我想和她過一輩子,哪怕是交上手中所有的一切我也願意。皇兄,從臣弟十七歲著手創建暗中的一切開始到今天,一直都是兢兢業業,從來沒有輕鬆過一天,最黑暗的,最血腥的都見識得麻木了,皇兄,臣弟是真的有些累了。前幾天東子給我梳頭時告訴我長了白髮,當時臣弟突然就覺得很累,想退出的念頭也是在那一刻產生的,今天希及的事也不過是加重了臣弟的這個想法,希望皇兄成全。」

聞聽向來傲氣,就算是面對他也是恭敬居多,長兄如父,更何況他本就是由他帶大的,與其說兩人是兄弟情不如說是父子情,所以他就算不信兒子,不信臣子,對於聞聽卻是給與了最大的信任,他太熟知他的性子了,對那個位子,他知道這個弟弟從來就沒有奢望過,暗中的那一切交給他,他放心。

可是,如果在這一切之上再加上柳家,那絕對不行,這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這麼簡單的事,就算他能掌控,他的繼任者也掌控不了,一個處理不好便會兩敗俱傷。

如果柳卿真是女兒身,那最好的結果便是納入後宮,成了他的女人再大的本事也翻不了天,要是能生個孩子,那儲君的人選便要有所改變了,他相信從柳卿肚子裡出來的孩子絕對有著別人無法企及的聰穎,這樣一想,皇帝真有些意動了,不說柳卿之才,單說那容貌,若是著上女裝,該是怎樣的風姿。

闕子墨果然是最瞭解皇帝的,一看到他的臉色就知道自己最擔心的事成真了,牙齒狠狠的咬在舌尖上才制止了自己的衝動,不能亂,現在絕對不能亂,他要是亂了,就真的沒有希望了。

他這般示弱,這般祈求,為的便是皇兄一刻的心軟,他相信皇兄就算對別人再無情,對他也有著一分真心,在戰場上時的相依為命,從始至終對他的支持,還有對他一直不成婚的微末歉意,憑著這些,他才敢一拼。

「這事朕需要好好想想,你也不用急於交權,朕現在手裡沒有比你更好的人選,其他人朕也不相信。」

「喏。」闕子墨垂下眼瞼。

看他還是跪著,皇帝起身繞過書案把他扶了起來,拍了拍他肩膀,「聞聽,你為皇兄做的,皇兄都記在心裡,這些年辛苦你了,放心回去吧,朕會好好思量的。」

「喏,臣弟告退。」

看著闕子墨離開,皇帝站在原地半晌沒動,心裡仿佛有兩個小人在拉扯,一邊是想給自己唯一的弟弟一個家,一邊是帝王心術作祟,許久之後,到底是君王思想贏了這場無聲的戰爭。

聞聽,對不起了,皇兄怎麼都不能讓柳家和你連成一線,經過這麼多年的歷練,那些個皇子加起來都不會是你一個人的對手,若論忠心自然沒人可及你,但是若再加上一個柳家,那變數就太大了,朕不能給你們這個機會。

也是皇帝小人之心了,柳家傳承這麼多年,又豈會沒有稱王稱帝的時候,可是柳家就是不走那最後一步,不登那最後一梯,就算位極人臣,也恪守為臣之道,從不逾越。

柳家的家規中最後一條便是:永不稱王。

回到府裡,闕子墨坐在書房中靜坐了好久,皇兄的心思他又豈會看不出來,若是面對別人,他有萬千的手段,可是對上皇兄,他再多的手段都使不出來,不說那是皇帝,更因為皇兄在他心裡從來就不止是皇帝那麼簡單。

皇兄對他始終比對別人要柔軟上幾分,他又一直謹守本份,兩人的感情在這些年中也許摻雜了些別的,但總體來說還是非常不錯,要是因為一個女人便反目,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可是,那個人是希及,是希及,他又怎麼能夠拱手相讓,就算是皇兄,也不行。

「主子,暗一回來了。」

闕子墨的心瞬間懸上了半空,「進來。」

暗一還沒來得及行禮,闕子墨便迫不及待的問道:「消息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回主子的話,消息是從姚家大小姐府上傳出來的,小的用了點手段,從管家那得知這是姚家大小姐親自吩咐他做的,而且讓他瞞著她的夫婿。」

姚家大小姐的夫婿杜容夏,闕子墨閉上眼,希及十有八九真是女兒身了,現在細想起來,杜容夏每每看著希及的神情都太過於熱切,他們又同是來自清遠府城,以前便相識,杜容夏知道希及是女兒身便說得過去了。

至於姚家大小姐是怎麼知曉的,這便要好好問問杜容夏了,不過這事現在不急,也不需要他現在做什麼,杜容夏若是知道了,一定會自己去和希及解釋的,他只要把這事漏給他知道就行了,姚大小姐,可不是你想瞞便瞞得下去的,不管你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你都選錯了方法,雖然他該感謝,但是這無疑是讓希及陷入了危險之中。

「東子,你去安排一個人接近杜容夏,把這事告訴他,其他的什麼都不要多說。」

「喏。」

走出書房,瞇起眼抬頭看著大好的天氣,不知道希及在做什麼,以她的性子不管在哪裡當不至於虧待了自己,以柳家的情報網,她身份揭穿的事應該是早知道了,她想好應對這策了嗎?她有想過身份被揭穿後她可能面對的情況嗎?以她之才若是真入了後宮,她甘心嗎?

就算她甘心,他亦不會甘心的吧,所以希及,和我並肩,可好?



第一九四章 師生相見

整個柳家,只有柳卿既然故我,一點也沒被外面的事所影響,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而族裡已經是幾經商議,連最壞的局面都考慮到了。

柳家並不怕什麼,就算是皇家也有一拼之力,皇家有軍隊,柳家有的,卻是差不多千年所攢下來的資本,一代代暗地裡埋下的線要是全部啟用,這天怕是要變了。

而柳家最大的依仗卻是占卜占出來的結果:有驚無險。

既是有驚無險,那只要應對得當,說不定還能從中占到什麼好處。

柳松君捻了捻鬍子,揮手示意柳逸時跟著他到書房,兩父子坐定,柳松君才問道:「時兒,你心裡可有章程了?」

柳逸時苦笑著搖頭,「以卿兒的性子,這事情又哪有我們插手的餘地,爹,兒子勸您一句,這事最好不要替卿兒做任何決定,她表面上看著好說話,其實也是個烈火金剛的性子,倔起來怕是不好哄。」

「嗯,有個做父親的樣子。」柳松君調笑了小兒子一句,嘆息似的道:「放心,我不會勉強卿丫頭做任何事,她能走到哪一步,她願意怎麼走都由她自己來決定,族裡要做的,是幫著掃平路上的攔路石,把她留下的漏洞補上。到底還年輕,再聰明在這些事上也需要時間累積,老頭子我恰恰就活得夠久了,能幫上她一把,蓮柏那裡你去通個氣,朝堂上的發難估計是快了,畢竟女扮男裝是犯了欺君之罪的,揪不到卿丫頭其他毛病,他們只能盯著這事不放。」

「喏,蓮柏心思細膩,能處理好的,可惜他們入朝的時間還是太短了,還沒來得及站穩腳跟,要不然我會更放心。」

確實是如此,要是再多一點時間就好了,最起碼得卿丫頭傷好了再發難也不遲啊!

「老太爺,三皇子來訪。」

三皇子?雖然是閉門謝客,可這位的身份還真是有些特殊,以他和卿丫頭的關係也不好拒了,「文林,你親自待客,再派個人去知會兩位長老一聲,讓他們去卿丫頭那裡,順便知會她一聲,這三皇子想見的可不是我這個老頭子,而是他的先生,這是她身份揭穿後頭一次見客,讓她不要失禮了。」

「喏。」柳文林趕緊去安排,柳家現在處在風口浪尖,三小姐更是處在暴風中心,萬不能再被人揪到任何小辮子。

「時兒,隨我一起去會客。」

「喏。」柳逸時隨之起身,抖了抖長袍,他也很好奇三皇子對卿兒的態度,見見也不錯,畢竟他的年紀比卿兒小個幾歲,也沒正式拜師,也算是個好人選不是。

至於闕子墨,讓他們叔侄搶去唄,卿兒可不是沒人要的。

在前廳中見到三皇子,柳逸時更滿意了,雖然看著還帶著幾分稚嫩,肩膀也不夠結實,比之他叔叔自是不及,但是……在這個年紀有這份沉穩已經是難得了,真要有了闕子墨的年歲,不見得就及不上那位定王爺。

「三皇子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闕曉潛避開沒有受禮,不管先生是男是女,他在那裡受益非淺是事實,先生為他費了心也是事實,這是先生的長輩,拋開身份,也算得上是他的長輩,他哪還能受禮。

「柳族長客氣了,冒昧前來,我有打擾。」

雙方都客氣的你來我往好半晌,到底是闕曉潛年幼,沒有老狐狸沉得住氣,看兩人完全沒有提及先生的意思,闕曉潛忍不住問道:「柳族長,不知道先生現在可好。」

柳松君心下暗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沉下臉嘆氣道:「怎麼可能好,被人當胸扎了一刀,沒要了她小命是她命大,拔刀時又失血過多,最少得養上半年。」

闕曉潛心下更是愧疚,沒有誰比他更明白先生是為何而傷,他的迅速成長已經讓二皇兄有危機感了,在知道柳卿是他先生後,怎麼都容不下的,所以他才一直瞞著,父皇和皇叔也幫他瞞著,不敢讓外人知道柳卿是他的先生,免得給她帶來麻煩,現在果然應驗了。

皇子的尊嚴讓他說不出自責的話,咬了咬牙,暗地裡把二皇兄詛咒了千萬遍,這仇他一定會報,站起身來拱手一禮,「柳族長,請看在我是先生的學生份上,讓我見上一面。」

柳松君旋了旋杯蓋,要笑不笑的看著他,「現在京城都傳卿兒是女人,三皇子,老夫很好奇你心裡是怎麼想,若是你的先生是個女人,你能接受嗎?」

「說實話,才聽到這個傳言的時候我很吃驚,也仔細回想過和先生相處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我太過愚鈍,好像先生除了不愛和人接觸外,並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像女人,先生若真是女人,只能說他偽裝得太好,也讓我開了眼界,女子中也有這般有本事的人,毫不比男人遜色。」

若這是他的真心話,那這位皇子的心胸倒真是不錯,不愧為身具龍氣的人,就不知道皇帝是如何想,若是欺君之罪坐實了,卿丫頭也落不著好,不過想必皇帝也會考慮柳家才對。

「這話聽著真窩心,沒白為你費心。」聲音從門外傳出,一身長袍的柳卿在全嬸的攙扶下慢慢走了進來,兩位長老跟在身後,善長老看到闕曉潛不由得變了臉色,真是奇怪,離上次見面的時間也不長,怎麼這麼短的時間……

智長老敏感的發現了他的不對勁,想到他的身體,趕緊在旁扶了一把,壓低了聲音著急的問:「二哥,怎麼了?」

柳松善安撫的拍拍他的手,輕輕搖頭,「我沒事,一會說。」

看到來人,闕曉潛迅速起身,剛想上前攙扶,便想起那則傳言,有那些話打底,再一細看,他要是再把先生看成是男人就真是瞎眼了。

收回腳步執了弟子禮,「先生,身體可還好?」

「我要說不疼肯定是騙你的。」在椅子上落坐,接過一嬸遞來的絲帕擦了額頭上的汗,走這麼一段距離是有些勉強了,「怎麼,來為你家二皇兄賠禮道歉?」

「不。」闕曉潛搖頭,「先生,總有一天我會把他送到你面前,任你處置,只是現在還不行,我本事還不夠,請先生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做到。」

柳卿未置可否的笑笑,轉移了話題,「現在還當我是你先生?以你的眼神不會看不出我是女人。」

只要不刻意做男裝打扮,柳卿確實無法讓人看成是男人,她的身段實在是太妖嬈了,要是不束髮,那張臉也實在是太過女性化。

闕曉潛定睛看了一眼,臉上微微有些紅了,「先生是女人只會讓我更覺得了不起。」

有這份容人之量,才會被皇帝定為儲君人選吧,柳卿有些感慨,忍不住想,要是在三皇子繼位時再曝露身份就好了。

「那你今天來究竟所為何事?不會真是為了看我吧,要是擔心我的傷勢,你早該來了才對,而且阿隨已經來過了。」端著個不失禮的坐姿實在是太辛苦了,向爺爺和父親投去個歉意的眼神,柳卿身子往後靠去,輕籲了一口氣,這樣舒服多了。

柳松君當沒看到,徑自喝自己的茶,豎著耳朵等著聽那個三皇子怎麼說。

柳逸時只是搖搖頭,她現在這個樣子,誰還狠得下心去計較那些虛禮。

闕曉潛看到柳卿頭上的汗,知道這位稱得上聰明絕頂的先生確實是還沒大好,眼角瞄到侍女端了茶過來,快步過去接了,親自遞到柳卿手裡,順手揭開杯蓋,好讓先生喝上兩口。卻發現這茶杯裡哪是茶,一股藥香襲來,這根本是藥,怎麼用這種喝茶的杯子喝藥?

「奇怪?」柳卿笑笑,端起杯子一飲而盡,接過全嬸遞來的蜜餞丟入嘴裡,壓下滿嘴的苦味,這才回道:「這樣我才能騙自己是喝茶,而不是喝藥。」

每當這時候,她便無比懷念後世的醫院,吃點藥丸子,吊點水就行了,哪用喝這麼苦的藥,讓她總是懷疑是不是煎藥的人和她有仇,偷偷往裡加黃蓮了。

這是他的先生,這是他的先生,不是可以笑話的人,闕曉潛在心裡不停的告誡自己,免得自己忍不住笑出聲,原來什麼都會的先生也是怕喝藥的。

「接著說吧,今天來是想和我說什麼。」

闕曉潛重新落坐,聽聞先生是女人後,他想了很多,這兩個月父皇已經在暗地裡教他為君之道了,所以對於父皇的心思,他也能推敲一二,以父皇的猜疑心,必不會放一個這樣的女人在外面的,再加上……

以前想不通的地方現在也豁然開朗,皇叔在先生還是男兒身的時候便那般用心,得知先生是女人時又怎麼可能沒有想法,可父皇是絕對不會讓皇叔和柳家成姻親的,那樣於皇權不利。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父皇打算將先生納入後宮,這樣既拉住了柳家,又有了先生這個助力,雖然對不起皇叔,但是父皇一定會從大義上來說服皇叔,就算知道皇叔會和父皇離心,父皇也一定會這麼做。

這就是君王,絕不會容許不在自己控制的勢力出現。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01:08 AM

第一九五章 龍抬頭

「怎麼,不好說嗎?」看他一臉凝重的神色,柳卿失笑,第一次見面時,明明還是個喜怒形於色,被傷害和背叛的少年,現在看著居然已經有點大人的味道了。

這其中還有自己的功勞,只要這麼一想,她心裡便挺自得的。

不管以後的路會走,也不身份曝露後要面對的是,但是想到這個皇帝內定的繼任者曾經奉她為師,便覺得這個世界沒有白來,以他的聰明,就算看不起身為女人的自己,教給他的那些他也必定會認真的琢磨,這樣便夠了。

說不定這是個好契機呢,要不要去浪跡天下呢?

闕曉潛像是想好了,抬頭望著柳卿,這是他們這次見面他頭一次沒有躲閃的直視,「先生,我來是想告訴你,父皇絕對不會允許你再遊離在外不受他控制,以前你是男人,是柳家的人,你總共也只代表柳家,可是你是女人,會成親嫁人,柳家已經足夠勢大,若是再聯合其他家族……父皇不會允許這樣的情況出現。」

柳卿瞇起眼看他,這個學生好像要重新審視了呢「那你說要如何是好呢?」

「學生不知道。」闕曉潛回得理直氣壯,他站到先生的立場去想過,進不得也退不得,這樣的局面換成他也不見得就能處理好。

這答案可真光棍,柳卿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很是八卦的問道:「你現在有伺候的人了沒?」

闕曉潛不解,身為皇子可能會沒人侍候,先生這麼問是意思?

「我問的是,你有沒有枕邊人了。」

闕曉潛很是尷尬的點頭,記起柳卿還不是女人他時說過的話,趕緊澄清道:「先生說過的話我都記得,有人侍候也不過是因為不想做得和別人不一樣,引起別人的注意,有些話也不好和別人去解釋,我現在一步都不錯得。」

她都和這小子說過些什麼來著?柳卿撓了撓頭,好不容易才從腦子裡翻出一些模糊的對話,嘖,那種逗皇子玩的日子要一去不復返了。

不知道話題怎麼就到了這了,闕曉潛無言的喝了口茶,他的先生還真是難以捉摸,不過這樣也好,這樣他才更相信父皇也會和他一樣無可奈何。

他一點也不希望先生被圈入後宮,那是對先生的侮辱,整個後宮的女人加起來也比不得先生的千之一二。

柳卿心裡是真的欣慰,就憑著他在這時候來向她通風報信,而不是和他的父皇一樣想著怎麼利用自己,綁住自己,讓她被皇家傷害的心有了些許的安慰,到底,這皇家也不是都那麼無恥的。

想起皇家,便想到了闕子墨,那人可不也是皇家的,無恥嗎?無恥,可是,她還是很好奇那人她是女兒身之後是反應,或者,他迷戀的不過是著男裝的自己,經過偽裝的自己……

她還以為,那人會是第一找上門來的人,現在看來,倒是想多了。

「先生,你有應對之策了嗎?」闕曉潛到底還是擔心的,看柳卿不答話忍不住問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這世上也許有死路,但是眼前這事絕對搭不上。」柳卿話中有著冷意,若是在君權絕對集中,君要臣死臣一定得死的明朝清朝,那她只能認命,可在這個朝代,說實話她沒那麼怕。

至少皇帝不敢把柳家得罪死了,這點她可以肯定。

「三皇子,你該回了,若是在柳家呆久了,你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只怕是要心生猜忌,好不容易才有了現在的局面,不要一時衝動給毀了,這事你能向我報個信便已經是全了師生的情義,其他的事,你不要再管,於你不利。」

柳卿起身準備回房,傷口有些疼了,「還有,我前不久讓你皇叔帶給你的故事一定要認真看,要是我猜得不錯,你父皇一定會御駕親征,那就必定要有個監國之人,你這段時間一定要要表現好點,不要讓這個機會被別人奪走了,多多琢磨琢磨吧。」

闕曉潛眼中光芒閃爍,父皇想親征他知道,可不是被老臣給駁了嗎?先生從不妄言,難道是從皇叔那聽來的?

若是能得監國之權,那基本就已經代表了父皇的態度,他便能爭取更多的力量,現在持中立態度的大臣可不少……

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謝先生提點。」

「你回去吧,今天這事多謝了。」

「要說謝也是我說,這麼說太折煞我了,學生告辭。」

直到上了馬車,闕曉潛才發現,到後來他壓根就忘了先生是女人這回事了,像以往的每次一樣,面對先生時全副心神都用去記錄她的所有言語了,哪還有心思去想別的。

先生是女的,又如何呢?他的母親便是個很有本事的女人,有個這樣有本事的女人做他的先生,他引以為傲。

唇角勾起笑意,不由得想起出來前謀士說過的話,「三皇子,你與柳卿年歲只相差不到四歲,有師生之實,但是並無師生之名,況且你現在並無皇妃,若是你向皇上求娶柳卿,皇上應該會考慮,二皇子年初娶了皇妃,他已經失去了資格,而且,柳家必定知道行刺柳卿的幕後指使是二皇子,就算他沒娶皇妃柳家也一定不會同意,可是三皇子你不同,你們原本就有情誼在,這是個很好的機會,要是能把柳家徹底拉到您這一方,那便是天大的好事。」

這個提議他不是沒有心動過,先生之貌,之才都屬上上,要再挑一個比她更出色的,只怕是難,可是他更清楚先生的傲氣,雖然只相處了半年,也足以讓他看得清楚。

再加上皇叔對先生的心思,若是他求娶,不管成與不成,皇叔必定會對他有成見,要是他偏向二哥,那他絕無勝算。

想通了這些,他也就歇了那些心思,反正他是先生的學生,這點無法改變,先生怎麼都不可能不幫他而去幫他的對手。

先生可是記仇得很,二皇兄那一刀扎飛了所有的可能,他確實該好好謀劃謀劃了,監國之權一定要拿到手才行。

送走闕曉潛,柳卿準備回轉內院,善長老出聲叫住了她,「卿丫頭,身體還撐得住嗎?要是沒問題就再留一會,我有點事想問你。」

扶著全嬸的手重新落坐,柳卿一臉好奇的望向柳松善,「善長老請說。」

「你剛才說皇帝會御駕親征?確定嗎?」

「八九不離十,我是通過闕子墨透露出來的意思總結出來的,他也沒有否認,怎麼?善長老覺得不會?」

柳松善搖頭,一臉的原來如此,「上次在你府裡見到三皇子時,他身上的龍氣還只是初具龍形,可是今天見他,他身上的龍形居然已經凝實並且抬頭了,時間間隔的只有這麼點,若不是發生了事絕無可能。」

原本聽得興趣盎然,待得聽完,左右一串想,柳卿瞪大眼,都忘了身上的傷,猛的坐正了身體,「善長老的意思是皇帝會……」

「噤聲。」柳松君輕喝,雖然這是柳家,也不用擔心隔牆有耳,但是有些話還是不該說,「二弟,你確實看清楚了?」

「確定,從進屋開始我便一直在觀察,絕對不會看錯,要不一會我去算一卦看看?」

「不用。」柳松君搖頭,「你的身體已經快抗不住了,留著這條命吧,皇帝的生死與我們沒有多大關係,卿丫頭,你有想法沒有?」

柳卿還處在震驚當中,雖然不喜皇帝的無恥和無義,但是得知他將不久人世,心裡還是有些不好過。

「我能有什麼想法?總不能去告訴皇帝他快死了吧。」

柳松善滿意的點頭,他還真有點擔心卿丫頭會這麼做,女人天生心軟,卿丫頭再聰明終究也是女人。

「你能這麼想就好,有些事是定數,人力無法更改。」

「閻王要人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嘛,我懂。」柳卿笑笑,她不是聖人,也沒打算當救世主,以一己之力改變原定的結局,若是皇帝沒有那些個心思,說不定她還會暗地裡透個音,可是現在……真是抱歉了,您還是繼續上戰場吧。

「爺爺,你有安排嗎?還是打算置身事外?」

柳松君捻了捻鬍子,笑得如同狐狸般,「卿丫頭,你不知道柳家是以擁戴之功起家的嗎?柳家傳承到我這一代,立有擁戴之功已經有七次了,你說我會如何做?」

那還用說,當然是立這個功了,能看出誰身具龍氣,要立這個功勞實在不難,也難怪柳家歷經這麼多朝代依然能夠屹立不倒,柳卿是真有些因為生在柳家而自豪了。

「三皇子上位也好,有那麼一分交情在柳家吃不了虧,爺爺,那些權謀的事我不懂,看在他是我半個學生的份上就請您多費心了,我也不能看著他吃虧。」

這丫頭的護短由此就可看出一二了,柳松君覺得是真的挺喜歡這丫頭,她很真實的面對自我,懂的事情不客氣,不懂的事情也不會裝懂,很是難得,「那是自然,爺爺馬上開始佈署,你安心養傷,外面的事先不用管了,皇帝一時半會也死不了,不著急。」

確實如此,不著急,她也得好好想想用個招才能讓皇帝歇了心思,安心上戰場。



第一九六章 見面

闕子墨在柳家眾人的期待中終於登門了,當然,他們不會承認是抱著看戲的心態迎接他的。

原以為會被阻攔,沒成想柳松君卻揚了揚手,「定王爺,你有話不妨都留著,親自去和卿丫頭說,你也知道,她的事我們向來不插手,她的任何決定我們也都是支持的,定王爺,請跟我來吧。」

闕子墨愣了愣,滿腔說服柳家的話堵在喉嚨口說不出來又咽不下去,那一瞬間的表情取悅了一幫不能跟去看好戲的柳家人。

跟在柳松君身後,闕子墨沒有言語,他有些亂了,所以剛才才會被柳家人壓制住,對希及的迫切心思讓他失了原有的沉穩。

好好梳理了一下心情,在到達柳卿房門前時,他自認已經如常的心境卻還是起了波瀾,進門後面對的,會是女裝的希及嗎?是會矜持的笑著和他打招呼還是客客氣氣的,把他當成熟悉的陌生人?

「卿丫頭,定王爺來了。」眼角瞟了身側的人一眼,柳松君揚聲道。

坐在窗邊,握著扇子出神的柳卿手緊了一緊,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事實上自從身份被揭穿後,她一直在等闕子墨,她想知道他的態度。

「爺爺,您帶他進來吧。」

聲音依舊,人是否依舊?闕子墨心裡如是想著,腳卻自動跟隨著柳族長的腳步往裡走。

看到坐在窗邊的人,一身和大預朝著裝完全不一樣的長袍,手撐在窗沿上,另一手把玩著摺扇,陽光恰好照射到她身上,給她整個人打上一層柔柔的光,她這個樣子,再把她認成男子那就真是瞎了。

「怎麼,不認識了?」被那樣的眼光打量著,柳卿下意識的戴上了那副風流的面具,只是以往看著是風流態,現在看來那眼角眉梢卻俱是風情。

還是那個熟悉的人,闕子墨也放鬆了下來,用柳卿最熟悉的包容寵溺口氣回道:「希及再變不也還是希及?只是這一次的變化實在是讓我意外。」

「意外就對了,要是不意外那不是無趣。」柳卿從窗口的位置起身,全嬸伸手扶住,帶著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闕子墨見狀,跟過去坐在離她離近的位置上。

柳松君倒是挑了個既不會過他們任何對話,又不扎眼的位置坐下,意圖非常明顯,明顯到柳卿都想翻白眼了,感情現在柳家已經有這麼閒了?

闕子墨一點也不想失態,可是那眼睛仿佛成了別人臉上的一般,根本不由他控制,有意的,無意的,眼光無時無刻不纏繞在那人身上。

希及這樣既可以說是男裝,卻又完全沒掩飾自己是女人的裝束非常吸引人,那種雌雄難辯的氣質讓闕子墨進門前設好的心牆瞬間坍塌,有才如此,有貌如此的希及,讓他怎麼能夠放手,就算對手是皇兄,這次他也會相爭到底。

「決定好要說什麼了嗎?」對於他的愣神,柳卿縱容了,不管他在想,至少到目前為止,他的表現都讓她很滿意。

至於為什麼滿意,滿意什麼,她還沒想好。

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闕子墨也就心定了,身子往後靠了靠,一派輕鬆姿態,「原本有很多話想說,也有許多想問的,但是現在我都不想說也不想問了,希及,若是你有成婚的打算,第一個考慮我如何?」

柳松君:「……」

柳卿:「……」

千想萬想也沒想到這人會直接這麼問,他的城府呢?他的迂回呢?他的溫水煮青蛙呢?大預朝的定王爺時候開始這麼直接了當了?

闕子墨仿佛她在想什麼,臉上笑意更甚,「你喜歡這麼明白的。」

確實如此,只要可以,她都願意直來直往,可是有太多的時候身不由己,現在想來自從來到這個地方,她已經改變了許多了,環境改變人,果然如此。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柳卿掩飾的端起茶杯,眼神也垂了下來,成婚嗎?誰不想有個人陪而選擇一個人寂寞,可是這個地方啊,能選擇的人太少了,少之又少,她這輩子不知道有沒有那個運氣可以碰到一個,她實在是不相信男人的操守。

有幾個男人能拒絕美人?又有幾個能拒絕美人的投懷送抱?更何況眼前這人是位高權重的定王爺,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感情正烈,她容顏還在時能守她三五哉,然後呢?花骨朵般的美人爬上他的床時,他能記起她來嗎?這是個三妻四妾完全合法的地方,沒有她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聞聽,咱們說說你皇兄的打算吧,今天你來想必也是想和我說說這事。」

柳卿的轉移話題完全在闕子墨的意料範圍之內,要是現在就給了他答案,那反而會讓他驚疑不定了,「聽說不久前三皇子來過,他是不是也說起過這事?」

「是,他來給我通風報信了。」只要不說柳卿不願意說的話題,她馬上就恢復了常態,語帶調侃的道:「這個學生倒是沒有白收,向著我。」

闕子墨看不得她得意,執意把話題往曖昧上帶,「希及你這話可不公平,說得好像我沒向著你似的,我哪件事沒向著你了?」

柳卿眉毛一挑,當她怕他?二十一世紀什麼玩得最溜?曖昧,男人曖昧女人曖昧,她雖然沒有玩過,但是看得可多,這方面她要是輸給一個古人,那就真是白活那二十多了。

「哪件事?只要和皇家有關的事你就沒向過我,就算我真在你心裡有那麼點地位,和皇家也沒有可比性,不服氣我這麼說?」柳卿不給他的機會,眉毛揚得高高的,手撐著頭靠在扶手上,用眼角看他,「那把你們那二皇子扎一刀給我看看。」

闕子墨理虧,仔細一想好像確實是如此,自打兩人相識起,兩人之間有他單方面的利用,有兩人的互惠互利,也有坦承相待,但是只要一涉及皇家,他便不自覺的偏了幾分,對皇兄的忠誠已經深入骨髓了。

他的權勢來自於皇權,要對抗皇權談何容易,可是這次,他不會同以往一般聽從皇兄的決定了,只要皇兄做得出搶弟弟心上人的事,那他動點手腳也就在情理之中不是。

「算了,不為難你。」柳卿笑了笑,「說說吧,皇帝的態度。」

闕子墨臉上的笑意盡去,有些難以啟齒,希及為皇家做了那麼多,最終卻被這般對待,以希及的傲氣,遠離皇家是肯定的,他也是皇家人,不怕和希及說實話,卻怕希及連他也遠離。

「不好說?」

「不是不好說,而是……我不知道要怎麼說才會讓你不難過。」

「我不會難過,皇帝姓闕,而我姓柳,我們之間沒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要因為他做出的決定而難過。」柳卿無所謂的道,她是真心這麼覺得,不管他再如何決定,也要看她配不配合不是。

揮開扇子看了看,空白的地方好想填些什麼上去,可是一填上去,這扇子又要不見了,「其實你不說我也能猜個大概,皇帝是想納我為妃吧,這樣他就能放心了。」

闕子墨閉了閉眼,他就知道瞞不過希及,再加上曉潛又來過,以曉潛的聰明肯定也看得出他父皇的決定,希及又說他是來通風報信的,自然就明瞭了。

「皇兄還只是有這個想法,並沒有下定決心,希及,你還有機會……」

「這話說得你都不信了吧,只有這麼做皇帝才能一舉幾得,換成我是皇帝說不定我也會這麼做。」

闕子墨想提醒她不要說這種犯忌諱的話,可是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以前希及就沒把皇兄看在眼裡,更多時候還挺不待見,經過這事就更不用說了。

柳卿看他一眼,摸著杯沿疑似好奇的道:「你呢,你怎麼想?支持你皇兄的決定?」

「當然不,希及,你應該知道的。」

「哦?若是皇帝真這麼下詔了,你是準備反抗皇權?聞聽,你要是這麼做了,可能就什麼都沒了。」心裡悄悄的樂了,柳卿臉上帶了笑模樣,心跳得也有些快,既期待闕子墨接下來的答案,又有些不想聽,也許不聽就不會失望,可是不聽,又覺得可能會失望。

闕子墨最是擅長估人心,希及細微的變化自然看在眼裡,若不是地點不對,這一刻,他想大笑,希及心裡是有他的,只是她還尚不自知。

只要確認了這點,他便有了底氣,「在來這裡之前,我先去見了皇兄,告訴他,我願意上交我手裡所有的權勢,只要他成全我……皇兄說會考慮,希及,若是我沒了這些,只是一個閒散王爺,你可願意給我機會?」

「若你只是一個閒散王爺,有何不可,只是聞聽,你可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我。」闕子墨笑,「你要的是一心一意,我能給你,我現在倒是有些慶幸因為各種原因府裡沒有女人了,若是妻妾成群,我一點機會也不會有,對不對,希及。」

他居然知道,柳卿有些怔愣,下意識的順著話題道:「是,確實如此。」

作者: iwanttoreadmore    時間: 2012-11-16 01:10 AM

第一九七章 合適嗎

「所以你看,我很適合你,要找一個沒有妻妾的男人可不容易,再說以你的性子,希及,我不覺得你能接受樣樣不如你的男人。」

柳卿搖了搖扇子,像是想把心裡的那點漣漪搖走,「說得好像你樣樣比我強似的。」

「我武力比你強,腦子可能沒你聰明,但是相差也不會太遠,家世應該算是相當吧,唔,還有什麼?」闕子墨一條條的點出來,看著柳卿的眼裡滿是笑意,知道了希及心裡也有他,再相處時他便更能清晰的感覺到希及的情緒變化。

這種感覺真好。

柳卿細一想,好像真的再難找出一個比闕子墨更適合自己的人了,以前怎麼沒這感覺?是不是被這人用話給套住了?

瞇起眼打量他半晌,闕子墨神色不變,換了個更輕鬆的坐姿任她打量。

「定王爺,你的皇兄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闕子墨何嘗不知道,可是他又豈是坐以待斃之人,暗中的佈置早已經安排下去,皇兄不是想親征嗎?那便親征去吧,天下與美人,沒幾個做皇帝的會猶豫,不過現在可不是說的時候,「那希及便陪我亡命天涯如何?」

「我知道你想我說捨命陪君子,很可惜,我惜命得很,天底下美景很多,我還想留著這條命到處去看看!」話是這麼說,柳卿的嘴角卻已經向上勾起,其實,亡命天涯也是一種不錯的體驗。

柳松君重重的咳了兩聲,提醒他們這屋裡還有他這個族長在,不要當著他的面行勾搭之實。

柳卿揮開扇子掩住嘴角的笑意,以前她沒看出闕子墨的想法,有些事情確實看不清,可是現在嘛……爺爺,她的戲可不好看呢!更何況,出去走走看看是她早就有的想法。

擔心希及的身體撐不住,闕子墨雖然捨不得,還是準備告辭,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不是嗎?

起身抖了抖衣袍,闕子墨眼角眉梢俱是柔柔的笑意,「希及,我要回去了,要是……皇兄下了詔令,你也不要輕舉妄動,我自有辦法解決,你坐等就是。」

柳卿不置可否的輕笑了笑,不要說她現在和闕子墨還沒有任何關係,就是兩人真情定了,她的事又何用他人幫忙解決。

看那表情闕子墨就知道他這情是白表了,也是,以希及的驕傲更願意自己去解決,可是……她就不能讓他有個表現的機會嗎?

寵溺的搖了搖頭,罷了,他喜歡的不就是這樣的希及嗎?不管在別人眼裡好的還是歹的,他都覺得挺好便成了。

「我走了,要是有什麼事派個人去給我傳個話。」轉身朝柳松君微微作了個揖,闕子墨便一派輕鬆的離開了,也是,確認了希及對自己的心意,他已經是用了所有的自制力在控制自己不要表露得太過了。

希及臉皮可薄得很,要是惹惱了她,吃苦頭的還是他。

柳卿也沒有起身相送,手撐著頭靠在椅背上,看著空無一人的門口出神,心裡愣愣的想,自己是不是有點恃寵而嬌了?好歹人家也是個王爺,而且位高權重的很,她怎麼越來越不把人家當一回事了。

「人都出柳家大門了,還看。」闕子墨坐過的位置上,柳松君一屁股坐了上去,調侃這個明顯不在狀態的孫女,他怎麼覺得真應該準備嫁妝了。

「看中了?覺得合適?」

「爺爺覺得呢?」換了個坐姿,柳卿眼裡也有絲迷茫,這人會是她的良配嗎?闕子墨真能做到他所說的一心一意?他的話可信嗎?

柳松君嘆息了一聲,自打見面這麼久,還是頭一次看到孫女有這種不確定的時候,和以往自信滿滿的她可不一樣了,也讓他有點心疼。在外面這麼多年,身邊只有一對僕人夫妻,還被他嚴禁透露族裡的事情,兩人為了做到這個要求極少開口說話,讓她養成了什麼事都靠自己的性格,不是不好,而是讓人心疼。

她應該是個在柳家被眾人寵著呵護著長大的嬌女兒才對,可是啊,他終究是要心狠這麼一回。

「卿丫頭啊,說穿了爺爺虧欠你,族裡也虧欠你,爺爺知道你想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不容易,但是爺爺可以答應你,絕不會勉強你下嫁任何人,給你婚配的自主權,我和你父親也曾暗地裡商討過你的夫婿人選,可我不得不承認,沒一人及得上定王爺,各方面都如此,要是他那個皇兄不做多餘的事,我倒覺得這是個好人選,當然,到底怎麼決定還要看你自己,我們只表態,你好好想想清楚。」

虧欠嗎?柳卿捂著胸口,你們真正虧欠的人已經聽不到你們的道歉了,現在在這具身體的心臟還跳動著的是她柳卿柳希及,一抹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

「我知道了,謝謝爺爺,我會考慮清楚的。」

不出闕子墨預料,沒過兩日便下了詔令讓柳卿入宮見駕,柳卿看著來傳令的內侍,眼裡有著冷意,這種招之既要來,揮之則要去的感覺真差。

只因為她是女人,便連尊重都沒有了嗎?真是可笑,她以前都為狗賣命了。

「請柳公……柳小姐馬上隨小人入宮,皇上在等著。」內侍偷眼看了幾眼,以前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現在見著確實極有風采,可是他們都是瞎子嗎?怎麼會看不出這是女人呢?啊,不能罵,皇上可也在其中呢!

柳卿打量了下她的穿著,還是一身長袍,這身衣服入宮好像有些不妥當,示意全嬸給了個重量不輕的封包,內侍喜笑顏開的收下,「請公公稍等,我先去換身衣服。」

暗暗的掂了掂封包的份量,絕對不輕,就不知道裡面是金還是銀,「柳小姐請便,小的等得。」

果然是有錢好辦事,柳卿打了個眼色,被調過來侍候的小米機靈的趕緊好吃好喝的供著,閻王易過,小鬼難纏的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回了屋,全嬸打開掛櫃,看著裡面的衣服皺起了眉,「小姐……」

「還是叫我公子吧,聽習慣了,隨便挑一件就行,去見皇帝用不著多費心思。」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銅鏡裡隱隱綽綽的人影,柳卿心裡有些不耐,雖然早知道這一關遲早得過,可還是不爽。

她為皇帝做了多少事?讓皇家得了多少利?身份一破就這麼對她了?

全嬸想了想,還是決定給公子做平時一樣的裝扮,既不會顯得隨意,也沒有太過鄭重,平白讓皇帝覺得柳家很把他當回事。

雖然等的時間不算短,內侍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又吃又拿的,再去嘴上犯賤就太不知進退了。

「勞公公久候,這便走吧。」

「喏,柳小姐請。」

全嬸倒是想跟著,柳卿拒絕了,皇帝既然只詔她一人,那其他人就算去了也進不了皇宮,在外面等只會更心焦。

等柳卿一出門,從後堂走出來許多人,對望一眼,雖然心中有底氣,未免還是有些提心,畢竟欺君之罪是怎麼都圓不過去的。

柳府的馬車一入城便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微風飄過掀起的窗簾中偶爾露出來的臉讓有心人明白了坐在其中的是誰。

一傳十十傳百的,馬車還沒有入皇宮,便有半個京城的人知道柳卿柳希及出門了。

經過兩日的時間,柳卿是女人的傳言不但沒有消停下去,反倒是越演越烈,聽說那些世家公子哥兒仿佛商量好了似的,難得的沒有出去花天酒地,而是去自家後院裡和女人談心去了,說不定他們的女人裡也有個滿腹詩才的呢?

當然,真正有這種感覺的只有袁淮安,清姿也是有些真本事,不止那張臉能看,做出來的詩也很能糊弄人,把袁淮安喜得更是如珠似寶的對待她。

進內城時必須得下馬車,柳卿一邊跟著內侍走,一邊打量這最高權利中心,遠沒有後世的宮殿那般恢宏豪華,倒是那分金壁輝煌類同。

單調的格局讓見慣了精品的柳卿很快便失了興致,想了想自己手裡的底牌,她還是有底氣的,知曉皇帝的野心的她也很肯定他會如何選擇。

「柳小姐請稍候,小的去通傳。」

「公公請。」

內侍心裡雖然訝異,但是也有幾分妥貼,身為閹人,他早習慣了人家的輕賤,這個柳小姐倒確實與眾不同。

不過片刻,內侍便重新走了進來,「柳小姐,皇上有請。」

深吸一口氣,這是一場戰爭,一場只屬於她的戰爭,只許勝,不許敗。

走進很有厚重感的殿門,柳卿前行了幾步,沒有跪拜,而是躬身行禮,柳家之人有這個資格,朗聲道:「柳卿見過皇上。」

皇帝仿佛實識柳卿般,認真的打量眼前這人,以前怎麼沒看出來這是個女人呢?往細裡看,這明明就是個女人啊!不過哪個女人會去喝花酒,會一臉風流態的調戲女人?

「抬起頭來給朕瞧瞧,朕認識的柳希及可不是這麼順從的人。」

柳卿順從的抬頭,「柳希及認識的皇上是睿智的,而不是注重容顏的,柳卿這張臉皇上應該很熟悉才對,現在看來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第一九八章 和皇帝爭鋒

殿中一片寂靜,內侍宮女低垂著頭不敢稍有動作,就算是皇上一直寵信有加的定王爺也不曾這麼和皇上嗆聲過,這個柳卿,好大的膽子。

皇帝習慣了女人的順服,後宮佳麗無數,就算是一直陪他從艱難中走過來的皇后也不敢拂逆他的話,就算是男人中也少有這種敢和他頂聲的人,聞聽向來有進退知分寸,哪怕是平時私底下和他說笑也從不曾逾越,這個柳希及,可真是獨一份。

「柳卿,你就不怕朕治你罪?欺君之罪可是任你有千般理由也解釋不了的。」

柳卿笑語溫和,就其中意思卻不怯分毫,「柳卿從不曾和任何人說我是男人,做男裝打扮也只是方便行走於世,若是有眼力勁的自然看得出來我是女兒身,再說……我一不曾入官場擔任朝官,二不曾以男兒身份向您做過任何承諾,反而是為您獻策若干,為您謀得了不少利益。請問皇上,我柳卿,何罪之有?」

說得真是好,好得讓他都沒話可駁,皇帝臉色暗沉,這柳卿就不知道聽君命是何意嗎?這般不知進退卻憑的是什麼?柳家?還是他那個皇弟?

「柳卿,若是你的憑仗是柳家,朕該告訴你,朕從來就不曾害怕過柳家,柳家的勢大朕不否認,在柳家沒有現身之前也想收柳家為己用,但是這並不朕就拿柳家無奈何,這天下都是朕的,朕手中的軍隊都是上過戰場的精銳之師,小小的一個柳家何足懼。」

真不懼嗎?柳卿心中嗤笑,要是不懼,今天下的可就不是召她入宮問話的詔令,而是直接納她為妃的明旨了。早前她也擔心過,怕因為自己的事殃及家族,可是看爺爺明裡暗裡的意思,柳家並不是她想像中的無用。不過話嘛,撿著好聽的說總沒錯,一味的硬嗆她也討不著便宜,真把皇帝逼急了怒了並不是明智之舉。

「皇上是天下共主,自然不懼怕任何人任何家族,柳卿也從沒那麼認為過,只是,柳卿有自己的志向,雖不見得有多遠大,但那是柳卿早有的決定。京城雖大,但在柳卿眼中卻太小,天下間山河美景無數,若是能看盡,柳卿既便是死在路上也心甘情願。」

「看遍天下美景?」

柳卿點頭,面上盡是坦然,「是。」

把玩著手上的玉扳指,皇帝深思,柳卿這是知道他的想法了嗎?所以表明自己的志向。可是她可知道,若是在眼皮子底下他反而更放心?真放到了外面,要是被哪個有異心的得了她,那他這天下是不是不那麼安穩了?

這麼想或者是太過看得起柳卿了,可是她那身本事絕不能落到別人手裡,若是不能為皇家所用,那麼,還是誰都不可能用上比較好。

柳卿是敏感的人,尤其是在這裡的幾年無時無刻不留一個心眼,連喝酒都從來不敢喝醉,就是怕自己說出不該說的話。皇帝身上一閃而逝的殺氣她感受得分明,更何況皇帝是戰馬上打下偌大一個天下的開國君主,一旦起了殺心,煞氣便難以掩住。

想殺她嗎?柳卿從一入大殿之開始便調動了所有的腦細胞,緊繃著神經全神貫注的和皇帝對峙,她知道自己謀術不怎麼樣,唯有細心再細心才能全身而退。

所以在說出那樣話後便想好了接下來要說什麼,皇帝絕容不了一個不在自己掌控中的人。

「皇上,蒙您看重才覺得柳卿有幾分才華,其實柳卿也不過是占著些地利之便的便宜。柳家畢竟傳承這麼久,雖然我從小沒生長在族內,可是族長也從不曾虧待過我,更因為某些原因而對我多加栽培,只要是我感興趣的東西,就算是族裡沒有也會想方設法給我弄來,族裡那些孤本更是只要我想要便馬上送到我手裡,任是誰要是有這樣的培養也能成長。只是柳家對於子息的教育向來是自願式的,所以族裡可以稱得上是百花齊放,我也不過是在這方面有些長才罷了。」

皇帝瞇起眼,「朕怎麼瞧著這話裡的意思好像不止字面上的的呢?柳卿,你這是在威脅朕嗎?」

「柳卿不敢,柳卿只是實話實說,若要論做買賣,十個柳卿加起來也沒有族叔一分;若論教書育人,百個柳卿也不如族裡的先生;若論武功,千個柳卿也不敢和族裡的堂叔一拼。寸有所長,尺有所短,柳卿不過是向皇上展示了長的那方面而已。」

寸有所長,尺有所短,確實如此,他那些兒子不也只有老三適合做君王?其他人就算勉力為之,也不過是泯滅了謀奪一個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罷了。

皇帝的眼神緩和下來,他能明白柳卿話裡透露出來的意思,這是個真正的聰明人,知道自己的長處在哪裡,也知道自己該怎麼做,若是她因為一個欺君之罪便一味的軟和退讓,那他會失望。但是肯定能順利納她為妃,若是她和自己硬聲對抗,做為皇帝,他也必定容忍不了,那於他於柳家都不利,可是她卻是如此做,不軟不硬的讓他怒不得,卻也沒有發火的理由。

「柳卿,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朕要怎麼做,又為什麼要那麼做。」

因為我的猜疑之心,她就得順他的意入宮承寵?皇帝又把她放於何處了?在他心裡,就算她有才,也因為是女人而大打折扣吧。這個年代,女人就是杯具,除了承寵生孩子好像就沒別的作用了,要是豬能給男人生孩子,那女人的地位是不是更不堪?

壓下心底的不爽,柳卿依然回得平和,既然選擇了走明路,那麼生氣怒火只會讓她失去理智,進而失去先機。

「柳卿知道,但是不妨讓皇上知道,若是真入了後宮,那柳卿也不過是一般的女人,天天守著宮殿等皇上的駕臨,可要是皇上給了柳卿自由,那柳卿願以自由之心獻上綿薄之力,如以往那般,這是個雙贏的局面,就不知皇上要如何選擇。」

「柳希及,你這算是威脅朕嗎?」

「若是能讓大預朝更好,這樣的威脅做為有著雄心壯志的您會拒絕嗎?」

兩人的眼光,在空中相撞,互不相讓,皇帝心中閃過激賞,這樣的女人有哪個男人拒絕得了?他有些理解為什麼在柳卿還是男兒之時,那個優秀的弟弟便會如此癡迷於他了。

可是做為皇帝,男女私情哪能和天下相比較,就算欣賞,就算喜歡,也就那樣了。要是納入後宮,他也不會專寵她一人,因為他是皇帝,自己的喜好永遠是墊在最底下。

「柳卿,我需要更能說服我自己的東西。」

這就算是一種表態了吧,柳卿心底鬆了一口氣,表面上雖然一派遊刃有餘,後背卻已經汗濕了,皇帝,尤其是上過戰場的皇帝的氣場果然很不一般。

從懷中掏出柔軟的絲帛,記錄重要的東西她還是習慣用這個,沒紙張那麼容易損壞,「請皇上過目。」

內侍機靈的上前接過,躬著身小跑著呈到皇帝面前,皇帝看了柳卿一眼,拿過絲帛抖了抖,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他知道能讓柳卿在這時候獻上來的東西自然不一般,可是他也沒想到會這麼不一般。

抖了抖絲帛重新從頭看起,表現終於有了變化,時而微笑,時而皺眉,時而又回過頭去重看,點頭的動作頻繁,柳卿看在眼裡,悄悄的動了動已經有些僵硬的腳,要是有個位子坐就好了。

皇帝心裡的吃驚收斂得很好,沒有在面上表露分毫,大預朝的官位構架臃腫非常,他早就有心要重新整頓一番。和心腹大臣暗地裡商討過幾次,可是始終沒有拿出最好的議案,手裡拿的這份雖然還不夠詳細,但是就整個結構而言,這已經是他想像中最好的了。要是真能改成如此,官員的做事效率將提高一倍不止,對於他的政令行通也非常有用。

這個柳希及,放於後院確實是可惜了,表情復雜的看了階下的人一眼,可是放出去又哪裡能放心,不願意入後宮嗎?皇帝想到了聞聽,這兩人湊一起其實挺好,要是都能再平凡點就好了,他那個弟弟的本事他從來就不敢小看,就算是藏著鋒不也依然是讓人無法輕忽的千面王爺嗎?

再想想吧,皇帝揉了揉額頭,另一隻手卻緊緊地攢住了那薄薄的絲帛。

「柳卿,這事朕需要好好想想,你先回去吧,聽聞聽說你傷還沒好利索,安心養著。」示意內侍把包好的一紮上好的藥材遞上,「這都是貢品,你看看用不用得上。」

「多謝皇上。」柳卿接過,不就是不希望她現在和別的世家多接觸嗎?她還不想呢!她不覺得自己會受得了那些人異樣的眼光。

「柳卿告退。」

皇帝揮了揮手放了人,眼光放在絲帛上沒有移開,這份東西得好好琢磨才行,要不是柳卿為了自由身,這東西還真不知道會不會交到他手裡來,或者,她早就備著了?

輕嘆著搖了搖頭,看遍天下美景啊,真是個不錯的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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